“……”莫默无语地看看李松儿,又看看那盆再普通不过的吊兰。实在看不出那吊兰到底哪里贵气了?难道就因为它身居皇宫,所以地位自然不同?
郭公公笑道:“这里是东宫,圣上以前贵为皇子,后来又贵为太子,按宫中规矩,是要住在东宫的。不过那时圣上还小,印象模糊也是理所当然的。”
“……”莫默狐疑地看着笑得极其真诚的郭公公,他怎么觉得这台词这么耳熟?好像之前郭公公也说过类似的话,看来在他眼里皇甫瓒就是把这皇宫改成青楼他也觉得是理所当然的了。
皇甫瓒对身边紧挨着他看吊兰的李松儿视而不见,而是转过身来对莫默说:“朕以前和南郡王都住过这的,他好像住在太和殿。”
这话一出,其他人都不敢随意搭腔,毕竟南郡王以前可是一大。
莫默道没想那么多,而是回以一笑道:“皇上要是有小时候的照片就好了。”莫默想起三年前的皇甫瓒,脸圆圆的,眼睛像会发光似的,特别可爱,心里就痒痒的想看他小时候的样子,肯定特别招人疼……
“想什么口水都流出来了?”
莫默一惊之下,脑海里幻想出来的皇甫瓒儿时模样立马和走近的这人重合,变成一张棱角分明的英挺面孔。此时这张脸正俯下来近距离地盯着他笑,玛瑙般的眼睛似有阳光流转,绚烂动人。
莫默倒抽了口气,眼角的余光看到旁边的众人已然石化,赶紧讪笑着退开几步道:“可能是……饿了。”
皇甫瓒漫不经心地瞟了旁边呆若木鸡的情儿一眼。
莫默恍然大悟,顿时又是好笑又是无奈,心底还有一丝陌生的甜蜜的感觉。
“东宫现在虽然冷清,但相信不久之后,一定会很热闹。”李松儿忽然走过来将莫默挡到身后,站在皇甫瓒面前,羞涩一笑:“只要皇上肯为皇室开枝散叶,东宫自然会……”
莫默不得不佩服李松儿,明明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件事他却能轻轻松松扯到一起。
皇甫瓒的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不悦,但看向李松儿时已是笑容满面:“那要请皇后自己好好努力了。”说完,就转身命郭公公带路去劲节小居。
李松儿:“……”
莫默忍笑走开。
接下来的气氛更加僵硬,莫默察觉到情儿的沉默,但他却不再多嘴询问,免得有人又打翻一大缸醋坛子,祸及到他。
好不容易摆脱了男版妲己的头衔,他可不想再变身成为男版杨贵妃。
“皇上,前面就是劲节小居了。”
不知道绕了多少路,拐了多少弯,郭公公才忽然开口道。前面是条羊肠小道,两边都栽种着苍翠的竹,清幽却也清冷。
皇上停下来道:“这里还真是偏僻,就他一人住这?”
“回皇上,劲节小居旁边的月影阁还住着十王爷的孤女。”
十王爷这名号莫默也不陌生,就那变态大叔居然也有女儿?!
皇甫瓒皱眉,“十皇叔?”
“是的。先皇在位时,十王爷谋朝失败,被囚天临宫。他的一家上下,男的全处以死刑,女的沦为官婢。只有这位昭雪郡主,得先皇垂怜,有幸留在宫中。”
李松儿莞尔一笑道:“先皇真是宅心仁厚啊!”
皇甫瓒斜眼看她一眼,若有所指道:“若是有人敢谋朕的朝篡朕的位,朕可决不会这么心慈手软!谋朝篡位可是诛连九族的大罪,怎可轻饶?皇后你说是吧?”
李松儿面如死灰,却不得不扯出僵硬的笑来附和。
莫默在心里都快笑到内伤了。
“这里的路太过狭窄,不宜这么多人进入。郭公公,莫默,你们随朕来,其他人在此等候。”
“是。”
李松儿敢怒不敢言,瞪了无辜的莫默一眼,走到皇上身边柔声道:“皇上,让臣妾陪你去吧!”
毕竟是皇后,皇甫瓒虽不愿但也不想闹得太难看,“可以,但也仅你一人,让你的侍婢在此等着。”
李松儿当然乐意,情儿看向莫默的目光更加意味深长了。
莫默干咳一声,摸着鼻子走上两旁苍竹夹道的小路,背后却一直有道幽怨的目光追随不去,如针芒在背,刺得莫默汗毛尽竖。
他开始觉得,情儿对他的感情好像有点不太对。
劲节小居简直像民间的四合院,简陋却不破旧,跟皇宫的红墙绿瓦,金碧辉煌格格不入,就好像遗世独立的桃源,不,确切说应该是竹源。劲节小居里里外外居然种满叶绿枝劲的苍竹,风过而竹浪声起,犹如波涛汹涌,又似空谷传音。
“点儿,点儿,别看书了,陪我去放风筝吧!”里头传来姑娘银铃般的声音。光听声音莫默就可以判断出这是个小美女。
郭公公刚想开口宣驾,皇甫瓒忙示意他安静。
“不要,我要看书,我要考状元!”十岁孩童的甜亮声音,带着不符年龄的倔强。
姑娘嗤笑道:“算了吧!你才几岁,别做白日梦了。再说了,褒太师也没有同意帮你写推荐啊!这样你怎么考?”
沉默片刻,却传来男孩更加响亮的读书声。
姑娘气得声音都发抖了:“你!你这迂腐顽固的臭小子!我可是郡主,你敢不听我的话!?”
男孩的读书声一直都没断过,反而越来越大声。
莫默嘴角微抽:“褒老头让我们来看这孩子,不会是想用这孩子的勤勉精神来打动我吧?还是想让我羞愧至死?那他也太……看得起我了。”他非但一点都没有被打动,反而觉得有点好笑。至于羞愧什么的,他是半点都感觉不到。
皇甫瓒倒是若有所思地样子,眼中精光乱闪,又很快沉淀下来,好似打定什么主意,连笑容都灿烂了几分:“朕倒觉得这孩子很有趣,走吧,我们进去。”
李松儿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茫然地跟着他们走进门户大敞的小居。
第五十四章:以下犯上
石板铺就的宽敞大庭院,花花草草都修整得很整齐。庭院靠西边有棵大榕树,树下有乘凉用的石桌石椅。石桌边上放着一叠线装书册,中间放着一壶茶和两个杯子,茶香四溢,是上等的雨前龙井。石椅上坐着个十岁左右的少年,少年眉清目秀,穿着朴素的白衣裳,手中拿着本书,读得极认真。
而少年面前站着个穿着粉色裙裳,手拿蝴蝶风筝的姑娘,看年纪应该在李松儿之上,但她的表情却极天真,眼神清澈如水,比起板着脸的少年,她倒像个孩子。虽称不上绝色,倒也透出几分灵秀。
“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郭公公见皇甫瓒看他,赶紧调高嗓子喊道。
两个孩子齐齐看来,都一脸茫然,毫无反应。
从未被如此漠视过的皇帝皇后都觉得有些尴尬,唯独后面的莫默掩着嘴偷笑。幸好屋中跑出来两个老宫女,一见来了身份惊人的不速之客,都脸色大变,跪伏在地请安。
“呀!”拿风筝的姑娘突然怪叫一声,躲到明显比她年幼的少年身后。
少年皱起眉,直直地看着皇甫瓒,放下书,缓缓站起身。
皇甫瓒也在不动声色地打量这个胆色过人小孩。
而在莫默眼中,这一大一小两小鬼像是在进行无声的较量。
“小公子!郡主!快过来叩见皇上和皇后娘娘啊!”两个老宫女跪在地上,小声叫着少年和女孩,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李松儿撇嘴道:“这两个没教养的小孩是什么人?怎会在皇宫之中?”
皇甫瓒微微一笑,道:“一个是朕的外甥。”
李松儿:“……”
“一个是朕的堂妹。”
李松儿的嘴可以塞进一个鸭蛋。
“你就是当今圣上?”少年忽然开口质问皇甫瓒,眼中充满警惕。
郭公公脸色一变:“大胆!”
两个老宫女立马“梆梆梆”地磕起响头来:“皇上饶命,皇上饶命!”
莫默打了个哈欠,揉揉眼道:“也许,我们可以省去繁文缛节,节省出睡觉的时间?”
皇甫瓒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好,朕很乐意奉陪。”
莫默飞快地瞟了李松儿一眼,面色不善道:“微臣很怀念自家小床。”
皇甫瓒从善如流道:“朕会命人抬到卧龙宫来。”
“……”脸皮再厚如莫默,也经不住面红耳赤。
而李松儿,选择性失聪。
少年再早熟也还是个少年,他显然听不懂皇甫瓒和莫默在说什么,只是见皇甫瓒不理他,有点不甘寂寞地又问了一遍:“你是不是当今圣上?”
于是郭公公又大喊一声:“大胆!”
然后又是“梆梆梆”的磕头告饶声。
莫默:“……”一定要这么重复下去吗?
幸好这次皇甫瓒说话了:“需要我拿出传国玉玺来证明身份吗?”
少年想了想,郑重地点头。
皇甫瓒:“……”他怎么可能把传国玉玺随身带?!难道就听不出他只是在讽刺吗?
皇甫瓒有点骑虎难下,莫默很有良心地忍笑道:“传国玉玺又岂是你们想看就能看的?你以为菜市场买菜啊?还能试吃?”
李松儿在旁边听的头昏脑胀,为什么她觉得话题好像越跑越远?
皇甫瓒决定反客为主,他看着戒备的少年,淡漠地问:“你叫赵正淳?”
少年挺起胸膛道:“没错。我爹是大将军,我娘是长公主!”
看他如此嚣张,皇甫瓒不悦道:“那都是过去了。”
赵正淳像被雷劈中般,僵立当场,面色刷白。
莫默摸着眼角泪痣,小声叹道:“他只是个小孩,你干嘛跟他较真?”
皇甫瓒冷冷道:“除了你,谁都不能这样对朕说话!”
莫默哑口无言。
是啊,平日和皇甫瓒打闹惯了,都忘了他可是真正的一国之君!在这样皇权为上的古代社会,等级如此明显,尊卑毕竟有别,而他骄纵惯了,又是来自民主社会,居然对这方面毫无自觉。莫默开始认真反省自己平日对皇甫瓒的态度。
皇甫瓒说出那样毫不避忌的话,不但让莫默震惊不已,更令李松儿这个正宫娘娘又惊又怒。他们都当她是死人吗?好歹名义上她才是他的妻吧?他居然一点情面都不留给她?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公然和男臣“打情骂俏”?!
以前只是怀疑,如今李松儿可以肯定了,皇上和莫无闻果然有短袖分桃的关系!
皇甫瓒对李松儿的怒火毫无所觉,他也不看被他出口伤到的少年,而是极其温柔地笑问躲在赵正淳身后瑟瑟发抖的姑娘:“你是昭雪?”
那姑娘眼巴巴地看着他,眼中流露出惧意。
赵正淳伸出瘦小的双臂挡着那个头年纪都比他大的姑娘,说:“没错,她是昭雪郡主。你找她干什么?”
皇甫瓒懒洋洋地瞟了他一眼,道:“朕不找她,朕找你。”
赵正淳一愣:“找我?”
皇甫瓒的眼中闪过一丝邪恶,嘴角微扬道:“朕决定把你卖给喜欢虐男童的财主当奴。”
赵正淳的脸色又是一白,颤抖着问:“为何?”
“因为你对朕不敬。”居然敢让朕下不了台?!
赵正淳犹豫片刻,在皇甫瓒冷冰冰的注视下,终于双膝一曲,跪在地上,声音充满不甘道:“……参见皇上。”
皇甫瓒得意一笑,莫默摇头轻叹:到底谁幼稚了?
看见赵正淳跪地,昭雪郡主也赶紧跪下来。
皇甫瓒眯着眼看向郭公公,郭公公立马会意,将跪在地上的两个老宫女叫起来,吩咐她们去弄点心过来。
皇甫瓒负手走到石桌边,撩摆坐下,随意地拿起一个杯子,闻了闻里头已凉的茶,问:“这上好的茶叶,是谁给你的?”
赵正淳跪在地上,闷声闷气道:“是褒太师托人送进来的。”
皇甫瓒又随手翻了下书:“书也是?”
赵正淳搞不明白皇甫瓒的目的,只能老实点头。
莫默看皇甫瓒这架势,又看地上跪着的俩孩子,觉得他像极黑社会上门讨债的,而不幸的是,自己正在扮演黑社会老大带来砸场子的小流氓角色。
“你想考状元?”皇甫瓒漫不经心地问。
赵正淳一下子抬起头来,双眼亮得蛰人,声音更是洪亮震耳:“是的!”
皇甫瓒一手支在石桌上,托腮看着他,玛瑙般的眼珠折射出醉人的光,“为何?”
本来就是好相貌,摆出这样的姿态,不仅昭雪郡主和李松儿看得脸红,连赵正淳这小毛孩都是怔了一怔,才道:“我要当官!我要去找我娘!”
皇甫瓒虽相貌英俊,但却不似南郡王那般带着媚态,他的眉宇间散发着慑人的英气,这样的他带给女人的是,带给男人的却是威胁。这样英俊阳刚的男人,很容易激起同性的好胜心,同样也很容易带来压迫感。
可是……自己为何就莫名沉沦了呢?莫默摸着下巴自我反省。
皇甫瓒失笑道:“这是谁告诉你的歪理?当上官就能见到你娘?你知道你娘在什么地方?”
赵正淳咬牙道:“我娘在番邦之地!只要我当上官,就可以带兵去把娘亲抢回来!”
皇甫瓒不再嘲笑他,而是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看,不知在打什么如意算盘。
李松儿却在这时开口了,语气颇为不屑:“那也要皇上同意,别人才有资格带兵出征啊。你以为随随便便考个状元,就能带兵?”
赵正淳一听,有点不安又有点期待地望着沉默的皇甫瓒。
皇甫瓒忽然道:“还有一个办法。”
众人齐声问:“什么办法?”
皇甫瓒神秘一笑,道:“暂时保密。赵正淳,按辈分,你该叫朕一声皇舅。不过,朕决定将你过继到皇室龙脉中来,你可愿意?”
这话一出,不但李松儿大惊失色,就是向来沉稳的郭公公也悚然变色。
莫默和赵正淳之所以可以保持镇定,是因为……他们听不懂。
“皇上!此事事关重大,怎可轻率?”李松儿也顾不得皇后礼仪了,直接嚷嚷道。
皇甫瓒看向异常沉默的莫默,问:“莫大人以为如何?”
莫默纳闷道:“您要是不介意,能不能说得明白一点?”
皇甫瓒歪着头看他,笑得很欢愉:“朕的意思是,朕想封他为皇子。”
“……?!”
卧龙宫。
龙床锦被,罗帐轻幔。
莫默躺在皇甫瓒的身边,翻来覆去睡不着。一只手横过来搭在他的腰上,紧接着熟悉的胸膛靠上来贴上他的背,略带沙哑的声音在耳边软软响起:“怎么了?刚才不是还一直打瞌睡吗?”
柔软的头发蹭在脸上痒痒的,莫默移开和皇甫瓒紧挨在一起的脑袋,回头正好对上他因带着睡意,线条都变得柔和的脸。
近距离看,这家伙的皮肤还真是好。没有青春痘的痕迹,连黑头都没有!
原本闭着的眼忽然睁开了,因睡意而略显迷蒙的眼神,居然意外的……性感。莫默的心脏猛跳了一下,忙慌不择乱地避开眼。
皇甫瓒轻笑一声,将下巴扣在他的发上,柔声问:“在看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