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艰难地微微转头，看着有点儿眼熟的房间背景，迟钝的脑子转了半天才终于想起来，这是司蔷的房间。一年多以前，他们曾经在这里发生了一些事情——那时的情景和现在也差不多，不同的是他们之间的气氛已经完全变了。当时那个一脸冷淡的男人，现在正对着他露出讨好的甜美笑容，像是可爱的小猫一样拼命磨蹭着自己。

他不自觉地露出一丝笑意，司蔷立刻察觉到了，大大的猫眼中漾满了惊喜，抱住男人的双臂收得更紧，一低头就对准男人的唇印了下去，并不深吻，只是小狗一样啧啧亲个不停。徐颀顿时因为他难得展露的纯情（误）加深了脸上的笑意，心里越发柔软起来。不得不说，面对司蔷，徐颀连正常状态下的一半智商都不到。明明刚刚还在愤怒于对方的不知节制，现在被对方撒娇时太过可爱的样子迷得晕头转向——男人啊，真是世上最可悲的生物了。

只可惜，他们的甜蜜时光并没有持续多久，煞风景的手机铃声就响了起来。徐颀听到是自己的手机，立刻转过头躲开男人的亲吻，看向床头的手机。

司蔷正沉浸在甜蜜的气氛中，突然被他避开，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意识到那是对方的手机在响。他愤愤地瞪着那无辜的小东西，心中大恨：居然在这种时候打电话！可恶！是谁这么不识相！

徐颀看他没有帮忙拿过来的意思，只得费力地试图抬起手臂，只是浑身都被对方修长的身体缠得紧紧的，自己又骨架全散虚软无力，哪里能够得着。急得他怒从心头起，这个死皮赖脸的男人昨晚那样拼命折腾，把他当做玩具一样摆出各种不堪入目的姿势肆意发泄，弄得他变成这副德性，现在还敢拿乔不肯帮忙！这个幼稚的死小孩！

很显然，这两人的思维根本就不在同一个位面，于是可怜的手机在连响带震了好一会儿之后安静了下来，不到3秒钟，又开始锲而不舍地重新彰显自己的存在感。

二人大眼瞪小眼了一阵，司蔷终于不情不愿地伸手拿过电话，按下了通话键，然后……直接放在自己耳边，完全没有让真正的主人接听的意思。

“哥！你总算接电话了！你快点把那个梅林带回去，我实在拿他没办法了！”躲在洗手间，一脸郁闷的邵扬听到那边总算接了，赶紧压低声音开口。

实在不能怪他想撂担子，那位美少年从昨晚开始就一直哭得他没法睡觉，后半夜他耐着性子哄了好一阵子，才总算把这小祖宗哄睡下去了。结果等到今天中午，昨晚哭累了以至于睡到现在的梅林呆呆地坐在床边，哭是不哭了，但是却比昨晚更难搞，任他怎么说都不动一下。没办法，他只能打电话。虽然司蔷肯定不高兴，不过让徐颀来，绝对比他有用。从昨晚到今天，他仅有的一点耐心可是已经彻底告罄，恨不得亲手把这少年拎出去扔掉。

第12章（上）：忍耐

邵扬知道在Gay圈里很多人拿眼前这个美少年当宝，不过在他眼里，这小女生一样烦人得要命的小家伙，连自己恋人的一根手指都比不上。想到Lance，他更是归心似箭，简直一秒钟也不愿意在梅林身上多花了。

司蔷刚刚还算温和的的表情立刻消失，脸色陡得沈了下来：“梅林的事我会处理。”

邵扬一愣，现在司蔷还在徐颀身边，说明他们昨晚……这个猜测让他烦躁的心情瞬间有些好转，放缓了语气道：“蔷薇，既然他是你弟弟，自然应该交给你。能不能让……他接电话？”

“……”司蔷沉默了一瞬，然后拿起电话放到徐颀耳边，眼睛却紧紧盯着对方不放。

徐颀看他眼神，不太明白对方为什么一副紧张的样子。然后，他移开视线，对着电话低声开口：“有事？”

“你打算怎么办？”邵扬听到那边换了人，虽然明白司蔷就在旁边，但他也不想绕弯子，单刀直入才是他的风格。

徐颀没想到他上来就问这个，一时也噎住了，想着“果然是阿扬”，心中暗叹。他下意识地抬眼去看司蔷，却见司蔷已经转过身去，背对着他坐在床边，但却丝毫没有回避的意思。当然，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可是和司蔷大有关系的事，他想听也是应该的。要是干脆走人，那才奇怪——虽然此刻徐颀万分希望对方能离开。

只是现实终归是现实，要是那么容易如自己所愿，那么他到现在为止的所有纠结又有何意义？徐颀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你想要我怎么说？”

邵扬心里咯！一下，知道自己还是过分乐观了些。他咬咬牙：“如果我说，我希望你能按照自己真正的想法来做——不是‘应该’，而是‘想要’，你会做吗？”

这话说得太直白，徐颀知道自己的表弟一向犀利，但以他今天的状态，连续接这么两记直球，也是有些勉强。何况“关心则乱”，顶着司蔷在身旁的巨大压力，他原本打算说的“回去”也变得像是有千斤重，怎么也吐不出来。

不过，即使只是这短短的两个来回和接下来的沉默，也已经足够背对着他的男人做出判断和反应了。司蔷慢慢侧过身来，一手撑在他身前，没说话，表情平静得有些反常，背脊绷得挺直。

徐颀反射性地想后退，却发现现在的状态并不容许。

退无可退。

深吸了一口气，徐颀静静地开口：“什么时候能解决你那里的问题？我这里大概会需要不短的时间。”这话一说出来，他骤然感到一阵轻松。

他真正的心意……没有比这更疯狂的决定了。但是，为了别人活了那么多年，他突然觉得，就这样自私一次也好。曾以为此生与爱情无缘，而现在抓住爱的机会就在眼前——错过这一次，他不确定以后还有没有机会。

“时……间？”司蔷愣愣地重复了一句，瞳孔骤缩，“什么意思？”

他那张精致的脸上的表情一点一点变得惶惑起来，不等对方回答，他猛地低头靠近躺在床上的男人的脸，伸手捂住对方的嘴，压低声音道：“不要这么快就打破我的希望……只要有一点点希望，我一定能够忍耐下去……求你，让我忍下去吧。”

徐颀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心中大痛。忍耐？他已经忍了多久了？若是这次自己继续模棱两可下去，他是不是会继续忍耐？要忍到什么时候？

“也许你真的还需要忍耐。”他慢慢转过头避过对方陡然僵硬的手掌，垂下眼叹息一声，“我也是。”

不等对方反应，他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在我们清除掉那些障碍之前，忍耐是必须的……不过两个人一起的话，也许就没有那么难受了。”

两人……一起？司蔷觉得自己的脑子又短路了。愣愣地呆了几秒，他总算反应过来，男人沙哑的声音里包含的是怎样的讯息。然后，他毫不留情地狠狠掐了自己胳膊一把，痛得他忍不住皱眉——这并不是在虚幻的梦境！

下一秒，他猛地扑上床，死死搂住僵硬地躺在床上的男人，低头狠狠吻了下去。

第12章（下）：忍耐

“从你嘴里说出‘两人一起’这种事……我连做梦都没想过呢。”一吻终了，司蔷抬起上身，眯起眼盯着身下的男人，嘴角微微上扬。

一听这话，徐颀眉头微皱，随即斜了他一眼：“你这是在指责我么？”他也知道，一直以来，在对待两人之间的关系这件事上，自己犹犹豫豫的态度很伤人，可是真的被对方提出来，他又莫名其妙地不爽——他绝对不会承认自己现在的反应实际上就是“恼羞成怒”——的某一种表达方式。

闻言，司蔷嘴角的弧度变得越来越大，发出一声短促的气音，在对方皱得更紧的眉头后，终于忍不住大笑：“呵呵……啊哈哈哈……你好、好可爱……哎哟……啊哈哈……”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眼泪都快笑出来了。

……可爱？徐颀刚要发火，看着眼前那张如同蔷薇绽放一般的脸，一种难言的心绪突然袭击了他的心。这个男人，这样的表情……还是第一次看到呢。那样生动鲜活的表情，简直让是他无法不继续沉迷于这个人的致命毒药。他慢慢垂下眼，决定成全对方难得的欢愉。

司蔷好不容易笑够了，又趴下来抱着徐颀黏糊糊地乱蹭一气：“呼……真的是，很可爱啊……”

徐颀气得直咬牙，额上爆出青筋。可爱可爱的说个不停，这家伙是真的神经大条到这种境界，还是想找茬？

好在某人并非完全的白目儿童，在发现眼前的男人脸色不对之后，他立刻知趣地转移话题：“阿扬让我去接梅林，你先休息，等会儿我就回来。”

然后他低头亲亲男人的脸颊，翻身下床去了浴室。半分钟后，隔着玻璃门传来了沙沙的水声。

躺在床上的男人静默地看了雾气蒸腾的门上隐约的人影半晌，终于还是转头闭上了眼。唉，罢了。那是人家的弟弟，他操什么心？一阵倦意袭来，他慢慢沉入黑暗的世界。

再次醒来时，已经是天光大亮。徐颀皱了皱眉，慢慢活动一下终于能够顺利动弹的身体，半坐起身看向窗外。不用猜也知道，这肯定已经是新的一天了。他下意识地低头，伸手一摸，没有半分温度。侧耳细听，也没有声音。难道司蔷根本就没回来？想到这个可能，他再也顾不上还不怎么灵活的身体状况，迅速掀开被子下床找人。

找了一圈没人，但是在客厅的桌上看到了留言条。

“颀，我把梅林带回来，你还在休息，我就亲自送梅林去姨妈家了。很快就回来，等我。 蔷薇”隽秀洒然的两行字，正是熟悉的司蔷的笔迹。

拿着那张薄薄的纸条，徐颀意识到，自己现在有点儿像是……被当做等待新婚丈夫归来的女人了。那纸条瞬间变得火一样烫手，他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

最后，他终于还是逃也似的回了纽约。要他在那里乖乖等那个男人回来，那是不可能的。倒不是闹什么别扭，而是为了避免某种可能性为80%的情况——等司蔷回来后，因为各种难以启齿的原因，他会在那里一拖再拖，天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不得不说，他想的还是有几分道理的。匆匆赶回来的司蔷看着空空荡荡的卧室，也只能无奈地笑了一声。本来他是想让人送梅林回去的，后来想到这个小少爷的累累前科，终于还是决定亲自将人交到姨妈手上。在“押送”过程中，梅林没和他说一句话，甚至看都没看他一眼。他知道这孩子是怨上自己了，因为对对方来说，他司蔷就是一个可恶的，独占了徐颀的情敌。

很可惜，对于司蔷自己来说，这世上什么都可以商量，就只有“拥有徐颀这个男人”这件事，是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的。即使梅林恨他，他也不会退让半步。

坐在仿佛还有男人余温的床上，他注意到那个木雕小人已经不见了。抱着被单深深吸气，他无法阻止自己心中涌起蜜一般甜美醉人的爱意。真是无法忍耐啊。他知道自己现在跟变态没什么两样，只是闻着若有似无的男人味道就发情。可是……这么可爱的男人，叫他怎能不爱呢？

第13章（上）：迟来的叛逆

推开门，男人一如既往地半躺在床上，母亲也照例坐在床边。徐颀注意到，在他推开门的一瞬间，母亲脸上一闪而过的不安。来不及思考这个表情的意义，他深吸一口气，目光掠过对方头上的斑白发丝和苍老却不失威严的脸庞，随即轻声开口。

“父亲，我想和您谈一谈。”

话一出口，徐颀就敏锐地察觉到，原本安静地坐着的母亲几不可察地飞快瞄了一眼徐青玦，然后转而静静地看向他。虽然母亲并未开口，只是状似平静地看着他，但他清楚，这正是母亲在不安的证据。平静的房间里，仿佛瞬间涌起了一阵暗流——而这暗流的漩涡中心，就是半躺在床上的父亲。徐颀定了定神，双拳不自觉地握紧。

上一次面对这种气氛，还是他18岁时，和父亲坦白自己对徐奕的感情的时候。

男人似乎毫不意外，甚至连闭着的眼睛都没有睁开，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床边的邵敏毓迅速会意，站起来走近立在门口的儿子，轻声嘱咐道：“颀儿，你父亲今天心情不太好，你注意些。”

徐颀心中警铃大作，背脊更加紧绷。在所有人看来，他徐颀是纽约第一黑帮的掌权者，呼风唤雨，踩下地皮都要震三震的人物，然而他自己清楚，对于父亲而言，他的羽翼并不够丰满。他没有把握在父亲明确反对的情况下还能全身而退。

原本他并不在意这些，因为他一向认为自己不是那个离经叛道的人，犯不着和父亲对着干——即便因为对弟弟的感情而痛苦了那么多年，他也从未想过冒天下之大不韪。然而世事无常，年近而立之年，他却突然扯下了循规蹈矩的面具，并且即使为此和父亲反目也在所不惜。

“你不用紧张。”待邵敏毓离开后，徐青玦终于再次开口，“我只问你一句，你打算怎么处理你那个情人的事？”

果然。徐颀心中轻叹，虽然早已退隐，但是当年的“青龙”并非浪得虚名，威压犹在，想要知道他这点事实在太容易了。当然，他原就没有瞒住父亲的意思。

“他不是我的情人。”徐颀飞快地反驳了一句，然后直直地盯着对方，“他是我的恋人，他的名字叫司蔷。”

男人原本松弛地闭着的眼皮猛地睁开，那双本该被病痛折磨而浑浊的眼中迸出了令人心惊的精光，枯瘦泛黄的脸庞上却似古井不波，没有任何表情。

如同冰下寒焰般令人闻之色变的男人，才是叱吒纽约乃至整个北美30年的“青龙”的真正面目。然而，这是真正的正面对决，无论如何他都不能弱了气势。徐颀毫不示弱地迎向男人的视线，展示了从未有过的坚决：“我来告诉您，我的决定。我将和司蔷在一起。”

他听见自己截金断玉般的冷硬声音，心中最后一点惶惑终于烟消云散。反抗父亲，也许将是他寡淡凉薄的人生中第一件值得纪念的事情呢。

徐青玦脸上表情不变，目光在他脸上又定了几秒，慢慢又闭上眼，半晌，低沉的声音从他口中缓缓溢出：“两个条件。解决继承人的问题，通过一个测试。”

继承人的问题好说，毕竟现在的科技还是很发达的，解决这个问题并不难。问题是这个所谓的测试，绝对不是听起来那样轻飘飘——父亲的手段，他虽未亲身领教，但却也知道那并不是自己和司蔷可以轻易掠其锋芒的。不过——

“多谢父亲成全。”他微微扬起唇角，神色间满是胜券在握的自信。然后他脸色一整，弯腰对着男人深深鞠了一躬，随即转身离开。

躺在床上的男人在他推门的瞬间再次睁开了双眼，眉峰微微聚拢。及至看到邵敏毓推门进来，他又恢复了那副平静的脸色，并且朝对方微微点了点头。

房间的隔音效果当然不俗，在门外的邵敏毓对这里的情况一无所知，不过这并不代表她就什么也没看出来。刚刚看到儿子推门出来时脸上的凝重表情，她就明白，事情果真朝着她最不希望的方向发展了。深深叹了口气，她已年过半百，却要面对一向乖巧的儿子迟来的叛逆么？

第13章（下）：迟来的叛逆

测试……么？徐颀一边慢慢往外走，一边在心里细细思忖。他并没有蠢到询问父亲测试的内容——所谓测试，哪有提前知道考题这么便宜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