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色 上——荷包
荷包  发于:2013年05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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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笙看着他清白的身影融进云雾间,慢慢消失了。在栈道上静等了一会,除了山风,不闻任何一点动静。

古见刹若如传闻所言,是被我闻寺驱逐了的前住持,那如今要靠近阎浮树,便少不得与护持的武僧动干戈,虽然他看上去的确法力高强,但这人慈悲心软,说不定手下太留情,落了下风,会被人打得满脸是血……平笙想,那和尚最好记得他的话:取不来岁提春,用偷的就是啦。

平笙又等了半个时辰,如来结着禅定印的手掌处仍没有任何动静。他心中不安,真的彻底担心起那和尚的安危来了,于是勉力起身沿栈道又走了百米,但终究力不从心,没走到尽头又倒下了。

他仰头平躺着,须臾却听见脚踩落叶的窸窣声,他的耳力极好,立即分辨出那是古见刹的脚步声。果然没过多久,便见那人破雾而来的身影,平笙站起来迎上去,几乎是急切地问:“有没有受伤?”

古见刹道:“没事。”

平笙打量他,想问可有取得岁提春,话还没出口,古见刹已递过来一枚红润的小果实,道:“这就是岁提春。给你。”

那小果实长得像枚大樱桃,带着露珠,却是硬得像块石头。平笙舀捏在手心里,用妖力将那果实绞成细碎的粉未,千万绒球似的果籽从中散开来,漂浮如红色的蒲公英。平笙轻吸一口气,那要与风而去的果籽便轻轻转进他的身体里去。

几枚果籽被漏下,随风附着在凌云山的岩壁上,甫一沾地,果籽便化成筋脉似的茎条,风过处,立即吹开一片血红色的花朵,暮冬时节,点缀在苍无的山壁上,远看如天上红砂滴落,隔着山云晕成朦胧的桃花。

平笙满足地呼了一口气,身后的的六翼慢慢张开来,发出骨骼生长的声音,这咯咯如开木门的声音回荡在两山之间,硬是在这佛门圣地荡起一股阴盛的妖气。平笙觉得舒服,不禁仰头发出一声喟叹,那声音流风萎靡,传出百里仍是清晰,凌云山后的玉殊塔似得到感应一般,竟簌簌震动起来,立即山体微震,脚下的栈道都晃了一晃。

“平笙!”古见刹喝道:“休得放肆!”

平笙听到声音低头看他,妖瞳含笑,轻轻收了六翼,他化为人形走到古见刹面前:“岁提春果然名不虚传,我的翼骨已复,和尚,多谢你。”

平笙的身体无大变化,精气却似脱胎换骨一般,端然立在巨佛脚下,完全不受佛气所侵。

古见刹道:“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

平笙笑道:“我说的话向来做数,你没有欺骗我,我当然也不会失信于你。”他抬头看那高在千丈的如来臂钏,问:“就是那东西是吗?我现在就去舀来给你。”

平笙的六翼齐开哗然一煽,四周狂风大做,借着这凌厉的风流旋身而上,不过眨眼已达千丈,他凌空站在高处,用妖力将那臂钏丝丝裹缚住,然后用力猛地一拉,石像的胳臂迸出两大缺口,岩壁碎成滚石从山侧落下,那重达千均的石圈无处着力,一道顺着山体往下滚落,幸得平笙妖力牵制,没有在路中碎成石渣。

那石圈落在云雾间不见了踪影,许久听得一声巨响,才算是落在深渊底部了。平笙俯冲而下,路过栈道顺手将古见刹带于背上,两人冲过层层云雾,哗然落在渊底。那巨翼压下来的气流催垮了一片树林。

平笙收翼重化人形,不想古见刹从他身上下来,歪头便吐了一口血。平笙一惊,他知道古见刹的法力,只是被带着俯冲一下,不至于吓到吐血的地步吧。他心中一动,立即想到古见刹应该在去为他取岁春提的时候受了伤。

“你往阎浮树的路上是与人交手了么?谁将你伤成这样?”平笙问。

古见刹抹了抹嘴角,淡道:“此事你无需知道。”他站直身体,四顾一番,走过几步从一堆草丛里捡出一对手腕大小的臂钏,那东西润如宝玉,耀如明铛,完全看不出是那石圈所化。

古见刹将一臂钏套在自己腕上,舀着另一只看着平笙。

“干什么?你要送我?”平笙看了那臂钏一眼,笑道,“你一个我一个的,是准备弄成定情信物吗?可惜我看不上,你自己留着吧。”

“和尚,现在我们两不亏欠了。”平笙退后两步,已有要离开的意思,“罗灱在青海北岭的万妖窟里,你自己去寻他吧!我不奉陪了。”他说完转身,正要凌空而起,不想身后的古见刹突然追上来,右手一递,那手中的臂钏平飞出去,喀地一声砸在平笙的背心上。

平笙不防他来这么一手,当下只觉背心一疼,他意识到古见刹可能要收他,他不想再与这和尚有什么纠缠,于是猛地张开翅膀准备离开。不想身后的翅膀张开

后并在一起,那翅根剧痛,怎么也煽不开了。

平笙收了翼,伸手往后一摸,背后平滑,并没有什么东西。可当他再张开翅膀,那东西又浮现出来,如一铁圈将他的翅膀箍住了。平笙来回收张几次,恨声道:“和尚!你给我背上弄了什么东西!”

“是大日如来的臂钏,此钏名为燃犀,你道行高深,普通佛术无法制你。”古见刹道:“我所知之物,只有这燃犀钏能困得住你。所以不惜损了佛祖石身舀它下来。”

平笙妖瞳赤红,不顾剧痛强行煽翅,那钏环便卡进它的血肉里,生生掐出鲜红的血水,那血水沿着平笙的背流下来,几乎染到了他的尾翼。他于地翻滚了几圈,挣扎的模样可谓触目惊心。

古见刹平静看着,慈悲冷淡的眉目依然古井无波。

“臭和尚我要杀了你!”平笙看着古见刹心跳剧烈,猛然上前将他扑倒地,举手成爪向古见的心窝抓了下去。

平笙的手穿过古见刹的胸口,激出一片血光,平笙五指一握,身子突然一顿:古见刹的胸口里,竟然没有心脏。

平笙愣了一会儿,突得笑起来道:“和尚,原来你也不是人。”

12、诱魔

古见刹闻言眉头微皱,平笙突感背上一阵撕裂般的剧痛,全身血气蓦然上涌,整个背都痛得绷直了。他仰头啸了一声,这厉声凄惨,传出百里之外,将方圆百里的林鸟都惊飞了起来。

古见刹将平笙的手从自己胸口拽出,趁机推开他站起来,那血肉模糊的胸口快速愈合,不过片刻,连血迹也不见了。

古见刹的身体能伤而不死,定然不是凡胎,而一身圣洁之气,又不可能是妖体,平笙瞬间意识到,这人恐怕只是元神修成的临时载体,而其心应是在古见刹真正的肉身里。世人说无心便无伤,无伤便不死,他第一次见到古见刹就觉得这人气息与凡僧不同,当时叫他“妖僧”,现在看来真是名符其实。

但古见刹是人是妖又与他有什么关系,他不过想要自由自在。平笙虚脱般躺在地上,仰头看着古见刹。“和尚,你就放过我吧……”平笙轻弱着声音,几乎是哀求道“我生来为妖,从未刻意害过一人,倘若有的选,人人都想成佛,永生极乐,谁想入妖道,昼伏夜出,这样汲汲营营?”

古见刹道:“万事都是因果循环,你现今受的折磨是命中注定。无缘者不渡,你我既然相遇,我又怎能不渡你?阿弥陀佛。”

“阿你个死秃驴!”平笙才三句就忍耐不住,起身打断他道“我生来为妖,是身不由已,你要渡我,还做出这样逼不得已的表情,简直是要恶心死我了!”他说着出手扣住古见刹的手腕,两手一摸,刚刚看他戴上去的母钏竟不见了。

“别枉费心思了,那子钏即已入了你的背心,便脱不了我的控制”古见刹道,“除非我死,或者你死了。”

平笙觉得他说这话的时候,那语气根本不像个佛僧,倒像个资深无赖的流氓。

平笙问:“你是准备这样把我关到玉殊塔里去吗?”

“不。我要你再帮我做一件事。”古见刹道:“做完了,我就放了你,任你海阔天空去。”

平笙闻言眼睛一眯,直觉便知那不是什么容易的事,说不定会要了他的命。果然便听古见刹道:“你刚才说罗灱在北岭的万妖窟里是吗?我要你去将他引到玉殊塔里来。等我将他收了,便放你自由。”

平笙闻言沉默良久,道:“他身上带着降妖杵,我不是他的对手。玉殊塔关禁了他千余年,他定对此地敏感,避之不及,如何引来?”

古见刹道:“我与他同在玉殊塔不下百年,没有人比我更知晓他的魔性。罗灱生为魔罗,以妖心为食,面目丑陋,却是非常喜爱美好之物,你妖身姝丽绝伦,要吸引他有何难处?你第一次与他交手,他没杀成你,便不会再舍得杀你了。”又道,“再过二天便入寎月,月雌之刻,风属阳,地属阴,堪舆相冲之时,罗灱耳目最为混沌。我将此地佛气收拢住,你引他来此,直接落在后山的浮图林中,他根本不会察觉已在玉珠塔。到时收杀起来,事半功倍。”

平笙听着,又觉得古见刹像个磨刀嚯嚯的屠夫,反正不像佛僧就是了。虽然那神色淡然出尘,还慈眉善目的。

“你说得话真是狗屁不通,什么叫第一次没杀成,便不再舍得杀我了?你以为我是三岁幼童随你哄的?”平笙道,“不行,我怕他怕得很了,你还是找别人去吧。”又道:“玉殊塔不是有位名唤雪女的美人儿吗,冰肌玉肤,清丽绝伦,就算嘴里说着狠毒的话也是别有一番风味,你舀她当饵,定然比我管用。”

古见刹诱劝道:“罗灱不除,降妖杵舀不回来,玉殊塔倾塌之际,将是苍生劫难。你生来为妖,却存善心,妙慧却非一般小妖能比,救命造浮屠,就当是为你自己修行了。”

“存善心?”平笙哼一声道,“可惜人善被人欺,妖善被僧欺。”

“闭嘴。”古见刹站起来,冷道:“你说你答不答应吧。不答应,我现在就把你捆了扔玉殊塔里去,你一辈子别想再出来了。”

臭和尚,若有一天我得了自由,定然不会放过你的。平笙心里这样想,没敢将话说出来,他站起来看了古见刹一眼道:“两日后丑时,我将他带到浮屠林中,你最好做好准备,若他再跑了,就不关我的事了。”

古见刹点拨道:“罗灱性情乖戾,难以捉摸,你若反抗于他,只会激他杀你。你软着点倒会有用,高傲倔强在他面前是行不通的。”

平笙没应话,张开六翼飞身而去,在纷旋的金叶中远远消失了身形。

平笙回到青海,收翼轻落在以前那片梧桐林的土地上。被罗灱魔火吞噬过的地方已经看不见树了,草也没有,初春时分,芽也不见一棵。

他静站了一会,守住丹元,身形化为无形。

平笙盯着那万妖窟,窟中暗沉沉的,妖气森然,鬼哭声厉。他妖瞳一涣正欲迈步进去,背后突然被人拍了一下,平笙回头,冷不丁却见罗灱正咧牙对着他笑!平笙这一惊非同小可,急退了两步差点就想振翅而逃。但他平了平心气,又站住了。

“小笨鸟,你归巢了?”罗灱声音低沉,语气竟然还很和善,平笙看到他尖嘴里血红的舌头,如蛇信一样上下颤动,“你是想通了,要回来屈服于我吗?还是因为放不下青海这一片妖鬼邪灵,想回来看看。”

平笙直面着他,平复了一下心静问:“若我屈服于你,你能不能放过这林中的妖邪。我来时看到北岭遍布野兽的尸首,我看得出那是妖物死后的皮囊。”

“傻小鸟。”罗灱咧嘴笑了一下,伸手摸了摸平笙的脸,他的手长及十寸,硬如冷铁,指尖在平笙的脸上抚过,立即划出五道血痕。若是凡人,这来回两下整张脸怕都不能看了,好在平白的妖体经得起折腾,罗灱的手放下的时候,平笙就已恢复了容貌。

罗灱摸平笙脸时平笙没有躲,这令罗灱十分感动,终于算是找到了个在他面前不会发抖的东西了,他心底不由温柔起来,解释道:“我即身为魔罗,本来就以妖兽之心为食。你这样说来,倒像在责怪我嗜杀。”

平笙心里冷笑着,道:“不敢。”

“你怎么这么听话了?”罗灱笑眯眯地看着他,突然上前一把将平笙抱住,他的手抚过平笙的后背,道:“你的翼骨恢复了?倒是挺快……”平笙忍不住就要推开他,罗灱的手抚在他的背上,好似下一刻便会贯穿进他的身体,于是几乎是急忙打断道:“你不是要我成为你的坐骑,如今我心甘情愿臣服于你,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我带你去。”

平笙想,只管罗灱说什么地方,他都会以最快的速度把他带到玉珠塔,然后让他在那灰飞烟灭。罗灱抱着他,鼻子在平笙的颈边蹭了蹭,抬起头来又要去吻平笙,平笙一惊,连忙把脸转了开去。

“你看,虽然我们好像要在一起了,我却觉得你没有诚意,凡人练武还讲究人剑合一,既然你是我的坐骑,我们就先来个……”罗灱道:“怎么说来着,人鸟合一!”他说着突然一把扛起平笙,两三步冲进了万妖窟里。

平笙再不能平静,他用力挣扎着从罗灱身上下来。刚站住脚就被窟内堆叠如山的妖尸吓了一跳,万妖窟里设了结界,平笙在外便能听见里间凄惨鬼哭声,脚下几尺之外,有几具赤裸的女尸,他看出那是常年流连在青海竹谷里的狐妖,不知什么时候被罗灱弄死丢在这里,全身血肉模糊,最下面的几具已经开始变黑腐烂。平笙心下一怒,挥手劈开那结界,无数妖灵骤然得救,呼啸着从平笙身边掠过冲出万妖窟去了。

“这样你就高兴了?”罗灱没有阻止,看那妖物逃得干净了,便道,“也好,这样安静。”平笙闻言,心中怒气翻涌,冲上去便要抓罗灱的咽喉,不料罗灱一闪,轻而易举将他制住了,罗灱反手将他压在石沿上,颇有委屈地问:“怎么了?那些妖物被我打败了,我拖它们回来关在笼子里,有什么不对?”他弯腰凑近平笙,玩笑又认真道,“小鸟,你也是被我打败了扛回来的,若再任性,我就把你烤成鸡翅吃掉。”

“但我又真舍不得……”他说着双手从平笙肩上滑下,五指又掐住了平笙的骨翼,数月前的断骨之疼还未褪去,平笙心中大惧,忍不住道“不要……”这一声乞求轻微,却是被罗灱听在了耳里,他果然就放开了平笙的骨翼,道,“我当然也舍不得,我魔族人个个生得丑陋,我在玉殊塔近百年面对着雪女,看惯了她的样貌,出来后什么样的魔女都入不了眼了。人们怎么说着?曾经沧海难为水,还好让我遇见你这座巫山,否则真要对这人世厌倦了……虽然论样貌,三界中妖族最为出色,可惜没几个经得起折腾,我有时开个玩笑它们就莫明其妙丧命了。”

平笙禁不住去看窟内那几具赤裸的狐尸,难以想像在被掏了妖心前,这些狐妖都遭遇了怎样不得了的玩笑:“你即看不起妖族,又为何在我青海逗留。就算你以妖为食,也不至于这滥杀!”

“滥杀?魔罗本就是受支配的东西,敢想敢干是魔族生来就有的高尚品质。我在玉殊千年,广受佛荫,已经算得上很有自制力了。”罗灱道,“虽然在雪女看来是这叫做“故做腔调”。当然了,我再怎么做作,也及不上玉殊塔里的和尚,那简直就是装腔做势的鼻祖。以后你和我在一起,我会让你好好了解我的。以后我带你回魔族,等你见识过其它魔物的德性,你就会意识到其实我多有风范。”罗灱的声音低沉,不管说着什么话都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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