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少年手指一抬,指着洪舍稚仙身边的修罗。
“好啊。”说着,洪舍稚仙就笑眯眯的点了点头,直朝黑衣少年而去。
六和玖都是一惊,便要阻拦,却听洪舍稚仙回过头来道:“你们也想看看蛇吗?”那眉眼虽然都带着笑,但不知为何,却流露出一种不容拒绝的气势。
修罗看了他二人一眼,走上前去,跟在洪舍稚仙身边。
那黑衣少年站起身,一伸手,将蛇递过去。洪舍稚仙盯着那扬起的蛇头看了一眼,伸手便接过去。
玖手里握着暗器,只待那蛇一动便出手。
谁知那蛇到了洪舍稚仙手里,探了探信子,便滋溜一声缠在洪舍稚仙素白的手腕子上不肯下来。
洪舍稚仙顿时眉开眼笑道:“小红,你还记得我呀!”
那黑衣少年微微一怔,歪着头打量起洪舍稚仙来,眼里露出兴味的表情,“你认识这条赤练蛇?”
洪舍稚仙点了点头,“前不久,我在一条河边的草丛里捡到它,养了几日,后来弄丢了。”
黑衣少年紧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大笑起来,“你叫什么名字?”
“你呢?”
“朱红信。”
红信石是一种天然矿物,加工以后便是至毒的砒霜。可能是因为红信石是红色的就用了鹤顶红这个名字,而这黑衣少年取了这样一个名字,确实叫人好奇。
洪舍稚仙这才道:“陌仙。”
这时候六玖二人都是一阵皱眉。
忽听一边一个男子抖着声音道:“他、他是!他是毒郎君的弟子!”
洪舍稚仙略微思考了一会儿,毒郎君这个名字他见到过,不过据说这人二十年前就死了。
“他不是。”
周围的人一阵喧哗,就有人问:“你怎知不是?”
六玖二人也有些不解的看着洪舍稚仙,只见他随意摇了摇头,解释道:“因为朱一笑二十年前就被我爹爹杀掉了。”而这个黑衣少年朱红信虽说也姓朱,但显然年纪太小。
朱红信听得有趣,就问他,“你爹爹是什么人?”
洪舍稚仙笑道,“我爹爹是好人。”
众人都安静下来,直觉得这少年不可思议。明明外表天真烂漫,但是这一开口,确实不知深浅。为何如此一说?
六轻出一口气,微微苦笑。洪舍稚仙说自己的爹爹杀了毒郎君朱一笑,回头又说自己的爹爹是好人,即回避了朱红信的询问,又表明了立场。但众人也不能断言他本人是站在哪一边,究竟是好人还是坏人。
朱红信果然颇有兴致的道:“你很有趣呢!我喜欢!”
洪舍稚仙看了他一会儿,摇摇头道:“我是想要回小红,你愿意将它还给我吗?”
朱红信大笑,“如何叫还?这条蛇是我养大的,只不过被你捡去养了几日罢了,你却要我还给你?”
洪舍稚仙微微一怔,就低头看着手腕上漂亮的小蛇,伸手递了回去,“既然如此,那便罢了。”
朱红信却没去接,而是道:“你若是想要这条赤练蛇,我倒也可以将它送给你。”说着,他就将目光转向修罗。
洪舍稚仙摇摇头,“不要。”
朱一笑撇了撇嘴,“小气。”
洪舍稚仙抿唇看着他,“才不是小气,修罗是我的,以后我每天都要坐在他肩膀上玩。”
这边洪舍稚仙童心未泯的谈论着自己的宝贝似的表情,周围的人听着却都捏了把冷汗,这样一个凶神恶煞的巨人,这少年却如同谈论自己的坐骑一样理所当然,着实叫人汗颜。
朱一笑确实越发动心了,刚准备说什么,就见身边几个人悄悄想要从他身后逃跑。他衣袖一摆,就从袖中飞出几枚银针,那几个人顿时倒地,口吐白沫。
洪舍稚仙愣了愣,问:“他们怎么了?”
“他们这群色鬼,从我进城就悄悄跟着我意图不轨。我进了这间酒楼,又有些不长眼的上前调戏。他们可都是坏人呢,你也要为他们教训我不成?”
洪舍稚仙顿时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摇了摇头,笑道:“既然是坏人,要不要我帮你教训?”
众人倒抽一口冷气,就有人求饶:“我们就是看了他几眼,出言调戏了两句!什么都没做啊!”
“哼!吵死了!”说着,一扬衣袖,扬起一阵奇香,“滚吧!”
只听轰然一声,众人都往门边去,争先恐后的逃了。
“这是什么味道?”洪舍稚仙问。
“这是我特别调制的一种香,他们方才进来喝的茶里有我下的蛊,只要我一撒出这香,他们就一脸七日肚痛难忍。”
一听到蛊这个字,洪舍稚仙就很是好奇。像是看出他的想法,朱红信笑眯眯错过去捏洪舍稚仙的脸,“你不是说要将他借给我玩玩,那你也让我坐在他肩膀上。”
洪舍稚仙点头。
一边的六和玖一脸黑线,这根本就是两个孩子的世界。
元宝和金锭在楼下等得焦急,好不容易等着他们下来,却见多了一个人。
修罗一边肩膀上坐着一个,一路往回走。
“你若是真的这么喜欢它,我就把它送给你。”朱红信显然很喜欢洪舍稚仙,主动示好。
“谢谢。”洪舍稚仙笑眯眯一边摸着那条小蛇的脑袋,一边道。
朱红信见他这么笑,就问,“你几岁?”
“我十八了,你呢?”
“骗人!你怎么会有十八?我也才十六,你看起来明明跟我差不多大。”
洪舍稚仙没觉得年龄是个问题,“我是冬天生的,年里才过的生。”
朱红信有些郁闷,又去掐他的脸,“你的脸摸起来好嫩,像豆腐。”
洪舍稚仙揉了揉被掐红的脸颊,“你别掐我,疼。”
“你要去哪里?”朱红信凑过去问。他难得遇到一个年纪相仿,性格投缘的,倒是有些舍不得。
“我要回去了。我哥哥看不到我,就要着急了。”
“你有哥哥啊?”朱红信摸着下巴问,“你哥哥长得和你一样好看吗?”
洪舍稚仙听他问起自己的哥哥,顿时笑起来,一脸骄傲,“是啊,我哥哥长得比我好看多了。反正,除了我父亲,没人比我哥哥长得好看。”
朱红信一听越发好奇,忍不住就想亲眼看一看这样一个大美人。若是真的和他说的一样,比他还漂亮,那得多好看哪?
“那我把赤练蛇送给你,也不能白送,你让我看看你哥哥好不好?”
洪舍稚仙想了想,点了点头,“好吧,不过你可别乱说话,要不然我哥哥生气,就不让我跟你一起玩了。”
朱红信连连点头,“知道了!”末了又问,“真的比你还好看吗?”
洪舍稚仙肯定的点头。
35.谁是美人?
一路走着,两个新朋友一见如故,聊得很投缘。
“他叫什么?”
“他叫修罗。”
“你真的不肯将他送给我吗?”
“不要。”
“小气!”
“不是小气。”
“那是什么?”
“反正不是小气。”
……
六和玖不由摇头,不知王爷看到会作何感想。
一行人浩浩荡荡招摇至极的进来钱庄大门,朱红信很好奇洪舍稚仙的身份,“你家就是这钱庄里?”
洪舍稚仙摇了摇头,笑眯眯道:“我们暂时住在这里,我家住在北边。”
“北边?是京城里?”
“嗯。”
“北边不好不好,还是南边好,多暖和。”
洪舍稚仙摇摇头,“我也觉得南边好,我爹爹也许也在南边。”
听他两次提起自己的爹爹,朱红信有些兴趣,想了想便问:“为什么你说‘也许’?”
“我已经很久没见过我爹爹了……”洪舍稚仙面上带着笑,但是多少还是流露出一些遗憾。
朱红信见他这样,撇了撇嘴,“我从小就没有爹也没有娘,我就一点也不想知道他们在哪里。你爹爹都不要你了,你为什么还要想着他?”
洪舍稚仙微微一怔,皱眉道:“你没见过我爹爹,他是个大英雄,对我和兄长极好,若是你见了,肯定也会舍不得他走。你没有爹爹,才这么说。”
朱红信想了想,自己也想象不出一个满脸胡茬的大叔能有什么好,但看洪舍稚仙有些生气的样子,却又觉得,兴许他的爹爹真的是个好爹爹呢?这么想着,朱红信就伸手去拉洪舍稚仙的手:“你比我还大些,我又不是故意这么说,你应该让着我!”
“我让着你,你要说我爹爹坏话。”
“我不说你爹爹坏话还不成?等我帮你找爹爹,看看是不是真那么好,到时候,你也让我叫他爹爹吧!反正我也没有。”
洪舍稚仙略一思量,对方这么慷慨要帮他找爹爹,心里也有些感动,就点了点头,“要是我爹爹愿意的话,那好吧。”
“说话算话!”
“嗯。”
周围听着的人都觉得心中五味陈杂,尤其是两个影卫,难得看到自家小主子表现出些寻常孩子的样子……
刚到厅里坐下,掌柜殷勤的让人送来了茶点,摆在回廊外。洪舍耘煊不知去干什么了,此时还未回来,两个人便坐在回廊上一边吃点心一边看着院子里两只小老虎。
“你哥哥什么时候回来?”
洪舍稚仙摇摇头,“你家住在哪里?你为什么一个人?”
朱红信伸了舌头舔了舔嘴角,对着洪舍稚仙眨了眨眼睛,笑道:“哈哈,你猜,猜中了我就告诉你!”
“不知道。我从前也不曾出过门。”
“算了算了,告诉你也无妨。其实我姓朱,和毒郎君朱一笑确实有些渊源。”朱红信很是无所谓的表情,似乎对这些丝毫不放在心上,“你也知道,南疆多毒虫毒蛊,自古就有许多分支一直延续着制毒养蛊的绝学,而在南疆都是以氏族形式传承。朱姓一族精于制毒,朱一笑也是这一族,只不过我们大多数人是不与中原武林往来。
“不过十几年前奉天帝平了南疆之后,南疆一度被许多中原武林觊觎。十年来,南疆这些氏族也不断扩大,如今有了五毒教和七煞门,我在天虞山呆着都快闷死了,就下山来玩,顺便把朱赖皮那个家伙抓回去。”
洪舍稚仙听得认真,末了问:“朱赖皮是谁?”
“朱赖皮就是朱赖皮啊,最讨厌的就是他了!”
见朱红信一副气得牙痒痒的表情,洪舍稚仙觉得有趣,又问:“天虞山是你的家?”
朱红信点了点头,“天虞山上景致美不胜收,只是寻常人上不去。”
“为何?”
说到这里,朱红信油然自豪起来,看见洪舍稚仙一脸好奇的表情,越发自得。
“天虞山山下四面都是水,雨季就是一片湖泊,到了旱季就是沼泽,里面毒虫蛇沼都是极其凶险的,想要越过去安全到山上,你说难不难?”
洪舍稚仙很是惊奇,“你住在这样的地方,岂不是很危险?”
“才不会,住在山上的人个个都通晓毒物,精通制毒,也精通制解药。许多人甚至天生不畏毒物。就像我,从小就吃毒虫长大的。”
洪舍稚仙睁大眼睛一脸吃惊的看着他,“毒虫?吃?”
朱红信笑着道:“很好吃的,并不像你想的那么恐怖。下次有机会,我请你吃蝎子。”
洪舍稚仙非常动心,已经有些蠢蠢欲动的想要去朱红信家里看看。
两个人聊得投机,俨然已经到了不知疲倦的地步,往日午间洪舍稚仙总要休息大半个时辰,这会儿却是精神奕奕,两人挨在一起,有说有笑。
洪舍耘煊回来时已经天色漆黑了,甫一进门就见掌柜笑呵呵道:“还以为东家不回来歇了,这不,小东家带了个小公子回来,玩儿的都没好好吃饭,没想到这会儿都这么晚了。”
洪舍耘煊原本倒是真的差点被纠缠住,当地豪绅地方官员一同吃喝少不了要助兴。不过既然该做的都做了,洪舍耘煊也不打算多浪费时间。
这一日倒是收获颇丰,路昭随行,上下打点,上上下下都熟识,恰恰省了许多麻烦。
洪舍耘煊此刻听掌柜的说起洪舍稚仙来,一日不见,也不知他做了些什么,又听他说带回来一个小公子,就有些担忧了。
他转头对路昭温和笑了笑,“昨夜那几个小贼就送进官府办了吧。路先生上下打点的井井有条,着实叫人佩服,以后还多多仰仗先生才智。”
“公子谬赞,路某也是进了本分而已。”路昭一脸谦恭。
洪舍耘煊拍了拍他的肩,一脸赏识器重的表情,“有先生在我就放心了。时候不早,先生也早些歇下吧。”
路昭连忙道:“公子也是,有什么事情只管吩咐便是。”
洪舍耘煊笑着点了点头,就往小院去了。
方走到回廊外,就听见元宝和金锭的声音。
元宝犹豫着道:“还是叫醒得好……这么睡下,若是染了风寒该如何是好?”
金锭却是道:“不要不要!你看他们两个,这个样子真是别提多好看了!呜呜呜……小主子怎么能这么可人呢?”
洪舍耘煊走过去,见两人正坐在门槛上,里面屏风外放着一张软榻。
见洪舍耘煊回来,二人一惊,连忙起身行礼。金锭压低了声音道:“小主子和朱小公子两个玩儿累了,才睡下。”
洪舍耘煊略微点了点头,对二人摆了摆手,示意他二人退下。
走到软榻边一看,洪舍耘煊也不用愣了神,随即嘴角便不自觉挑起一抹笑容来。
只见软榻上两个少年一个着紫衣一个着黑衣,脑袋挨着脑袋呼呼睡着,略微凌乱的衣襟和散开的头发,带着些纯乎天然的味道。两个少年放在一处,倒也真是别样景致。两个小家伙一人怀里窝着一只小毛团子,细一看,不正是抓来给洪舍稚仙养的那两只小白老虎?
洪舍耘煊忍不住笑着摇摇头,伸手将毛毯给二人往上拉了拉。只是这一拉,忽然手边红光一闪,说时迟那时快,洪舍耘煊手腕一翻便将那东西掐住,一看,才知是一只通体赤红的小蛇。
他微微一怔,顿时皱起眉头。这等毒物,可不该出现在这里。他抬手便要去扣住黑衣少年的脖子,脸上也刹那间浮起杀气。
谁知手刚碰上对方的脖子,便觉手臂一凉,一把短匕首抵在他的手腕上,那匕首上泛着一种橘色的光,显然啐了毒物。
“你是什么人?”黑衣少年冷声问。
这一声立刻惊醒了身边的洪舍稚仙,他吓了一跳,连忙道:“哥哥!”
朱红信听他叫哥哥,才知此人就是洪舍稚仙嘴里提到的那个美得不可方物的大哥。他顿时笑了起来,收了匕首,也不在意扼住脖子的那只手,就这么直白的打量起他来。
“哼!小仙你骗人!”
洪舍稚仙伸手去拉洪舍耘煊的手,“哥哥,小信是我的朋友。”
洪舍耘煊脸色依然很难看,但还是松了手,只是一放手,便一把将洪舍稚仙拉进怀里,戒备着那黑衣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