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辙记(花隐望千门)——糕小饼猥琐
糕小饼猥琐  发于:2013年05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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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疼痛和欲望交织在一起,少年知道哪怕最终真的会被坚硬地穿透,也没有让他停止。最狂乱的时候,几近空白的脑海中甚至想到,如果这时就这样干脆地在他怀里死掉,会不会是一种最好的解脱和归宿。能给他的,就只有这样了……

无殇一直在微微的喘着,不开口求饶亦不淫词浪语,俊挺的眉间一只微微皱着,失了焦的双眼却一直看着李煜的方向。

此时再不同往日,少年知道自己爱着面前的南唐皇帝,李重光。他不再觉得自己好似青楼小倌,在男人身下辗转承欢,千娇百媚;亦不觉得有何羞耻,他只是觉得,自己喜欢面前这个人。

还好,这一次是李重光,这一次没有中了迷药,这一次是我愿意。

还好,看着这样的我的人是李重光。

李煜捋起少年湿透的头发,怜惜似地吻他的眼角——无殇,你无法理解我有多爱你……

少年多么希望这样,时间永远停在这里,一转身就能看见那人的距离。只是……可惜不能是我,陪你到最后……

命运完全背道而驰的两人就这样,在爱中互相伤害,伤痕,累累。

可是仍然爱,依旧爱,非常爱。

明日的苍穹依然会碧蓝如洗,红尘里的每一个角落都依然繁忙,江湖中所有的事都依然在按照既定的天命运行,一切都依然得那么理所应当,那么残忍,那么想让人落泪。

当所有动作动停止下来时,世界也寂静无声,只剩得在微暖的空气中,逐渐扩散开的呼吸的声音。

少年呼吸渐渐平稳,疲惫的睡去。

李煜轻柔地抱了无殇去沐浴,换衣。在将略显苍白的少年轻轻抱回床上的那一霎那,李煜心里忽然有些难受,可是他永远都无法领悟,其实身为皇帝的自己什么也做不了。可以称之为付出的,仅仅是,哪怕只是为了能让少年留在身边,就是去打造一个金碧辉煌的笼子。

仅此而已。不过如此。

李煜反身上了龙床,自背后稳稳搂住少年。他突然无比希望光阴就此停滞,身后诸事皆抛下,就这样与眼前人直至碧落,直至黄泉,不相忘,不离弃。

他低下头,将高挺的鼻梁深深埋在少年的颈窝。他对着熟睡的少年自言自语。

“无殇,你猜朕在想什么?你怕是不会猜到……朕在想,四年前的你。那时候,虽然天色全黑,完全看不清你的样貌,可是那股桃木的清香味,却一直印在朕心里。朕要为了你,夺这天下,朕要为了苍生,守住这天下。”

可是你却要为了苍生,失去我了。少年没有睁眼,默默的在心中黯然道。

翌日。

少年初醒,还未及睁开眸子,便闻到一股墨香。

再缓缓张开双眼,便见南唐皇帝在梨花木的大桌前挥毫。待皇帝一气呵成之后,回头就看见少年懵懵懂懂,半醒半睡的可爱颜色。

“今日倒是醒得早,身上可还爽利?”李煜微笑着走来,手中还拿着一页纸笺。

爽利?蓦然回想起前夜种种,无殇的脸色有些可疑的红起来,但是他立刻就转了注意力,“写的些什么?可是诗词?”

“朕的皇后当真冰雪聪明!”皇帝笑赞着,拿近了递给无殇看。

那上面题着一首词:

浣溪沙

红日已高三丈透,

金炉次第添香兽,

红锦地衣随步皱。

佳人舞点金钗溜,

酒恶时拈花蕊嗅,

别殿遥闻箫鼓奏。

少年半哑着嗓子轻声诵完,脸色红得却更加可疑了。见李煜盯着自个儿瞧,便堪堪扭开了头,一时羞赧得口不择言道,“什么佳人!小爷是青年才俊!”

“好好好,你说才俊那便才俊!”李煜笑着亲手为少年披衣,“虽然朕母后已去,但是你听那箫鼓声,是时候随朕去拜祭列祖列宗了。”

无殇虽然有些腰背酸痛,可是张了张嘴,最后还是默默的起身换好了衣裳,随着皇帝一同去了。

是时,鸾玉殿,明妃。

自从明妃的贴身婢女纹儿死去,鸾玉殿的宫女就换个不断,死的死,伤的伤。如今明妃又在发癫,一屋子的碎玉器破瓷瓶惨不忍睹,两个小宫女被扇得吐了血,其余的则跪在一旁嘤嘤啜泣。

明妃王可晴应该庆幸,此时李煜不在这里,不然依着他怜香惜玉的性格,见到这一屋子的惨状,定然会怒。然而王可晴乃将军之女,性情暴烈,又因着是家中独女,从小娇生惯养,如今见到自己凤位无望,皇帝又偏偏喜欢一个来路不明的平民,那下贱平民蛊惑君心不说,还处处与自己对着干,自是怒不可遏。

“君心不在我这里,莫说封后无望,便是贵妃的位置眼下也要不保,你叫我如何不反?!”明妃在心里一遍遍的咆哮着,长指甲划在玉面的桌子上,声音凄楚可怖。

然后她终于平静下来,眼神阴狠。

“我要见我父亲王方正将军,立刻,马上!”

第四十八笺:有泪如倾

马卸华鞍,珍玉抛山。

君居庙堂,我回江湖。

陌路相别,天自且蓝。

君须珍重,不必相盼。

祭拜了南唐的列祖列宗,皇帝见少年脸色略显苍白的扶着腰部,却不抱怨半句,不禁有些心疼,亦更添了三分喜爱。于是大手一揽,扶抱着少年,向身后的李冶宣布今日无早朝,便和无殇一同回往娴淑殿去了。

无殇见李冶白森森的面皮上,眼神兀自紧了紧,就不轻不重的在李煜怀里挣了一下,半是玩笑的开口:“我可做不得妲己,你还是好好地批阅奏折去吧。”

“最近也没甚大事,朕便试试不早朝的昏君滋味。奏折倒是一定要批阅——来人,把奏折从御书房都拿到娴淑殿。”

还不等小太监唱诺,无殇立刻反对起来,“你这是想活生生地把我往火坑里推不成?明个便会传开君王不早朝且把奏折抛,我也就成了祸国殃民的祸水,有什么意思?”

“谁敢侮辱我李唐皇族,朕必然定他死罪!”李重光眉头一皱,愈加觉得少年太过谨慎,显得更是我见犹怜。

少年嘴角带了一丝苦意,笑着推开了皇帝的手臂,摇摇头,“何必玷了你贤君仁帝的名号呢?别做不划算的事情……我先告退了。”

李煜看着少年清瘦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御花园的尽头,有些怅然若失,又有些暗暗欣喜。半晌,嘴角勾起那么一抹能醉死人的笑意,这才转身走向了御书房。

落无殇独自熟门熟路的回到了娴淑殿,进了院子,寻了处挨着石桌的石凳,轻轻坐下,托着腮帮静静地盯着那块叫做“车辙子”的仙轮之石。四周静悄悄的,因为之前皇帝的吩咐,宫人们不经传唤,都不得接近这座寝宫,只有大殿门口,守着两个哑巴太监。

过了约莫半柱香的时辰,少年看看天色大晴,日头高照,便缓缓站起身来,进屋取了一壶清水,一点点地浇在了石头上面。水痕所到之处,暗色的红纹闪耀,像是有什么奇怪的文字,但是很快就又随着水汽蒸干而消失了。

落无殇就这样极有耐心的,一寸寸的看过去,全然忘了腰酸背痛,忘了时间流逝。

日上三竿的时候,他终于重重放下水壶,哀哀地叹了一声。

一切都果然是真的,要是能忘却一切,倒有多好?

那日李重光以为自己少年天性,对块石头生出感情,还取了名字。哪知道这座巨大的石头,根本就是少年无比熟悉的,曾经朝夕相处的,名唤车辙子的罗生门密物。

这块巨石上,记载了无数的黑暗秘密,亦留下了无殇数不清的泪水与汗水。

自己终归只是一名无力回天的杀手,注定要在命运中沉沉浮浮,挣扎一番,然后归于沉寂。

过几日便是秋季的狩猎大会了。

李煜自然是带上了万般宠爱于一身的小周后——落无殇前往离皇宫最远,却也是最美的一处狩猎行宫。

李冶被留在宫中,处理一些机密事务,顺便还要看住后宫蠢蠢欲动的血雨腥风。

少年起先与皇帝同乘一定明黄九龙轿,后来时间长了乏味得紧,便又换骑了两匹皇家的骏马。两人一路且歌且行,莫不畅快。一干影卫都是极有眼色的下人,便眼观鼻,鼻观心,默默地于一旁行进,仿似看不见皇帝大人变成了性情中人。

无殇终于安排好了一切,面上却隐瞒了一切,每日似乎忘却前尘往日,尽得开心。有时候笑得久了,无殇甚至真的有那么几回完全失了恨意,丢了冲劲,好像真的要变成一个幸福乖巧的男妃了。只有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才得空掐掐掌心,然后狠狠愣住,眼神空落落的。

李重光看不见这些,他只是一味沉溺在自己对少年的爱当中去了。

这一天,终于还是到了。

皇帝与小周后两人骑着最快的骏马,一路追着一只漂亮的梅花鹿,几次放箭,无殇喊着要自己射来,却都不小心出了差错。

少年兴起,策马狂行,皇帝见他开心,便也紧紧跟上。渐渐地,将一干下人远远抛在了身后。

在山崖的尽头,那头鹿退无可退,只得被皇帝一箭射中。

李煜高兴地上前,提了鹿儿得脖颈,正准备笑嘻嘻的向少年邀功,却突然发觉有些事情不对。

落无殇不向皇帝面前走去,却只定定地站在悬崖边上。李煜招了几次手,少年都无动于衷。

“无殇怎么啦?莫不是嫌朕抢了你的猎物?”

少年摇摇头,素色的衣襟被山风轻轻撩起。

李煜心里突然有些慌乱,忍不住大步向前,“你到底怎么了?别站在那里好么?朕看着很怕。”

少年轻轻开口,“重光,你有没有后悔过生在帝王家?”

李重光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摇了摇头。

“你会是位好皇帝的。”

“无殇?你今日到底是怎么了?”

“……没什么,你放心。”少年微微笑着,“只是我要走了。”

风突然大起来了,少年瘦削却挺拔的身影兀自立在悬崖边上,李煜突然有了一种错觉,觉得眼前的人就要乘风而去了。

“无殇莫开玩笑……这是怎么回事?你说要离开朕?!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少年点头,心中和自己做下一个赌约。“没有发生什么事……只是我从未忘记一切罢了。请你放我离开,不然我只能跳崖。”

“那你先前失忆之事?”

“自然是装出来哄你的。”无殇心中酸涩,脸上却装出一片嘲讽。

“你——原来如此……”皇帝颓然地头,却在下一瞬间脚上发力,迅速的用力的抓住无殇的胳膊,尔后将他整个人扯向自己的怀中。

“那让我死。”

“……”

“要么让我走。”

李煜居高临下地盯着少年,语气痛苦。“我不许你走,亦不许你死!”

“那怎么可能,”少年用自己最后的努力将语气变冷,“皇帝陛下你要求的太多了。”

李煜的眉狠狠皱起,霸气而英俊,“是么?那我们来试试我能不能吧。”从来都不曾忘却自己的身份,只是,无殇你是不是什么都不知道?朕从五岁起懂事,见过的死人可以铺满这个岛,从及冠起掌权,审问折磨过的人更是不计其数。朕想天下人民乐安康,但是花尽心思想要爱护的人只有你一个。

朕对于生离死别早已熟悉得如一日三餐,只是,无法承受失去你。朕想看住你也不让你自杀的办法有很多,只是,不想看见你悲伤。

但是好吧,这是你逼我的,无殇。也许是朕太过愚笨,实在想不出一个让你活着留在身边,并且能像从前一样开心的方法。

从前……这字眼……不过几日,便若度年。

是不是真如李冶所说,折断了苍鹰的翅膀,他便会和黄莺一样,乖巧的留在身边?

自己可以为他得罪开朝功臣,可以为他舍弃六宫粉黛,为他抛弃天下密宝,他却连死也不愿留在自己身边,这不公平!

皇帝出生便是万人之上,哪里懂得世间惨淡,何来公平二字?更何况感情本就不是强求来的。

李煜紧紧的攥着少年的手腕,直到听见骨头咯吱作响的声音。

无殇吃痛皱眉,脚下又像崖边移了半分。

却哪里是南塘第一高手李重光的对手,瞬间暴怒的皇帝一把抱起少年,无论其怎样挣扎,始终是不放手,一路大步走回行宫。

影卫和宫人们见主子阴着脸,都不敢靠近,自然亦是听不见行宫深处传来的细微惨呼。

“朕不明白,为何你千方百计要离开朕!欺骗朕的感情很有趣吗!”李煜将不知如何寻了条急粗的铁链,将少年绑在寝殿的柱子上,眼神一片绝望。

欺骗你?原来你对我的信任也不过如此。最是无情帝王家,你这嘴脸也变得太快了……前一天还在温情脉脉,一下子却要露出恨不得将人大卸八块的神情。得不到的,你就要毁去吗?

“是。”少年勾起嘴角,“我讨厌你,仇恨你,自然喜欢看你痛苦。”

皇帝眼中终于映出血色,他拔出长剑,一声悲喝:“从头到尾,你都是戏耍着朕,看朕为你笑为你哭你很得意是不是!”

无殇听得这话,在心底几乎要哭出来,最终却又忍不住哈哈大笑,爱,也不过如此。我因为喜欢你,我假装忘记你对我祖父做下惨绝人寰的事情,假装忘记你对我施以酷刑。我因为喜欢你,处心积虑除掉明妃,为你在后宫暗访心地良善的妃子,留意你的龙儿。我因为喜欢你,只能离开你。我因为喜欢你,所以被你伤害!

“哈哈哈哈……哈哈哈!”少年嘲笑着自己,快要喘不上气来,“人都道,伴君如伴虎,果然是真的。”

一向以冷静着称的南唐君主被那笑声冲昏了脑袋,手起剑落,硬生生地划过了少年的双膝。

无殇没提防,一声惨呼,血流如注。亦不曾想到那个一向温柔的人会对自己如此残忍。

李煜听见无殇的声音,突然愣住了,他扔下滴血的宝剑,站在面无血色的少年面前。

片刻之后,双瞳变得黝黑而深不可测。他没有传唤御医,只是自己取了金疮药细细涂在少年白皙的腿上,然后用干净的布条裹了伤口。

第四十九笺:莫失莫忘

征程暗暗霜风劲,

弦歌低低亦腥膻。

笳鼓悲鸣遣人惊,

驰骛且休若为情!

虽然止住了血,刻骨的疼痛确实无法消除的。

无殇无力地看着李煜,眼神却丝毫没有退缩。

李煜看着无殇,起先眼神里还燃烧着什么,最后都渐渐隐藏了下去。

时间毫不停息的走着,毫不体贴的走着。

见无殇晕过去,李煜面无表情的解开铁索,动作却是极其温柔的,将无殇抱在到床上,然后细心的,又将他的双手紧紧铐在了床头的玉石雕栏上。

多亏了李冶,那消磨人心之的法子,他李煜倒是学了不少。

屋里点了让人精神亢奋的熏香,无殇才晕过去没一会,就又悠悠转醒,合上眼,心神却是一片澄清。

李煜拿了半尺长的银针,沾了细细的白盐,然后在无殇眼前晃过,声音平静到寡味。“告诉朕,你要离开的理由是什么?”

理由很简单,我们不能在一起。只有让你死心……少年这样想到,可是出口却成了这般:“我心中,另有他人。”

好一个另有他人!你若说不好南风,你若说另有隐情,你若说向往自由,你若是说了其他任何借口,朕也许都会愿意放你走……朕九五之尊,为你可以放弃人间富贵,只求你给朕十年时间,你也明明答应了……可是为什么,你真的如那嚼舌根的明妃所说,在宫中私会民间男子!你让朕——情何以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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