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辙记(花隐望千门)——糕小饼猥琐
糕小饼猥琐  发于:2013年05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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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谋士?朕不稀罕那些没用的脑袋,朕要的是人心,所爱之人心有所属。”皇帝坐直了身体,侧手揽过少年的肩膀,直直的对上他的目光,声音坚定清朗。“不要移开目光,朕知道你在想什么。无殇,朕不是傻子,后宫那些心机朕早就见识过了,朕只是惋惜不该让你染了污尘。朕并不好男色,但朕喜欢你……当真喜欢得紧,喜欢到可以容忍你的一切。”

落无殇第一次认真的开始思考皇帝那满溢的爱意,却因为又记起了自己无法忽略的身世,只能平静而悲哀的开口问道,“那密宝图呢?你能为我放弃吗?”

李重光没有开口,四周变得更加安静,雨似乎也停了。

马车外,青山碧水,淡云远去。

第四十四笺:得之幸甚

落花已作风前舞,

千丈晴空避江湖。

殷勤花前曾携手,

多情无奈酒阑苦。

“在西北方有一种没有脚的鸟,它的一生只能够一直飞翔,飞累了就睡在风中,这种鸟一辈子才会落地一次,那就是死亡来临的时刻。”落无殇突然开口,语调平缓,“其实那无足鸟也会疲惫,也很想要休息,只可惜……它找不到可以完全信任的那片土地。”

李煜静静的搂着怀中少年单薄的腰身,正要开口告诉他,可以信任的土地一直都在他身后,转眼便可见。话没出口,思绪却被无殇再次打断:“即使大地是无害善良的,可是横行在地上的猛兽却是毫不留情的。”

一向不需要费心思讨人喜欢的皇帝大人开始认真的思索,如何能使自己怀中这个满脑子悲剧的孩子相信这个世界。许久之后将自己骨节分明,手指颀长的双手伸到少年面前,道,“你看。”

“……我不会看手相。”

李煜闷笑了两声,才又正色开口,“朕是说,会有一双手温柔的接着那无足鸟儿的。即天地不能容,心安便是归处。”

“……心安?”无殇叹口气,诡异的困意再次袭来,便又沉沉睡去。

自从离开了医癫居住的山谷,少年就像患上了癔症,一天中有大半天都是处在沉睡的状态,愈到后来愈严重。及至回到南唐宫中的时候,无殇一天之中清醒的时刻已经屈指可数了。

随行的年轻的夜叉起初还有些担心,却见自家主子不急不忙,胸有成竹,于是便猜到主子是知道这药效的,便也不再多想。

李煜特意在自己寝宫里修了间密室,将无殇移了过去,每日端茶送饭,竟都是亲力亲为。日子长了,宫中的众人,似乎都要忘记还有那么一个美丽孤傲的花贵妃了。

百姓都私下议论,如今的南唐皇帝又回到了从前的贤明,不再沉溺玉丧妃之痛,也不留恋女色,每日批阅奏折会见大臣,可见皇天浩荡,真龙致志民生国情,这天下当真是有救了。

殊不知,皇帝心里一向都存着一个人。春日百花盛开,他便采了最新鲜的花枝放在少年床边;夏日酷暑难耐,他便命人搬来大块冰砖,裹了绸缎置在少年屋中;秋天干燥气虚,他便端了撑满活水的玉盆放在窗口。

转眼春华去,少年完全苏醒的时候,已是深秋了。

落无殇睁开双眼的时候,正是午饭过后的时辰。秋天午后的阳光从窗棂照进屋子,洒下一片金光。少年半眯起眼睛,怔怔的看着坐在窗边颀长的身影。

那人转过头来,笑容和煦,手中端着茶盏,不疾不徐的放在一边的木桌上,温柔的开口道,“醒了?要不要喝点如意汤?”

“你……你是谁?我又是谁?”少年蹙起眉头,一脸困惑。“我好像睡了很久……做了许多古怪的梦境。”

身着华服的高大男子嘴角噙笑,眼中盛满爱意与温柔,“你不记得朕了么?真是叫人伤心——朕是你的夫君,你是朕的爱妃花无殇。”

少年撑起身子,身体有些虚软的坐在床沿上,讷讷道,“夫君?爱妃?可我……是男子啊?”

“我国南风盛行,不足为奇,隔日朕还要立你为后。”李重光将温热的汤水递到少年手边,为他系上金凰刺绣的披风。“你之前险遇刺客,身中奇毒,朕带你去远方求医,服下解读草药,又换了血。如今毒性倒是得到根治,只是长期卧榻不起,身体会有些虚弱,神智也会偶有恍惚。”

江湖上最可怕的骗术,就是真话中夹杂着些许致命的假话。

皇帝扶着少年,一步步的在屋中练习着走动,眼神里闪着某种狂热的喜悦,却又在拼命压抑着。

少年走走歇歇,脑中一片模糊,什么也记不起来,却总是冥冥之中,觉得一定要想起什么似地,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却又说不出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愈想愈头痛,少年不禁胸口发闷,索性回身坐回床上。低头思索半天不得要领,便又抬起头,睁着乌晶似的双眸看向面前好脾气陪伴着的男人。

“你似乎……很喜欢我?”少年不确定的开口,觉得这人既熟悉又陌生,什么都能给予,却又有可能随时变脸。

皇帝看着少年微笑着摇摇头,“不是似乎,也不是喜欢。”

“那你为何要对我这么好?”少年有些奇怪,更是为自己出言莽撞感到一丝羞赧。

男子张开双臂,轻柔的搂住少年。“因为你是朕心头挚爱。”

“挚爱?你当真?”少年一脸狐疑。

李煜大手拂过少年头顶,“当真。”

“好吧。”少年点了点头,眼神中闪过一丝往日灵性的狡黠,“既如此,想必能为我做任何事情了?”

“当然——譬如说何事?”九五之尊的皇帝摆出一副财大气粗的样子,天下之物尽在囊中,信心满满。

少年咬着下唇想了想,旋即望向窗外。“出去玩。”

“准了。”这样简单的要求,谁会不准呢?

少年笑笑,不置可否。

“正好隔几日便是狩猎的好时节,你便随朕同去……莫担心,明妃之类的人物朕不会允他扰你半分。”

“明妃?”少年迟疑了一下,眼中又恢复了初醒时的懵懂。

李煜弯下腰,与少年对视,“是啊,明妃王可晴……也罢,前尘往事,种种恩怨,你不记得了,又何尝不是一件好事呢?”

好事?什么都不起的了,怎会是好事?除非——除非之前种种,都不是堪回首的痛楚。少年脑中混沌一片,心中却无比清明,只是不说,任那人欢喜的布置一切。

“那……你……皇上你看起来似乎心情很好?”少年想要提问,却发现自己连眼前之人的称呼都想不起来,不禁有些黯然。照这人的说法,他是自己的爱人,而自己竟将他忘得一干二净,真是有些狼心狗肺的意思。

那人却不以为意的笑笑,亲昵的搂着少年坐下。“叫朕重光便好——朕心情自然好,四海升平,密宝在手,美人复得,天下爱人尽得于手中的景象就在眼前,你教朕如何不开怀?”

“密宝?那是什么”

“就是可以称霸天下,统一中原的宝物哦。等朕事成之后,一定也叫爱妃你见识见识。”男子脸上神采飞扬,自信明亮,那威慑四方的气势教人捉摸不透,既觉得可以依赖,又觉得有些害怕。

少年点点头,不再接话。

秋末时节,正是百兽毛长肉肥的打猎佳期,财力丰厚的南唐每年都要举行几次狩猎大会。今年却因为皇上正是繁忙,错过了之前的几场,而眼下这场狩猎,便毫无疑问的成为了最后的机会,也是最盛大的一场。

后宫中又开始繁忙起来了。

这其一自然是为着狩猎大会做准备,这其二,便是为了迎接附属地方的进贡之事。

因为南唐地势较低,常年多雨,土壤肥沃,其藩属之地也大多富饶,所以每年的地方贡品,自然是珍奇各异,价值连城。

这一天茶饭之余,李煜搂着无殇坐在小屋的窗边,脸上一片惬意。“朕决定上供之日,便是宣布你归来之时。”

无殇前些天听李煜所言,知道是因为自己身中剧毒,怕遭暗算,于是皇帝宣布将自己安置在遥远的南方,他日病愈才能归来。于是少年点点头,没有任何异议。

“朕还有两份礼物送你。”

无殇闻言偏过头来,好奇的看着自己身旁微笑的男子。这些天来,他除了吃饭睡觉,就是闷在屋里看书,着实有些无趣的紧,感觉到这仿佛不是自己真正应该有的生活。

“朕最喜欢你这样的眼神,清清亮亮,漂亮得没有一丝尘埃。”李煜低头吻了吻无殇的发间,声音无比温柔,“这第一份礼物便是贡品——你想要什么东西,朕便叫他们进贡来,这天下之物,只要你想要的,都可以给你。”

少年虽不知这皇室贡品送与他人有何意义,但还是隐隐觉得不妥,于是想了想,淡淡开口,“屋子后院光秃秃的不好看,就送我些石头吧。”

那时无殇不知道,这石头却是意味着什么。

第四十五笺:万人之上

当年且欢喜,

如今空悲切。

惜叹殆天数,

岁零耗人力。

李煜日日来无殇房中,两人对对诗词,饮饮美酒,看花赏月。有着爱人陪伴,倒也不觉得乏味,上贡的日子便很快就到眼前了。

如今南唐之主得了天下密宝的消息早已暗暗传出,各个藩属地区的使者纷纷来朝,一时间金陵城内车马拥堵,群臣熙熙。宝石美女自然不在话下,如今个地方斗的便是“稀奇”二字。便有南方的鲛人之泪,西方的细脂柔纱,北方的吊颈白虎,东方的仙轮之石。

街坊之间江湖之中,便少不得有那好事的评论者,甩开纸扇,但半杯米酒,摇头晃脑的评论一番。话说什么鲛人之泪虽耳听为奇,实则不过大块的珍珠浸了朱色的染料,最多不过假借传说;细纱不过是剥了成千上万的海蛇皮精心缝制而成,最多就是劳累了几十个渔夫;白虎倒是费了些许功夫,因为听说为了完整的抓获它,搭上了七八个好猎手的性命;只有那仙轮之石,才是真真正正的鬼斧神工,自然造化。

说起这仙轮之石,可就大有来头了。有人说,那是仙人巡游之时遗落人间的车轮;有人说,那上面有几百年前名震四海的棋神留下的秘籍;有人说,那石头就是天下,就是人心;还有人说,那石头可以通鬼神,测天机。

传说也许夸张了些,可是这进贡石头的过程的的确确是煞费苦心,损耗巨大的。仙轮之石是一块巨大的圆形山石,长宽各有两丈左右,上面隐隐有着奇异的花纹,每逢下雨天便会以赤色显现出来。

李重光不说,落无殇永远也不知道,这南唐的皇帝心气太高,送自己的,便一定得是这世上最好的,哪怕只是一块石头。于是他命令夜叉探访,最终决定让进贡的地方官员,把远在千里之外的天下第一石,运回了并不乏花木奇石的南唐宫中。

却说这花木本无情,石头原无意。只是那送的人,收的人,送的过程,实属离奇。

这个中艰辛,也许只有搬运的苦力和地方官员才能切实体会罢。

皇帝的本意只是要块石头,下面的官员心思里却藏了不少弯弯绕。都想在皇帝面前争宠邀功,而要完好无损的运送一块巨石,车马无法辅助,只能单靠人力,所以这地方大小官员,各个都卯足了劲,剥削民力,好让自己能出头得头功。先是伐了数不清的圆木,准备铺垫在巨石之下,紧接将耗资无数的锦稠小心的裹住巨石,以作保护之用,每隔五十里便要重新换一次,以防绸布破损磨坏仙轮之石,每逢下暴雨之时,便征召方圆一里之内的居民撑伞连夜看护,以防雷电伤害巨石。如有上山下坡,便格外惊险,若是合作的苦力稍有差池,巨石滚落,砸死砸伤不说,监工也会苛罚所有苦力,甚者直接鞭笞致死。

如此反复,耗去了南唐将近八分之一的国库内存不说,沿途也民怨载道。而此时,少年只是清闲的住在宫中,品着上好的茶叶,吃着无可挑剔的珍馐,对此一无所知,对南唐面临的危机一无所知。而此时,皇帝大人也根本没有料到,自己对于地方官员的一条旨意,会引起那样的轩然大波。因为那些所谓的父母官,都是写怕是之徒,出了人命,怕扰了龙颜不悦,于是纷纷将事态隐瞒,淘点银子打通关卡,不做上报。

却说那被打死的苦力之中有一人名唤林鳞,他本是大户人家之后,却因家道中落,不得已才应征苦力,打算多赚一些钱供胞妹林皎珑上蜀山学艺。

半年后南唐后宫之中传出消息,原来那害人耗时的巨石工程,不过是南唐皇帝李煜,为求男宠一笑,心血来潮所下之令。同年,还不顾朝中大人极力反对,将男宠冒以女子身份封后。

于是女中豪杰林皎珑悲从中来,为此种恶帝咬牙切齿,为自己兄长的无辜逝去哀叹痛哭,发誓他日学成归来,定要取那昏君头颅!机缘巧合,在林皎珑潜心习武的第三年,就有位神秘身份的人找上门来,不但授他招式狠辣的武林绝学灰烟指,还出钱资助她日常用度。更有门中师姐称自己不小心听到,那神秘客还鼓励过林皎珑一定可以大仇得报。

然而这都是后话了。

半个月后,无殇在自己的院子里发现了仙轮之石,细看之后,竟发现上面有赤字浮动,不觉爱不释手,竟是日日坐在石旁,细细观赏。李煜看少年极为喜爱,不觉也更高兴三分。

无殇却依稀对这石头莫名熟悉,在一日大雨过后,观赏仙轮之时,胸口突然有如有大石锤过,剧痛无比,于是扶着石沿,半天才讷讷道,“车辙子……”

皇帝只当少年天性纯真可爱,居然给石头也起了名字,于是大手一挥,笑道,“你喜欢便好,就叫他车辙子。”

少年俯在石边脑中一片混沌,而后突然清明。半晌终于在嘴边绽开笑容,扭头问道,“你说送我两份礼物……那第二样是什么?”

“明日朕宴请群臣,你便知晓。”

无殇不以为意的笑笑,并不把皇帝卖的关子放在心上,只是借称头痛,早早的回房休息了。

二日清晨之时,夜叉统领内侍总管李冶亲自带着宫女来到了无殇的房间,吩咐八名神态老成的宫女上前为少年上妆穿衣。少年一脸困倦,也没在意那呈上的衣袍,却是正黑云锦的百鸟朝凤。

当百官落座,众嫔依侍,南唐之主李重光一袭云锦镶领黑色帝袍,身材俊挺,神采飞扬地站在皇位之前,嘴角含笑地向着众人开口宣布道:“今日朕很高兴,其一因为地方官员拥国爱民国力富庶,其二因为朕要立一位贤德之妃为后以正后宫。”

霎时间台下一片哗然,大臣嫔妃宫人太监,都不禁为自家主子这个突如其来的决定而感到无比惊讶。

只有明妃王可晴原地坐着,嘴角上扬。一旁的云妃观察片刻,立刻起身像明妃道喜,“恭喜明妃娘娘,啊,不,是皇后娘娘荣登凤位。”

“呵呵,你胡说些什么。”明妃眼里一片得意,半推半就地接受了道喜。“本宫这还不是没有收到圣旨么。”

“这还不都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么,娘娘何必自谦如此?近来皇上总是往您那里走动,贡品也是不会落下您的一份。再说了……令尊那边听说最近风头很足,相比皇上……”云妃一脸谄媚,忍不住多嘴了两句,直到明妃瞪她一眼,这才反应过来。“娘娘……您还是准备准备,上台领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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