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明轩只是看着他，也不再问下去了，半晌才拿起自己的碗筷。
偶尔夹一些菜放进沈圆的饭碗里，他也不拒绝，全都会吃进去。把柠檬汁递到他面前，他也喝。
两人就这样安安静静地吃完了早饭。
“回到床上继续补觉吧。”何明轩说。
沈圆没有去看他，但是却走进了卧室。何明轩跟过去就见他正躺到床上，把被子拉到自己身上盖好。
看到他闭上眼睛真的要睡觉，何明轩才放下心，替他关好房门之后转去收拾餐桌。
听到关门声，沈圆闭合的双眼渐渐睁开，茫然地瞪着天花板，呆呆傻傻地看着。
为什么当他听到何明轩说半夜等在自己宿舍楼下的理由时，他会那么心酸？
呵呵，沈圆无声地笑着，摆出一张苦涩的笑脸。
沈圆啊沈圆，原来你是这么不长教训的人。当初被伤得那么深，现在再听到那样的情话，还是止不住心跳。
也许自己顶多又充当了回替代品，是因为李勋离去的替代品。
心脏还在鼓动着什么，带着一丝丝的疼痛。
……
沈圆这一觉睡到了下午三点，可能是头一夜那疲乏力竭的一晚把他折磨成这样，总之他醒来的时候，竟然觉得还是躺回去继续补眠来得舒服。
索性也就这样躺着，赖着不动弹。身体乏累无力，但是头脑却很清醒。
想着自己遭受到的事情，鼻子就一阵反酸，后反劲一样觉得再也没有比自己更悲催的人了。
为什么他就遇不到好人呢？
他真心时别人糟蹋他的真心，他不真心时别人糟蹋他的身体。
到底要到何时他才会幸福一点……
越想越委屈，越想越伤心。沈圆把头埋在被子里，用力缩着脖子，好像要把自己缩成一只乌龟一样，只有进了那壳里，才觉得安全。
身下是触感极好的被褥，摩擦在酸疼的肌肤是那种极其轻柔的感觉。
这是何明轩的家，何明轩的床。越是温柔的触感越提醒着他曾经发生的事情是多么让人心酸多么让人委屈。
就这样默默在心底把所有情绪都沈淀了一番，沈圆才起身掀开被子准备下床。
卧室的门在这个时候却开了，何明轩从外面走进来，就看到他已经从床上坐了起来。
“你醒了吗？肚子饿不饿？”说着便走到床边坐下，伸手去扶他。
沈圆不动声色地躲开对方的手，迈出双腿找拖鞋穿。
“我已经把饭做好了，既然起来了，就去吃点吧。”何明轩又说了句。
“不了，我不饿，我的衣服还在吗？”
“你那衣服破了很多地方，已经不能再穿了，暂时先穿我的吧。”何明轩站起来走到他身边，低头说道：“你就吃了一顿早饭，怎么都应该再吃点。”
沈圆退开一步：“不了，我要回去了。你先借我套衣服吧，我回头再还给你。”
“怎么又要走？”何明轩皱起眉头，条件反射般将身体转移到门口：“不是说好了养好再走吗？”
“我什么时候答应过？再说我又没生什么病，我现在感觉很好。”
“你体质弱，被那样折腾怎么可能很快就好。”何明轩说到这，嫌恶般地狠皱起眉头。想到沈圆被人那样对待，就有一股暴虐的情绪直往上冲。
“不是只有你能照顾我，我回去了阿雨一样会好好照顾我，在他那我才觉得自在。”沈圆不想再绕弯子去辩什么了，只想赶快回到他该待的地方。
显然这句杀伤力不小，何明轩竟半天没有说话，头也低了下来。
沈圆叹口气，去找自己的手机：“我还是让阿雨给我送衣服过来吧。”
“别走行吗？”
身后传来何明轩低沉的声音，听得人心口一颤一颤的。
有力的手臂从背后抱住沈圆，将他困在胸前。
“我不想让别人照顾你。”何明轩将头垂进沈圆的颈间，气息竟然带着一丝无助：“我现在看不到你的话，就会连自己要做什么都不知道，我没有方向，圆圆。”
双臂越收越紧，好像真的怕他走掉一样。
沈圆僵硬在他怀里，感受着对方全数呼进自己脖颈里的呼吸，感受着对方强有力抱着自己的双臂。面无表情地听着那一言一语，那悲伤的语气，那无助的彷徨。
一分钟过去，何明轩突然发现怀里的人正在一点一点向下沈。
“圆圆？”何明轩担心地叫他。
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圆圆？！”感觉到不对劲，何明轩立即将怀里已经瘫软了的人正面抱过来。
沈圆脸上苍白，眉间紧紧皱在一起，双手死死抓着胸口。
“怎么了圆圆？心脏痛吗？！”
“唔……”一声再也忍不住的闷痛声泄出来，沈圆整个身体急速下坠。
何明轩急疯了，立即将他横抱到卧室里，然后跑到书房里去翻治疗心脏的药物。
当初他担心沈圆，从医生那里弄了些药，后来沈圆不肯要，他就一直放在这里了，没想到在紧急时刻还可以派上用场。
从一大堆药物里找出用于急救的药丸，然后迅速打了杯水冲进卧室。
“快点把药吃了，快点！”扶起瘫在床上因闷痛而不住呻吟的人，想把药给他喂进去，却发现对方已经接近无意识了，根本吃不下药物。
何明轩感觉自己的心脏都随着他那痛苦的呻吟声而揪得紧紧的，没有犹豫的，他把药塞进了沈圆嘴里，然后自己灌了一口水就朝着沈圆的嘴压上去。
借着压力，强迫对方把水和药物吞下去之后，何明轩才放开对方。
你千万别有事，千万别有事……
心理默念着，何明轩将沈圆紧紧抱在怀里，不住地用手去抚摸他的后脑。
等他空出一只手拿出手机开始打120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的手已经抖得不像话了。
这样害怕的心情，就和他第一次发现沈圆有心脏病时一样，甚至比那时更害怕。害怕他有什么三长两短，害怕他太过痛苦，害怕失去他。
沈圆醒来得很快，那种心脏急救药的药效总是好得没话说。
醒来时他发现浑身像被禁锢住了一样，然后才意识到这种感觉原来源于那个紧紧抱住他的男人。
“唔，何明轩，你放开我好不好？”
何明轩猛地抬起头来，双手却没有放开：“圆圆，你醒了？”
沈圆想笑，对方那是什么表情？好像失而复得一样。
“拜托，我又没死，你干嘛这么紧张？”
怎么说话都感觉一点力气也没有呢，哦对了，我刚才好像犯病了。
何明轩突然把脑袋埋在沈圆肩膀里，双手比刚才抓得还紧。
“幸好你没事……”
“何明——”
“你不知道我有多害怕，你不知道……别再吓我了……”
沈圆不说话了，静静地待在他的怀里。
昏迷之前他的心脏又一抽一抽地疼起来，所以后来才会犯病。只要待在何明轩身边，他就会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脏，就会发生刚才那种情况。
只是不知道何明轩有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救护车来了，沈圆看着那一些医护人员就觉得头疼。
“你去应付他们吧，总之我是不会上救护车的，更不想去医院。”
何明轩本想劝沈圆去医院检查一下，可对方坚持得完全不理会他说什么，他也只好去和那几个脸色不太好的医护人员道歉了。
一场虚惊就这样过去了，何明轩心里想着一定要找个时间给沈圆做检查。
看沈圆明显比昏迷前更没有力气了，何明轩走过去拉住他的手：“过来吃点东西吧。”
呼出一口气，沈圆点点头，竟也觉得再没有力气去争辩什么了。
摆到餐桌上的菜还是一样的精致，甚至能看出来做菜的人有多么用心。
一口一口吃着，吃在嘴里的是美味佳肴，感受在心里的却是苦涩和酸楚。
“菜不合口味吗？”
直到何明轩开口询问，沈圆才发觉他用筷子夹得菜一直就那样放开嘴边，他竟然呆愣了这么久。
把那口菜吃进嘴里，接着去扒碗里的饭，沈圆只是继续吃着，没有想要去回何明轩的话。
何明轩默默地看着他吃，也不去吃自己的了。他知道沈圆一定有很多地方觉得别扭，他知道他不自在不开心，可是他还是想要照顾他。
终于，沈圆在对方的注视下把那碗饭全部塞进了肚里。
好像终于有理由抬头回视那道目光一般，沈圆抬起头，语调平平地开口：“有个问题，我想要问你。”
“你说。”
“李勋为什么走？你们分手了吗？”
何明轩与他对视了半晌，却是沉默。
沈圆突然觉得对方的沉默让他心里非常不痛快，不自觉地语带嘲讽起来：“难道真的是分手了？你们不是从小就在一起，坚定不移地爱着对方吗？应该不会有什么理由让你们分开吧。”
何明轩依然沉默，但是他却没有沉默太久，似乎在组织着言语。
“以前，我一直相信世界上是有绝对的事情的。我觉得没有什么是自己办不到的。所以我一直坚信我和李勋的爱情是上天注定，没有什么能改变得了，这辈子我们都会在一起。”
“两年前的我，也一直是这样认为的。可是当他重新回到我身边之后，时间越久，我越觉得自己变得不对劲了。那种只要他在身边就会觉得幸福的感觉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就连关心都变得很牵强。不管是拥抱、接吻或是上床，都像是被责任驱使着一样。我一直没有正视这个事实，那就是我对勋已经提不起兴趣了。”
“我总觉得他和我在一起这么多年，把什么都给了我，我理应照顾他一辈子，爱护他疼爱他。之前的我也一直跳不出我给自己设得这个框架，你知道当一个人习惯了一个模式的时候，改变是令人恐惧的。”
沈圆嗤笑：“那你现在跳出来了吗？不恐惧了吗？”
“不恐惧了，恐惧只是因为没有看清而已。”何明轩说着，双眼望进沈圆的眼里：“我现在相信世界上没有什么是绝对的了，就像我自以为自己会一辈子爱着勋，但其实时间早已把我否定了。他变了，我也变了。我清楚地知道在绝大多数时间里自己最惦记的是谁，最牵挂的是谁，最不能放下心的是谁。我想他，少见一分钟都觉得想念。”
沈圆深深吐出一口气，他觉得自己的太阳穴好像在嗡嗡叫，心脏也不舒服，条件反射地去反驳：“那个人肯定不是我。”
“是你。”何明轩一把抓住他的手，牢牢地抓住：“好几次我看见你的时候都有种冲动想要跑到你面前，每次我都想对你说，我想你，很想很想。”
心跳加快，一下一下地再鼓动着什么，沈圆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往头顶上冲，太阳穴也响得越来越厉害。
“勋离开了，我突然觉得轻松了，不管我这样想是否对得起他，我已经不在乎了。圆圆，你能不能原谅我，待在我身边哪也别去好吗？”
“……”
“圆圆？”何明轩此时的心里只有无限地忐忑，抓着沈圆的手也越来越紧。
“……”
“圆圆，如果你不想说，我就，就当你默认了。我不会让你走了。”
“厚颜无耻说得就是你这种人吧？”
“圆圆……”
沈圆突然大力挣开他的手，然后从座椅上站起来。好像已经恢复了平静，他冷眼看着对方：“你就喜欢玩这种折腾人的游戏吧？当初那样伤我，现在改去伤别人了？是不是这样不负责任地伤人让你觉得很有成就感？”
何明轩急于开口：“我没有，我——”
“别找借口了，”沈圆打断他：“你说得再多，说得再好听，事实也改变不了。何明轩，不是时间过去久了，不是你说几句动听的话，就能淡化你那时带给我的伤害。那是我这辈子也不会忘记的痛，你带给我的血淋淋的教训，就是再也不要轻易相信感情，尤其是你这种人的感情我更是要不起。”
沈圆转身向卧室的方向走去：“去找你的李勋吧，他那种人除了你谁还会想要。”
看着沈圆走进卧室，何明轩依旧坐在餐桌旁呆愣着。那些话语一句一句地扎在他心里面，不是不伤人的。
只是他越是难受，越是能感受到当初沈圆有多么难过。
可是他又不想用言语去说那么多抱歉的话，他宁愿用实际行动去证明自己。
如果你大错特错过，那么解释只能变得苍白。又何况他哪来的话去解释呢，当初的他明明就是个混蛋，也只是到现在才开窍而已。
还在思绪万千的时候，沈圆已经脱下了睡衣，换上了何明轩的外套。
“你要走吗？”何明轩哑着嗓子，低声询问。
“嗯，在你这里太麻烦你了，我还是比较习惯去麻烦阿雨。这两天谢谢你了，衣服我会洗干净再拿来还给你。”
何明轩站起身时就看到了沈圆眼里一时的防备，他苦笑，自己在他心目中已经变得这么恐怖了吗？
他是不想让沈圆走，可是现在的自己有什么资格不顾沈圆的意愿强行留住他呢？
“圆圆，如果你不想留在这里，那我就送你走。我只希望你以后不要躲着我。”
沈圆低下头不说话。
何明轩轻轻地叹一口气，低头把沈圆领口没有扣好的扣子重新弄好：“走吧，再晚天就凉了，我送你回去。”
第六十二章
抬头看向窗外，好像起风了。
“晚上凉些，还是再穿点。”说着，何明轩拿起沙发上自己的外套又给沈圆套上了。
沈圆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包成了粽子，忍不住笑出声来。
“我又不是小孩子。”
“可你不懂得照顾自己。”何明轩说完，牵着他往门口走：“走吧，一会天就黑了。”
打着计程车来到学校的寝室楼下，还没有开学，学校里显得有些寂寥。
“衣服我过两天洗好了就还给你，我先回去了。”
沈圆刚要转身上楼，何明轩就叫住了他：“你怎么还我呢？”
沈圆一顿，张口就道：“我会送到你家去。”
“那万一我不在家呢？”
“那，那就直到你在家为止。”
何明轩叹口气，走过去把手伸进沈圆的大衣口袋里。
“喂！”刚要阻止，手机已经被他拿在手里了。
“留下我的号码又怎样？我只是想让你在需要我的时候可以找到我。”
沈圆看着他，半晌没说话。
最后何明轩还是把自己的手机号码输入了进去，然后把手机又放回沈圆的口袋里。
“如果不是特别讨厌我，就别再删掉了，我保证不再做让你别扭的事。你快上去吧，别在这吹风了。”
沈圆想说他根本就不想在这吹风的好不好？！瞪了对方一眼，转身跑进了楼道里。
何明轩一直听着那！！！的声音完全消失掉，才转过身去。却不是离开，而是在后面的石凳上坐下。
抬头看向上面几个亮着灯的窗子，他不知道哪个才是沈圆住的寝室，只能一个一个看过去，期待那一个会露出一张熟悉的脸出来。
看了好久，他终于放弃了，低头将额头抵着自己交握的双手上。
一种强烈的空虚感在他心头浮着，很不好受。像是少了最重要的东西，空虚得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