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君子——千朵桃花一树生
千朵桃花一树生  发于:2013年05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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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瑛心头一热,想,他果然还是顾念兄弟的情谊,便笑着说道:“若是在山上的时节我不曾发那一通脾气,你岂不是要进去陪我了?”

他不提起此事倒还好,一提起此事,疏风就生起气来,骂道:“龙火何等的厉害,亏你们两个也敢想!若是煎熬不过,那时就来不及了!”

方瑛倔强起来,说:“我受得住。”

疏风哼了一声,质问他们道:“龙火已灭,与你们两个有什么干系?”

季岷便连忙摆手:“与我无干!”

方瑛正要与他们两个商量此事,便从怀里取出那半只龙角,递与他们两个传看,又把当时之事都详细的说与他们两个知道。

语毕,三人都沉默了许久,季岷倒是笑了出来,说:“这不是件好事?她把精魄都给了你,你连龙火之苦都不必再受,直接拿了那只狐狸的狐珠回来,便又可以做龙了!也不知那时比我们两个又如何?”

方瑛把脸一沉,正要开口,疏风却阻拦道:“此事不能太急,龙火乍消,阿鵼便恢复龙身,只怕众人都要疑心,他还是如今这样的好!”

方瑛压根儿就不想拿秦少的狐珠,也的确觉得他说得有理,便附和道:“正是如此,此事宜缓不宜急。”

季岷着急起来,说:“若是无有龙珠,如何凝得住这些精魄,那时尽数散了去怎么办?岂不是大大的可惜!”

方瑛想起旧宫之中秦少替他招魂一事,想,许多事,算计得好,其实却未必如想的一般。便说:“得之我幸,失之我命,管他那许多作甚?”

季岷脸色有些难看,看他半晌,才说:“阿鵼,你自人间走了一遭,倒变了许多。”

方瑛微微的笑,只是想起人间的旧事,心里却极不是滋味。他静了静心,才说:“我进来之前同你说的话你忘了么?他的狐珠,我不稀罕的。此事你休要再提。”

疏风听到这里,便皱起眉来,问道:“是那只狐狸么?赶快送走,休要放在身侧!我替你算了,他于你有大碍!”

方瑛欲言又止,想,其实碍都碍过了,但是这话又不能说与他们知道,便说:“他虽然只是药狐,却救过我性命,你们看在我的情面上,也当以礼相待。”又怕季岷要去秦少狐珠,便说:“我又不是那些无能鼠辈!我要化龙,又何必取他狐珠?”

疏风的神情有些困窘,尴尬的说道:“在山上的时候是我误会你了,我以为你为了个媚狐同我翻脸,所以十分恼怒,才说了那些话……”

方瑛听他这样说,竟有些心虚,愧疚的想,他说媚狐之事,原本也没有说错,便是骂我,也骂得极是,只是秦少何其无辜,受这无妄之灾。

疏风见他神情大不自在,也愈发不好意思,便说:“你不是问他的天劫么?你放心送他走就是了,总之是没有性命之忧的。只是……”他沉吟起来,看着方瑛,方瑛被他看得心口一紧,忍不住就要开口催问。

疏风欲言又止,只说:“总之你赶快把他送回去就是了!”

方瑛心里不大舒服,便说:“好,这便送,只是临走之前,我要见他一面,嘱咐他几句话。”

季岷原本一直沉默的,此时却突然开口说道:“不必见了,我已命人把他送走了。”

方瑛吃了一惊,脸色也变了,问说,“我一路与你同行,你几时送他走的?”

话语之间,已有些失态。

季岷被他质问,也怒了,就说:“就是方才,我使了分身之术,免得你又怪我!”又说,“上次是我没听疏风的话,这次可不行,他既然于你有妨碍,还是送走的好!他的狐珠也不必要了,免得又生出什么事来!”

方瑛听他话语坚决,丝毫不容商榷,心中又惊又怒,想,怎么会这样?又想,怎么连他最后一面也见不得?一时眩晕,便坐了下去,镇定了片刻,才说:“好,也好,等他平安的度了天劫,你要告诉我知道。”

他心中虽已做出决断,要放秦少一人离去,自在生活,只是季岷替他行了这一步快棋,竟然教他措手不及,心乱如麻。

他心中挣扎,只觉得悔恨非常,想,早知如此,在旧宫之中,便不该撵他走,弄到如今,竟然连最后一面也见他不着!

季岷见他脸色难看,也有些怕他发作,便说:“鱼珠替他去了,你休要担心。”又对疏风说:“你陪他罢,这宫殿还未竣工,你们只在此处,不要随意走动。我这几日都不曾睡好,要去补眠!”

说完,便转身离去了。只是走出这一处,便唤了人来,说:“你与我仔细的看着这一处宫门,休要教他们走出,我顷刻便归!”

说完,便骑上坐骑,沉着脸吩咐道:“去找那只狐狸。”

宫殿尚未修成,但已有富丽堂皇之相,季岷此时却无心赏玩,只想着方瑛方才的脸色,心中百思不得其解,想,疏风都说了他于你有碍!我不教你见他也是为你好,你怎么这样恼怒!

又猜度道,他三人之中,方瑛自幼便是拿惯了主意的那个,如今他自作主张,说是人已送走,所以才不快么?

这样一想,倒觉得有几分像了,便松了口气,想,定是这个缘故,不然他也不会为了个外人,同我们这样生气。

银鱼在一处极小的宫院前停住了,季岷翻身下去,跑了进去推开门,厅内走来走去,急躁不已的那人,正是秦少。

秦少见他进来,便如见了天神的一般,眼底也放出光来,急忙的迎了上来,问说:“季公子!方瑛他怎样了?”

第三十四章

季岷把门自身后掩上,什么话也不说,先盯着他看。

在普陀山上时,阿鵼要他去见疏风,好替这只狐狸算天劫之事,他虽然不大情愿,却还是去了。那时疏风与阿鵼大吵了一架,正是怒火熊熊的时节,见他来问,反把他也大骂一场,说这只狐狸与阿鵼有大碍,又说阿鵼在人间与只媚狐纠缠不清,把他们兄弟之情都抛诸脑后等等等等。他见疏风火气正盛,也不敢与疏风争执,便把阿鵼给他的八字朝屋里一扔,转身就汗淋淋的跑了。那只狐狸他又不是没见过,阿鵼又怎么会被这样的东西勾搭上?他怎么想都觉着荒唐不可能,只当是疏风吓唬他罢了。

如今想想,真是悔恨,当初趁阿鵼化龙,早把这家伙赶走就好了。若不是这只狐狸的命不好,阿鵼又怎么会被牵累到这样的地步?

他只道是龙火已灭,阿鵼不能再化龙,却不知这其中的曲折,不然只怕要把秦少恨之入骨了。

季岷板起了脸,说:“你还好意思问?他可被你害惨了!”

秦少的脸一下就白了,低声哀求道:“季公子,方瑛他到底怎样了?我能见他么?”

季岷就哼了一声,想,假好心,若不是阿鵼答应替你避天劫,你会管他死活?季岷心里怪他,说话也不似之前的客气,撇撇嘴,道:“阿鵼说你总算是他的救命恩人,教我要以礼相待,我如今就勉为其难的送你出去,以后再也别让我们瞧见你!”

秦少脑子里轰的一声,竟然嗡嗡直响。他再也料想不到,季公子这一来,竟然是要撵他走的。

秦少慌了神,说:“可我还没见着他的面,我……”

季岷不耐烦起来,说:“哪个想见你!”

秦少哆嗦起来,想,他是生气么?怪我唐突?又想,是我冒犯了他,我只听他说了那句话,就胆大起来,居然敢去亲他,不怪他生气……

季岷见他只是站定了不动,也有些着恼,扯住他朝外拉,说:“快走!我这宫里不留你!”

秦少哪里肯走?只是一时没有借口,心里急得犹如滚油在煎,他与季岷拉扯之时,突然灵光一闪,急切的说道:“季公子,他答应要替我避天劫的,我如今总要同他说一声再走,不然这样一声不吭的走了,岂不是小人一般?”

季岷见他还不死心,非要见阿鵼,一时气得不轻,想,这只狐狸居然这样的厚颜无耻,终于大发雷霆,骂道:“你少得寸进尺了,你的天劫你自己度,别非赖着他!”

秦少吃了一惊,想说什么,却不敢再说了,心里乱成了一团乱麻,想要不走,却别无他法。可是心中牵挂方瑛,如何舍得就这样走开?

季岷唤来银鱼,扯他上去,然后带他朝宫外游去,秦少心急如焚,却不敢再露出分毫,只好双手紧紧的抓着银环,飞快的想着主意。

季岷不知要带他去哪里,秦少看着四下里一片茫茫,都是一般无二,心中焦灼,突然问道:“不知方公子化龙的那个地方,叫做什么?”

此时离他的宫殿已远,季岷也放下心来,便说:“你问这个做什么?”却想,龙火已灭,那里也没什么了,他是不是贪图里面的明珠,所以想回去?便愈发的瞧他不起,嘿嘿一笑,竟想,不如我哄他去那里,骗他说阿鵼出了事,吓他一吓。

季岷也是少年心性,这样放他回去,原本也心有不甘,于是便抖擞了精神,打算好好的骗他一骗,竟也客气了些,说:“我们叫那里旧宫,”想了想,又说,“其实那里还有个名字,叫旱湖。”

秦少原本只是要套他的话,可是听到旱湖这个名字,却忍不住浑身一震!

旱湖!谭渊替他算的时候,分明说过:”等到八月霜,九月雪,便是动身时,你只管一路朝东,遇到旱湖便停。那里就是了。”

第三十五章

秦少脑子里一片混沌,只觉得着好像梦魇一般,他说有高人替他算过了,可方瑛偏偏不信,没想到如今却还是在这里了。

他浑身发抖,也不知道这究竟是福还是祸,便又问道:“明明在海里,为什么叫做旱湖?”

季岷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被他乍一问起,竟也答不上来,吭吭哧哧的说,“那谁知道!都不知那里到底是上古的哪个龙神留下的宫殿……”

说到这里,他突然怔住了,他想起阿鵼说的话,呼吸慢慢的急促起来,喃喃的说道:“怎么会?不可能是他,不可能!”

上古时候的龙神,殿中尚有一丝魂魄不曾散去的神女,那里偏偏又叫做旱湖,难不成是应龙和女魃?

上古之时,旱魃和应龙,正是爱恨交缠的一对儿,若当真是他们,便与阿鵼的话都对得上了!

秦少哪里知道他想什么,只是想起谭渊替他算过的话来,便又急迫的追问道:“如今外面下着雪么?落着霜么?”

他与方瑛再次相遇时,仍是八月里,一路赶来,正是九月头,方瑛又说他的天劫应当无碍了,那就是今年不成?他以为还早,怎么会是这样?

季岷震惊的看了他一眼,心想,海上的雪都不曾化,只是他又如何知道的?

便伸手扯住了秦少,说:“你究竟是谁?”

不等秦少答话,便定晴去看,这一看可好,看得他又惊又疑,扣紧了秦少的手腕逼问道:“你的狐珠怎么成了这样?”

在路上他也曾看过秦少,分明就是一只没什么法力的小妖怪罢了,怎么这才隔了几日,便如此的厉害?

秦少见他提起狐珠,想起自己办的那件“好”事,心中羞愧懊恨,便不再挣扎,喃喃的说道:“是我害了他。”

季岷听得脸色一变,竟然动手逼出秦少的狐珠,细细一看,果然光华熠熠,大有不同,略一思量,就猜出与阿鵼化龙一事脱不了干系,当下便是大怒。只是毕竟答应了阿鵼,终究不能下手杀他,心下恼恨,想,阿鵼一心一意的要报答你的恩情,我却晓得你是打的什么主意,不过是见他是龙,所以要他替你卖命挡劫罢了!

于是心中恶念陡生,竟说:“原来你也知道?就是你害了他!”

秦少颤抖起来,他一片好心,却阴差阳错的办了坏事,招魂一法,却断绝了方瑛化龙的路,方瑛那时多恼恨不甘,他又不是瞎子,如何看不出?

他心中纷乱之际,却又听季岷说道,“他如今死都死了!你就别再想着有人能替你挡天劫,赶快自求生路去罢!”

秦少听了这句话,脸色霎时变得惨白,竟然大声朝他吼道:“你胡说!”

季岷说这话,就是要吓得他魂飞魄散才好,见他浑身冷汗,直直的看着自己,这才觉着快意,便又诈他说:“不信我与你去旧宫看个分明!”

秦少浑身哆嗦起来,眼底满是绝望,突然猛扯银环,竟然朝他撞了过来。季岷不想他会如此举动,一时也慌了神,竟然不及闪避,被秦少紧紧的扯住了衣襟。

秦少抓紧了他,手却止不住的颤抖,他勉强的笑着,说道:“季公子,你说什么胡话,我离开的时候,他明明……明明……”

秦少想起方瑛醒来时那副精疲力竭的样子,心里突然惊慌失措,他低声哀求:“季公子,你吓我的,对不对?”

季岷被他弄得有些狼狈,恼火的把他推开,哼了一声,才说:“不死也跟死人差不多了,都是拜你所赐!”

秦少”啊”了一声,这才仿佛活了过来,手忙脚乱的就要把狐珠给他,连声说道:“把我的狐珠给他,你休要说是我的。”

季岷冷笑一声,看都不看,说:“他会稀罕你的狐珠?”

秦少僵在那里,慢慢的把狐珠收了回来,握在拳中,想,是了,他是谁?他是龙子,如何看得上我的狐珠?

又想,他那时也说,不过是因了陈惟春一事万念俱灰,我又恰巧在那里的缘故,我怎么只听得了后半句便欢喜若狂,却不曾仔细想过前半句?

秦少心里极难受,反反复复的想着,我怎么这样傻,怪不得他那样生气,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第三十六章

他在心中自嘲:秦少呵秦少,你岂止是唐突,简直是荒唐!怎么有会那样愚蠢的痴心妄想?

只是他明明已经这样的伤心了,却还是忍不住要牵挂那个人。

他也看出季岷的厌烦,便讨好般的笑着,问他道:“季公子,小人本是药狐,不如让小人去看看,看方公子他到底……”

季岷只觉得他笑得比哭得还要难看,忍不住皱眉,就说:“我海中有名医无数,你算老几?”

秦少狼狈极了,这比当众被人掴了一掌还要难受,可他无论如何还想要再见方瑛一面,便忍着羞辱又说:“我给您的那些名医打打下手,煎煎药……”

季岷看他这样低三下四的样子就不耐烦,半句话也不肯与他多说,一把拍在他心口,说道:“吐!”

秦少呛了一下,自口中吐出一颗珠子来,季岷也不去拾起,拿脚尖踢远了,才说:“鱼珠也替你取出来了,日后你便再也不能来这海中。”又说,“你把阿鵼害的这样惨,我真想杀了你以绝后患!可我答应了他要以礼相待,所以今日里便放你一条生路!你若是还感念他的恩德,就离他远远的!”

说完,也不容他开口,就把他一把扯住,向上一抛。

秦少也不知他这是做什么,只觉得被他朝上推了一把,整个人都仿佛溺水了一般,不由得惊慌失措,拼命的挣扎了起来。正惊怕之际,身后一个大浪涌了过来,将他甩了出去。秦少摸着沙地,便仓皇的爬了出来,半跪在海边猛得一通咳嗽。

等他回过神来,再去看时,已是身在陆地,身后是一片暗寂的海面,哪里还有季岷的身影?

天空晦暗,与远处的海面连成一片,竟然分不出哪里是海,哪里是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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