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鹿绫——偷眼霜禽
偷眼霜禽  发于:2012年02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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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了。她究竟是死在哪里?”

花一贯将那汗巾收了,笑道:“想不明白,那便暂且不想。我也有些地方不明白,今儿琢磨得够多了。”一面捞起

一块煮熟的羊肉送进嘴里,挽起了袖子,笑道,“无袖,咱们来划两拳,输了的喝酒!”

一时酒足饭饱,花一贯坐在一旁,磨了墨写复检呈文。李无袖瞧着他一笔清秀窈窕的飞白体,叹道:“小花,你年

纪不大,验尸办案却比积年故吏还老到些,这本事是跟谁学来的?”

花一贯笑道:“自然是跟师父学来的。”

李无袖好奇道:“你师父是什么人?”

花一贯低头写字,笑道:“师父就是师父。”

李无袖正要追问,那名贴身仆从忽然叩门进来,道:“少爷,外面有人求见,说是张少爷派来的。”

李无袖与花一贯对视一眼,喝道:“传进来!”

不久一名着了青衣小帽的伶俐厮仆踏进门来,跪地道:“见过两位老爷,小人张元宝,是服侍张少爷……”

他话没说完,花一贯脸色一沉,啪的一声将手中竹笔丢在案上,道:“张家好大的架子!事涉命案,私下见官已是

不小的罪名,竟然不过指派一名小厮前来,无礼之极,还将临安府衙放在眼里么!来人!”

那张元宝万万料不到这生得一团和气的青年官吏变起脸来竟然快过翻书,他正伸手入怀掏摸什么,此时吓得顿住了

,磕磕绊绊地道:“老爷饶命!老爷饶命!小人……少爷……少爷他……”说了半晌也不成句子。

李无袖同他相处大半年,从没见过他这般装腔作势的模样,此时饶有兴致地在旁看着。

花一贯冷森森地看着他,道:“你家少爷如何骗奸了陈万儿?”

张元宝腾地抬起头来,张大了嘴看着花一贯,道:“老……老爷……”

花一贯断喝道:“讲!若有一句不尽不实,立即打死!”

张元宝趴在地上重重磕了几个头,道:“是!是!老爷料事如神!回禀老爷,万儿姐她、她平日在书房里侍候茶水

,脾性温顺,模样长得也好,日子一长,少爷便瞧中了她,两个人就这么……就这么好上了。”

李无袖听到这句“模样长得也好”,想起那面目可怖的女尸,笑着摇了摇头。花一贯冲他眨了眨眼,又喝问道:“

陈万儿为何要悬梁自尽?”

张元宝道:“这个小人当真不知!只晓得她寻死时候,恰好被服侍老夫人的绿云瞧见了,当时便剪断了汗巾子救她

下来,并没死成,谁想……谁想还是吊死了。”

花一贯点了点头,口气缓和了一些,道:“你家少爷派你来有何事?”

他既不再逼问,张元宝便松了口气,道:“求大人瞧在我家员外爷几代都算是临安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留几分颜

面,莫要当众剖尸了。老爷说道宁愿多给陈家银子。这点小小心意,是孝敬老爷们的。”一面从怀里捧出一包银子

来。那银子本是包在桑皮纸里,张元宝方才被花一贯吓住了,一只手在怀里将纸抓得稀烂,此时往外一掏,银锭子

登时滚了满地,银光灿灿,煞是好看。

李无袖板起了脸,道:“尸体若不细细检验,你家张员外的脸面倒是保住了,可办不下案子,我李参军的脸面又往

哪里搁?滚!”

花一贯说道:“李大人所言极是!李端,撵他出去!”

那李无袖的仆役李端应声进来,张元宝狼狈收拾了满地银锭,匆匆溜了。

张元宝前脚刚刚踏出门去,李无袖便急切道:“小花,你怎知道与陈万儿相好之人是张家少爷?”

花一贯挪开脚,俯身捡起一锭方才被他踩在脚下的银子,一面沉吟着拿在手里把玩,一面答道:“你倒是想想,若

你是大户人家的使女,同仆役私通有孕,那该如何是好?”

李无袖想了一想,道:“生米既然已成熟饭,那也只好嫁了他。”

花一贯说道:“若是同少爷混在一起呢?”

李无袖道:“做妾!”

花一贯笑道:“若是少夫人万万容不得呢?”

李无袖恍然道:“……因此陈万儿寻了死?”

花一贯点了点头,道:“原本我也没十分把握,不过方才张少爷派了这张元宝来,我便断定这相好必定是他了。细

说起来,陈万儿是张家婢女,并不是张家人,当众剖尸于张家何碍?张少爷不过是碍着旧情,不忍她地下不安。”

李无袖拍桌道:“那么勒死陈万儿的必定那个嚣张之极的张家少奶奶了!陈万儿死时头上银钗、手上镯子都好好的

,不是劫财,定是仇杀!明日我便派人将她捉了,看她如何在公堂上蛮横!”

花一贯摩挲着下巴道:“现下看来,张少奶奶确有三分嫌疑,不过也难下定论。明日再去探查一番便是。”忽然又

轻轻皱了皱眉。

第四章:花一贯(四)

次日清晨,李无袖早早便醒了,他惦记着昨日的案子,换了一件敝旧些的便服,伸个懒腰大步出门去,想要悄悄到

张员外家左近打探些消息。

他到了丰财坊,在张府后门附近转悠了半晌,时不时瞄几眼那扇紧闭的黑漆小门。忽听花一贯的声音低低笑道:“

李大人,你穿得这般整齐,头脸也不晓得遮盖些,怕别人认不出你李参军李老爷么?”

李无袖吃了一惊,扭头去看,见一人站在自己身后,穿了件毫不起眼的灰短衫,肩上挑了一副担子,挂着两只空筐

,那人头戴一顶大大的草帽,只瞧得见嘴巴,只见他将帽沿儿抬了抬,露出一张笑眯眯的团脸来,果然是花一贯。

李无袖惊喜道:“小花!你怎打扮成这模样?”

花一贯笑道:“给张府送白菜哪。”

李无袖道:“打探到什么没有?”

花一贯摘了草帽,连同担子一起还给街角一名老农,笑嘻嘻着那老农道了谢,一面同李无袖道:“这一趟当真没白

跑。我着意打听了张家这位少奶奶,她醋劲儿着实不小,自己不生儿女,也不许张少爷纳妾。听闻前年时候,张员

外替儿子娶了一房侧室,洞房时候,张少奶奶带了许多丫鬟仆妇,将那小妾赤条条地抓着头发拖出来,狠打一顿丢

出门去。自她嫁到张家,撵出门的使女也有十几个。”

李无袖奇道:“这般蛮横凶狠,张少爷为何不休了她?”

花一贯摇了摇头,笑嘻嘻地道:“张家已是空壳子,吃的穿的用的,店铺里周转的银钱,都是这位少奶奶带过来的

嫁妆,连管家都是她娘家人。只有少奶奶休了少爷,决没有少爷休了少奶奶。”

李无袖拍了拍胸口,道:“还好我家中有些积蓄,不需女方嫁妆养活,若我也娶了这么一位夫人,不如抹了脖子爽

快。”忽见花一贯的灰衣襟里露出一抹嫣红,十分醒目,奇道,“小花,你怀里藏了什么?”

花一贯嘿嘿一乐,将那物拽了出来,却是一条丝帕,笑道:“是一个小丫鬟送我的。”

李无袖哈的一声笑,道:“这一趟你果然是所获颇丰。”

花一贯摇了摇头,道:“却没见到我最想要找的东西。”

李无袖道:“是什么?”

花一贯微微一笑,道:“一只手。”

两人走回临安府衙去,路过西巷坊时,特意绕了个路走过侯家门前,恰巧见到侯二提了一只食盒正在叩门,他背对

着街巷,一时并未瞧见花李二人。两人走得近了,李无袖瞧见他手中的红漆食盒十分精致,当即起了疑心,喝道:

“侯二,将盒子打开了。”

侯二冷不防听到人声,吓得一抖,转过身来,认出了李无袖与花一贯,急忙打躬道:“老爷恕罪!小人一时没瞧…

…”

李无袖不耐烦道:“罢了,打开盒子。”

侯二迟疑一下,伸手将食盒盖子掀开了。盒子里别无他物,不过六盘菜肴,样样都做得十分精细,香气扑鼻,除此

之外,并无可疑之物。

临安城中的酒肆,李无袖熟悉之极,识得这是高乐楼的碗碟,都是特意订制的汝窑瓷。这几样菜都是高乐楼的招牌

,少不了半钱银子,侯二不过是个打更的,一月也不过半吊钱,怎舍得去买这样的菜肴来吃?当下疑心大作,喝道

:“这些花了多少银钱?”

侯二支吾几声,忽地丢下食盒,扭头就跑。花一贯一步纵上前去,拿住他手腕,顺势一掌击在他肩膀上。李无袖想

不到花一贯居然也通武艺,只觉得他这一招好看得很。谁想好看虽好看,却没什么用处,侯二奋力挣脱开来,回手

将花一贯推倒在地,急急向前逃窜。

陈万儿之案发生之时,临安府早派了两名官差潜藏在侯家左近监视,李无袖一面喝令官差捉人,一面将花一贯扶起

来,关切道:“小花,你怎样?”

花一贯站起身来,拍拍衣上灰尘,苦笑道:“不妨事,从前练过几招,一时情急,忘了手上没力气。”

那侯二逃了不过二十丈便被官差捉了回来,押在花李二人面前,李无袖喝问道:“侯二,你的钱是从哪里来的?还

不快快从实招来!”

侯二惊惶道:“禀……禀老爷,小人的钱是……是……从赌场里赢来的。”

李无袖道:“哪家赌场?”

侯二道:“便是……便是邻街的聚宝会馆。”

李无袖指了指一名官差,道:“你去那里问一问。”

那官差不久带了一名聚宝会馆的伙计来,那伙计上前道:“启禀两位大人,侯二今日在咱们场子里输了两贯铜钱,

并不曾赢得一文。他输了钱,还喧闹生事,打伤了小人。”一面伸出一只裹着白纱的右手来。

李无袖瞟了一眼不住发抖的侯二,厉声道:“来人,带回去大刑伺候!”

侯二扑通跪倒在地,叫道:“老爷饶命!饶命!小人实招了,银子是……是前夜打更时候,在街上捡来的!”

李无袖冷笑道:“怎地这般巧法,偏偏给你捡到了?”

侯二连连磕头,哀声道:“小人句句是真,再不敢欺瞒老爷,当真是捡来的。一共捡了两锭,一……一锭在聚宝会

馆换了五贯铜钱,另一锭尚且藏在小人家中。”

李无袖命那官差又押着侯二取了那锭银子来,拿在手里看了一看,当即勃然大怒道:“侯二!你吃了熊心豹子胆,

杀人不算,竟敢偷盗官银!来人,将他收押!”

李无袖瞧着官差将侯二押走了,转头向花一贯说道:“小花,如此看来,那个醋坛子少奶奶倒与此案无干了。”此

时侯家大门忽然吱呀一声开了,宋氏探出头来,道:“怎地如此喧……”话未说完,看清了眼前之人,急忙低头,

屈膝作礼道:“不知是两位老爷……”她穿了一身青布衣裙,薄施脂粉,头戴一根银簪,一见便知价值不菲。不知

为何,眼角似有泪痕。

李无袖上下打量她几眼,哼了一声,也懒得说话,抬腿走了。

第五章:花一贯(五)

李无袖顺手将那银锭递给花一贯查看,皱眉道:“小花,这案子越来越大了,怎会扯到官银上来?可又不曾听说府

衙里官银丢失,难道是新近盗的?咱们快回去查看!”

花一贯轻快道:“不必,你瞧。”

李无袖抬眼去看,只见花一贯手心里放着两只小银锭,大小一模一样,成色也十分相似,奇道:“另一锭是……”

猛地醒悟过来,道,“张家派人送来的!怎会也是官银!”

花一贯道:“前些日子府衙里同张家商铺有些生意往来,付给他们的便是官银。张家收了银子,本该重铸或者剪碎

了来用,想是尚未来得及。”

李无袖一击掌,道:“如此案子便清楚了!张家醋坛子嫉恨丈夫与陈万儿私通,出钱买了侯二杀人,付给他的便是

张家刚刚收到的官银!”

花一贯笑而不语,一面摇了摇头。走着走着,他忽地顿住步子,道,“我去别处看看,无袖,你先回去。”

李无袖忙道:“你去哪里?我陪你。”

花一贯摆了摆手,道:“我一个人便够了,人多反而不便。”说罢转身走了。

花一贯回了府衙时候,已是黄昏时候。他不知在外探得了什么消息,一时颇有些得意洋洋,哼着小调踏进房来,李

无袖早已在等着他了,百无聊赖地喝茶。地上跪了一个穿着绸袍的青年公子,却不知是谁。

花一贯回身关了房门,奇道:“无袖,这是什么人?”

那青年公子道:“小人张公奕,见过花大人。”

花一贯嗯了一声,道:“你便是陈万儿一案的张家公子?请起。”

张公奕却跪着不肯动,道:“求大人开恩,莫要剖尸检验!不敢相瞒大人,我与万儿私下有情,实在不忍心见她死

后凄惨,求大人垂怜!”

花一贯在李无袖对面坐下了,摸着下巴故作沉吟之状,道:“我问你几句话,若你如实回答,审明了案子,这尸体

嘛,倒是不是非剖不可。”

张公奕忙道:“小人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花一贯点了点头,道:“陈万儿如何在房中自缢不成,你且说来。”

张公奕道:“是。万儿有了四个月的身孕,眼看便要瞒不住了,近些日子一直催着我将她收房做妾。我早就有这个

心思,但拙荆善妒,决不能容她,我无法可施,一时急火攻心,便同万儿吵了几句。她一时想不开,竟然上了吊,

幸好被人救了下来。我自然好言抚慰,要她暂且回家住几日。谁想……谁想第二日便得知她……”

花一贯道:“她回家时候,你给了她多少银子?”

张公奕张大了嘴,道:“三……三十两,共是六锭银子。大人怎会知道此事?”

花一贯不答,道:“你同陈万儿在外私会,是在何处见面?”

张公奕更是惊异,道:“在聚宝会馆。家中耳目众多,我怕拙荆得知,便命元宝在那里买下了一个房间。”

花一贯微微一笑,道:“我知道了。验不验尸,且容我思量思量。”

张公奕不敢多说,道:“是,小人告辞。”起身走了。

李无袖盯着张公奕的背影,肃然道:“小花,真凶定是此人!”

花一贯喝口茶润了润嗓子,道:“为何?”

李无袖道:“他怕奸情败露,给醋坛子知道,一怒之下将他休了,将银子带走。比起银子来,相好的算什么?因此

命那张元宝勒死了陈万儿!”

花一贯微笑道:“那么究竟是少爷命家仆勒死了那婢女,还是少奶奶买凶所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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