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人孙子,要问起来,我总要能回答上不是?”
“去!!——”我说:“我爷爷能问这些么?”
他说:“你现在二十多,别人这个年纪儿子都好几个了,就算你厚着脸皮顶得住,老家的人肯定是要问起来的。”
他说:“我要说你孑然一身,他们一定得给你找一个不是?可你要心系某人,到时候不是乱点鸳鸯谱了?可我要说你喜欢谁谁谁,到时候你不得把人娶到手给人看看么?”
我说:“你就说我看上人了,别的不要话多,难不成还得硬问个人名出来?”
他和我对视了一下,道:“你给他挑了这么多年的鱼骨头,不腻味么?”
呃……
“都这程度了,你还装什么?”
呃……
“你以为,谁都跟姑妈一样傻么?”
啊!王淑仪!有人说你傻啊!
姜瑞年,你!!!
你怎么越看着越像冼清呀!!!
我笑着说:“什么挑刺?你怎么不说吹沙子呢?哈哈哈哈……”
姜瑞年笑而不言。
我说你干嘛,别这样不吭气,怪吓人的。
他突然拍拍我道:“你和冯荣那段日子戏演得也太真了,哥,我看好你!”
“看好我什么?”我说:“去唱戏?”
他又笑着不说话,搞得我一头露水。
第二天他就走了,临走了还不忘意味深长地望望我,弄得我以为自己欠了一屁股桃花债。
冼清说的没错,很快一阵妖风又扑了过来。
就在我表弟离开帝都没几天,萧人精被抓了。
屁屁刘死在了刑部天牢,都察院倾巢出动弹劾刑部尚书萧华衣管理不善,兼有杀人灭口之嫌。
由于他本身就是管刑部的,天牢里都是他的人(都察院的乌鸦们是这样认为的),于是让他去了另一个地方——天机狱。
这件事是上午发生的。
就在这件事的下午,我弟柳毓,他甩了吏部尚书的摊子不干,走人了。
然后连家都没回,不知去了哪里。
我以为我爹听说这件事会很暴躁。
毕竟这个儿子,简直就是文曲星投胎,不但人情练达而且聪慧敏捷,做得还是六部的天官,差口气就能入阁。
他就用了短短的十七年,做了神童做了名臣做了帝都最有支持率的乘龙快婿,可现在,就那么一个辞呈,他成了草民。
而且,连人去了哪儿,都不知道。
我爹叫厨房做了一道下酒小菜,还破例没禁我喝酒。
我知道,今天他就是砍死我,我也不能走。因为,在以前,我溜了还有柳毓陪他,可现在,他就只有我了。
我爹突然哭了起来,涕泪横流地。
他一边哭一边抓着我的袖子,吓得我差点又往外头跑。
“蠢儿子……爹只有你了呀……”
半夜。
冼清这个八卦王急吼吼跑来,给了我一个消息。
他说有人看到我弟被一大群白羽营的人追赶,中了几支箭跌进了河里……
“你胡说!”我指着他大吼,“冼清你再乱扯小道儿,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舌头给割了?”
他一点反应也没有,而且也不动,估计我现在扑上去揍他,也不会遇到反抗。
我心头一凉。
其实,这个消息我早就听说了,只是我不信。
天子脚下,这种事叫我怎么信?
我弟才十七岁,风华正茂风流倜傥的,有才华有脑子还有背景。他也许只是回老家了,也许只是出去散散心,也许……
“然后呢?”我一把将冼清揪起来问。
冼清说:“柳大你就节哀吧……这事儿就别跟你老子说了,你知道,三皇子那堆人逼得紧,因为柳毓跟内阁走得近,现在要拿大学士开刀,你弟为了不殃及无辜才辞的官。”
我怒,“他都辞官了,杨佑泽怎么还不放过他!他们要造反,我不管,可我们柳家就这么个聪明蛋,他们居然也不客气!”
“他们这是想让柳家家破人亡!他们就是想把我们赶尽杀绝!你快说,是哪条河?我得快些去捞人,我弟能文能武的,指不定还有气呢……”
我说着就跑去开房门,喊蝈蝈。
可门一开,却看见景弘站在那里,抱着小金豆,一双眼睛红得像兔子。
第二十二章:黑暗之底
说起来辛酸,我们这一票子人,汇聚了三个党派的精英,现在还留在帝都全须全尾能自由行走的竟只有一只手!
我爹还是知道了我弟的事,他一言不发地去了后院。
大冬天的,他一老头子就站在院子里头看枯枝残叶。他这辈子,一共就两个儿子,其中一个还是草包。
想我弟,打小聪明伶俐,又好读书,求上进,除了长大后爱排场有洁癖,也没什么让人不爽的地方。
在宫里头,他是众人眼里的红人。在帝都大街上,他是乘龙快婿是皇上老爷子暗示过的驸马爷。在大江南北,他是个传说。
现在,这个传说,却只是个让人伤心地故事。
景弘因为三殿下佑泽老去他那儿折腾小金豆,干脆就住在我们家不肯挪窝。他还在近郊的一片林子里给柳毓弄了个衣冠冢,得了空就带着小菜和清茶去看看。
我知道,虽然他和我弟很久都不说话,见了面也当陌生人,可那是打小的交情,不是说忘就能忘的。
可不知道为什么,我就觉得我弟还在,他那么年轻,那么说一不二,那么气吞山河的,阎王要招了他,不是给自己找麻烦么?
早晚,他能把阎王那位子也给抢了。
萧华衣被抓的第二天,我和冼清去了好几趟天机狱,可那里都是方武的人,严严实实地守着,跟铁桶阵似的。
弄得我以为这辈子都见不找他了。
不过很快,我和萧人精见上了面。
因为……
我也进去了。
因为我曾经揍过屁屁刘,弄得他成了大猪头,有顺带弄死他的嫌疑,所以被连坐押到了天机狱。
巧的是,我隔壁就是萧人精。
萧人精昨天刚过了审,打了二十下杀威棍,我进牢的时候他正趴在地上吃中饭,扭头见了我,就笑:“就知道你也得来。”
他额头上有一道淤青,衣服又乱又脏,脸色也黄蜡蜡的,没有了往日的神采。
我鼻子一酸,却还是跟他打趣,“中饭还行么?”
他吐了吐舌头,“你吃了就知道了,这里要有块豆腐我撞死得了。”
然后我们两个就笑。
华亭仙子,就算没了芳华绝代的外衣,也照样没心没肝、风流不羁。
晚上。
嗯……我觉得应该是晚上,虽然在地牢里,是看不到太阳的。
方良才这个万人恨——来了。
他带着四个小兵来提审我。
我知道,按照我们的交情,我审完的结果只会比萧华衣跟惨。
所以我想,只要那四个小兵进来抓我,我就往旁边的墙上一撞!
死了最好,没死装晕!
不过当他们进来的时候,我突然想到了一些人。
比如我爹柳詹,他现在只有我一个儿子。比如我娘,她从来都只有我一个儿子。又比如允琦,我临死前应该先跟他见个面吧?
“带走。”方良才斜了我一眼,阴阳怪气地说。
没想到,我混了二十多年,居然栽到这么一个草包的手里!
“慢着!”
萧华衣突然说话了,他看着方良才,道:“方总宪,审他,是要惹麻烦的。”
“哦?”方良才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萧华衣不紧不慢地说:“他老子只是致仕,可还没出京城,皇上也还喘气,你就不怕,人家有个翻盘?”
方良才突然笑了,“你怎么知道,皇上还喘气呢?”
萧华衣的脸色立刻白了。我也着着实实地吓着了。
难道……
方良才突然暧昧地看了他一眼,道:“不审他也行。”
“我昨日不在,听说你挨了二十棍?”他笑道:“大家本是同僚,相煎何太急啊……要不给方某一个机会,替萧尚书上个药?”
萧华衣的脸色一寒,扭过头闭起了眼睛。
方良才一脸“你不愿意就拉倒的表情”,喝道:“还不快点把柳闻烨带出来!”
四个小兵闻言立刻开了牢门,要进来架我出去!
“方总宪!”
萧华衣突然喊了一声,但却不再说话。
“乐意了?”方良才阴冷地问。
我看到萧华衣微微点了点头。
方良才挥了挥手,四个小兵立刻跑去开萧人精的牢门。
我知道,萧人精这是在救我。
但我不能让他这样,就算挨棍子的时候会往死里打。
他是我朋友,为朋友可以两肋插刀,可没说为朋友要去卖身。
况且,方良才这种嫖客,一定是折腾完你还不给钱的那种。
想到这里,我立刻一脸窦娥冤的表情扑到牢门上,大喊:“不要啊!!!”
“萧人精!你——你别害我呀!!!”
效果不赖,就连别的牢门里的人,都在看我。
我清了清嗓子,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哀嚎:“小侯爷马上就要回来了,你要这时候出了这事,别说他们了,就是我,也要被剁成泥呀!!!”
说着,我抹了抹眼睛,继续道:“你也知道陆曼凌这个人,心眼贼小,他那后台,架势贼硬。他也就走个几天,到时候回来了,见你跟别人裹了一条被子!!——”
“啊!!!我不要活了,你就让陆家的六千神弓轻骑踩死我得了!!!”
“也不要说陆家那六千精兵了,就是他在白羽天机的几批死忠手下,我一定会被箭扎成筛子的!!!”
“你是知道他这个人的,他那一仗打北朔,就因为对方突袭烧了他一半的粮草,他就带兵冒雨连夜杀过去屠城啊!!!”
“八八,姜瑞年是他手把手带出来的,现在已经横到能在户部门口动刀剑了,他要是亲自上阵,哇——八八,我还是去挨杀威棍吧!”
方良才突然狐疑地看着我,“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抹了抹眼泪,道:“你想碰陆曼凌的人,就不怕他回来的时候让你下油锅么?”
方良才突然看向萧华衣。
我有些紧张,我知道他不会承认。根本子虚乌有的事啊!
“没有这回事。”萧华衣淡笑地看着他。
果然。
我就奇了怪了,那么精明一个人,这个关头怎么就不开窍呢?
我又嚎了起来,“我知道你赌气他回去取南宫家的小姐了,可这不是烟雾弹么?他总要回来的呀!”
“八八,你可别自暴自弃玉石俱焚,到时候我就得被你那老相好往死里弄了。”
我说:“你知道我都二十多了,还没个老婆孩子,你好歹让我们柳家继个香火再来害我呀!!!”
方良才突然转头看向我,阴恻恻地笑了。
“萧尚书,看来你的药今天上不了了。”
他冷冷道:“柳侍郎,咱们走一趟吧……”
我就知道。
他这个人,除了草包,胆子小,没见识之外,还多疑。
现在是他们这伙人咸鱼翻身的好机会,步步为营草木皆兵,巴不得天下人统统抓起来关死在牢里。一个也不能少。
只要没变死人,总有一天会被怀疑上。
我拿陆家当幌子,这也是没办法,天下就剩南宫跟他们两家豪门还喘气。南宫家管宗人府,世袭宗人令,可我跟他们没交情,也没见着南宫家的人有什么风向。
靠他们,有一半的几率是找死。
还不如拿陆家做挡箭牌。
反正陆曼凌是允琦的人,况且他们陆家只是把他接回去成亲,也没说要跟三皇子党干一票。
靠他们,还是比较稳当的。
说萧华衣跟陆曼凌有一腿,我也是没办法。他对着方良才那么一答应,我还不得掰个名草有主的故事出来吓吓方草包?
咦?想来我这脑子还是挺好使的。
我刚想夸自己呢,那押我的小兵就把我往地上一推。
转眼间,板子就下来了!!——
我被抬回去的时候,牢里头都是呼噜声。
想来已是很晚了,就算是明天要杀头的犯人,也得养精蓄锐一下。
我觉得这样其实挺好,省的我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丢脸。我是被扔回去的,直接趴在地上,心口疼得想喊娘。
一旁有些动静,原来萧人精还没睡,他靠过来,在对面朝我喊话。
我挨板子的时候原本是数着的,结果到了四十板他们还不停手,一愤恨就晕过去了,现在身上湿着。
方良才这个杀千刀的,居然用盐水泼我!!!
我现在动一下浑身都疼——哦,是不动也疼。
我打小没遭过这种罪,太惨了,我是宁愿被我爹一刀砍死也不要挨了板子还喘气。
真是活作孽啊!!!
“人精。”我喊了一声,竟发现喉咙都哑了。
“你说我们这个背上屁股上的伤能好么?”我说:“万一留了疤,往后洞房花烛的时候不是很丢脸?”
“灭了灯,看不到的吧。”萧华衣说。
我“哦”了一声。
“那……要白天呢?”
一连好些天,我都挺自在,就知道那群人没空来理我。
因为根据我的“口供”,三皇子那伙人应该在找陆家的麻烦。
至于陆家,我是一点都不内疚的,自己要做缩头乌龟,管我屁事?
哦不!我的屁股还真有事——方良才亲手动了两棍子。
哼!这口恶气,我要能出去我一定得报!
“八八,你说我们什么时候能出去?”
萧人精抬起头看着我,艰涩地地笑了一下。
正当我奇怪的时候,他突然把头沉沉地埋了下去。
“今天,是围东宫的日子。”
萧华衣说,他那天被审的时候装晕,无意中听到方武那伙人的计划,今天是最后的收官——围东宫。
过了今天。
就结束了。
我想到了杨允琦。
这个能让我又哭又笑又爱又恨的人,小时候跟在我屁股后头跑,长大了我跟在他屁股后面跑。
不知道他现在在干什么,他又是否知道,危险已经渐渐临近了呢?
原来我这辈子最大的错误,不是爱上他,而是为了和他在一起假意离开他。
于是,我们真的无法在一起了。
我看着天机狱黑漆漆顶,突然发现,原来一生就是那么短暂,连说再见都来不及。
在这个黑暗之底,我和他就真的要说再见了。
从今往后,柳闻烨就只能是杨允琦命中的那颗尘埃,随风而逝。
“你哭了。”萧华衣说。
我抽了两下鼻子,“我喜欢的人这辈子都会以为我恨他,我原来有时间改变这一切,可现在。没时间了。”
萧华衣突然笑了,“我喜欢的人,这辈子都恨我。”
他说:“我原本有大把的时间,却不愿改变。”
“为什么?”
“因为,改变了,他就不是现在的他了。”
那天晚上,我们在木桩的缝隙中拉起手说话,这让我觉得至少我们都还活着。
萧华衣的精神越来越不好,他原本身子就不如别人,虽说他板子挨得比我少,却见不得比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