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色 上——荷包
荷包  发于:2013年05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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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笙疼得冷汗直冒,有人轻拭了拭他的额头,轻声叫着“平笙……平笙……”说话间,他的身体震动了一下,平笙明显感到自己的胸骨被人弄断了。

突有人问:“方丈,这妖丹怎么只有半颗?”那声音慌乱着,带着抖动的尾音。

平笙心下一惊,周遭突然静了片刻,听一人道:“不可能,我明明亲眼看着他养好了伤。我寸步不离地……他怎可能只有剩半颗妖丹……不可能……”那声音带着扭曲了的声调,但平笙几乎立即识出这是古见刹的声音。

他的心如受重击般碎开,周遭的剧痛似乎瞬间都消失了。他突然明白过来,古见刹所有做为,全是为了他的丹元。

剥肉拆骨算什么,古见刹一句话,简直让平笙觉得自己死了一遍,连尸骨都要化成地狱里的尘埃碾碎在他脚下。

难以遏制的怒火烧穿了平笙的理智,他双手一握强冲禁制,身上的妖力瞬间成倍爆发开来,周遭的咒印被冲破,他猛然睁开了双眼!

祭台周围的僧侣被这股强大的妖力震开丈远,符印满开飞舞,佛灯通明的玉殊塔门口,法鎏池中的圣火燃得正旺。

平笙半跪在祭台上,游龙惊凤的羽衣衬得他身如神只。而胸前血肉迷糊,鲜血漫地,又似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厉鬼。

古见刹转地身来,手中妖丹化成轻烟快速融回平笙的妖体里去,他眼睁睁看着他的伤口快速愈合起来,并没有出手阻止。

平笙抬起头,发下是凌厉冰冷的妖瞳:“古见刹!你欺骗了我!”

26、决绝

平笙话音落下,一阵强烈的妖气朝门口的众僧快速压下来,众人被逼退数步,古见刹一扬手,佛气如金莲罩下,两气相撞,涣开漫天红黑色的灰烬。

古见刹抬头望他,眉目慈悲清淡,双眸映着千丈佛龛,如水光涟涟温柔。他道:“平笙……”那声音如同许久以前他站在树底下,抬头望梧枝上的他,说平笙,回家吧,天已经那么晚了。

平笙愣了一愣,几乎在一瞬间盈满了眼泪。

“和尚……”他轻声低喃着,身后圣火燃得疯狂,衬得他如涅盘中的凤凰,“和尚……你为何骗我呢,为何骗我呢……你要我的丹元,可以直说啊,我未尝不会给呢……”他不过自言自语,这些话未出口便已淹没在玉佛塔呼厉的风声里。

“平笙……”古见刹又唤他,平笙低头看他,还指望着他能立即说声抱歉,不想那人却问:“你剩下的半颗妖丹呢?”

古见刹道:“把另外半颗妖丹交出来,留下完整的丹元,我放你一条性命。”

平笙哈哈而笑,那笑声在塔内回荡,震得塔顶的灰尘细石簌簌而落。落在祭台上的佛阵早已被冲破,平笙一挥手,那结界便如玻璃般裂开来,金色的碎片落下,化成璀璨的水光,未及落地便便被吹散了。

妖风撩起古见刹的衣袖,那白色圣洁的沙曳下,可见泛着冰色的刀柄。

两人四目相对了一会,有佛尊从看不见的高处落下来,啪然在古见刹跟前碎成粉末。

古见刹伸手入腰,缓缓将戒刀抽了出来,那银光如一线白雪闪映在平笙眼里,如直接在他心口扎了一刀,将最后一点想念不舍都剐得干干净净。

平笙眼神一冷,毫无预兆地突从祭台俯冲下来。他一身妖气全开,刀刃般的厉风落下来,却不是对着古见刹,而是塔中数十个镇阵的武僧。古见刹还没反应过来,但觉身周一片血雾爆炸般散开来,耳边一阵扯肉拆骨的声音,连惨叫都未听到一句,那数十僧侣便成了一地残骸。

纵然古见刹与妖打了数百年的交道,也未曾见过如此残忍决绝的杀意,一时只觉眼前这羿妖全然不是平笙,他将手中戒刀直抛出去,平笙凌空而立,不知是没有料到还是防备不及,竟被一刀直接贯穿了腹部。强大的刀气带着他的身体往后急扯,碰然一声巨响,竟将平笙钉在了百丈高处的塔壁上。

平笙低头看了一眼古见刹,仰天一声鹰啸,一阵壁石滴落,平笙竟连刀带人往古见刹再次俯冲下去。他六翼齐张,压下来的气流如潮浪般冲撞在身后的法鎏池中,将无数火利子被高高抛起。古见刹静身而立,待到跟前出手在平笙胸口拍了一掌,右手一握,猛然将戒刀从他腹间抽出来,却不防平笙顺势旋身收翼落在他身后,古见刹刚转过身,便见他的利爪已逼到自己的门面,他躲之不及,瞬间竟被覆住了半张脸。

古见刹只觉上面一阵剧痛,等反应过来平笙已经收回了手,他一摸面颊满手是血,一揉眼眶心下不免一惊:平笙竟一手将他的右眼挖了下来!他退后几步,连忙挥手在周遭落下结界。

塔壁诸佛正在火燃烧,落下的火星如烟花四散飘荡。平笙手心一握,掌心流出一阵黑紫色的轻烟,再展开,古见刹的眼珠便不见了。

平笙轻笑着看着古见刹,谁让这和尚骗人呢,那眼睛的温柔多情是骗人的,古井无波也是骗人的,等他将这和尚另一只眼也挖掉,看他还怎么骗人!

平笙冲上去,用妖力撞开古见刹的层层结界,那利爪眼见着已触到了古见刹另一边的脸,不防突觉背心一阵撕裂般的剧痛,他仰头尖叫了一声,瞬间竟扑跪在古见刹跟前。

他竟忘了,他身上还有古见刹落在他身上的佛钏,那东西通过经咒制禁着他的双翼,他怎可能是他的对手。

古见刹半跪下身来,伸手托起平笙的脸,问:“另半颗妖丹呢,我要用它来镇塔。”

平笙看着他的眼睛,平静片刻之后抿起嘴角来:“和尚,那半颗妖丹已经没了,你即使杀了我,也找不到了。它被我化去了。”

平笙摸着他的手,声音如深爱的情人:“我想与你在一起啊,可我是妖啊,我的妖气会害死你的。我妄想成为凡人,所以把妖丹化去了。你干得好啊,现在杀了我还有半颗,要知道如果再迟些,连半颗都没了。”他说着低下头去,双翼萎顿下来,铺陈了一地的紫玉流金在火光下如仙辉浮升。

门外有着红衣袈裟的和尚扒着门沿往里望,妖气弥漫之中朝里头大声喊话,陆续又有武僧顶风进到玉殊塔里结手起阵。

方丈,快斩了他的双翼!古见刹静看着平笙,耳边听到杂乱的催促声。古见刹静愣了片刻,不由紧了紧手中的戒刀,那掌心不知何时已一片濡湿。

“你走吧。”他突道,“永远别再回来。”

平笙抬起头,眼中似的迷惑。“和尚……”平笙如溺水之人抓住了一根稻草,刚想说什么却被古见刹打断了。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他道,“我从来没有爱过你,即便是那些朝夕相处的日子,我心也从未背离过佛祖。”

平笙愣了一下,只不过片刻却又笑起来,那笑声压抑在喉间,不似平日清冽,却如同魔音般怵人。“我怎么这么傻呢……”平笙抬起头来,眼中带着深恨,骤然一挥手,凌厉的妖气将古见刹逼退了数步。

“古见刹!”平笙强行张开双翼,身后的佛钏掐进血肉里,鲜血如水般漫出来,悠悠铺在玉殊塔的地宫上,“我要你为今日所事付出代价,我要你后悔莫及!生不如死!”

话音落地,地宫中囚禁着的妖物突然爆动起来,平笙妖血浸润在冰地上,丝丝如水般渗透到地宫里去,万妖如碎鱼般游上来,冲击着玉殊塔的地面,如地狱中的饿鬼拼了命地呼喝。地表震颤,塔顶佛气倾开盖下来镇在地宫上,竟不能逼退妖灵一步。

古见刹连忙撤除佛钏之力,他想阻止平笙再流血,但即便他这么做了,地面上的血仍在以难以置信的速度弥漫开来。古见刹突然意识到,平笙是想以妖王之血为饵引出妖灵的魔性。

戾气森然,狂风大做。平笙手中幻出一青皮的木枝,古见刹透过纷乱的风水望去,开始以为是平笙的梧桐笛,定睛一看,却发现那竟是一条遏迦木。

古见刹心下一惊,大声道:“平笙!”平笙闻言抬眼看他,眼中流露复仇的快感,他将那遏迦木握于手心猛然杵地,那冰地涣然漾出层层涟漪,竟于面前开出丈许缺口。

地宫表面的妖血如漩涡般涌进那缺口里去,哗然一声涛响,无数妖灵从那缺口争先恐后窜出来,如一条势不可挡的的巨蛇直冲玉殊塔门口。冲出来的妖灵带着妖王之血,轻易破了门口的结界往暗夜中四散开去。

古见刹大怒之下伸手一挥,带出的佛气将平笙击得跌落丈外,那遏迦木被甩出去,鬼气弥漫之中不知被吹到了哪里。古见刹奔出门外一甩沙曳,几尺化百丈,那白色的袈裟如天般将塔门拢住,但无数妖灵陆续撞上那袈裟上,将平笙的妖血沾上去,袈裟便在那妖血的浸润下越来越薄,眼看便要兜不住了。

门外众僧冲进玉殊塔,佛阵重启,便有着灰色僧认的武僧手持伏魔链朝平笙逼近过来。平笙身受重伤,妖血没了一半,脸色苍白之下连起身之力都没有。此时塔顶又一阵佛气压下来,众僧瞧准了时机,趁佛气汲身而过时将那索链往平笙缠绕过去。

五条伏魔链将平笙缠得喘不过气来,平笙正扯着喉间的索结,一红衣和尚突捡了古见刹的戒刀走过来,近到平笙身边举刀便朝他的双翼斩了下去。

平笙连忙低头闭眼,不防耳边一声惨叫,咔然几声,那索链竟断了开来。平笙睁开眼,但见眼前立着一双黑遒如松的脚。他抬头往上一看,灰铠黑甲,竟是罗灱在对着他笑。

“小鸟,好久不见。”他打量着平笙,在妖呼鹤唳的狂风中用无比亲切熟稔的语气道,“哟,你换毛了?这身不错啊,什么时候换的?”

平笙垂着眼,一声不吭的。罗灱将他扶起来,一甩手背在背上。

门外古见刹冲进来,一眼见到了罗灱,他还没来得及阻止,那人便抱着平笙化身黑烟,融在一众妖灵中往外冲了出去。门外袈裟嘶然开了个口,下一瞬间便化成飘着火星的灰落在地上。

罗灱抱着平笙回到青海,没去万妖窟,只在深冥河的浅溪边就停了下来。平笙满身鲜血,罗灱与他说了几句话后说我帮你洗洗吧,话音落完便毫不客气地将平笙扒了个精光。

平笙被他半身浸在水里,死人似的动也不动。他看到远处河里雪白的溪石,想到古见刹之前背着他过河时说的话,他说:平笙,平笙……我会照顾着你的。

“小鸟,你怎么不说话?”罗灱捏了捏他的脸,“那和尚伤你心了?”

“说实话,我挺开心的,我想说你这不是活该么。”罗灱说着笑了几声,转手又捏了捏他的脸,“我还以为你们这恋情有多伟大,冲破禁忌,不顾一切,没想到这么快就见到时结局了。”

“哎……”罗灱叹息道:“我再也不相信爱情了。”

27、渡情

平笙趴在水里,雪白的脸搁在青鸀色的水石上。他身体一动不动,伤心爱恨之情却激烈涌动,让他呼吸不能,连眼睛也染得通红了。

罗灱带着说笑话的口气在一旁喋喋不休,平笙恨不能一刀捅死他。

“平笙,我跟说你个发生在平焰魔窟的真事,这事开始很美好,后来很糟心,结局很恐怖。”

罗灱道,“几千年前平焰山有一魔王名为常随,此魔所过处花死水枯,民不聊生,却奈何所向无敌,神佛皆不能制。”他说着咳了一声,又道,“后来……他遇到了一个美丽的女人,那女人用美貌引诱了他,跟他上了床,将他深深迷住了。等那魔王爱上了她,那女人却突然说要走。魔王舍不得她,那女人勾引他,说那你便随便我入了我教,随我信仰,不再危祸人间,常做善事,这样,你我便能长长久久在一起。魔王没办法,傻乎乎就答应了她,自此放下屠刀,改名夜迦。你知道恐怖之处在哪吗?”

罗灱转过头来看着平笙,用忍俊不禁的语气说,“因为那个女人,她的名字叫‘观世音’……” 罗灱说到这,噗地一声哈哈哈笑起来,那笑声爽利,好不开怀。

“我知道那和尚,他一旦决心要渡你,就会天崖海角地追着你,抓住了关在地底下,整日念经给你听,嗡嗡嗡,嗡嗡嗡……他便是能利用一切能利用的,你不爱他,他便以强以势来渡你。你爱他,他便以情以欲来渡你。将你吃得死死的,让你低头臣服,皈依佛门,再不敢干什么坏事。你看那雪女,便是最好的例证。那和尚哪……真是心狠计毒。傻鸟,你以为他爱你,其实他只是要将你踩在脚下做他的升阶浮屠!”

平笙趴在水里,仍一动不动,他觉得恶心混沌,简直快要魂飞魄散了。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你听过比这更扯的话么?但和尚却信这个,这世间怎会有和尚这种东西,简直是逆了天了。”罗灱的手在平笙赤裸着的肩膀处滑了一下,立即有红色的血红缠绕在他的指尖上,那红色鲜艳明润,看上去十分美味。

他抹了抹嘴唇,歪头看了一眼平笙,问:“你怎么不笑啊平笙,来,笑一个~”他说着捧过平笙的脸,在他两颊上捏了捏。平笙的面庞细嫩嫩的,一捏好像能掐出水来。罗灱被关在地宫这么长时间,面对的不是牛头马面就是阴魂厉鬼,好久没有体味过这般温香软玉似的手感了,他笑看着平笙紧皱的眉头,忍不住又捏了捏。

平笙紧紧闭着眼睛,他两颊都被掐得极痛极红了,不得已睁开了眼。罗灱看他眸眼流金,哟了一声,他以为平笙经过昨夜一场奋战,伤躯早已不能动弹了。却不防平笙突然抓了块石头砸过来,罗灱反应不及,被平笙一石砸中,竟地仰身跌了一屁股。他伸手一抹,已是一脸血。

“你个傻鸟!你在玉殊塔暗算我的事还没跟你算呢,你竟敢打我!”

平笙不理他,扶着溪中的石头站起来,被甩脱在岸边的羽衣化做一团缤纷五彩的烟云,悠悠往平笙的身上的拢了过去。不想跌坐在水中的罗灱突然扑过来一把抱住了平笙,他双手齐用,三两下竟又将平笙的羽衣扒了下来。

平笙气极,怒喝道:“罗灱!你想干什么!”他这一喝,竟自己噎出了一口血。

罗灱却毫不在意,只哈哈笑着往上滑退了几步,一双眼睛笑眯眯地盯着平笙的赤裸的身体,道:“要衣服,来舀啊。”他将手上的羽衣甩了一甩,兴致勃勃地撒泼:“来呀来呀,来追我呀~”

平笙差点被自己一口血给呛死。恨不得掉头栽下水去把自己给溺毙算了。罗灱见他不动,便站在岸上盯着他的身体看,眉飞色舞,那嘴巴歪着,简直口水都要流下来了。“瞧你这般美妙的身体,说不定那和尚也动过心吧。”罗灱兀自静了片刻,喃道,“没有羽毛的羿妖变身后是什么样子的?”他思考了片刻,忍俊不禁道,“大约是白斩鸡一般的味道吧……”

平笙虽无平常人的羞耻心,此刻被他这么盯着随意意淫,虽然面庞上没有做出什么表情,但两颊都要红到脖子根处了。

他真是又气又恼又恨,伤心欲绝。都是因为古见刹,这世上怎么有这样的人呢,好似生来就是要让他历劫的一样。偏得他一个就算了,还带来了罗灱这个瘟神,让他求生不得求死无门,这两人轮流折磨着他,羞辱他,弄得他连自己是谁都不清楚了。

平笙抚了抚额头,一想到古见刹,呼吸突然急促,胸口似有团火压着冲不出来。他抬眸看了一眼岸上的罗灱,头痛欲裂,眼前一黑,嘭地一声便往身后水中栽了下去。

罗灱看他半天没有动静,便走到岸边唤他。平笙浮在水中,黑长的头发如茂盛的水草掩盖着身体,那若隐若现的面庞早没了生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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