褒太师笑眯眯地来了个四两拨千斤:“皇上在问莫大人话呢,老臣的事一会再说。”
莫默意外地看向他,褒太师笑得很慈祥,可莫默突然很想朝着他的脸揍上去。
当然,他没那个胆。再说对一个古稀老人动手,未免有失风度。
皇甫瓒也没想到褒太师思想如此开放,愣了一下后赶紧替莫默解围道:“不知太师见朕,有何要事?”
褒太师一脸高深莫测地看了皇甫瓒一眼,笑得意味深长。皇甫瓒在他了然的目光下慢慢红了脸,不自在地看向别处。
“回皇上,老臣是为了春闱之事。”
莫默突然表情古怪地叫了声:“春闱?”
褒太师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不知道这有什么可惊讶的。
倒是皇甫瓒知道他往歪处想了,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解释道:“春闱又称春试,就是三年一次的科举考试。”
莫默尴尬地讪笑几声,摸摸脸上的泪痣,保持沉默。
“春闱之事自然是交由太师负责了,孰不知太师乃是天下第一才子,又最是公平公正,交给太师负责乃是众望所归,天下的学子也定会很高兴的!”
褒太师笑道:“皇上过誉了,都是年轻时的一些虚名罢了。老臣知道,礼部尚书周子言是摄政王的人,以前他们总是利用科举中饱私囊,舞弊作假,还趁机笼络人心,将能人贤士收归己有,扩大党羽势力。不过这一次,老臣定要好好整治整治这歪风邪气,希望皇上能全面支持老臣,让老臣无后顾之忧。”
皇甫瓒毫不犹豫道:“准奏。”
“谢皇上,老臣定不负圣上信任。”
皇甫瓒上前扶住褒太师,流露出真心实意的感激,道:“太师,你能来帮朕,朕真的很高兴。”
“当初是老臣太过顽固,请皇上见谅。”
皇甫瓒忙道:“太师千万别这么说。严格说来,朕还得尊称您一声‘老师’呢。朕小的时候,太师教过朕丹青,不知太师还记得否?”
“……”
莫默在一旁看他们叙旧看得发困,打了好几个哈欠后,终于忍不住道:“不好意思打扰一下,既然没有微臣的事,那微臣是否可以先行告退?”
褒太师不疾不徐道:“老臣来,还有一事,是关于莫大人的。”
莫默暗自翻白眼:那不早说?表面上却狗腿地笑问:“什么事啊?”
褒太师的眼神让莫默有种不祥的预感,果然,褒太师接下去一句话差点让他喷出血来。
“老臣想向礼部写一封推荐信,推荐莫大人去考科举。”
“……?!”
这回连皇甫瓒都震撼了,他看着莫默几欲昏倒的苍白脸色,赶紧道:“太师,此事是不是……需要从长计议?”
“我反对!”莫默忽然跳起来道:“不用从长从短了,根本不需要计议!开玩笑!我要是能考上科举,母猪都能上树了!”
褒太师大笑道:“莫大人何必妄自匪薄?”
“我这是自知之明!当初师父逼着我考大学,我差点跟他拼命!现在来到古代还要考科举,我……我死了算了我!”莫默一听到科举,就想到什么凿壁偷光,悬梁刺股,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褒太师赞许地笑道:“没想到西门统领一介武夫,还会考你《大学》,真是孺子可教啊!”
莫默:“……”难道这就是所谓的鸡同鸭讲?
皇甫瓒斟酌了半天,才道:“太师,所谓十年寒窗苦读,莫默自小在宫中长大,未曾接受过教育,恐怕……”其实关于莫默的身世,至今还是个谜,谁叫某人“失忆”了呢?什么自小在宫中长大,都是皇甫瓒信口胡诌的。
莫默把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
褒太师道:“皇上为何不问问老臣之所以这样做的原因?”
皇甫瓒和莫默对视一眼,齐声问:“为何?”
“老臣想,假若莫大人能够金榜题名,那么举荐他成为一品太傅就可以容易很多。”
“一品太傅?!”
当初皇甫瓒也有意要封莫默当太傅,可惜也只是想想而已。如今由褒太师提出来,两人反倒大吃一惊。
莫默摸着下巴想:难道我真的跟太傅这职位有缘?
“当朝太傅一职,可掌管三省六部,只要莫大人坐上这个位置,那么整个朝廷的局势就会完全不一样。还望皇上和大人好好考虑。”
皇甫瓒陷入沉思,眉头紧锁。
莫默见他这样,也不好太过决断,但还是一脸为难道:“太师,虽然你的办法很好,但是我们也要考虑一下主观因素不是?我对什么文言文甲骨文八股文真的一窍不通,根本不可能金榜题名的啦!除非其他考生都是笨蛋!”
褒太师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对皇上说:“老臣记得皇上您还有一个外甥,不知现今在何处?是否安好?”
“外甥?”皇甫瓒想了一会儿,才恍然道:“太师指的可是长公主之子?”
褒太师点头道:“正是。”
莫默在一旁不甘寂寞地追问:“谁啊谁啊?”
皇甫瓒没有回答,看起来心事重重,倒是褒太师解释道:“长公主是先皇的大女儿,也就是圣上的姐姐。她年长圣上近十岁,十年前已经远嫁塞外藩国。不过长公主十六岁时曾许过人家,并孕有一子。可惜遇人不淑,她的夫家仗着是皇亲国戚开始胡作非为,最后先皇下令除公主和腹中胎儿之外,将其满门抄斩。公主远嫁,她的孩子应该留在了宫中才对,现在算来,也有十来岁了。”
皇甫瓒感慨道:“朕从未见过他。”
褒太师道:“老臣也有好几年不曾见过他了。不过据老臣所知,皇上您的这位外甥可不简单,也许皇上会喜欢他也说不定。”
“不过……这与莫默考科举又有何关系?”
褒太师笑得高深莫测:“皇上,老臣还需准备春闱之事,先行告退。”说完,也不等皇上同意,就大大方方地出去了。
“喂喂……这个老头卖什么关子啊!这不是吊人胃口嘛?”
皇甫瓒倒没有任何不悦,反而拉起莫默的手就往外走:“走,我们这就去见见这个神秘的外甥。”
“那是你的外甥关我什么事啊喂……”
第五十三章:波涛暗涌
伺候在外面的郭公公一见皇上拉着莫默从御书房出来,赶紧迎上去躬身问:“万岁爷有何吩咐?”说话间眼睛不曾乱瞄乱动。
莫默暗赞:果然是老总管啊!瞧瞧后边几个年轻的,都不怕死的偷看他和皇甫瓒牵着的手。果然还是道行不够深啊!
好不容易保留了阳光健康形象的莫默很不想功亏一篑地挣了挣手,皇甫瓒很能理解地放开他,顺便用冷冰冰的眼神扫了那几个小太监一眼,吓得那些小太监一个个缩着脖子,直想把脑袋埋进地底下去。
“朕记得朕还有个外甥,不知郭公公可还记得?”
郭公公一惊,诧异道:“皇上为何忽然提起赵小公子?”
“赵小公子?”
郭公公见皇上好像很茫然,恍然道:“长公主下嫁赵将军时圣上还年幼,不清楚也是自然的。这位小公子大名叫赵正淳,小名唤点儿。”
莫默失笑道:“点儿?小不点吗?”
郭公公也跟着笑道:“是的,听说当年长公主怀胎七月就生下了他,所以小公子比一般婴儿瘦小,故有了这个小名。”
皇甫瓒淡淡道:“他在哪?”
面对皇甫瓒,郭公公立刻敛容道:“回皇上,赵小公子得先皇允许,现居东宫偏院劲节小居。”
莫默见皇甫瓒沉默,忍不住问:“怎么了?”
皇甫瓒面无表情道:“……没听说过。”
“……”
莫默刚想刺他几句,但郭公公没有给他机会:“圣上年轻又勤政,不知道宫中的一些偏院别厢也是理所当然的。”
莫默挑眉看着他,似笑非笑:“郭公公不愧是郭公公啊!”
郭仁一直保持躬身低头的姿势,所以他没有看见莫默高深莫测地表情,听他这么说也面色不改照单全收:“莫大人谬赞了。”
皇甫瓒见莫默翻白眼,花了好大的力气才控制住自己的嘴不要过分向外扩张,咳了一声道:“那就带路吧!”
“皇后娘娘驾到——”
皇甫瓒几不可见地蹙了下眉,很快又恢复云淡风轻的样子。至于莫默,他的目光早就被李松儿身边的情儿吸引了。似乎感受到他的目光,情儿抬起头来,看见他时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但很快就化为唇角羞涩的一抹浅笑。
莫默眯了下眼,这女孩长得不错呀!以前怎么没觉得?
正在神游太虚时,凤驾已到眼前。李松儿对着皇甫瓒盈盈下拜,姿势优美又不失妩媚,“臣妾参见皇上。”
凤驾后的一群太监宫女跟着行礼:“参见皇上。”
莫默回过神来,跟着郭公公等人向李松儿请安。
皇甫瓒对李松儿的温柔又不失娇俏的笑视而不见,他的目光很飘渺,显然是心不在焉:“皇后有何要事?”
李松儿受冷落惯了,也不在意,只笑笑说:“妻子想见夫君也需理由吗?”
“……”
皇甫瓒终于将目光移到她脸上,惊疑的表情好像李松儿忽然变成了一棵松树。
李松儿任他看着,笑容未有一丝改变。
莫默在心里吹了声口哨:看来李松儿在处事上已上升到另一个境界了,难道真是过了一年长了一岁的缘故?
皇甫瓒依旧不冷不热道:“若是看够了,那么朕去忙了。”
李松儿笑容一僵。
莫默摇头轻叹:境界还是不如瓒哥啊!
李松儿很快调整过来,温声问:“皇上和莫大人这是要上哪去?”她说这话时眼睛是看着莫默的,莫默甚至能看见她眼中的冰渣。
莫默不得不开口道:“回皇后娘娘……我也不知道。”
李松儿笑得满面冰霜,显然不信。
莫默用他的电眼拼命地传递真诚:“我刚想问,您就驾到了。”
这是在说她来的不是时候咯?!李松儿的笑容终于不支。
皇甫瓒嘴角有越来越往上的趋势,在笑出声来之前他很突兀地干咳一声,道:“皇后还有何事?”
李松儿重新展颜笑道:“臣妾今天想陪着皇上。”
皇甫瓒脸色一黑,莫默赶紧跳出来道:“皇后和皇上的感情真是……十年如一日啊!”
要是别人说这句,李松儿还会觉得顺耳,但这句话出自莫默之口,就变成了讽刺挖苦。十年如一日?十年如一日的冷淡吗?!
皇甫瓒见莫默掩着半边脸冲他使眼色,也只好妥协道:“既然皇后坚持,那就随你。摆驾东宫偏院——劲节小居。”
郭公公尖着嗓子高喊一声:“摆驾东宫偏院——”
李松儿想了好一会儿,才惊讶地叫道:“劲节小居是什么地方?”
龙凤驾一起前往东宫,浩浩荡荡一群人很是惹眼。皇甫瓒发现莫默越走越慢,最后甚至退到他的身后,和李松儿的贴身宫女走在一起。碍于身边的李松儿,皇甫瓒也只好强忍着不回头找人。
相比起李松儿和皇甫瓒的冷清,跟在后面的莫默和情儿却聊得欢,虽然是压着声音说,但两人都是神采飞扬的样子。
“真没想到,当初的鼻涕虫居然长成大美女了。”一见到漂亮女生就油嘴滑舌是莫默的优点,也是他的缺点。
情儿红着脸掩嘴笑:“哥哥你别取笑情儿了。”
以前被拽着袖子叫“哥哥”还不觉得怎样,现在也不知是什么原因,莫默只觉得头皮发麻,感觉鸡皮疙瘩都争先恐后地爬上来了。
但他又不能明说,只能干笑道:“你现在长大了,莫大哥也很为你高兴啊!”
情儿抬起二分之一的头,目光灼灼地盯着莫默,别有深意道:“那也是因为当初哥哥救情儿时,告诉情儿在宫中不能太傻,会受人欺负,情儿才会有今天的。”
莫默眨巴了下眼,有吗?他说过……吗?
情儿含笑低头,二分之一的脸没了。
皇甫瓒何等功力,这么近的距离,他不想听都听到了,脸色越来越黑,连向来不怕死的李松儿都倍感压力地往旁边错开半步。也许是觉得气氛太压抑,李松儿的眼角瞥到后面靠得极近的两个脑袋,忍不住打破沉默:“莫大人与本宫的情儿在聊什么聊得如此高兴?”
但她很快发现这话带来了恐怖的反效果。如果之前皇甫瓒只是脸黑的话,那么现在就是黑云压城,暴风雨将至了。
莫默冷不防被点了名,茫然地抬起头,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眨啊眨地看着李松儿。李松儿虽然贵为皇后,又心机颇深,但骨子里还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女。被长相俊美的莫默用那双电眼盯着看,任她道行再深也忍不住脸红心跳。
皇甫瓒忽然用力地“哼”了一声,径自大步朝前走去。
“皇上!”李松儿急忙跟上,后面的人也赶紧迈开步伐走。
莫默低笑一声,摸着眼角圆圆的泪痣默默地跟上。
情儿忽然问:“哥哥,外面的传言是真的吗……你和皇上他……”
莫默示意她小声,左右看了好几眼,才上前附耳道:“其实我们……”
情儿的胃口一下子被吊到最高处。
莫默悠悠地接下去道:“只是君臣。”
“……”情儿觉得自己的胃瞬间灌满冷风。
一帮人浩浩荡荡来到东宫,却发现东宫异常的冷清。虽然富丽堂皇又一尘不染,庭院里的花花草草也修整得整洁漂亮,但还是难掩没有人气的事实。
皇甫瓒经过东宫礼修殿时,忽然停了下来,望着殿外雕栏上的一盆吊兰出神。
众人赶紧跟着停下来。莫默忙着东张西望,一时刹车不及撞上皇甫瓒的背。皇甫瓒眼神一闪,侧过身看他。莫默见李松儿面色不善,赶紧退后两步赔笑道:“卑职一时不察,请皇上恕罪。”
李松儿冷笑道:“莫大人走路都能出神,如何保护圣上安危?”
莫默义正言辞道:“请娘娘放心,我一定会豁出命去保护!”
李松儿倨傲地撇开头,倒是皇甫瓒笑得格外灿烂:“朕知道,但朕也不希望你有事。”
原本已经撇开头的李松儿闻言立马又飞了好几把眼刀给莫默,莫默微微侧身挡去她杀人的目光,瞪着皇甫瓒干笑:“圣上真是体恤下臣的好君主啊!”眼神却在传递另一种意思:你就不能别来添乱吗?
皇甫瓒笑了笑,转身走到那盆吊兰面前,看着吊兰的眼神暖如朝阳,“难怪觉得这里亲切又熟悉,以前朕在这里住过几年的。”说着,伸手触碰吊兰垂下来的叶子。
李松儿笑容可掬地走过去,站在他身边柔声道:“原来皇上以前住这,难怪臣妾看这里的一花一草都觉得异常清新雅致,别有一番贵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