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鹿绫——偷眼霜禽
偷眼霜禽  发于:2012年02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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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一贯悄无声息地门前跪下,举袖擦擦额上汗水。他刚受了刑杖,伤处没来得及料理,鲜血淌下去渗出衣裳来,

微微地洇在青石板上,夜色浓重,却也看不分明。

花一贯跪了半个时辰,双腿便麻木起来,膝盖更是针扎一般疼痛。若是平时,倒也尽自受得住,但今日臀上杖伤火

烧火燎地作痛,有时便忍不住低低闷哼一声,额上冷汗更是不住滴落。忽听店门一响,他抬头去看,便见一件外裳

兜头盖脸丢了出来,随即听到钱琳宫的声音硬梆梆地道:“滚。”

花一贯望着那重又紧紧关上的门,低头一笑,将那衣裳捡起来裹在身上,仍是跪着不动。

天色将明,花一贯将那衣裳脱了下来,整整齐齐折好了放在店门前,艰难起身,摇摇晃晃地走了,青石板上留了一

滩血迹,在昏昧的晨光里黯淡之极。

又过了约莫半个时辰,孔方斋的门吱呀一声开了,钱琳宫披着外衣出来开门,看到地上的衣裳,冷哼一声,弯腰捡

了起来。一转头间看到地上的血迹,不由得微微怔住了。

那日花一贯回了府衙,请了郎中上过药,哪里也去不得,只好趴在床上养伤,看闲书看不进,想那案子却又想不明

白。这么一日过去,忽有一名差人叩门进来,道:“花大人,今日有人来衙门找你。”

花一贯道:“是谁?”

那差人道:“他托小人传一句话,若花大人公事已毕,请到城西孔方斋去一趟。”

花一贯一颗心猛地一跳,道:“多谢!”当即翻身坐起,却忘了臀上有伤,顿时疼得直吸气。他也管不了这许多,

一边小声叫痛一边匆匆穿衣穿鞋,大步往城西走去,伤处疼得厉害,也不知裂开没有。

临到孔方斋门前,花一贯反倒犹豫起来,他在门外立着,胡思乱想了足足半刻,方才忐忑不安地踏进店门来,跪下

道:“师父,你……你找我?”

钱琳宫“嗯”了一声,道:“我找你。”

花一贯万万料不到还会有听到他应自己叫师父的一日,一颗心怦怦乱跳,抬起头来,却见钱琳宫神情冷淡,正将一

根鸡毛掸子拿在手里。花一贯少时胡闹,被钱琳宫拿鸡毛掸子着实教训了一顿,便是后来大了,见到此物也不由得

心里一跳。此时又见到钱琳宫拿着那鸡毛掸子,当真是心有余悸,他不知钱琳宫为何要责罚他,也不多言,一声不

响地转过身去,双手撑着地上。

随即便听得十分利落的“啪”的一声,臀上火烙般的一痛,花一贯只觉得全身一紧,头皮都麻了。这一下比前日挨

的板子不知疼多少倍,他不由得打了个颤,眼泪几乎都要疼出来,当下咬了咬牙,手指抠住砖缝。便在此时,忽觉

身后一凉,裤子竟然被钱琳宫扯了下来。花一贯呆了呆,不由自主地双手护住了屁股。

钱琳宫冷淡淡地道:“你挨了刑杖?”

花一贯呆呆地点了点头。

钱琳宫道:“去将这份差事辞了。”

花一贯低下头去,慢慢摇了摇头,他正要开口,不想光溜溜的屁股上又挨了重重一记鸡毛掸子,这次当真是疼得掉

下泪来,随即却被钱琳宫抱了起来。花一贯抬眼看着他近在咫尺的面容,只觉得身在云里雾中,连痛也不觉得了,

只盼时光就此停下,就这么被钱琳宫抱着。他呆怔怔地被钱琳宫放在床上,直到清凉的药膏涂在伤处,这才回过神

来。试探道:“师父,你……你不生我的气了……?”

钱琳宫冷哼一声,道:“我不是你师父。说吧,案子是怎么一回事。”

花一贯心中百般滋味,又是委屈又是欢喜,抓紧了钱琳宫的衣袖,呜咽几声,却说不出话来。

第十三章:红鹿绫(一)

自从花一贯到灯心巷去,已是三天不见人影,李无袖着急起来,派人去孔方斋打听,钱琳宫一口咬定并未见到花推

司。李无袖早已叮嘱过不可动粗,差役们不敢搜检,只得上复花大人不在那处。

到了第四日上,李无袖正在花一贯房里团团转,忽听房门一响,花一贯迈步走进来,只见他嘴角带笑,满面春风,

就连眉毛都是笑的。

李无袖叫道:“小花!你到哪里去了?还有六天便又到十日期限了,你……你……咱们又要遭罪了。”

花一贯笑道:“你只管放心,六日之内,这案子一定能够办下来。”看自己桌上被李无袖弄得乱成一团,便走过去

收拾,走路时姿势却仍有些怪异。

李无袖奇道:“小花,你怎么了?走路怎地还是不利索。”

花一贯整理手下纸张,不知正在想什么,微笑道:“没什么,伤还没好。”

李无袖道:“什么伤?那些差人们认得我,下手倒不太重,你怎地还没痊愈?要不要再叫大夫来瞧瞧?罢了,先让

我看看。”

花一贯吓了一跳,推辞道:“没事没事,再涂几天药便好了。”

李无袖不肯,道:“这有什么不好意思?你让我看看,不然我心里不安,总是我拖累了你。”边说边靠近过去。

他靠近一步,花一贯便退一步,一面道:“没什么,过一两日便好了,无袖,你……你不必看了……”

李无袖执意要看,花一贯坚决不肯,一个逼得紧,一个退得快。花一贯再退一步,却不慎被凳子绊了一下,跌到床

上去。李无袖合身扑上去将花一贯压住,硬是将他裤子扯下来,只见臀上杖痕确是淡淡的,只两道细细的伤痕十分

显眼,并未肿起,皮肉却是紫黑的,也不知多久才能消退。他当下大怒,叫道:“这些黑心玩意儿,我宰了他们给

你报仇!”

花一贯忙道:“不关他们的事,是我师父打的。”

李无袖呆了一下,半晌长叹一声,抬头瞧着房顶道:“爹,我从前怪你打我时候下手太狠,还说你不是我亲爹,如

今我明白了,我确是你的亲生儿子!”

忽听有人在门外接口道:“他若不打你,那才不是你的亲爹。”语声颇有几分熟悉。

李无袖抬头去看,见门外站着一人,青衫广袖,面目俊雅,只一双眉毛如同刀裁,眉角斜飞,颇带几分锋锐之色,

果真是孔方斋老板钱琳宫。不由惊喜道:“钱老板?你怎会到这里来?你来帮小花办这起案子么?”

花一贯听到钱琳宫说话时便急急将李无袖推开,跳起身来慌慌张张地系裤子,满脸的惶然无措,全然是一副被捉奸

在床的模样。

钱琳宫踏进门来,含笑道:“李大人,你好。”双眼似笑非笑地往花一贯身上打量一番,却也不说什么。

李无袖正要说话,一名差人忽然大步入内,急切道:“大人!吴山坊内又有凶案!”

吴山坊是在泰和坊对面,只隔了一条街。这泰和坊、天井坊、吴山坊三处挨得极近,与临安府衙隔得也不算太远。

李无袖气急败坏道:“反了反了!哪里来的贼人,三番两次在我眼皮子底下犯案!等抓到他们,老子要他们一个个

屁股开花!”

钱琳宫微微一笑,道:“又有一桩案子,这算是给我的见面礼么?”

李无袖拍桌道:“正是,也太嚣张!钱老板,小花,走!咱们去瞧瞧!”

李无袖怒气冲冲地当先走出府衙大门,钱琳宫在旁道:“前几日的两桩案子,花戕都同我说了,这案子内中大有玄

机。”

李无袖头一次听到“花戕”这名字,好奇之极,强忍住没问出来,只道:“不知钱老板有何高见?”

钱琳宫道:“我只想问一件事,前些日子,左近的店铺里出过什么案子没有?”

李无袖思索道:“这个……小花,我隐约记得的确有一起抢案?”

花一贯道:“不错,大约半月之前,泰和坊一家布庄被抢了十七贯钱去。”

李无袖道:“贼人抓到没有?”

花一贯顿了一顿,道:“这个……我不知道。”一面偷偷看了钱琳宫一眼。

钱琳宫慢慢地道:“那些人在找东西。”

李无袖道:“我们也曾想过,只是他们在找什么?”

钱琳宫微笑道:“这就要问一问,布庄里面有什么?”

李无袖喃喃道:“布庄里面有什么?布啊?”

吴山坊不久便到了,那尸体又是在一个偏僻小巷里,同之前两具没什么差别,仍是一刀穿胸毙命。这女子是吴山坊

棉花匠的媳妇,家中还有一双年幼儿女,不料竟然横遭惨祸。花一贯看着尸身皱眉不语,李无袖道:“她身上的殴

击伤痕比另外两人多。咦,小花,你瞧见没有?她们身上的伤一个比一个多。”

钱琳宫站在尸身之前,还未验看,先问道:“花戕,先前两具尸体是你亲自验看的,还是由仵作下手?”

花一贯道:“是徒弟自己查看的。”

钱琳宫点了点头,不再说话,自去验看尸身。李无袖在旁看他动作,也不觉得有何出奇,看着看着,担心起期限一

到又要挨板子,不由得发愁出神。过了半晌,只见钱琳宫站起身来,道:“左面肋骨全数断了。”一面看了花一贯

一眼,花一贯会意,同一旁看守尸体的官差说了几句话,从那官差处取了酒糟与白梅酱混在一处压实了,点火烤得

极热,又将一张藤连纸衬在尸体左侧胸腹处,将烤热的白梅糟放上去敷着。

李无袖猛地回神,摸着脑袋道:“全断了?为何下这等狠手?”

钱琳宫袖手道:“东西找不到,那些人越来越是心急,下手自然也越来越重。若不然,”一面伸手指着那尸体,道

,“她们并非都是室女,为何个个会出血?”

李无袖道:“想来那些凶犯……呃,不够怜香惜玉。”

钱琳宫微微一笑,道:“李大人,你可曾查看过子肠之内?”

李无袖脸上一红,道:“没有。”

钱琳宫道:“花戕,你看了没有?”

花一贯怕他责骂自己不够仔细,低头道:“没有。”

钱琳宫淡然道:“李大人,我年长你十几岁,多嘴说几句,你莫责怪。验女子尸身,子肠之内定要细细查看,这等

奸杀案不说,多有毒药塞在子肠深处致死的,若不仔细检验,往往便成冤案。这尸体子肠之内并无精水,倒有几处

划伤痕迹,乃是钝器有意为之。”

李无袖吃惊道:“前两次明明有的,我和小花都亲眼瞧见了。”

钱琳宫道:“前几日寻物并不十分急迫,他们尚有闲心取乐,或许也是有的。如今看来拖延不得了。”

李无袖苦着脸道:“我这里也拖延不得了。”

此时花一贯将衬纸等物揭了,三人定睛一看,不由齐齐咦了一声,那女子胸胁处宛然印着一个掌印,肋骨显是被一

掌齐齐打断的。

李无袖呆了一呆,道:“这……这人好大的力气!”

花一贯道:“是江湖高手所为?”

钱琳宫却道:“那家布庄在哪里?”

第十四章:红鹿绫(二)

遭抢的锦绣布庄是在泰和坊内,距三处案发之地都不远。当日花一贯说道有抢案时候,李无袖派人知会了本厢的缉

捕使臣,就此抛在脑后,丝毫没放在心上,更没想到一家小小布庄竟同这三起命案有干系。

花一贯打听了路途,一行三人不久便到了锦绣布庄之前。钱琳宫抬头看了看黑漆招牌,沉吟道:“锦绣布庄,这倒

巧。”

李无袖奇道:“巧什么?”

钱琳宫摇摇头,再想一想,嘴角忽然慢慢浮起一丝笑意来。

三人踏进店里,花一贯亮明自己身份,问那两名伙计道:“案发时候是怎么个情形,你们细细说来。”

其中一名伙计道:“禀官爷,那日老板同小邓哥出城收新丝去了,只有小人独自在店里。那几日天气刚刚暖和不久

,家家户户都忙着扯布料、裁春装,店里忙得要命,小人一个人忙得团团转,掌灯时候才没了客人。又候了一刻,

小人要关门时,忽然又进来一名客人,小人迎上去还没开口,也不知怎么,忽然就晕了过去。再醒来时已是第二日

,掌柜的已回来了,点了点钱财布匹,总共丢了十七贯钱,布匹倒没少。”

花一贯道:“那人长什么模样,你看清楚了么?”

那伙计摇头道:“只看见是个女客,面目没瞧见。”

花一贯道:“那一日除了那女贼,还有什么形迹可疑的客人上门来?”

那伙计想了想,道:“有个男人来过,咱们布庄一向做的是女人生意,来来往往全是女客,便是男人要穿衣,也是

家里媳妇来买布,一向没男客上门,因此小人不由得多看了他几眼,记得清楚。”

李无袖精神一振,道:“如此说来,这人的模样你是记得的了?”

那伙计犹豫道:“回官爷,记、记得……”

李无袖大喜,道:“快将他容貌细细说来,若捉到凶犯,必有赏银给你!”

那伙计抬头看看李无袖,再看看花一贯,终于咬了咬牙,道:“就是……就是他!”手一伸,指着的正是钱琳宫。

李无袖顿起疑心,再看看花一贯,又将疑心打下一半,道:“钱老板,你……你来布庄做什么?”

钱琳宫笑眯眯地道:“自然是来买布。我一个人过日子,没媳妇替我扯衣料,自己不来,穿坏了旧衣便只好光着了

。”

李无袖不肯罢休,道:“灯心巷左近难道没有布庄?隔了小半个临安城,你为何定要到泰和坊来买?”

钱琳宫微笑道:“这里的料子结实。”

那伙计凑趣道:“这位客官说得对极了,咱们布庄的料子……”

李无袖喝道:“闭嘴!”上下打量了钱琳宫几眼,将信将疑道,“罢了,看你手无缚鸡之力的模样,想来不会是凶

犯。”

花一贯眼角抽动几下,却没说什么。

钱琳宫笑而不语,深深看了李无袖一眼,转头问那伙计道:“你们的账册丢了没有?”

那伙计张大了嘴,道:“对对对!那日账册也一起丢了。”

钱琳宫微微皱一皱眉,道:“如此说来,那日的账目也一齐丢了。”

那伙计从柜台上拿过一本新账册,道:“那日掌柜的不在,小人识字不多,生怕记得不整齐,写坏了账簿子,所以

另外找了一张纸来记,没客人时候重抄上去。那纸没给抢走,账目倒是在的。”

李无袖复又大喜道:“好极了!待破了此案,本大人重重赏你!”抢着拿起那账簿翻看,却不由得失望之极,道,

“怎地没名没姓,只有布料尺寸和价钱?”

花一贯道:“若是有名有姓,那便只有一起命案了。”

钱琳宫微笑点头,神色里大有孺子可教之意,又问伙计道:“这半月里被害的三名女子,她们当日买了什么衣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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