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阿大站直了身体,开口说道,“我们是来请罪的。”
“过去的事情,都不必再提。”圣零鹭泽看了阿大一眼,眼神并没有变。他早已忘记了十三年前的失去,早已忘记了阿大的脸。
圣零鹭泽的大度,并没有引起阿大的感激。相反,他重新直挺挺地跪在了地上。
“请皇上饶了小六。”阿大哀求。
“小六?”圣零鹭泽想了想,才回忆起来。鹰眸看向了站在角落里身子骨细瘦的少年,指了指,问阿大,“他?就是胸膛纹有紫星的?”
阿大点了点头。
圣零鹭泽轻轻地说,“不行。”
小六必须死。
只要小六死,才能释放他体内封印着的星辰。也只有小六死,这个世界上才会出现第二个胸口印有紫色小星星的人。宛若死亡塔罗牌的游戏,小六是第一个,只有杀死第一个,才会进入第二关,找到第二个人。
不可能跳开小六。
一个星辰是小事,但是不杀死小六,便无法进行下去。
“皇上,我有一个法子,可以让小六不死,而且可以知道第二个体内封印着星辰的人是谁。”阿大咽了口唾沫,一脸坚决。仿佛,这件事情他考虑了很久,想了很久,觉得妥当后才敢全盘向皇上说出。
第063章:今天,格外想你
“小六不死?”圣零鹭泽板着脸,摇头。
没有什么意义再交谈下去,圣零鹭泽心情算是不错,能过耐心地听阿大说上一句两句话。若换做往日在宫里,恐怕早就被轰出大殿之外。他挥了挥手,示意身后的太监小耳朵将这些扰乱自己的心情的小猫人赶走。他现在是在等鸿煊,万一鸿煊突然出现,没有保持一个良好的形象……就是最糟糕不过的事情了。
小耳朵领旨后,便去敢阿大他们。
阿大的双膝仿佛钉在了地上,小耳朵竟然拉不动他。就连小耳朵最后没别的方法,去扯阿大最敏感柔弱的尾巴,阿大也是咬着牙,拼命僵持着。
“别为难咱家。”小耳朵低声威胁着不肯配合的阿大,“惹恼了皇上,谁都吃不来兜着走。”
阿大的额头已经沁出了汗,额角满是青筋,他的眼睛格外有神,炯炯地看着圣零鹭泽,“皇上,请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说完。如果这个方法没用,阿大我,包括小二、小三、小四、小五、小六的命一律任凭皇上处置。”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心肠再硬的人也会被说动一些吧……小耳朵心里想着,松下了手里攥着的长尾巴,不由得看向圣零鹭泽。
“还愣着干什么?轰出去。”
圣零鹭泽脸色冷漠,终于露出了些微的不耐烦的神色。他的心比钢筋还硬,并没有被阿大这句话打动。
主堂的窗户非常宽大,正对着厅堂,狂野的风,伴随着大暴雨,吹进了房间。
天色越发昏暗下来。被呼啸的大风吹着,门闩咣当咣当响个不停。谁都无法再保持平静、安详。
况且,等到傍晚,圣零鹭泽就要离开这里了。而他的鸿煊,却时时不肯出来见他。
“不要以为有鸿煊撑腰,你们就可以在朕的面前为所欲为。”
圣零鹭泽眉宇间仿佛结了一层冷霜,脸色僵硬。他生气了,只是在勉强控制着。
“皇上!让我替小六去死!”
圣零鹭泽说,“小六是小六,你是你。”
“不!只要请皇上饶了小六!我一定会履行自己的职责,指出下一个体内封印着第二颗星辰的人!”
“放肆。”
“给我一次机会!皇上!”小六拼命地想要证明着,“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
圣零鹭泽阴沉着脸,“你说什么?”
瞬间的功夫,嗖嗖的风声、哗哗的雨声、还有树叶摩擦发出的簌簌的零碎声音全部停了下来。仿佛戏剧般地,霎那后恢复了平静。
雨停了。
盛夏的雨,总是风风火火地来来,风风火火地走。
黑压压的乌云还在逐渐消散着,仿佛发泄了内心怨言后即将要放晴的心。屋里的气氛却依然诡异紧致地可怕。
阿大听到圣零鹭泽的这句话后,憔悴而面带倦容地笑了笑,安了心,皇上他终于肯听自己把话说完了。组织好言语才清楚地说,“我的灵魂被山神看上了。让我去见神,讨好神,问出下一个体内封印着第二颗星辰的人。”
话音落定后,阿大觉得心脏快跳出来了。他抬起了头,看着气定神闲的圣零鹭泽。
“荒谬至极。”
这是圣零鹭泽对阿大的想法做出的评价。
阿大的脸开始抽搐了起来。他咬了咬嘴唇,半晌才吐出了接着要说的话,“皇上,即便这种方法不可行,再杀小六也不迟。”
是的,阿大也是明白的。
自己只是猫人。普通的人说话,圣零鹭泽都不会放在眼里。更何况一个最卑微的猫人族?圣零鹭泽能与他说话,恐怕多半的原因,也是看在鸿煊的面子上。
如果不是因为鸿煊,恐怕小六就回不来阿拜僵了。自己也无法与小六相见了。
不过,感情这种事情真的很可怕。明明在石洞里想圣零鹭泽想的要死,仿佛停止一天思念他,自己的世界就会瞬间沦陷。可是,自从见到了鸿煊,阿大觉得,自己对圣零鹭泽的坚固的爱就已经开始瓦解了。
要是有人问他,还爱圣零鹭泽么?他一定还会说,爱。只是没有之前那么痴迷。时间是可以粉碎一切的,粉碎了他对圣零鹭泽的崇拜,粉碎了他对有朝一日也许可以同圣零鹭泽在一起互相畅谈的希望。他是人类,而自己是猫人。除了鸿煊这种仿佛特别喜欢自己这一种族的孩子以外,基本上没有多少人类可以在工作之余,考虑到他们猫人族的。
本就是一个世界,两个阶级。
并没有多少共同的语言。连神赐予他们的身体都不一样。
阿大觉得一阵恍惚。
不知怎的,圣零鹭泽突然起身,鹰眸变得格外锐利而明亮。他看都没看跪在他面前的阿大,脸上毫无预兆地露出欣喜与微笑,大步走向敞开的大门外,错过了跪在地上的阿大的身体时,阿大毛茸茸的大耳朵都能感觉到圣零鹭泽带动着的风。
阿大并没有转身。他知道是鸿煊来了。
只听身后传来两人的交谈。
“怎么不进来?”这是圣零鹭泽想责备,却不知怎的变成了温柔的寒暄。
“你怎么还没走。”这是鸿煊没好气地嗔骂。
鸿煊躲在主堂外偷听刚刚的谈话,却被圣零鹭泽逮了个正着,难怪鸿煊声音里带着狼狈和心虚。
“等着见你。”圣零鹭泽的声音压得很低很低,暧昧至极。
又是一句甜腻的情话。
鸿煊语塞,几乎要丧失了所有鼓起的勇气,溺死在圣零鹭泽这个温柔乡中。但他还是片刻后打起了精神,不紧不慢地说,“听、听说你是来、来专门见我的,很、很快就要走了么?”鸿煊的声音很清脆,听后宛若在贪婪呼吸着夏天暴雨后清爽的空气。
“难道你以为我是来做什么?”圣零鹭泽扬眉。
鸿煊撇了撇嘴。
“今天……格外想你。”圣零鹭泽轻轻说。
鸿煊翻了个白眼。
圣零鹭泽说来就来,来也不说明缘由。谁能猜出来他是为了专门见见自己?况且鸿煊平日里在后宫没少干错事,尤其是瞒着圣零鹭泽的事情。鸿煊嘴上不说,心里却怕得要命。
圣零鹭泽将鸿煊拥入了怀中。
鸿煊的长发还湿湿的,带着少年特有的清新的味道。被雨水淋湿后,鸿煊有特意洗了洗头发,擦干了头。在圣零鹭泽的拥抱下,鸿煊闭上了眼睛。他的心在忐忑跳动许久后,才得以平息。
迷迷糊糊中,鸿煊突然想起了两人第一次以君臣之礼相见的场景。他带着薄茧的手指曾经抚摸着自己洗过后湿漉漉的长发,对自己说,‘你真漂亮。’
这句外人听来都觉得可笑滑稽的情话,用在自己身上,却是另一番滋味。宛若一条小船在海水中飘荡着,被海风吹着,轻飘飘的,格外悠闲,格外恬静。
“我都不知道我该唤你做什么。”鸿煊将头深深埋入圣零鹭泽的手臂,压着鼻音,叹了口气。
“我不是一个好父亲。”
鸿煊抬起头,看向圣零鹭泽,却仿佛在自言自语,“可是你依旧是我的父皇。”
“不。”
圣零鹭泽说,一手托着鸿煊的纤腰,一手托着鸿煊的后脑勺。让鸿煊纤瘦的身体紧紧贴上自己的胸膛,俯身就要去吻鸿煊的唇。鸿煊被他的动作唬了一下,脸色紧绷,伸手就掴了他一巴掌。
当鸿煊扬手要掴他第二个巴掌的时候,就已经被圣零鹭泽用手格开了。
男人的鹰眸里带着血丝,有些吓人。
鸿煊微微一怔,身体哆嗦了一下,“放、放开我。”
圣零鹭泽一言不发,转身将鸿煊按在了旁边冰冷的墙上。单手擒住鸿煊的双手手腕,将它们压在鸿煊头上。一只手扣住鸿煊下巴,挑起,强迫鸿煊抬起头直视着自己。圣零鹭泽目不转睛地看着鸿煊紫色如同水晶般透明的双眸,它们仿佛有独立的生命似的,如水、如天、骄傲不羁。
“皇、皇上。”鸿煊吓得脸色苍白。他很快就明白了圣零鹭泽的下一步动作。
与别人接吻或者脱衣服上床都无关紧要,但是,面前的男人已经不再是那个黄金楼楼主,而是圣零鹭泽,自己的父亲。鸿煊做不出乱伦这种事情,更不想让圣零鹭泽看到另一个自己,那个在床上羞耻的呻吟的模样,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让自己的‘父亲’看到。
圣零鹭泽觉得口干舌燥,沉声说,“鸿煊,你可懂我?”
“如果我是女人,我一定会非常高兴。”鸿煊目不转睛地看着圣零鹭泽,含讽带刺,“可是,我是你儿子。”
第064章:王者的数量,小于等于一
鸿煊的眼神根本不似一个孩童的双眸,里面汪着许多水,看着圣零鹭泽。即便他说出的话再放肆,再犀利,再有强烈的攻击性,也无法让圣零鹭泽真正生气。
圣零鹭泽迟疑片刻,之前两只小胳膊还缠上自己的腰,像孩子似的在自己怀里撒娇,而现在却被自己强迫着举在头顶……他白皙光洁的额头,清秀疏朗的眉眼,顺着面庞漂亮的线条滑下的水珠,还有柔软并未成熟起来的喉结。
‘如果我是女人,我一定会非常高兴,可惜,我是你的儿子。’
鸿煊轻柔却充满讽刺的话,没有激怒圣零鹭泽,却着实让圣零鹭泽开始清醒自己在做些什么。
“我记得几天前,你还让我带你走。”圣零鹭泽松开了禁锢鸿煊的手。
鸿煊没有动,反应相当冷静。只是低头揉了揉发红的手腕。仿佛根本没有听见圣零鹭泽从上方传来的质疑声。
圣零鹭泽并没有再继续说下去,“这几天过得可好?”
“很好。”
“可有喜欢的风景?”
鸿煊定了定神,“有。”
“为何不让画师作画?作画后,裱起来,可以随时欣赏。”
“我已记在心里,何必劳神伤财?”鸿煊冷若冰霜。
“你很讨厌呆在宫里?”
“不,我只是热爱外面的世界。”鸿煊回答的简明扼要。
“为什么你总是在反驳我说的话。”圣零鹭泽带着责备的口气。
鸿煊说,“因为我们根本话不投机,多说无益。”
“那你为何还要来这里找我?”
“是的,我不该来找你。”鸿煊脸色苍白,半晌才撂下一句话,转身就走。
圣零鹭泽连忙拉住鸿煊手腕。
皮肤与皮肤的再次接触,让鸿煊全身一个激灵。
“你生气了?”
鸿煊侧过脸,冷哼一声,“岂敢?”
就在圣零鹭泽开口想为自己刚刚的‘强迫’的行为道歉的时候,几声轻咳打断了两人的谈话。只见子蝉穆青拉着千夜希向鸿煊走来。千夜希苦着脸,流着血的手被子蝉穆青托着。子蝉穆青的模样也很狼狈,他浑身都是泥浆,连左半边脸也是脏兮兮的。
“师父,希少爷。”鸿煊说。
见鸿煊开口打了一声招呼,圣零鹭泽也不好意思让这煞风景的两人退下,更不能发火,只好忍着愠怒眼睁睁地看着子蝉穆青和千夜希‘抢’走了他与鸿煊说话的机会。
“皇上。”
“皇上。”两人一起向圣零鹭泽请安。
圣零鹭泽知道子蝉穆青来找自己定然是有要事,便阴沉着脸率先转身走回主堂。他可没工夫像鸿煊一样,对受伤的千夜希或者一身污泥的子蝉穆青再寒暄一会儿。
“抱歉,二殿下,我们煞了您与皇上的心情,但是我真的是有要事汇报。”子蝉穆青小声说,“请二殿下能谅解。”
鸿煊脸一红,忙转移了话题,“你们这是怎么了?”
“他不肯吃药。”子蝉穆青说,“躲在树上不肯下来。后来见到我来了,直接跳到我头上。所以划伤了手。没什么要紧事,让他吃点亏,长点记性。”
千夜希低着头,脸涨得通红,抽着鼻子,委屈极了。
就在此时,忽而听得身后另一个少年历练干脆的声音。是千夜皇也走了过来。他一言不发地拉起了千夜希白嫩嫩的手腕,“哥哥去帮你包扎。”
“小皇,”子蝉穆青喊住千夜皇,指了指主堂,“先跟我去见皇上。”
千夜皇钉住了脚步,想了想,还是觉得自己的弟弟受伤的伤口比较重要,便没有听他老大的意见,摇了摇头,拉着千夜希离开了。临走之前,还不忘埋怨子蝉穆青,“老大,让碎碗割破小希的手肯定是你故意的。你若哪天真心保护他,他下到山,你也不会让他流一滴血。”
不愧是千夜皇,一语戳中。子蝉穆青尴尬万分,低声轻咳几声演示后,独自一人迈入了主堂,去找圣零鹭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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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子蝉穆青刚刚在去找千夜希喝药的时候,收到了后宫里一位七杀的成员通过黑乌鸦传来的密保。密保上仅仅写了一行小小的黑子,“皇后查出,淑妃谋杀亲子圣零君皓,即时赐白绫,死于景怡宫。”
当子蝉穆青将小纸条交给圣零鹭泽的时候,圣零鹭泽只是轻微地扫了一眼,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皇上。”子蝉穆青碍于主堂上还有鸿煊与小猫人们,便将嗓音压得很低,凑到圣零鹭泽耳边小声说,“这件事情……恐怕有内幕啊……”
“有什么内幕啊?朕怎么不知道?”圣零鹭泽缓缓地开口说,格外淡定,波澜不惊。
不光是子蝉穆青愣住了,连站在一旁偷听到两人谈话的鸿煊也怔住了。怔住鸿煊的不是淑妃的冤死,而是圣零鹭泽对淑妃冤死的态度。那么理所当然,那么合情合理。
淑妃,虽然算不上多么高贵的女子。但是至少是他圣零鹭泽的结发夫妻,几年里一直深得圣宠。“虎毒不食子”,她即便再狠毒,也不可能是迫害三皇子的凶手。这是多么明显的一桩栽赃陷害,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而现在圣零鹭泽的反应竟然是如此的镇定自若,气定神闲!鸿煊不知道此刻他的心情是同情淑妃,还是愤怒了极点。他只能感觉自己的身体在浑身发抖。不知情的人还以为鸿煊是被淑妃的死吓得颤抖。
他突然想起了一首母后在幼年唱的一首儿歌,“世风日下,正不压邪,风雨飘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