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君子——千朵桃花一树生
千朵桃花一树生  发于:2013年05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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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瑛似乎有点惊讶,看着他笑道,”我倒不曾见过你本相呢。”

秦少讪讪的说,”方公子说笑了,小的又不是什么稀罕的妖怪,见与不见,其实也没什么分别。”

方瑛盘腿坐在那里,托着脸看他,眼底满满的都是笑意,同他说道,”稀罕不稀罕也得见了再说,快些化了出来教我看看!”

秦少被他这样催促,一时无法,只好掐诀默念,化出本相来。

他极少在人前显出本相来,这样破天荒的头一次,心里自是局促不安,方瑛却未曾见过的一般,紧紧的盯着他瞧看,仿佛觉着新奇一般。

秦少就在变化之处卧了下去,蜷做一团,打算就这么睡了,却听方瑛说,”怎么睡得那样远,来这里与我一同睡。”

秦少无可奈何,只好听他的吩咐,去方瑛身边睡。方瑛见他果然十分听话的过来了,便试探般的朝他伸出手来,秦少就在心里腹诽他,心道,这人真是胆子大,是知道我不敢咬他么?

只是借他一百个胆,他也的确不敢咬方瑛的,这样一想,心里便有些悻悻的。

方瑛轻轻的摸了摸他,突然忍不住的笑了出来,嘟囔着说道,”你这样乖的狐狸,我倒是头一次见。”

秦少紧紧的蜷做一团,把脑袋藏了起来,闭着眼装睡,任他胡乱的摸着,只是装作木头一样。

起初方瑛还只是抚着他身上的毛,仿佛极新奇的一般,后来见他动也不动,便不由得起了坏心眼,胡乱的揉弄了一通,直把他浑身上下的毛都揉得乱七八糟这才罢手,笑嘻嘻的说道,”这下看着顺眼多了!”

秦少把脑袋埋在身体下面,任他摆弄,心里又好笑又好气,想,这人好说也有几百岁了,哪里有些龙子的稳重贵气,怎么还像个孩子似的这样荒唐胡闹。

可倒也没有真的生气,只是在心里抱怨了一阵儿,便也不由自主的坠入了梦乡。

转天清早醒来时,方瑛早已不见了踪影。秦少愣了一阵儿,猛得一醒神,慌忙窜了出去要去找寻,却被洞口外站着的人一把抓了起来,说,”大清早的,你撒得什么欢儿?”

秦少见是方瑛,悬起的心霎时间就落了地,却又忍不住暗暗的唾弃自己,他又不似你这样的无用,总不会有事的,你瞎急个什么劲?

方瑛把他抱在怀里,偶尔的还摸上一摸,仿佛把他当做了家养的猫一般。秦少只觉得头顶乌云滚滚,耳边响雷阵阵,活了这样久,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一遭,竟然不知是挣扎得好还是不挣扎得好。

方瑛倒是兴致高昂,自言自语般的说道,”我昨夜想了许久,我曾有个朋友在南海紫竹林听过经的,也是他跟我算过,说我庚子年后有刑囚之难,若是躲不过,怕是要折寿。如今想来,倒也算是准得了。”秦少心里一跳,想,竟然算得这样准么,那便该寻这个人才是。

方瑛却又轻轻皱眉,说,”只是他的踪迹向来不定,极难预料的。我昨夜看了天象,也只大约的推出一二,我们就先下山去探上一探罢。”末了,又补了一句,”总之你信我便是。”

秦少心中将信将疑,却想,若是这条路也断了,我这天劫却要如何渡得?

心里惶惶不安,瞅了个空子,便自他怀中一跃而下,仍旧化出人身来,朝他鞠躬道谢道,”信得信得,我自然是最信得过方公子的。”

方瑛撇了撇嘴,看他一眼,一本正经的品评道,”秦少,你还是不说话的时节招人喜欢些。”

秦少愣了一下,想了好久,才下定决心般的说道,”那……我以后不说这样的话便是。”

方瑛似乎有点惊讶,打量了他几眼,才说,”这样还差不多。你以为人人都是傻子么?真话假话分不出?”

秦少也不由得笑了,斟酌片刻,才说,”分得出是分得出,可爱不爱听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方瑛一挑眉,却不打断他,等他继续说,秦少见他这样,便仿佛受了怂恿的一般,滔滔不绝的说了起来,”假话虽假,说起来却远比真话好听。人人都爱听假话,就好比人生了病,大多都讳疾忌医,却不知真话难以入耳,就如良药苦口一般,都是极其可贵的。”话锋一转,却又说道,”方公子便是与人不同,偏偏不爱听人假话,是最能听得下真言的。”

方瑛听了他洋洋洒洒的这样一堆,就猜他后面必然还有别话,便暗暗好笑,耐着性子等他,看他究竟说些什么。

秦少小心的看他一眼,不见他怎样,便放心大胆的说,”方公子,以后遇着妖怪的变化,休要这样大胆。小人是不敢的,可若是换了别个,只怕伤着方公子!”

第九章

方瑛听他苦口婆心的说了这样一段,不知后面铺垫的是什么,原来却只是为了这个,便忍不住要笑。

他故意装作恍然的样子说道,”哦,原来如此,我还怕你本性难改,难免要抓我两下呢。倒是我小人之心了,从此便再也不怕。”

秦少不想竟会弄巧成拙,心里正懊恼,却不经意间瞥见方瑛神情,才知道他不过是在拿自己消遣罢了,便松了口气,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说,”方公子真会说笑。”

方瑛倒也没有为难他,只是一本正经的问他,”你不喜欢我摸你么?是因为有忌讳还是怎的?”

秦少不大自在起来,吭吭哧哧了半天,终于在方瑛认真的眼神下缴械投降了,沮丧的说道,”方公子,我好歹也是个男子汉,被你那么摸来摸去的,当做个玩意儿似的,任谁也不会喜欢的。”

方瑛愣了一下,不自觉的打量着秦少,他的表情似乎很想笑,却又拼命的忍住了。秦少抬起脸来看他,见他眉眼弯弯,似笑非笑的神情,心里就有点别扭,暗骂自己道,我跟他说这个干什么,便是说了,他也不懂得。

方瑛见他似乎有些恼了,便连忙道歉,说,”我不是要笑,只是没想到罢了。”见他仍是不乐,便有点不好意思的解释道,”我摸你是觉着你的本相怪好看的,并没有轻贱你的意思。”

秦少原本已经顺了气,可听了他后面一句,就忍不住在心里腹诽道,方公子,你说这样的话也不怕碜牙。你觉着我好看么,这话你自己相信我也不相信!便没好气的嘟囔着说,”你又没被摸过,当然想不到。”

方瑛听了他的话,若有所思的看着他,秦少被他看得心里有些发毛,就有些讪讪,说,”其实也是我多心了,我知道方公子不是这样的人。”

方瑛想了想,便郑重其事的许诺他,”你说得也对,我是没被谁摸过。既然如此,等我也能变出原身时,也教你摸上一摸便是了,如何?”

秦少一时无语,心里想,我只是想求您日后别再乱摸一气罢了。

至于教他摸一条真龙的许诺,只怕捉着他的手教他去摸,他还未必敢哩。

秦少偷偷的瞥了方瑛一眼,见他心情好似不错,便半开玩笑的说道,”若是能教我骑在龙背之上,腾云驾雾一番,那才更是好啊!”

方瑛收起了笑,绷着脸看着他,说,”秦少,你倒是敢想?”

秦少嘿嘿的笑着,解释说,”我没本事,不会飞,往日里总看别的妖怪脚踩着云十分的威风,心里羡慕得很!”

方瑛好笑的看着他,不以为然的说道,”那些也算腾云驾雾?”说到这里,却又沉默了下来。秦少见他这番神情,便猜他是想到了往日的风光,便有些懊悔,想,这人失去了龙珠,竟不知何时才能再恢复本相。心中便有些不忍,想,何必提起他的伤心事?其实他也是个真性情的好人,只是好好的一世,却都断送在了无情人的手里。

他心里忍不住替这人可惜,方瑛却已拾起了白袍,走出了洞口。

秦少连忙紧跟着他走了出去,只是看着他的背影,却说不出话来。方瑛静静的站在那里,远远的看着红日升起,轻声的说道,”真奇怪,我失了龙珠,龙骨剑也送了他,可梦里却时时的还会梦到往日里在海上飞腾潜游时的情形……,”秦少听到他轻轻的叹息,喃喃的说道,”竟然还是忘不了啊。”

秦少看他的衣袍在山风里飘卷飞腾,心里突然不知是什么滋味,就走上前去,扯住他问道,”方公子,如今我们却朝哪里去?”

方瑛回过头来看他,微微的一笑,说,”不是和你说过了么?普陀山,紫竹林。”

第十章

秦少之前就听他说过,那时却不曾当真,毕竟世上谁人都晓得的,”白莲台上弥陀佛,紫竹林中观世音”,要去普陀山,紫竹林,那岂不是观音的所在么?

秦少就忍不住问他,”方公子,这普陀山,难道不是观世音菩萨住的地方么?”

方瑛一挑眉,看着他问道,”哦,原来偌大的南海,便只容得一个观世音?”

秦少生来胆子小,不敢口出狂言,便连连念佛,说,”阿弥陀佛,阿弥陀佛,方公子他绝非有意冒犯!观音菩萨在上,休要当真。”

方瑛嗤笑一声,便说,”观音大士好好的名头,都不知是被谁败坏的。哪里的菩萨就这样小气了,都容不得人说句话?”

秦少想去捂他的嘴,却又不敢,只好在一边团团转,方瑛见他急得厉害,便暗暗的叹了一口气,不得已的安抚他道,”我旧日里的一个好友,向来喜欢佛音,我记得他常在那里听佛,所以带你去走一遭。便是一时不在,也可以守株待兔,总能等他来到。”

秦少这才明白,心想,原来他是说他那个旧友。却又想,这人不是说什么夜观天象,把那人的下落算得了一二么?怎么还是要去普陀山里守株待兔?

不过心中腹诽,哪里还敢说出口来。只是想起这人曾说那旧友掐算得极准,便也十分的心动,双手合十念佛道,”若是果然如此,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方瑛见他神情欢喜,跃跃欲试,便忍不住好笑,想,这人怎么这样容易欢喜的?若是真替他免了天劫,还不知这人要怎样肝脑涂地的报答自己哩。

想到那时的情形,虽是要去南海,胸中微微的气闷竟也一一的化解了,笑着同他说道,”只是我没什么法术,脚程只如常人一般。便是前来寻你,也是日夜兼程,坏了几匹好马才追来的,我们两个要去普陀山,也只好如一般商客,早晚的赶路罢了。”

秦少听他说起前几日的事,便嘿嘿一笑,先说,”这一路舟车劳顿,便要辛苦公子了。”

方瑛见他又说起客气话来,便好笑的呵斥他道,”休要说这些无用的话。”

秦少与他两个走下山去,见那山中树木繁茂,一路上都是娇花嫩叶,心里不由得一动,想,方瑛如今已是死过一回的人了,只是那道士失算,原意是要取方瑛的魂魄吞食,哪里想到竟唤起他一点龙魄不灭,所以如今三殿阎王也收他不得。若是寻些灵果教他服食,不知能否如山里的精怪一般,有助修行,早日升仙?

只是他这样想,却没些把握,方瑛眼下连龙珠也无有了,如何还能去化这天地间的灵气?他心里想来想去,苦恼非常,一时欢喜,一时又懊恼。

想来想去,脑中突然灵光一闪,想,我便拿我的狐珠先聚着灵气,若是果然聚得多了,再送与他也是一般的。他知道方瑛心高气傲,直言相赠,只怕未必会收,便又想,那时便可借着报恩的由头与他,不怕他不收。

他生来便极怕欠着人的恩情,方瑛许诺他许多,他心下惶恐,总觉得便是百死其身也不能报得大恩。如今想定了这个主意,便觉得心满意足,想,若是走去南海,只怕更是灵气充沛之地,那时更要好好的取了精华,把这灵珠炼化了出来,才好送与这人。

他这一路都在小心的偷看着方瑛的脸色,犹豫着如何把这话说与他知道。却又怕说得太直惹他生气,便十分的踌躇。

方瑛自然晓得他一路偷看,见他欲言又止,偷偷摸摸的不甚光明,便暗暗的好笑,脸上却不露出丝毫的形迹。

秦少憋得难受,却又不敢贸然直言,心里叹道,他施恩于我的时候怎么就那样的落落大方,如今换我报恩,怎么就这样左右为难,倒好像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似的。又自嘲道,我还是做惯了小人,当不得君子的风范。

两人行至山脚之下,见那碧水几弯,如丝带一般,远处似有人家,晴空下些许炊烟,袅袅直上,便都觉出腹中的饥饿来了。

方瑛便同秦少说,”我们去那农家里投宿如何,明日一早再走。”

秦少便点头,又说,”最好买两匹马。”

方瑛笑,说,”你哪里来的钱财?是要拿砖石瓦砾变化么?”

秦少连连摇头辩解说,”怎会!那些障眼术骗骗那些有钱人倒也罢了,这里不过是乡下,那些龌龊事做不得的!”

说罢便摸摸怀里,献宝般的取出半支干参,说,”这是我私藏的好东西,可以拿这个与他们换。”

方瑛也不接,只是看他两眼,慢悠悠的说道,”还有什么好东西,都取出来叫我一并的瞧瞧。”

秦少心生懊悔,想,以后再也不多事了,只多说一句,竟然就被他惦记上了。到底舍不得那些费尽心血得来的东西,便虚应道,”没有,没有了,我出来的急,都不曾带在身上。”

方瑛挑了挑眉,竟然露出几分笑意,问他说,”哦,出来得急,为什么?”

秦少被他问得心头一跳,竟不敢答话,小心的偷看方瑛,见他仍是微微的笑,心里便松了口气,小声说,”方公子,小人说错了话,方公子大人大量,休要和我计较才是。”

方瑛撇了撇嘴,不满的说道,”秦少,你有时候也实在无趣得很。”秦少不知又怎么惹他不高兴了,便不住的擦汗。

方瑛也不再理睬他,走了两步,头也不回,冷哼了一声,才又说道,”你当你那半支山参很稀罕么?便不说当年了,就是在这人间,见过的奇珍异宝也多了,难道你这半支山参便是什么宝物不成?”

秦少没想到他当真就不高兴了,被他这么一说,心里也有些羞愧,想,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他不过是戏弄我罢了,我怎么就当真了,还说出这样小气的话,不怪他生气。

想要辩解,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便不敢再吭声了,只是老老实实的跟在他身后,心里却有些难受。

两个人这样一前一后的朝着村落里走着,秦少见他越走越快,仿佛动了怒,心里便有些慌张,想,他如何才能消气?

心中正十分的苦恼,不知怎的,倒好像昏了头似的,心中恍惚,竟大喇喇的说道,”方公子,你休要再气了,我那些都是些俗物,便是拿了出来,只怕污了你的眼睛。”

方瑛站住了,慢慢回过头来,秦少心中一惊,想,我怎会如此的说话,这样的唐突,真真是冒犯了他。

心中正惶恐,方瑛凝神看他片刻,却露出一丝笑来,说,”你这人,也有老实的时候,也有油嘴滑舌的时候,倒教人分不清了。”

秦少没有应声,心里却有些惧怕,慌乱的想,我怎会说出这样的话来,那分明不是我心中所想。心底那个隐隐的念头慢慢的浮出水面,忍不住要想,莫不是那心意散的缘故?

方瑛见他神情有异,也觉出不对,便问他道,”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样白?”

秦少不敢看他脸色,便弓下身去,颤抖着说道,”我怕是走得多了,腿抽筋了。”

方瑛哦了一声,小声的嘟囔道,不中用。却把袍子一系,走近前来,半蹲在他面前,伸手扶住他的小腿,说,”哪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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