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正闹着欢，忽然听到一声厉喝，“你把手给我放开！”

许桥转身一看，居然是冯崖。

42.看不顺眼

满是喧闹的教室里，忽然一声断喝，所有声音都瞬间消失。

见是冯涯，许桥一愣，冯巍早已在见到冯涯的一瞬间松开了手。

许桥看看左右，晚自习的课间，同学们都在三三两两地吃东西、聊天，冯涯这一嗓子，所有人都转头看过来。

站在冯涯身边的地头蛇更是郁闷。冯大组长要来看弟弟的学习情况，可没想到会莫名其妙地怒发冲冠，人家小孩也没怎么样啊，这真是太护犊子了。讪讪地拉了拉冯涯，地头蛇说，“冯组，这……这是同学们在开玩笑呢！您别那么大的火气。”

冯崖没理，只是看着许桥。许桥则冷冷地瞥了冯涯一眼，什么没说，转身坐下，拿出要复习的课本，准备下一堂自习。原本还满脑子邪火，但被许桥的小眼神一溜，冯涯心里“咯噔”一下，气焰顿时消了一半。

许桥就好像没看见他人一样，拉着愣在一边不知所措的冯巍坐下，“说好要帮我解这道题的，你愣着干什么！”

“哦。”冯巍看了看冯涯，心中忐忑地坐下来，两个小孩毛茸茸的脑袋凑到一起，冯涯看着，心里这个别扭，真TM的看不顺眼。

许桥不理他，冯涯脸皮也着实有一定的厚度，转头对地头蛇说，“那个……我带许桥出去吃个晚饭。”

“行！没问题！”地头蛇连忙找来老师，问明白了下一堂只是自己学习，给许桥请了个假，又亲自进去招呼许桥。

许桥见这位出钱的名誉校长亲自来请，也不好耍脾气，一言不发地收拾书包出来，眉头紧锁，一副不甘不愿的小模样。冯涯跟着许桥后面走出去，还蛮有风度地向同学老师挥手告别，到最后还露出了一点笑容。

冯巍看着，满眼崇拜的星星，真不愧是著名的重案组组长，一举一动都这么酷！

许桥“噔噔噔”地走出学校，出了大门脚步也没停，继续往前走。冯涯从身后连忙追上，一拉许桥书包的带子，“等等我！”

许桥头也没回，肩膀手臂一伸一缩，书包从肩上滑下来，冯崖连忙接着，一拎，嘿，现在小孩的书包还真沉。将书包甩到肩上，上前搂着一身轻松的许桥肩膀，自己乐呵呵，“走，跟哥吃饭去，我都饿了！”

从早到晚，许桥就跟冯崖在心里别扭着。朋友说崇拜冯崖，自己就略带着现宝的意思领着人去看，结果冯崖是大马金刀的一副流氓德性，看见自己就瞪眼。刚才又在教师里不给自己面子，人是没心没肺，管得倒是宽。

可当冯崖一手给自己拿着书包，一手亲昵地搂着自己，许桥又觉得心中一暖，小脸低了下去，内心一片浪漫情怀。

“说啊！吃什么？”冯崖紧了紧搂着许桥的手臂，等了半天，许桥才说，“吃西餐？”

“说个哥请得起的行不？”

“羊肉串。”

冯崖差点没笑出来，这小孩天一脚、地一脚的，寻思什么呢！弯着嘴角左右看看，附近有什么饭店。

许桥低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冯崖也不再问。两人走在天色昏暗的街上，看着万家灯火渐渐亮起，周围行人也都慢下了脚步，冯崖忽然觉得在这样的一个黄昏，带着许桥满大街走，是一段惬意的路途，内心平和、精神愉悦。

走到一片大排档，露天的桌椅，香气肆意的一盆盆辣鸭头，冯崖搂着许桥停下脚步。

“这儿怎么样？”

许桥点点头，径自找了个干净的桌椅坐了下来。冯崖将沉重的书包拎到旁边的椅子上，许桥看着冯崖因为用力而绷紧的肌肉血管，眼神的颜色就有些往黄色的趋向转变。

冯崖大咧咧地坐下来，招呼老板来一锅辣鸭头，几瓶啤酒，几道小菜，转头跟许桥抱怨，“你们这书包还真沉，十好几斤吧！”说着，又上下打量许桥，“书包挺沉，问题是你有那么大的学问吗？”

许桥“扑哧”乐了，“要是真有学问，书包里的书就全到我脑子里了，怎么会沉？”

见许桥终于有了个笑模样，冯崖心中一松，真是，现在这小孩是莫名其妙生气，咱还得大人不记小人过地哄着。

饭菜在做着，啤酒先上来了。许桥给两人倒了满杯，两人慢慢喝着等着。

排挡昏暗的灯光斑驳地撒在街边吃饭的人们身上，冯崖背着光，许桥对着光。冯崖看着许桥，一身乖学生的打扮，灯光照在脸上，偶尔不习惯地眯眯眼睛。脸上闪耀着白瓷一样的光泽，只要他愿意，漂亮的脸上能变换若干种表情出来，不达目的绝不罢休。

冯崖喝了口酒，好像还能想起几年前许桥抱着自己大腿胡搅蛮缠的样子，什么时候，小孩就长大了呢？

“上菜了！”老板端着一锅鸭头放上桌，冯崖和许桥的桌子立刻就有了重点。

许桥兴致勃勃地抓了一个鸭头开始吃，又烫又辣的味道让他唆着嘴，冯崖见了，有些发愣。

“想什么呢？快吃啊！”许桥看不请冯崖的表情，催促着说。

冯崖猛灌进去一口啤酒，也抓起了一只。

“嗯！真好吃！”许桥解决完一个，还舔着嘴唇手指。

冯崖受不了他那个谗样子，直接又递了一只鸭头给许桥。

许桥笑呵呵地接了，“还是中餐好吃，上次去那个宴会，西餐的冷盘是好吃，但就是没这么吃着过瘾，西餐的小点心都是一口一个，都不用咬。对了，我还遇见滕警官了，可惜孟律师早就走了……”

一听上次的宴会，冯崖募地想起来那天自己是看着许桥和那个同学一起去的，“你那个同学是怎么回事？”

“嗯？”许桥嘴里嚼着，口吃不清地说，“那是我同桌冯巍，他前几天在电视上看见你了，也觉得你帅，我就领他看看你呗，结果你还那么不配合，真给我丢人！”

“老子给你丢人？”冯崖扬起眉毛。

“可不是！”许桥一口鸭肉咽下去了，指责格外清晰，“一个人民警察，一点也不亲民！”

“别打岔！”冯崖一瞪眼睛，“那个冯巍你什么人啊！还领着他去宴会，那多高级的地方，请柬别人我都每舍得给！”

许桥一愣，“你怎么知道？”

冯崖一皱眉，“我什么不知道？你们在里面吃得稀里哗啦，老子守在外面执勤呢！还说我不亲民？亲民有什么用？能保护老百姓平安才是真的！”

看着冯崖，许桥忽然微笑，“你确实是个好警察。”

冯崖看着许桥，等待下文呢，可许桥一低头，又吃上了。喝了口酒，冯崖发现自己谈话没有重点，又加了一句，“以后离那个冯巍远点！”

“这又是怎么了？”许桥咧嘴乐了，好像冯崖反倒是个无理取闹的孩子，“人家我同学，平时挺照顾我的。”顿了顿，又说，“今天人家跟我闹着玩呢，你上来就一嗓子。”

冯崖觉得自己挺有理，“你怎么就不听话呢？现在是什么时候，所有精力都要准备高考，你只有半年时间了，还闹！”

“这不是同学正常交往嘛！冯巍还跟你一个姓呢！”

“谁跟他一个姓！”冯崖忽然间就怒了，声音高起来，“你跟我一个姓才对！”

许桥眨眨眼睛，得！这又喊上了，亏得是大排档。

“反正你离他远点！”冯崖总结陈词。

许桥低头咬着鸭头，闷闷地说，“我总得有几个朋友吧！”

冯崖喝了口酒，“我看他不顺眼。”

许桥一笑，“那你抽空到我班里看看，看谁顺眼，我再跟谁好？”

“跟谁好？”冯崖的声调扬起，“跟谁也不准好！”

看着冯崖，许桥缓缓喝了口啤酒，心里忽然有种别样的期待。想了想，说，“以后我迟早要跟人好的，我又不能孤单一辈子。要不你以后帮我看看，你说谁行，我就跟谁，好不好？”

冯崖心中“咯噔”一下。

许桥指了指大街，“要不你现在看看，大街上这么多人，你说我应该跟什么样的？”

冯崖的目光随着许桥的手指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扫视，良久，又看了看许桥，这么好的孩子，好像谁都不够好。冯崖忽然一阵烦躁，摆摆手，“我才懒得管你！反正是现在的主要任务就是学习，要不一辈子也别想当律师！”

也许是喝了酒，许桥的眼睛水润润的，折射着大排档的温暖灯光，看着冯崖，许桥温顺地说“好”。

两个男人吃得多，一桌子酒菜吃完了，冯崖还觉得不过瘾，又打包了一锅鸭头。许桥拎着打包的菜，冯崖拎着许桥的沉书包，两人慢悠悠地往许桥的美容院走。喝了几瓶啤酒，谈不上醉，但多少有些微醺。连带着看到街边的行人、装潢甚至橱窗，都觉得有趣起来。

路过一个照相馆，一幅巨大的婚纱照片摆在橱窗里，男人女人幸福地依靠在一起，可惜表情做戏的成分大。

冯崖“哧”地一笑，“这模特请的，还不如找你呢！你比这男的好看多了。”

许桥也站在橱窗前，认认真真地对照片品头论足，从衣着，到表情，到发型，再到假首饰，批了个体无完肤。说到最后，冯崖都转过脸来看向许桥，“你小子嘴也太狠了，看着跟警察出来没人敢动你啊！”

许桥笑看着冯崖，“这不是羡慕嫉妒恨嘛！”

“什么？”冯崖没听懂这新新人类的语言。

许桥的笑容有些伤感，“我是没有机会照这样的婚纱照了。要照，也是两个男人，正正经经地站在一起，别人看了，都不会知道是婚纱照。”

冯崖心中一紧，发觉自己从没有问过许桥这个问题，“你喜欢男人？”

43.许桥的“初吻”

“你喜欢男人？”

许桥猛地转头看向冯崖，觉得自己应该比冯崖更加惊讶，“你不知道我喜欢男人？”

冯崖拧紧眉头，“我怎么会知道你喜欢男人！”

许桥眨了眨眼睛，忽然发现自己好像漏掉了什么，结结巴巴地说，“我以为你知道的……”接着脑中忽然有念头闪过，语调理直气壮起来，“你怎么会不知道，你明明知道我以前是做……做MB的……”说道最后，声音又渐渐弱下来。

冯崖依旧皱眉，“那能说明什么，很多男孩子都是为了钱才勉强做的。”

许桥愣愣地看着冯崖，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喜欢人家喜欢了好几年，结果连最基本的信息都没有沟通清楚。冯崖不知道自己是个同性恋，那么，以前对自己的好都……还有以后会不会再毫无芥蒂地对自己好，许桥一时间真的没有把握。

思前想后，许桥还是低声说，“我是喜欢男人的，而且这辈子都改不了。”

许桥的目光无意识地看着大幅照片紧握着双手上的结婚戒指，心中阵阵发酸。良久，终于听见冯崖一声长叹，结实的手臂又搂上了自己的肩膀，“好吧，这其实也没什么，起码决不影响你在孟繁华那里当律师。”心说，孟繁华不也喜欢男人？

许桥扬起头，看向冯崖，冯崖撇撇嘴，“我身边有不少都是同性恋，都是不错的人，这……这不关你的事，有些东西是天生，咱们又不能跟老天算账，对不对？”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许桥的可怜样，冯崖口中的安慰就不由自主地冒出来。

许桥看着冯崖，嘴角弯了弯，索性将脑袋往冯崖的怀里钻。

“好了好了！”冯崖揉揉许桥毛茸茸的脑袋说，“其实我也早该想到的。”

两人走了几步路，冯崖不知道又想到什么，“那个叫什么冯巍的，你不是喜欢他吧！”

许桥抬头看他，“要是喜欢，怎么办呢？”

冯崖的眼神严肃起来，“他？要什么没什么，人还没长大呢，有什么好？你离他远点！”见许桥不说话，冯崖又瞪起眼睛，“你不是真看上他了吧！”

许桥“扑哧”一笑，连连摆手，“没有没有，他只是同学，好朋友。要是他知道我是个同性恋，说不定就早躲得远远的了。”

冯崖一揉许桥的脑袋，有心将滕宁、宋清鸿和孟繁华的私事抖出来，平复一下小孩子的心情，但终究没有说出口，只是重重地一叹，走这条路，不容易啊！哪里再有一个宋清鸿、一个孟繁华这么彪悍的存在，值得信赖？

因为喝了点酒，许桥觉得今晚和冯崖在一起的时光奇妙极了。吃饭、喝酒，还就同性恋讨论了一番，冯崖居然还面不改色地接受并且安慰自己。靠着冯崖，许桥脚下的步伐就有些软了。两个人互相依靠着走路，歪歪斜斜的。

许桥内心闷骚一片，冯崖则在酒后认真考虑男人喜欢男人的问题。

冯崖不是没吻过男人，滕宁当年他一赌气也是亲过的，虽然不恶心，但也没什么特殊的感受。想了想，对许桥说，“男人有什么好的？人家有的自己也有，喜欢什么？”

许桥懒懒地说，“这么高深的问题，我怎么知道，喜欢就是喜欢，还用管什么别的？”说着，许桥看向冯崖的脸，“你有真正喜欢过什么人吗？”

“我？”冯崖想了想，“没有。”

“女人也没有？”许桥惊讶地问道。

“说什么呢！”冯崖一拍许桥的头，“老子说的就是女人！”

许桥停住脚步，用审视的目光上一眼、下一眼地打量着冯崖，“你也三十好几了，别是有什么问题吧！”

“谁三十好几了？我今年才30！”冯崖反驳。

“30……”许桥嘴里念叨着，看着冯崖的表情好像在对刚才的婚纱照品评，“还真是老男人。”

“男人30一枝花！”冯崖扬起了声调。

许桥笑了，指着冯崖说，“还真是一枝花，满帅的一枝花。”

冯崖得意地笑着，拉着许桥快步往美容院走，边走边念，“闲着没事非要搬出去，现在多麻烦。”

许桥保持着酒醉的笑容，没有说话。当初搬出来时不过时一赌气，可现在的搬出来，是为了将来能够搬回去，或者冯崖在哪里，自己就在哪里，这样不是最好吗？

冯崖一直将许桥送到了美容院的楼下，在大门口犹豫了一下，还是拎着他那死沉的书包跟着许桥上了楼。

看看左右两边的美容床，冯崖问道，“没人来找麻烦吧！”

许桥笑着，“都知道南汇分局的冯大组长罩着这里，谁还敢来？”

冯崖瞥了一眼许桥小人得志的模样，“哧”地一声笑了。美容院刚开张时，许桥站在门口堵着那帮混混不许进去的倔强模样自己还记得。这小孩，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也没忘记磨自己的小爪子。那天要不是自己正撞上……

书包往桌子上一扔，一声沉重的闷响。

“你赶快休息吧！”冯崖说，“要不先把作业做了？”

许桥坐在床上，看着冯崖哈哈大笑，“我说你还没当爹呢，就这样了！”

冯崖也觉得自己有些可笑，瞪着许桥骂道，“你个倒霉孩子！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