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倾澜殿仪仗通报声响起:“大殿下驾到——”
不过几秒钟,焱昭神采奕奕的脸就出现在了鸿煊面前。
“哥,什么事让你这么高兴?”鸿煊笑着迎他进屋。
焱昭朝椅子上一坐,拍了拍大腿,绘声绘色地说道,“昨天晚上你没看淑妃的表情,要多滑稽就有多滑稽!尤其是当他看到你碎了的生辰玉佩后,那张脸……”焱昭使劲拉了拉自己的下巴,笑骂,“草,我当时差点笑出来!”
鸿煊不以为意,“下次不要把宫外那些脏话带进宫里,隔墙须有耳,窗外岂无人?被人听到后,难免又要造事。”
“好好好!听你的!”焱昭一把拉起了鸿煊的手,又故作神秘道,“今天师父说了,给我们放一天假。带我们出宫。”
拉鸿煊的手,只是焱昭平日里表示亲昵的习惯动作。
之前,鸿煊并不感到有何不妥。
但是现在,鸿煊抽出了自己的手。
“怎么?”焱昭人虽聪明,但从来都不会对鸿煊设防,更不会多去猜疑其中的蹊跷。还没等鸿煊回答,焱昭一个眼尖就瞅到了床边惹眼的紫金龙袍。又问,“昨晚见到父皇了?”
“嗯,昨晚睡着了,他怕我着凉吧。”鸿煊说话时舌头一转,将‘父皇’二字愣是改成了‘他’。
“看来父皇还是很疼你的,这我就放心了!”焱昭拍了拍鸿煊的肩,“走吧,师父说这次出宫去[文月]尚会关戚栾的府邸一趟。”
鸿煊点了点头,心想,看来是昨晚他同子蝉穆青说了什么……
第015章:银镜
正直盛夏,即便是清晨的朝阳,也并不温柔,带着锋芒初露时的耀武扬威,过不了多久就已经将地面炙烤地滚烫。
大街上,车水马龙。这里是威切尔帝国的首都,名叫贝弗利。而这条大街是贝弗利最繁华的地方,是众多朝官上朝时的必经之地。它直通皇城正面‘七杀门’,左通皇城‘奉渊门’,右通‘奉溯门’。三路交叉之处有手持金刀的禁卫军两侧把守,闲杂人等不得通过。
大街左右人群如过江之鲫,人声鼎沸,店铺酒楼更是鳞次栉比,喧嚣浮华。
鸿煊骑着马走在大街上,手握缰绳,抬头看了看一碧如洗的天空,享受着难得的出游。既然这次是子蝉穆青带他们出宫,那定是父皇的意思。
想到这儿,鸿煊便踢了踢马腹,追上了前面骑马的子蝉穆青,心情颇愉悦,问“师父,他昨晚找你了?”
“他?谁?”子蝉穆青转过脸看了看鸿煊,一时没有明白。
鸿煊踌躇,小声道,“父……父皇。”
子蝉穆青恍然大悟。
他暗自佩服鸿煊的心思谨慎,这大街上耳目混杂,称呼皇上时要避讳。而他子蝉穆青从成为‘七杀隐’成员之一的时候起,活动的时间仅限于夜晚,白天多半在屋中睡觉,根本无暇悠闲出宫晒太阳。而隐退后就一直被圣零鹭泽扣在后宫,除了晚上偶尔带两个宝贝徒弟偷偷溜出宫爽一把之外……
子蝉穆青想到这里,怂了。活了二十多年,竟然自己的心思还不及一个十岁的鸿煊细致。
然而,子蝉穆青若知道鸿煊真正不愿提及‘父皇’二字,并不是因为他心思细腻考虑周全这个原因,他会更怂。鸿煊仅仅是不想叫圣零鹭泽‘父皇’,自从见过鹭泽的背影,鸿煊便觉得这样叫他很别扭。
“部长昨晚确实找我,谈了关于关戚栾尚会的事情。”
鸿煊与焱昭何其聪明,很快就明白子蝉穆青口中的‘部长’便是皇上。
“本来打算到他府上再说,既然二少爷问了,就直接把部长的指示告诉你们。”子蝉穆青咳嗽了几声,神色严肃起来。“尚会这件事责任关系重大,旁观便可,不许插手。部长已经命千夜大人负责此案,两位少爷谁若插手其中,受伤流血是小事,丧命暴毙的话,”子蝉顿了顿,挠了挠脑袋,低下头沉思了片刻后抬眼重新看向身边的两兄弟,同时压低嗓音别有意味,“龙颜可能会怒啊。”
子蝉穆青的声音不轻不重,话语却极有分量,鸿煊和焱昭两人听后,面面相觑。
不知不觉中,三人来到了关戚栾的府邸。
跪在地上请安的人群里,第一排的便是刚刚继承父业的[文月]尚会关戚栾,他还是一个年纪尚浅的少年,一袭黑色素衣。他的头深深地低下,仿佛不想让任何人看清楚他的模样。三人下马,焱昭挥手道,“尚会大人不必行此大礼。”
少年抬起头,没有起身,只是默默地看着面前的三人。鸿煊这才发现,他的紫眸里布满了血丝。按照等级,连太子都要对尚会敬三分。鸿煊本想走上前去扶他起来,又想起了路上子蝉穆青的话,圣零鹭泽有旨,不得插手此事。便犹豫着收回了脚步。
就在鸿煊收回脚步的同时,焱昭大步迈了上去,扶起了关戚栾。
鸿煊诧异,不知道焱昭又在打着什么鬼主意。
[文月]分教司法律刑罚。所以当鸿煊跨入主堂时,就发现了一个非常晃眼的银质明镜悬挂于七彩釉梁之上。屋顶很高,光线很弱,鸿煊费力地踮起脚尖仰头观察,也只能看清楚大概。
他好奇的不是镜子本身,而是固定圆镜的七彩釉雕花描金横梁。他隐约中看到房梁有磨损的痕迹。就在鸿煊全神贯注之时,突然不知从何而来的一道白光闪过,镜子反射出一道银辉。
鸿煊本能地用手去遮掩,瞬间感到有湿湿的液体滴落在了手背上。
“是血……”鸿煊看着手背上的一滴嫣红,倒抽一口冷气。眯起眼睛再度朝明镜望去,眼神变得凌厉起来。
第016章:黄金楼
窗外树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
鸿煊抬首望了望房梁。又非常谨慎地确定整个主堂再无旁人之后,便一脚踹上雕花红柱,轻飘飘地向上纵跃,双臂便攀在了高高的房梁之上。
手指触摸到一层厚厚的于灰,在攀沿的时候搓下不少。惹得鸿煊不得不眨了眨眼睛,又抖了抖脑袋甩掉阻碍视线的灰尘。下一秒钟,他的身体便如灵蛇一般,身体弯曲成了优美的弧度,在双臂的支撑下荡起。双手松开房梁的同时,一个利落的向上后空翻,双脚稳稳地踏在了七彩釉雕花描金房梁上。
头发上依旧沾附着些许灰尘,鸿煊顾不上抖掉。他不仅要注意门外的动静,与关戚栾谈话的焱昭与子蝉随时都可能出现,而且还要格外的小心,毕竟血正是从银镜上垂直低落的。
就在鸿煊眼观四处耳听八方,迈着谨慎地步子靠近银镜的时候,门外突然响起了一串清脆的铃声,一个与焱昭差不多岁数的小男孩走了进来。
鸿煊脸色大变,忙猫下腰趴在了横梁上。暗自庆幸多亏了这男孩脖颈间系的一串响铃,否则论他鸿煊的功力,恐怕等他走进屋里才会发现。
小男孩没有发现藏在房梁上的鸿煊,只用一双格外机灵的淡紫色大眼睛环视了四周,发现没人后,非常泄气,转身忿忿地离开。
“千夜二少爷,您在找什么?您可千万别乱跑,万一又找不到您,您让奴才怎么向老爷交代?”鸿煊听见了门外传来的声音。
原来刚刚进来的是千夜家的二少爷。千夜枭膝下无女,却有一对双生子。哥哥叫千夜皇,弟弟叫千夜希。刚刚进来的应该是千夜希。
可是,为何千夜希看上去年龄这么小?他记得去年这一对双生子已经过了16岁成年礼。
“你不是说二殿下来这里了吗?为什么我找不到?”门外又传来了赌气的声音。
“说不定二殿下又出去了,奴才再陪您去找找?”
“哼!不找了不找了!小爷饿了,出去吃饭。”看来这个男孩脾气不小。
“二少爷,老爷派您来查案子的,难道就这样……回去?”
“呐,小四儿,你说是小爷的肚子重要呢,还是案子重要,嗯?”
“是是是,当然是二少爷您的肚子重要。”
“哈哈哈!反正哥哥也要回来了,让爹交给他吧。判案子这件事情好费脑子喔!小四儿,爹给了我们多少经费?”
仆人的声音颤抖而绝望,“一……千两……”
“够了够了!去黄金楼,小爷要把上次赌输的钱,连本带利全部都赢回来!”
鸿煊透过窗户,目送着千夜希兴高采烈地吹着口哨离去,这才重重地吁了口气,重新站起了身子。继续朝银镜走去。
就在距离十厘米的地方,鸿煊停住了脚步,愕然。
本以为银镜是被绳索挂住,靠近后才发现,原来它竟是活生生地悬于这儿,与横梁毫无接触,周围亦没有任何锁链缠绕的痕迹!
镜子的表面宛若流淌的水银般,看上去有着柔软的质感。
鸿煊看的呆住了。心里同时也起了一丝疑惑:刚刚从天而降的血滴是从何而来?无论是着房梁,还是这精美绝伦的银镜周围,都没有发现任何血渍。
焱昭来到主堂,见到已经从房梁上跳下来的鸿煊,诧异地低声问道。“咦,鸿煊,你身上怎么了?”
还没等鸿煊回答,焱昭便已经领悟般地寻找灰尘堆积之处。很快,他也瞅到了房梁上挂着的那块格外惹眼的银镜。
他别有意味地看了鸿煊一眼,“这块镜子,有问题么?”
“哥,你忘了。路上师父说,我们不能插手。”鸿煊弯腰试图掸掉衣服上的灰尘。
焱昭嘿嘿笑了两声,“鸿煊,这件事我是管定了。且不说关戚栾他是我未来的姐夫,就只说这案子。若是破了案子,便是立了大功,太子之位岂不是手到擒来?”
鸿煊并没有说什么,欲念,本就是人之常情。
“对了,有没有见到千夜希?”焱昭一本正经地问道。
鸿煊道,“刚才他来这里找我,我在房梁上,他没觉察,就走了。”
“去了哪儿?”
“为什么要找千夜希?”鸿煊反问。
“刚才关戚栾说,千夜枭把这件事情交给千夜希全权处理了。我们有必要找他谈一下。”
鸿煊点了点头,又问道,“师父呢?”
“他啊,”焱昭脸上带着不清不楚的尴尬,“他去碧蓉楼见他的花魁去了。师父说,现在分开活动,待暮色四合之时再去碧蓉楼找他。”
“那我们现在就去黄金楼,找千夜希。”鸿煊说。
焱昭反倒不急了,“先让关戚栾帮你找件新衣服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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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金楼。
整个贝弗利最大的赌楼。
黄金楼盖的很是豪华,这是一个很多达官贵人喜欢聚集的场所。资金来源之一便是三楼的白金赌场。
“不能进,小孩子不能进!”一个彪形大汉见鸿煊和焱昭两人跨入了门槛,便扬眉怒目地凶斥起来。伸手就想将这两个小鬼头赶出去。
鸿煊掏出一沓紫薇金券,连看都没看男人一眼,只晃了晃,展示了一下这傲人的厚度,才冷冷地问了声,“够么?”
一张紫薇金券,能买下一座黄金楼。
男人自然知道这些,眼睛看得都直了。
第017章:黄金楼楼主
两人环视了四周,整间格外宽敞厅堂里,弥漫着不寻常的安静。
墙壁笼罩着厚实的金色丝绒绸幔,上面装饰着如群星般璀璨的数不清的宝石和银丝缭绕出的繁复的花纹,在水晶灯的照耀下,炫目秾艳。金玉铺成的地面,屏风上是用紫水晶堆砌出来的紫薇图腾,贵气凛凛,磅礴璀璨与连绵旖旎并存,融合得相得益彰。
鸿煊心里赞叹着,不知黄金楼的后台是哪位朝中权臣?在贝弗利能经营起如此硕大的产业,真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
“我们找千夜希。”焱昭说。
鸿煊与焱昭在丫鬟的恭请下走上了楼梯。
“两位爷小心,这石阶是用寒玉铺成,专门为了防暑降温。寒玉上多少沾有水汽,会比较滑。”连丫鬟也穿着锦罗绸缎,玉手执扇,走在最前面引路。她转头看着跟在自己身后的焱昭,笑道。焱昭虽年仅13,但个头也比面前的女子高了大半。女子走在高处,转身正好能与焱昭平时,目光交错之间,她不小心失神,没有提防脚下,骤然一脚打滑,整个人朝后倒去。
焱昭挡在了鸿煊身前,他的手稳稳地扶住女子后腰,却转头对鸿煊道,“小心,石阶滑。”
鸿煊脸色一沉,因为在他的角度,正好能看的清清楚楚。焱昭的手开始不听话地向女子纤腰下方滑去。
“我先上去。”鸿煊说,侧着身子错过了两人,快步走上了石阶。
焱昭不是第一次,鸿煊早已司空见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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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夜二少爷,得罪了~这次小的坐庄,赢双倍的钱。”
“拿去!哼!”
“千夜二少爷,您已经没有筹码了。”
“小四儿,银票!……什么?没了?一千两都没了?!”
鸿煊走到了正埋头嘀咕商量对策的主仆二人身后,瞄了一眼桌上的牌。不禁讶然,原来竟在玩麻将。
“二少爷,那是老爷给的办案的经费,您今儿出来是判案的,奴才没再带别的值钱的东西了。”
“怎么办?没有筹码了。”千夜希无辜万分,凄楚可怜。
“还是老老实实回去,您才刚刚学麻将,被他们合伙骗也是正常的。”
“被他们骗?”千夜希听后,眼色瞬间一戾,面色转沉。原先心虚不知所措的神情瞬间消失,片刻后便不冷不热地缓问,“小四儿,他们合伙串通好骗小爷?”
仆人点了点头。“他们趁二少爷不注意,偷偷在私底下换牌。”
“为什么之前不告诉小爷?”
“二少爷,黄金楼里的人,老爷已经专门吩咐了,不能招惹。”
“是他们先使诈,”千夜希冷哼一声,伸手摘下挂在脖间的银铃,扣在桌子上,发出一声清脆悦耳之声。千夜希说,“这是筹码,继续。”
“千夜二少爷,如果您再押上您的红珊瑚戒指,我们说不定会陪您赌更大的。”其中一人笑容殷勤。
千夜希往椅子上一坐,天性爱玩的他竟拒绝地斩钉截铁,脸色阴霾,声音却泰然自若,“这个不行。”
鸿煊见势,知道千夜希被逼急了。他能听出少年平静的声音下面的怒意。他伸手搭在了少年的肩上,凑上去小声道,“千夜二少爷,我来。”
千夜希转过脸,迎上了鸿煊的眸子。他从未见过鸿煊,看着鸿煊扬起与年龄极不相符的成熟的微笑,有一种说不出的独特与自信。不禁问道,“你是……”
鸿煊没有回答,只劝道,“若千夜大人知道您拿银铃来做筹码,他会生气的。”
语落,鸿煊取出一张紫薇金券放在了桌子上,漫不经心地对桌前三人,语气轻蔑冷漠,“那就来赌一把大的喽!”
艳阳高照。
偌大的一个白金赌场,喧嚣的吵嚷声逐渐归隐,成百上千张赌桌旁的赌徒陆续离开。他们都围在了鸿煊的赌桌周围。
空气里静悄悄的,只有麻将骨牌碰撞桌面清脆的声音。
鸿煊竟连续坐庄10次。他灵活的手指仿佛有了魔力,想要什么牌就能翻到什么牌。尤其是他不甚挂在嘴角边,似有似无的笑意,更是让另外三家冷汗淋漓,连出牌时手都在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