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刃传(少侠VS魔头)上——梁陌
梁陌  发于:2012年02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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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笑脸色微沉,只片刻过后又浮出笑容:“青云道长虽没有见过慕容,却也说了那夜所见之人的确为慕容的打扮,飞花公子又怎知不是他本人?”

燕轻裘早知他有此一问,从容道:“在下不敢说绝非慕容哀本人,只是提醒诸位:眼见不一定为实。”

司马笑还未说话,圆真已经气得面色铁青:“燕轻裘,你这贼人竟敢戏耍我们!来来来,先吃我三拳再噜嗦!”说着便将僧袍束紧,大步上前。

司马笑见他性急得不顾身份,虽有心为难燕轻裘,但也不愿圆真就此闹出一番事来,连忙向父亲递了个眼色。

司马彻寒明白司马笑辈分有别,不便劝阻,于是起身开口道:“圆真大师息怒!大师何等身份,怎能亲自与人动手?燕轻裘执迷不悟,自然是要吃苦头的,却不是现在。”又转头对堂上那人道,“飞花公子,识时务者为俊杰,且邪不压正,你如此袒护慕容哀,究竟是何缘故?”

司马彻寒如此说法,言下之意竟指燕轻裘别有居心。燕轻裘也不着恼,轻笑一声:“司马庄主,凡事皆有因果,在下之所以说慕容与连环血案之关联并不如表面那般简单,是思虑所得。从头至尾,中原武林只见血案与遇害者,只说慕容为凶手,那么杀机从何而来?只说抓人,却又为何不从头想起?”

圆真怒骂道:“魔教妖人,从来为非作歹,滥杀无辜!那慕容哀十年来杀人如麻,性情歹毒,最是心狠手辣,丧尽天良,他要杀人就如豺狼要饮血,有什么好多说!”

燕轻裘正色道:“大师此言差矣!我既然信他,自然有我的道理!说慕容兄是杀人魔头,然而诸位有几人与他谈过话、吃过饭、交过心?我认识的慕容哀,虽性情乖僻,却不随意伤人,人不犯他,他必不犯人,绝非江湖上传言的疯魔!为何我亲近此人,却无人信我,偏要信那些流言蜚语?”

他这几句说来斩钉截铁,竟令圆真一时哑口,周围诸人也寂然无语,顿时失了舌头。

司马彻寒摇头叹息:“飞花公子诚然有双慧眼,然而识人之事本来就难,人心鬼域,机巧难解。岂不闻‘不识庐山真面目,只因身在此山中’,越是亲近越是容易被蒙蔽啊……”

燕轻裘想到浮月山庄中的莫名变故,心头一紧,面色却不改分毫。

司马笑见如此情形,向圆真、青云躬身道:“这几日长途跋涉,飞花公子必然疲乏,难免有些口不对心,还望前辈勿怪。”又转向司马彻寒,道,“父亲也勿急,依孩儿愚见,不如先让飞花公子歇息歇息,明日再来劝解。”

他寻给台阶给几个主事的人下,甚是可心。司马彻寒自然接了过来,便吩咐司马笑领燕轻裘去到后院客房。

燕轻裘向圆真、青云行礼作别,圆真哼了一声,错身不受;青云则还了半礼,脸色阴沉。燕轻裘暗暗苦笑,未踏出半步,又听到身后突然有人说道:“且慢。”

只见唐虹越过杨重与无暇,对司马笑抱拳,道:“司马公子,燕贼武功不错,留在山庄内,若暗中动作,恐有变故。”

燕轻裘听他言语,登时有不祥之感。

果不其然,司马笑问道:“不知唐兄有何高见?”

“不如散其武功,使之安心做客!”

此话一出,饶是燕轻裘也怒火中烧——唐虹为报私仇,竟如此冠冕堂皇地要毁他武功,心地之毒,实在罕见。

然而周围的人并无异议,甚至还频频点头,燕轻裘只觉得心底恶寒,全身冰凉。

青云开口道:“唐少侠所说诚然周到,然而飞花公子宅心仁厚,从不暗箭伤人,既然一路到此平安无事,必定不会在司马庄主眼下作乱。所以散功之事……也不必了吧……”

唐虹讷讷不言,眼乌珠却直看着司马笑。

他这心思司马如何不知?于是,只见司马笑向青云道:“道长说的自然是实情,然而今时今日不同当初,各方朋友聚首鄙庄,稍有疏漏便可酿成大祸,实在轻视不得。晚辈倒有个两全的计较,要请道长、圆真大师及父亲的示下。”

司马彻寒点头:“但说无妨。”

“是……孩儿想,唐兄乃使毒高手,麻药自然也是有的,何不用银针刺穴,辅以麻药,暂时将飞花公子筋脉封住。日后诸事了毕,再将银针、麻药撤去,飞花公子就能恢复如常,这样岂不完满?”

这话一出,周围赞同之声更盛,青云虽愕然,却也不好反驳,便沉默不语。司马彻寒连连点头,道:“怡怀仁善,不错,不错。那么就有劳唐少侠执针了。燕少侠,如今非常之时,只有委屈你暂忍一时之苦了。”

燕轻裘口中不言,双手却在衣袖里握成拳头。之前司马笑虽封闭他几处大穴,毕竟不伤身不受苦,没成想到了这里,竟遭唐虹设了个阴狠的套儿。银针刺穴说来简单,然而所刺穴位都是要紧的位置,彼时不但伤身,更痛得如活蛇剥皮、蛟龙抽筋,什么麻药也不顶事。且唐虹与慕容哀有断臂之仇,如今迁怒到燕轻裘身上,只怕下针时也不会留情。

如今这堂上,连青云说话也无转圜余地了。燕轻裘心中又怒又急,却毫无办法。他半生自在,何时如今日一般任人鱼肉?一时间胸口又涨又闷,恨不得立刻拔出竹箫来便杀开一条路,然而一摸腰间却空空如也。

眼看着面前的唐虹、无暇等人嘴角带笑,面有得色;司马父子与圆真等虽神情沉重,眼中却一片冰凉;青云与杨重脸上虽有不忍,却目光闪烁,燕轻裘激愤之下,傲气顿生。

他整好衣冠,拂去尘埃,一身白衫,一头乌丝,自有一股风流矜贵的仪态,又环顾堂上众人,大笑道:“诸位武林高手济济一堂,竟惧我手无寸铁之人,在下即便受上几针,又有何妨?”

此言一出,旁人多面色发窘,司马彻寒更是脸上难看。他大手一挥,司马笑等连忙将燕轻裘押入了后堂。

第二十二章:往事重提寒彻骨

红叶山庄素来好管些武林大事,也收押过恶人凶徒,故客房众多,地牢也不少,且在偏狭一隅还特设了几间屋子。这几间屋子与别处不同,桌椅板凳,书桌卧榻,样样都是齐备的,然而件件却是精钢打造,又钉在地上,如百年老树,动不得分毫。那四壁上除却一个进出的门,便只有两扇窟窿窗,仅容得总角孩童钻入。凡是有些黑白不明的“客人”来到山庄,司马父子便会安排他们住到这里,好酒好菜地招待了,静候下文。

燕轻裘教司马笑等人押解着,来到其中一间屋中坐下,侍女端上吃食茶饮,他大方地享用,也不管周围几双眼睛盯着。

司马笑与杨重面色如常,唐虹则立在一旁,嘴角隐隐带了冷笑,四人一时无话。待燕轻裘吃得差不多了,司马笑唤来使女低语几句,打发出门。不多时,司马彻寒便与圆真、青云先后到了。

燕轻裘自然知道他们所为何来,只冷冷一笑,端了茶自饮。

司马彻寒也不客气,淡淡地道:“燕少侠本为红叶山庄贵客,不敢不敬,然而此时危急,唯有委屈燕少侠了。”他话说得有礼,架子却依旧抬得极高,也不待燕轻裘回应,便向唐虹略一点头。

唐虹上前了,脸上只有皮一动,扯出点笑来,口里道:“飞花公子,在下就冒犯了,还请除去衣衫吧。”

燕轻裘见他一双小眼中亮出火花,唇吻翕动,露出森森白牙,心头不由得多了一阵寒意,然而却如在家中换衣一搬,缓缓地起身,脱了外衫,递给唐虹,笑道:“在下颇爱这衣衫,还望唐少侠好好地放了,过后我要穿呢。”

这话竟将唐门后辈视作了小厮,唐虹脸上顿时一黑,却又不好发作。此时杨重上前来接过外衫,整齐叠好了,放在床头,这才将二人的僵持打破。

青云面带愧疚,放软了语气对燕轻裘道:“飞花公子宽心,便在这里安顿几日,等事情了了,只需取出银针,就无大碍……还请暂且忍一时之痛。”

燕轻裘心中暗暗摇头:青云久在武当山中,痴迷武艺与清修,心思便如孩童,哪里又知道这些人的计较。封了他的武功,一方面可拷问慕容之下落,一方面又何尝不是做个活饵?

燕轻裘向青云道:“不过几针,晚辈还是受得住的,几位前辈大可不必前来亲自监督,料想唐少侠即便失误也是多扎了针,而决不会遗漏的。”

青云未听出燕轻裘话中讥讽,却也颇为无奈,于是捻须摇头,不再多说。

唐虹早就怒气勃发,只是他性情阴沉,从不外露,见司马彻寒再次示意,便朝燕轻裘笑道:“飞花公子,在下只有一只左手,不大灵便,若劲道拿捏不准,就请叫出来吧。”

燕轻裘知道他要看自己示弱,心中更是打定主意,即便咬掉舌头,也决不讨饶!

唐虹摸出随身的一个布包,打开其中一块皮子,只见里面整齐插着几十枚银针,有些乃寻常模样,有些粗长得紧,看着就怕人。唐虹又拿出一包麻药粉用白水化开,选出十几根银针泡了,然后插入皮子中。他令燕轻裘只着亵裤盘坐于矮榻上,出手如风,先点了几处穴道让他不能动弹,然后用嘴叼了皮子,捡了针一枚枚地刺入燕轻裘体内。

只见他避过头顶大穴,只在身上作法,一来便沿着手足三阴经与三阳经闭几个要穴。

银针甫一扎入三阴交,燕轻裘便感到如一柄铁锥猛然刺入,那痛已不是皮肉之内,竟好似整条筋都别人抽了去,瞬间疼至半身,便好似有人打了一个桩,周围便四散出无数条裂纹。虽然早知这唐门的银针都是用诡秘之药煮炼而成,且下针之时用内劲灌入,又是要紧穴道,必然会痛得死去活来,然而真真亲身受了这几下,才是痛入骨髓,眼前昏黑。

燕轻裘也是沉着之人,心知要熬过这十几针,须得打起全副精神才是。随即收敛心神,暗暗吐纳,一面强力与疼痛相抗,一面放松筋肉,减些阻力。

唐虹也甚是聪明,见燕轻裘一皱眉一舒展,便知道他早已经定了神。他冷冷一笑:现下仅仅封了左腿穴道,还有十三个在别处呢。于是他便更放慢了速度,缓缓地扎上少海穴。从外人看来,轻手轻脚的自然是极好,却不知这就好比文火炙烤,痛得更久了。

燕轻裘紧闭双目,只痛得冷汗涔涔,牙关紧咬,连喉头都隐隐有血腥味。

唐虹见他脸色发青,心中大是愉快,口里虽咬着皮子,也模模糊糊地说道:“这针入了肉,在下折弯尾脚挂在皮外,再拿鱼胶封了,便不会钻入心肺中,只是飞花公子可动不得武功。别的不怕,就怕内劲冲不过所闭的大穴,反弹回心肺,那就是神仙也救不得了。”

燕轻裘不搭他话,只用全力忍耐。

唐虹又道:“飞花公子若疼得很了,开口叫一叫也是好的?若要在下缓缓手劲,也请吩咐。”

燕轻裘沉默不语,如同个泥塑菩萨一般。唐虹心头恼怒,却又得意万分,下手更是可用十分劲,偏要多两分。

这一顿针扎了足足一个时辰,燕轻裘只觉得寸寸皮肉都教人活剥了,条条筋肉都要断成三截,那冷汗淋漓,湿透衣衫,乌丝缕缕,贴在面上,一口银牙更是几乎咬碎。待得最后一针钉入,燕轻裘终于忍耐不住,一口血涌上喉头,溢出唇角。

唐虹本在他后心撑着,最后一针了毕,便撤了劲道。燕轻裘身子一歪,竟软倒在矮榻上。青云连忙上前号脉,眉间皱起,半晌才缓缓地舒展开:“原来是忍痛过急,一时昏厥。飞花公子果然硬气……”一边感叹着,一边输入些真气令燕轻裘醒来。

唐虹却面色阴郁,只漠然地将那些银针尾部折弯,然后退到一边,命使女准备好鱼胶,等下便要涂上。

燕轻裘悠悠醒转,见到青云握住自己左手,向他道了谢,连看也不看唐虹一眼。如今他周身似鱼刮了鳞,无一处不痛,连坐起的力量都没有,更懒得去应付其余那些人。

司马彻寒等见闭功之术已成,也不多坐,道了声“保重”便即离去。青云留在后面又多叮嘱几句,无非是“卧床静养,无须担心”等等。唐虹收了针药,冷冷地道:“飞花公子切勿乱动,那针若随意取出可是会伤身的,在下一会儿便回来涂上鱼胶。”

燕轻裘闭目不言,只着力沉下气来平心静气。唐虹讨了个无趣,疾步出去了。燕轻裘只觉得有人又到身边,蹲身在他耳旁喷出两道热气,接着便听司马笑轻声说道:“飞花公子当真视慕容哀为知己,竟肯为他受此苦痛。只怕若他负你,飞花公子悔起来会比之今日更加难过呢!”

燕轻裘笑了一声,也不看他,哑着嗓子答道:“在下掌握不了他人,却能做到自己问心无愧。慕容如今与我交好,固然得我真心,他日即使与我背离,也不过是他失一挚友。司马公子,与人相交,贵在知心。既然认他为友,又何必先想着他会背叛?”

司马笑一呆,竟说不出话来。

燕轻裘听见身前悉悉索索,不一会儿门就关上了。他随即也扯开被褥盖上,慢慢睡了。他心头明白,大约也只能偷得半刻余闲,那唐家少侠便要来封上银针了。

月朗星稀,万籁俱寂。这日夜里倒是好天气,竟没有一丝浓云雨雪,燕轻裘躺在卧榻之上,看到地上银色月光教窗棱分做六份,十足清冷。他身上的蚕丝软被虽然温暖芬芳,他却依旧手足冰凉,动也不动。

这一天从早到晚,燕轻裘劳心耗神,又遭银针刺穴,封了全身武功,虽不致命,却也有大损耗。他本应安睡休养,却心思烦闷,全无睡意。想起今日众人的态度,不由得感叹人情薄如纸,人心冷如霜,自己以往的侠义作为竟敌不过流言蜚语;想到下落不明的慕容哀,又担心忧虑,不知道他明里有白道围捕,暗里有光明教叛徒与同门构陷,到底该怎样自保……

这些事原本就是越想越乱,燕轻裘纵然聪慧淡然,也不经烦闷得紧。

正在此时,忽听得门外吱呀一声响。

原来这几间屋子本就是个独立小院,虽然不至于上锁,但门枢厚重,需得有些功力的人才推得开。

燕轻裘抬眼望着大门,看见司马彻寒走了进来。

他提着一个灯笼,身后别无他人,竟是独自前来。燕轻裘坐起身来,直看着他。

司马彻寒将灯笼放在桌上,然后在燕轻裘对面坐下,笑道:“深夜叨扰,还望燕少侠勿怪。”

“此乃司马庄主之地,什么时候来自然是庄主说了算。”

司马彻寒也不生气,道:“今日燕少侠辛苦,老夫知道少侠受了不少连累,然而情势不由人,还请少侠谅解。”

燕轻裘淡淡一笑,不搭话。他虽态度冷淡,司马彻寒却不介意,如话家常一般与他说道:“白日人多口杂,老夫乃是主人,也不好扫了众嘉宾的面子,有些疑问更不便提,今夜来打搅燕少侠,也是为了少侠的清白。”

燕轻裘对司马彻寒之意不甚明了,却隐隐有些不祥之感。

只听司马彻寒说道:“犬子回报,他找到燕少侠的所在乃是一座废弃的山庄。老夫寻思,栾城郊外的,应当是浮月山庄。”

“不错,可惜已经教人烧成了白地。”

司马彻寒叹气:“智颠大师性情暴烈,此举大是不妥,犬子做事不周详,老夫也已经说过了。”

燕轻裘笑道:“司马庄主,原来放火烧屋也仅仅是不妥啊。”

司马彻寒道:“此举纵然有些轻狂,好在那庄子也早无人烟了,并不会伤人。我却想知道燕少侠为何会在哪里?”

“在下不过随意找个容身之处,在哪里都不稀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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