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君子——千朵桃花一树生
千朵桃花一树生  发于:2013年05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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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少见他这样,便觉得心疼,就忍不住要安慰他,说,”求仁得仁,甘之如饴。你也该想开些,若是为着他好,便该替他高兴才是。”

方瑛猛得抬起头来,紧紧的看着他,一字一句的说道,”我若是想不开,还会把我龙珠拱手送人么?我若是想不开,还会眼睁睁的看着他回洞云山么?秦少,你休要小看了我方瑛。”

秦少见他咄咄逼人,便不由得后退了两步,方瑛怔了一下,垂下眼去,低声说道,”对不住。怎么冲着你发了通脾气,原本就与你无干的事。”

第五章

秦少听他口气这样,倒有些不惯了,便讪讪的说道,”方公子,万物活在这世间,所求的,不过是顺应心意,自在快活罢了。你若想得开,那才真是对得起你自己,不枉在这世间白活一遭。”

方瑛沉默不语的看了他半晌,竟然低低的笑了起来,说,”秦少,你这样的性子,也没什么身手,也不知是怎么活到今日的?”

秦少不知他是在嘲讽自己还是怎得,便有些汗颜,讪笑着不敢答话。

当初方瑛初见他时,以为他是劫色的妖狐,待他便没甚么尊重,言语中也显得轻蔑。后来知晓他是药狐的身份,才以平常待之,只是不经意间,仍会嘲他几句。秦少虽然不是小气的人,可是受得多了,到底心中不自在,况且又有心意散之事在后,对这人终究还是生出些嫌隙来。

方瑛见他这样唯唯诺诺,心中不喜,问他道,”你是怕我么?”

秦少刚才说错了话,惹得这人这样,眼下就有些杯弓蛇影,不敢吭声,方瑛见他不肯答话,便扣紧了他的手腕,有些恼怒的问说,”你怕我怎得?”

秦少哆嗦了一下,只觉得恍惚无神,竟不由自主的开口说道,”我怕又说错了话,惹你生气。”

方瑛愣了一下,偏过头来看他,凝神看他片刻,突然露出笑意,说,”原来你也很会说话么?”

秦少吓了一跳,原本以为他会恼怒,却不想会这样轻描淡写的就过去了,慌忙的垂下头去不敢看他,心中却无比惊诧。他方才说出的话连他自己都难以置信,他想说的话明明不是这个,怎么会脱口而出这样一句。

方瑛却不曾察觉他心中的波澜,只道他窘迫,便轻笑起来,说,”若是玉姑娘不曾捉着你,你要去哪里?”

秦少犹豫了片刻,心道,瞒也瞒他不住,还不如从实的说与他知道,便说,”我要躲天劫。之前遇着个高人,教我只管朝东走,若是不曾遇着玉姑娘,我便一路朝东去了。”

方瑛却是头一次听闻此事,不免有些惊讶,打量他几眼,便有些气恼,说,”你既然要渡劫,就该寻个人庇护才是,自己在山里乱跑什么?”

秦少有些不解,辩解般的说道,”那位高人说了,教我朝东走……”

方瑛又好气又好笑的打断了他,说,”什么高人,你也就信了?”又说,”你的本事,我早见识过了,只怕你还不曾走到,便被人捉在木笼里了。”

秦少被他这样不留情面的贬低,心中到底有些悻悻,便小声的嘟囔道,”他到底是个高人,我当然要信他。”

心里却道,我若不信他,难道还信你不成?

方瑛却不以为然,略一沉吟,便说,”休要信那些装神弄鬼的人胡说八道,我带你去寻个人,替你问个避天劫的法子!”

秦少却不想事情会这样峰回路转,一时回不过神来,只是愣愣的看着方瑛。

方瑛好笑的看着他,说,”怎么,信不过我么?”秦少连忙摇头,生怕这人把话收了回去。只是还有些将信将疑,不知这人如何能有那通天的本事?

方瑛见他眼巴巴的看着自己,不由得微笑起来,便向他解释道,”你休要不信。我做龙的时节,也有许多要好的朋友,能一窥天机的,倒也有两个。”

秦少听他提起生前的时节,便有些信真了,又见他声音柔和,并不象唬他的,便十分感激的说道,”若是如此,便多谢方公子了!”

方瑛唇角一弯,仿佛自言自语一般的说道,”反正我如今也无事可做,就随你走一遭罢了。”

第六章

秦少一听他这样说话,心里的大石便落了地,想,他前世是龙子,说是认得,便是认得,想来不会诓我的,不免十分的欢喜。只觉原本教他提心吊胆的天劫一事,如今竟如探囊取物的一般,仿佛极容易的了。

秦少便躬身向他道谢,真心实意的说道,”方公子,若是能得您相助,教小人渡了天劫,那真是小人三生有幸。这救命的恩情之大,简直有如再造,今生都难以为报。只是小人好歹还懂得些礼义廉耻,若是将来公子有吩咐,只消开口便是,便是粉身碎骨,也要回报一二才是。”

方瑛却不料他会说了这样一大通的话,竟露出些窘迫的神色来,低咳两声之后,才说,”休要这样讲,你我又不是陌路之人。”顿了一顿,又仿佛解释一般的低声说道,”那时在洞云山上,也是我礼貌不周在先,你不要放在心上才是。”

秦少见他这样客气,也不好意思起来,心道,原来他也是晓得的。

只是他从来不是紧追不放的人,方瑛都这样说话了,他自然不会得寸进尺,便连声说道,”方公子说笑了,也是我不曾说得清楚,不怪方公子误会。”

方瑛见他又客气了起来,不免撇了撇嘴,可脸上的神情,却仿佛终于松了口气似的。

方瑛看了看四周,见天色微暗,便同他说道,”今晚我们便住在这里,明天一早再动身。”

方瑛许了他这样大的一个好处,秦少自然要听他的,便点头应说,”好好,都听方公子安排。”

方瑛便笑了起来,说,”这话便说得不对了,难道我怎样摆布你你都肯的?”

秦少不想他会同自己说笑,怔了一下,才愣愣的说道,”方公子不是这样的人。”心里却有些打鼓,想起那副取也取不出的心意散来,又想起方才的古怪,便不由得犯了嘀咕。

方瑛却不知他心里所想,只道他胆小畏缩,便有些泄气,想,这人便是性子不好,太过软弱,做事总是畏首畏尾的。

他在心里数落着秦少的不是,秦少却已自作主张的走了出去,四下打量,想,我若在这山里过一夜倒也不是什么难事,大不了化出本相来便是。只是他仍是人身,夜里露水重,山中又寒凉,怕他受不得。

便去寻了一圈。山中有种野藤,叶子大如银碟,轻软却柔韧,他便扯了满怀,统统抱来山洞,仔细的铺在平整处,又试了试,才跑去同方瑛说,”山中简陋,我替你铺了床,你今晚便将就着在此歇息,把身上衣服盖一盖。等明日出了山再找间客栈住下,那时你再好好睡一觉。”

方瑛挑了挑眉,似笑非笑的看他,说,”你倒是很会照顾人。”

秦少自与他相识,几时被这人夸赞过?方瑛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弄得秦少受宠若惊,一时语塞,都不知接什么好了,半晌才硬着头皮小声的说道,”这山中寒凉,我怕你睡不惯。”

说不出口的后半句却是,若是你在这山里睡出毛病来,岂不是我的罪过了。

方瑛凝神看他,也不知想些什么,半天才说,”我记得你那时落在我手里,怕得什么一样,也没这么唯唯诺诺的,怎么如今反倒这样小心翼翼了?”

秦少被他这么一说,仔细的想想,好像的确是这么一回事,又想了想,便解释道,”方公子你误会了,我那时怕的不是你,倒觉着公子是个好人,当真不曾怕过的。”

方瑛看他一眼,便有些欲言又止,却还是不曾开口。

秦少见他这副情态,一颗心便立时悬了起来,懊悔的想,完了,他肯定知道我说的是陈唯春,又想,我这么说那人,倒好像我不把他心上人当好人似的,他肯定又要骂我了。

心下便十分的忐忑,他在洞云山上,不过说了陈惟春一句不咸不淡的话,便被方瑛狠狠的痛骂过,弄得他都不敢再在方瑛面前提起那人了。

方瑛心中挣扎了许久,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他,”你那时怕他?”

秦少的心扑通扑通的直跳,暗暗骂了自己一句,你到底还想不想渡劫!

却也知道这人极聪明,扯谎怕是瞒不过的,便吭吭哧哧的说,”我那时是有些怕他。”

方瑛露出一丝苦笑,仿佛自言自语般的说道,”他的心是狠了些,你怕他,倒也没什么奇怪。”

秦少连忙附和他,说,”我那时觉着他好像走火入魔了似的,就不敢离他三尺近。”

方瑛听他诉苦般的说话,就斜眼看他,秦少连忙噤声,心里却悻悻的想着,就你说得他的不是。

第七章

方瑛慢悠悠的瞥了他一眼,才说,”那时你当着他的面怎么不敢说?如今背着人后倒有这许多话。”

秦少唯唯诺诺的小声回道,”我怕死。”

方瑛笑出了声来,却并没有再笑话他什么,秦少见他不再发话,终于松了口气,想,他倒是比在洞云山的时节好了许多。

秦少在洞云山的时节,也把他们两个之间的事一一的看了过来,心里也曾暗暗的把方瑛与那赤狐相较,却还是觉着方瑛要好上许多。所以见赤狐那般心狠的待方瑛,便有些替方瑛不值。只是赤狐做到那样狠绝的地步,天上竟是无有第二个人能与相争的。秦少也曾扪心自问,我若心里喜欢一个女子,会不会为她做到如此地步?心中默然良久,竟是无话可说。

如今见他似乎是有些想开了的样子,也忍不住替他欢喜,想,他也算得上是个好人,失了龙珠,已是十分可怜,又何必为了那只心狠的赤狐断送一生?

有些事伤痛太过,还是慢慢的忘记了才好。

方瑛也不知想着什么,出了好一阵儿的神,最后才回过魂来,见他正忙着拉扯树枝来遮蔽洞口,便忍不住失笑,开口说道,”原来你是惯在山里住的。”

秦少忙得很,也不回头,就说,”方公子,我是狐,不是人,和您可不一样的。”

却不察觉方瑛悄无声息的走到了他的身后,仿佛监工一般的打量着,然后问他,”有什么不一样?”

秦少被他吓了一跳,镇定了片刻,就说,”我是在山里住惯的,您却不是,便是前世不做人的时节,您是龙子,如何能与我这样山野间的妖怪一般?”

方瑛沉默了片刻,突然抬起手来,用指尖点住了自己的鼻子,一本正经的跟他说道,”可我如今没了龙珠,再也没脸回去了,只好以天下为家,四处游荡了。比你岂不是更不如么?”

秦少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心下顿生不忍,便停下手里的事,说道,”方公子,你怎会说这样的话来?你是天生的龙子,何等的厉害,何等的高贵,不要为着一时的落寞,就消磨了生平的志气。”

方瑛微微的笑,神情却只如旧时一般,看不出心里想什么,秦少便有些忐忑,想,我看他也是个心高气傲的人,怎么这句话就偏偏不管用?

便又说,”既然是龙,便总有遨游九天的那一日,方公子,休要这样的懊恼。”

方瑛轻轻的看他一眼,口气平淡的说,”你这是可怜我么?”

秦少吓了一跳,连忙摇头,说,”不是不是,我只是看我族里也有那失了狐珠的,若是心志坚定,也能从头来过,修得成仙的。我想你是龙子,自然与我们不同,若是定了心意,想来重返九天也不是什么难事。”

却不敢说那样的狐只怕万里也难挑一。

方瑛看了看远处的天际,沉默了许久,然后才说,”我因行云布雨过于疲惫,所以坠落洞云山中的寒潭,因此失了龙珠,也未必就是祸事。”

秦少不解的看他,方瑛这才转过脸来凝视着他,低声的说道,”若是天界捉我回去,只怕要施刑以儆效尤。因错失了龙珠,却又躲过天界刑罚,想来也是命中注定。”

秦少这才恍然,似是而非的点了点头,想,原来如此,怪不得他在洞云山时就记起了前世之事,却仍迟迟流连人间,原来也有这样的缘由在其中。

方瑛想了想,竟然笑了起来,自言自语般的说道,”只是躲过一劫,却还有一劫,世事果然如棋,真真难料。”

秦少却不这样想,便说,”方公子,你何不这样想,若不是遇着他,你只怕也是如寻常人一般堕在轮回之中。只因遇着了他,才有你如梦初醒,看破三生的今日。”

方瑛不免好笑,说,”什么看破三生,你休要抬举了我。”

秦少见他不怒,也不免大起胆子来,竟说,”我看方公子只要跳出此劫,日后定有不同,方公子只管信我的话便是!”

说完却只觉得后心发凉,暗骂自己道,秦少啊秦少,你也不看你算是个什么,也敢说这样的话来,难道不怕他把你打去一边?

也不知是怎得,他一在这人的面前,就忍不住想要说些开导的话,结果每每都说出些教自己也十分汗颜的话来,后悔的恨不能咬断自己的舌头。

方瑛定睛看他许久,最后拍手说道,”好,秦少,冲你这句话,我便要挣出一番风光来,也好教你知道,你秦少不曾看错了人。”

秦少几时见他这样英气勃发的神情,心里震了一下,竟不敢与那样明亮的一双眼睛相对而视。

方瑛心里激动,说出了那一番话后,仍是不能平静,脸颊也泛着红,紧咬着嘴唇,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的一般。

秦少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去,心里却高兴的想着,便是这样才好。他是天生的龙子,从来都是风光无限的,便不该那样的黯然心伤,为了个心里丝毫没他的人受尽苦楚。

方瑛从来心气高傲,自转世在这人间,什么人不曾见过,可从未有人对他说过这样的一番话,便是他心心念念的陈惟春,心里所想,也没有他的一星半点儿。只有这个萍水相逢的陌路人,不但不怪他的无礼,还在他危难之时出手相帮,他却因为一已的私念,不肯取出这人为了救他才服食的心意散。

可也是这个人,此刻却说出这样教他心动的话来,让他心里的傲气又如野火一般的复燃,让他想要把过往的那些儿女情长干脆的抛去一旁,丝毫也不再想。

这人总是这样,看着笑嘻嘻的,老实怕事,好像没什么性子,却总是能说出教人窝心不已的话来。

他那时心中苦闷,无人可以倾诉,便想要把这人留在身边,又怕这人取了心意散便没了踪迹,所以就一直拖延,迟迟不肯替他取出心意散。

却不想秦少却不告而别,教他简直措手不及。等到他一路寻来,取药的期限早已错过,取出已是不能,如今想来,也不免有些愧疚。当下之计,唯有寻了法子替这人避过天劫,才可以将功抵过。

第八章

他旧日里做龙的时节,五湖四海里也有些极好的朋友,只是他向来自傲得很,失落了龙珠以后,倍觉颜面无光,心中悔恨懊恼,便不肯再与亲人旧友相见,于是竟转世投胎,想把过往之事都统统摒弃。

如今为了秦少,少不得要去各处寻访一番,只是他再也不似那时年轻气盛,心中又拿定了主意,自然不是当年那样愤恨的心境,反倒看开了许多。

夜里到了要睡的时候,秦少却对着石壁暗暗的挣扎。他起初想得理所当然,眼前这人又不是不知道他是妖,径自化出本相来团做一团睡便是了,又暖和又舒服。

只是如今却又心怯了,想起当初被那赤狐嘲笑过的本相来,心里要说不自卑,那才是骗人的。

秦少犹豫了好一阵儿,方瑛却已经脱了外衫,自在的躺倒在了他铺好的”床”上,笑着赞他道,”你倒是挺能干的,这样一弄躺着倒也舒服。”又半坐起身来,审视了一番,才又说道,”就是铺得小了些,咱们两个睡有些挤。”秦少连忙说,”不挤不挤,我化出本相来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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