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清纠缠在心中的是种什么样的感觉，总之就是很乱，想静也静不下来。
拿过秦胜雨的手机，哆哆嗦嗦地拨通了张俊的手机。
等了很久电话才被接起来，沈圆缓了一口气，因为听出对方的声音不是张俊本人。
“喂？哪位？”
“啊，你好，请问张俊在吗？”沈圆咽了口唾沫，生怕对方说出个“在”字。
来人的声音有些冷硬：“我是他哥，他现在不方便接电话，你有什么事吗？”
“也没什么重要的事，就是问问他最近过得怎么样……”
“他挺好，不用担心，没什么事的话我挂了。”
沈圆刚要再说点什么，就听到对方话筒传来训斥的声音，大概是什么把烟掐了这里是市医院不是你家之类的话。在男人带着懊恼的话语中，电话被挂断了。
是市医院吗，那就好找了。
在一楼询问了病者的住院房号，沈圆坐上电梯，目标414号房。
刚出电梯，就听到了男子暴躁粗鲁的讲话声，而那声音正好源自414号房。
带着紧张的心跳，沈圆像做贼一样地偷偷往里面看，还要小心不让里面的人看到自己。
这是一个单人病房，床靠在里侧，从他这个偷窥的角度看不到床上躺着的是谁，他只知道上面躺着个人罢了。
而那个嘴上大骂着的男人就站在窗台边上打着电话，背对着沈圆。
“你他妈少跟我说这些，我弟弟这两天就醒过来一次，现在还他妈昏睡着，你别拿了我的钱不给我办事！我弟他差点被人打死，医学检验报告我都留着呢，你还当什么缩头乌龟，怕什么啊？！我哥俩还没被人欺负到这种地步，我告诉你，你要不想我和你翻脸就快他妈把刚才那些话都收回去！”
“我怕他个龟孙子？！我弟都这样了我还有什么豁不出去的！我告诉你，就算我倾家荡产了我也要算这笔账！”
电话那头还在说着什么，男人突然转过身来将手里的手机大力摔在地上，然后还不解气似的在满地的手机碎片上踩了很多脚。
沈圆被这突来的变故吓得一愣，忙退回了几步，怕对方看见他。
等了很久，也不见里面再有动静，沈圆大着胆子将脸贴到后门的门缝里。从狭长的门缝里他看见了躺在病床上昏睡着的张俊。
此时的张俊脸上缠了一圈厚厚的纱布，露出来的地方也是青紫的，鼻梁有明显的塌陷，看起来很恐怖。
但更让沈圆震惊的事，刚才那个浑身暴戾的男人此刻就坐在张俊床头，头埋在被子上，肩膀微微抖动。
然后他就听见那男人带着哭腔说：“阿俊，是哥没本事。你被打成这样我都不能给你出气，哥对不起你。”
男人又细细碎碎地说了什么，沈圆却转身走向电梯。已经没有什么好偷听的了，他其实什么也不想去了解，只想知道这个事实——何明轩真的为他把张俊打了个半死。
至于张俊的哥哥为什么痛苦纠结成那样，都和他没有关系。
他不是烂好心的人，虽然他对路边的流浪狗和流浪猫很热情，但是他对欺负他的人并没有多少同情心。
张俊背着他和别人上床，张俊强奸了他，张俊对他使用暴力。
他被打是活该。
只是这些都比不上何明轩打了张俊带给他的冲击大。
何明轩怎么知道是张俊欺负了自己，他又怎么找到他的，他怎么会有那样暴力的一面，他这样打张俊到底说明了什么……各种问题把沈圆的脑袋充斥得不剩一点空间，内心也像到达了沸点一样翻滚着。
整个晚上沈圆都将自己埋在被子里，他的情绪太多太多了，需要好好清理一下。
一直以来，他都把一些事情想得很绝对，不管是对事还是对人。但其中的苦辣滋味，只有他自己知道，只有他才真正清楚自己的感受。
……
今晚的天气很糟糕，温度直降了好几度，下着瓢泼大雨还刮着冷风。
何明轩百无聊赖地看着电视，本来他想去校园里走走的，但无奈被今晚的天气给滞留在了家里。
晚上十点半，他按掉了电视，起身去洗澡。等从浴室出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手机在响。
看到来电上显示的名字，他不经意地拧起了眉头。
是李勋打来的。
接起电话的时候，他没有先开口，而那边竟然也是一片安静。
终于，何明轩叹了口气：“勋，有事吗？”
“呵呵，我还以为你不想和我说话呢。”李勋的声音有点小，没有了以往盛气凌人的气势，听起来弱弱的。
何明轩没有回话，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明轩，你是不是都不会想我了？你，你知不知道我好想你，好想你……”
话筒里的声音已经带了哭腔，声线不住地颤抖。
何明轩这时才发现了异样，也注意到话筒那边不停传来的雨声。
眉头拧得更深：“你在哪呢？”
“我在你楼下……我太想你，我控制不住自己，明轩你不知道我这几天是怎么过来的。我每天都在等你的电话，到后来却发现傻的只有我而已，你根本就不会想我对不对？”
李勋哭得越来越大声，何明轩却无暇再去听他在说什么，挂上电话拿了把伞就下楼了。
果然，李勋就在一处正对他的路灯下站着，狼狈地站在雨中淋着，嘴唇都冻得发紫了。
何明轩再次长长地叹出一口气，他看到这样的勋，只觉得无可奈何。
“上楼吧。”何明轩说，然后拉着颤颤巍巍的李勋往楼里走。
开了门锁，何明轩将伞放到一边，将李勋带到浴室门口。
“进去洗一下吧。”
李勋很听话，只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就进去了。
浴室里传来哗啦哗啦的水声，何明轩的心里也像这天气一样变得阴霾了。
李勋刚才的眼神他读懂了，带着可怜，带着小心，带着惧怕。他惧怕自己还生他的气还不想原谅他。
他要怎么和勋解释他们二人这已经变了质的感情？
待李勋出来的时候，何明轩已经为他准备好了干净的衣服。在热水的作用下，李勋的肌肤恢复了血色，面色上也带着红润。
衣服松垮垮地穿到了他身上，他走到何明轩面前仰起脸想要接吻。
“别再这样了，勋。”何明轩双手抓着他的肩膀将他挪开了点，想再多说些什么，却在见到对方那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后止住了。
再次叹气：“你在外面淋了雨，还是先去休息吧。”
“明轩，你不要我了吗？”李勋还是哭了，瞪着湿湿的大眼睛看着他。
“我只是觉得不应该再继续了。”
“你疯了吗明轩？”李勋大哭着喊出来：“你以为这是三年五年的儿戏吗？我们在一起多少年？相爱了多少年？你和我甚至还没出生就被注定要在一起了！这么多年来还有什么能比得上我们的感情？！”
“那些数字能代表什么？”何明轩看着李勋，伸手擦他脸上的泪珠，语气还像以前那样温柔：“十年，二十年，一辈子，这些数字说得再多又能怎样呢勋？就算我前二十年的生命全是为你而活，记录着你的一举一动你的一切，到头来却还是被你轻易抛弃了不是吗？”
“明轩……我……”
“别再说了勋，”何明轩露出笑容，尽力把他的眼泪都擦干净：“就像你说的，我已经不会因为你那时犯得错误去怪你了，我都不会生气。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会放弃的不只是你而已。我也是普通人，所以我也会犯普通人会犯的病，包括放弃，也包括，移情别恋。也许你把我想得太好了，但事实是，你只是离开了两年，我就已经不再爱你了。”
李勋半天没有说话，但何明轩却感受到了他有多么痛苦，因为他的手指尖在痉挛一般地颤动。
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痛苦的李勋，何明轩的心里阵阵发酸。
李勋终于开口：“就算我已经知错了，你也不打算原谅我吗？就算我已经后悔得想要去死……”
“睡觉吧。”何明轩打断他，将他带到卧室：“明天再说吧，你今晚着了凉，还是早点睡把精神养好，想说什么明天我都会好好听。”
李勋点点头，眼泪又要流出来，但是被生生止住了。
怕被抛弃的人总是最无助最听话的那个，因为他怕自己如果不听话，就会连最后的这一点温暖也得不到。
这晚何明轩睡在另一间房里，长夜让他失眠。他想着该拿李勋怎么办，想着该怎样处理现在的状况。
他原来这样冷血，他现在才发现。
……
早上何明轩起床的时候李勋还在睡。他做了早餐，等着李勋醒来的时候让他吃掉。
李勋也没过多久就起来了，何明轩让他去洗漱，自己则去厨房把饭菜端到饭桌上。
李勋看着洗漱池上方的镜子里的自己，红肿的眼睛，满脸的憔悴，可怜又可悲。
看到为自己准备早餐的明轩，他甚至有种幸福的错觉，好像自己还是那个被他宠着爱着的李勋。
可残酷的现实却更残忍地提醒他，那只是最后的温柔。
他要怎样做才能不失去明轩……
洗漱完出来的时候他发现何明轩还在厨房里准备着，此时门铃响了，他想都没想就走去开门。
开门的时候，他的脸完全冷掉了。
沈圆手里拎着一个口袋站在门外，看到他也是一副血液都被抽走了的模样。
“谁啊？”何明轩刚把最后一道菜搬上餐桌，在看到门口的沈圆时，先是愣在那里，然后快速地跑到沈圆跟前。
“圆圆，你听我说——”
沈圆看到了何明轩眼中的慌乱，看到了李勋那带着敌意与挑衅的眼神，看到了李勋身上穿着松垮的何明轩的睡衣，还看到了那还冒着热气的桌子上的早餐。
心中被狠狠刺了一下，在来的道上怀着那种期待又忐忑心情的自己真是可笑至极，还有比他还不长记性的人吗？
“你的衣服已经洗好了，还你。”沈圆将手里的衣服扔到何明轩身上，转身朝楼下跑去，连电梯都不去坐。
“圆圆！”何明轩扔掉手里的东西，正要追上去，手臂就被拉住了。
“别去。”李勋说着：“算我最后的请求，你别去追他。”
何明轩止住了脚步，看着沈圆离开的方向，半晌才回头对他说道：“我答应你。但是勋，你要知道，我爱他。”
第六十七章
李勋苍白着一张脸，松开何明轩，朝着饭桌走过去。
何明轩就这么看着他抖着一双手拿起碗和筷子，拼了命地往嘴里塞着饭和菜。
嗓子有些发紧，他说不出来话，这样的李勋让他束手无策。
“呜……”许久才泻出一丝哭腔，李勋满嘴塞着饭，终于控制不住地哽咽起来。一边哽咽一边却继续往嘴里塞着东西。
何明轩感觉心里酸酸的，那是勋，从小陪他一起长大的勋，就算他背叛过自己，伤害过自己，就算自己已经不再爱他，可仍见不得他这样落魄难受的样子。
走过去抢下他手里的筷子和碗，坐到他身边抽出纸巾擦拭他那哭得无比凄惨的脸蛋。
“勋，别这样，哭着吃饭会噎着。”
李勋流着泪做着艰难的吞咽动作，因哭泣而发紧的嗓子让他很难咽下食物。等那些食物终于全部没进了食道，他才放声大哭倒在何明轩肩上。
“何明轩你这大混蛋，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呜呜……哇！”
拳头一下一下地打到他的肩上，何明轩并没有觉得痛，只是心里有些难受。也不制止，就这样任对方把气都发泄出来。
许久，李勋打累了，哽咽了几声也不再哭了。
“明轩，其实你离不开我的，你根本就不舍得扔掉我。你只是自己没有意识到，你只是生我的气，过段时间你就会觉得你根本不能失去我，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是任何人任何事都抹杀不了的。”
何明轩叹气，看着李勋肿着一双眼睛倔强地看着他，神情里带着一丝勉强和牵强。
双臂扣住李勋的肩膀，让他与自己对视：“自欺欺人会让你更痛苦。勋，把这一切都看清楚，别再往里陷了，去重新找你自己的幸福吧。继续在我这里吊着你除了难过就什么都剩不下了，我不想你这样，我想让你开心地去过自己的生活。”
那声音里又带了哭腔：“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
啪啪啪！
李勋突然站起来，发狠的巴掌连着打到何明轩的脸上。
何明轩也不躲，甚至觉得自己被打了心里的愧疚才轻一些。
李勋冲回卧室里穿好自己的衣服，又发狠地瞪了他几眼，然后摔门而去。
……
沈圆不知道为什么要哭，他已经很久不曾这样哭了。这让他很懊恼，他竟然还会为了何明轩而伤心，竟然这样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
早上的那一幕让他现在想起还觉得心痛，怀着期待去敲门的自己是多么白痴，他这样不长脑袋的人活该让现实一次又一次地讽刺他的愚蠢。
等他洗掉了脸上的泪渍，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已经是中午了。为刚才失声痛哭的自己感到惭愧的同时，肚子也适时觉得饿了。
秦胜雨出去打工了，今天的午饭只能他自己去解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就都过去吧，他再也不做白痴了，他再也不对谁抱有期待了，对自己好才是硬道理，继续折磨自己那是傻子。
这样想着，便觉得饥饿感更加强了，一边计划着中午的“豪华大餐”，一边美滋滋地往楼下走。
谁知刚从宿舍楼里出来，就让他碰见了目前最不想见到的人。
何明轩没想到这么快就能看见沈圆从里面走出来，当即大步迎上去。
“圆圆——”
“让开，别挡路。”沈圆走自己的，坚决要拿他当空气。
何明轩并不因他的态度而气馁：“圆圆，你听我说，昨晚是勋来找我，他淋了雨，浑身又冰又冷——”
“我不听我不听！”沈圆捂住耳朵，一副存心气他的无赖表情，看对方有些茫然的眼神，他才将双手从耳朵上放下。
“你爱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别再来烦我，我管你们谁淋浴谁又冰又冷的，干我屁事啊！”
何明轩再度追上他，这回他不再由着沈圆了，双手一环硬生生地将他圈在自己臂膀里。
“混蛋你干什么？！”沈圆压低声音，生怕出来个人看到两人现在的样子：“快放开我，你疯了吗？！”
“我就是疯了！只是不能见到你就让我心烦意乱，吃不好睡不好的，我也觉得自己要疯了。圆圆，你听我说好不好，我真的已经和勋分手了。我现在心里只有你，我早就明白了，我谁都不要，只要你，我好爱你。”
沈圆越来越觉得自己没有骨气，刚才在宿舍里还满满的信心和决心，如今却只因为对方的几句话就觉得心在发软。
他当真是没脸没皮又没骨气。
沈圆觉得心里在不断向上泛着酸水，酸得他难受。
你现在和我说这些，任谁听了都会觉得感动，都会觉得要被融化掉了。可谁又知道你当初是怎么伤我的……无论你说得再好听，我还是会因为你那时毫不犹豫的选择而心存芥蒂。
那么容易就抛弃我，不管我伤得多么重，你只顾着和旧情人私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