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教春风玉门度 中+番外——钟晓生
钟晓生  发于:2012年02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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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肆奕又惊又怒,不可思议地瞪着韩轻嗣。郝伍少的眼睛不是盯着近在咫尺的剑锋,而是怔怔地盯着持剑者。

韩轻嗣迷茫地低头看了看自己握剑的手,缓缓松开了剑柄。

“叭。”

郝肆奕随之松手,青雪剑落在地上发出闷响。

裴满衣捂着颈间伤口跌跌撞撞爬起来,心疼地上前捧起弟子的手:“你……”

“发生了……什么事……”韩轻嗣干涩的开口。

他隐约猜到了一些,方才自己只觉眼前红光一闪,意识便模糊了。一瞬过后自己再睁开眼,才发觉方才自己失去意

识的时候似乎做了些什么,然而自己却尽然回想不起来。

郝肆奕皱眉看他,一言不发。郝伍少受了惊,结结巴巴道:“你……”

裴满衣最为冷静,一边从衣服上撕下布料来替郝肆奕包扎一边道:“方才你突然发狂,本想拿剑砍我。郝伍少冲上

来抱住你,却被你撞开,之后便是你看到的那一幕了。”

韩轻嗣蹙眉:“我……”

江颜逸虚弱地出声道:“是青雪剑的缘故。”

他身上中的箭还未拔出来,有气无力地靠在树干上。

裴满衣替郝肆奕包完了手,可怜兮兮地看着他,脖子上还涓涓向外冒着血。所幸方才并未被伤至颈部动脉,血再流

上一阵也死不了人。

郝肆奕看了看自家师父的脖子,又看了看身上插着箭已奄奄一息的江颜逸,很分轻重地丢下裴满衣向江颜逸走去。

裴满衣欲哭无泪,装可怜失败,只得继续从身上撕下布料自己包扎颈间伤口。

韩轻嗣神情茫然。

若不是他亲眼所见,他定是不信的。以往自己看到血腥时心中都会腾起一种隐秘的快感,他并不敢对人说,也没有

细想过其中缘由。

他弯腰拾起青雪剑,盯着剑锋上的斑斑血迹干涩地开口:“怎会……”

他方才竟险些伤了裴满衣与郝伍少!

然而裴满衣并没有说,韩轻嗣方才发狂时有挣扎之色,挥剑的动作也缓滞了不少。若不然,他和郝伍少又如何躲得

过去?

他不动声色地睨了眼逆光坐在黑暗中的江颜逸,继续包扎自己的伤口。

郝肆奕将江颜逸的身子放平,点了他伤周几处穴,回车上将包裹中的药罐翻出来,走回他身边道:“忍着。”

江颜逸微笑。

郝肆奕利落地将两支银箭拔出来,迅速撒了些药粉在他的血洞上,又将一张涂满了药膏的纱布覆在伤口上,这才开

始替他包扎。

江颜逸的蛊毒已逐渐平息,然而因失血过多,嘴唇泛白、周身发寒,禁不住蜷起身子打了个哆嗦。

他欲语还休地看了眼韩轻嗣,又低下头去环住双膝。

韩轻嗣蹙眉,与裴满衣说了江颜逸所中的蛊,待裴满衣上前替他察看之时又去一旁拾了树枝生火。

方才江颜逸替他挡箭之时,他心尖儿竟是不由颤了颤——从来没有人待他如此,即便在郝家,也找不出一个会不假

思索将他挡在身后之人。

郝家人待他再好,他也终究只是个外人,虽说并没有人薄待了他,然而总有层跨越不过的东西隔在中间。这其中也

有他自己的缘故,他心中也一向总将郝家人与自己的关系定做恩人与报恩之人。除此之外,不敢僭越。

每当他与郝伍少有矛盾之时,虽说几位兄姐大多时是公正地替他训斥郝伍少,然而心目中、行为上又总是不自觉地

偏向这骄纵的五弟。

说不寒心不伤心,也是假的。人心都是肉长的,韩轻嗣表面再冷,心中也期盼着有人能将自己放在心尖上。

裴满衣替江颜逸断了脉,又问了些详细状况,陷入了沉默。

韩轻嗣走上前:“先生能解否?”

裴满衣道:“玄灵蛊的蛊虫是以人血喂养,只听输血之人支使。蛊虫进入人体后会产出十数只周身长满倒刺之虫,

勾住人五脏六腑。每到月圆之夜,虫刺骤长,扎入人肺腑之中,痛不可言。”

韩轻嗣并不爱听这些,直截了当道:“怎么解?”

裴满衣又沉默了一阵:“给我几日细想想。”

待裴满衣替江颜逸瞧完了伤势,郝伍少欲言又止地看着韩轻嗣,悄悄将裴满衣拉到一旁:“先生,轻嗣他那究竟是

什么毛病?”

裴满衣道:“青雪剑心法极阳,修炼之人容易走火入魔……恐怕是因他所练武功的缘故。”

郝伍少忧心道:“今日这样的状况可会在复发?”

裴满衣想也不想便道:“一定会。”

郝伍少纠结道:“……那……我的血可否治他?”

裴满衣斜睨了他一眼:“……可以。只是毒性也有个轻重之分。若是简单的迷药、春药,你的血几滴便够了。如韩

轻嗣那般走火入魔的重症,恐怕要用掉你一半的血。”

郝伍少吃惊地张了张嘴:“那我岂不是只可用两次?”

裴满衣十分同情地看着他:“不……你是一次性用品,放这么多血你一回就活不成了。”

郝伍少结巴道:“可,可否一天一碗……不,一天一小杯血的来?”

裴满衣道:“这样也成。不过恐怕要费上一年时间才可拔毒。”

郝伍少松了一口气:“一年……没什么。”只是往后要吃一年的红枣猪肝了。

裴满衣道:“待他彻底发狂……体内潜伏的毒因激发出来,解起来更为容易。”

郝伍少“唔”了一声,心中有了计较。

两名太虚谷出来的师徒替大家处理完了伤势,离天亮尚有几个时辰,便又各自去睡了。

韩轻嗣悄无声息地走到江颜逸身旁,借着火光静静看着他。

江颜逸阖着眼,呼吸平缓而微弱,大约是睡着了。

韩轻嗣看了一阵,转身欲走,江颜逸突然开口道:“别走。”

韩轻嗣停下脚步,身形僵了片刻,回身走到江颜逸身旁坐下:“你为什么要替我挡箭?”

江颜逸依旧阖着眼,嘴角却不由勾起:“我说过,我喜欢你。”

韩轻嗣蹙眉:“你究竟喜欢我什么?我说过,我不是叔父。”

江颜逸笑出了声:“我知道,我知道,你是韩子凡。”

韩轻嗣不悦,只觉他的口吻像是哄孩子一般。

江颜逸道:“我会等你,你有足够的时间考虑。”

韩轻嗣冷冷地站起身:“我会考虑。只怕你也须好好思量思量,你只是逼着自己喜欢我罢了。”

他转身向郝伍少睡的地方走去,走出了两步却又停下。

江颜逸抬眼,静静地看着他的背影。

片刻之后,韩轻嗣出声道:“……多谢。”

他不再迟疑,大步走到郝伍少身边躺下了。

第十五章

第二日众人醒来,以干净的树叶擦过牙便上路了。

昨夜江颜逸与韩轻嗣带着血窟窿的衣物都扔进火堆中烧了,换上一身新衣,全看不出昨夜经历过一场恶斗。好在那

受了惊的马醒来之后情绪也逐渐平稳,依旧能拉车赶路。

唯一有变化的,就是车厢中多了一人。

裴满衣谄媚地笑着捧起郝肆奕的手:“我替你换药。”

他笑得有些生硬,手指也微微发颤,不难看出心中的些微害怕来。郝肆奕对他发过几次火,最厉害的一次拍了他一

掌,又险些拿剑砍他。裴满衣皮肉上吃些苦头倒不怕,而然心理上却总觉承受不住,郝肆奕一个冷眼一声冷哼都会

叫他心惊肉跳。

郝肆奕冷冷地抽回手,在车厢中扫了一眼,从包裹中抽出干净的棉布和一罐药膏丢给郝伍少。

郝伍少愣愣地接住,木讷地看着他。

郝肆奕将手递到他面前:“换药。”

裴满衣吃了瘪,讪讪摸摸鼻子坐好。

郝伍少有些怔忡,然而被郝肆奕一个眼神凛过,登时脊背发僵,手已下意识地凑上去替他拆布了。

鬼医配的药确是奇效,只过一夜郝肆奕手心深可见骨的伤口已不再流血,只是掌心上一道狰狞的壑缺教郝伍少心惊

肉跳。

他小心翼翼地出声道:“四哥……”

郝肆奕从喉间溢出一声“嗯”作答。

郝伍少咬了咬下唇,垂着眼睑不敢看他:“没、没什么。”

郝伍少自小娇生惯养,干起活来笨拙的很。他小心翼翼地用手指蘸了些药膏,蜻蜓点水似的抹在郝肆奕手心伤处,

却被自家四哥冷冷一瞪:“省什么?”

郝伍少看了看手指上少得可怜的药膏,自己指上残余的比兄长手心中的还多,于是凑到药罐中狠狠剜了一大块。这

一回厚厚一层药膏覆住了伤口还余下一坨,既不好重新倒回药罐中,郝伍少只得小心翼翼探询地看着郝肆奕:“四

、四哥,你还,还有哪……受伤了么……”

他在郝肆奕冰冷目光的注视下声音越说越轻,到最后已羞愧地低下了头,“别浪费了”四字已是嗫嚅无声了。

郝肆奕冷笑:“抹你太阳穴上罢。”

郝伍少一怔:“呃……?”

郝肆奕道:“治你蠢疾。”

郝伍少:“……”

他被郝肆奕骂了也是不敢生气的,况且他也的确深深觉着自己有些愚笨了。每每对着郝肆奕,他总觉受着一股无形

的压迫,连思考都变得困难,故常做出一些令自己羞愧的蠢事来。如此又被郝肆奕嘲笑,他的羞愤更甚,便成了一

种恶性循环。

他讪讪拿起干净的白布替郝肆奕包扎,怕扎的紧了勒疼他,故松松垮垮包了几圈。

郝肆奕冷冷看着,等他包完后轻轻松松将手从绷带中褪出来。

郝伍少看着他无语。

郝肆奕懒得多话,将手往他手心里一放:“重扎。”

裴满衣鼓起勇气凑上来:“我来吧……”

郝伍少无助地看他。

郝肆奕恍若未闻,只拿一双墨色的眼眸盯着郝伍少:“重扎!”

裴满衣垂头丧气地退开了。

车厢中折腾了好一阵,郝伍少包扎了五次才勉强得郝肆奕点头。

他欲哭无泪地向王小虎身边靠去,车厢中气氛压抑太过,让他浑身不适。

郝肆奕面无表情地撇开眼,不情不愿道:“进步挺快。”

郝伍少怔住:“啊……?”

郝肆奕不再言语。

他对郝大富、郝贰文与郝叁侠的教育方式一贯是不满的——宠着惯着只能养出一个废物来,郝伍少有手有脚,脑子

也不笨,之所以学无所成全是因为没一个人压着他。

他在心中暗下决心,回了扬州后决不能再纵容兄姐的一味宠溺了。自己逼着郝伍少读书,最好再让韩轻嗣教他习武

,若是再能学些医术便更好了。

他想到这里的时候是信心满满的,心情也不由明朗了起来。这种心境不像一个兄长,倒有点像为人父母,对儿女的

前景憧憬不已,总相信自己的孩子一定是最厉害的,学什么便成什么。

然而这种幻想连展开的机会也没有便被打破了。

因狭小的车厢中五人太过拥挤,故江颜逸一直是坐在车外与韩轻嗣一同驾车的。

一个时辰后,众人行出了树林来到一条溪边。

韩轻嗣勒停了马,下到溪边去洗了把脸。

他昨夜虽说换了件干净衣裳,然而并未用水清洗过。他洗完脸,原本不觉粘腻的身上也难受了起来,于是走到车边

撩起车帘:“下来走走,我入溪去洗一洗。”

郝伍少早已闷坏了,率先从车厢里跳出来。

王小虎、郝肆奕、裴满衣随之跟了出来。

韩轻嗣并不避嫌,当着众人脱下了上衣,向溪水深处走去。

江颜逸深邃的双眸似笑非笑地看着韩轻嗣,也径自脱去了上衣向水中走。

韩轻嗣肌肉匀称,窄腰宽肩,是一种青年男子特有的美好。

而江颜逸的身材也是极好的,皮肤如他脸一般细白,倒教所有观者都怔了一怔。

江颜逸这个人有一种跳脱了年纪的魅力,你说不上他老,也不觉得他年轻,好像深山里的仙人一般,看不见他身上

有时光可见的痕迹,却有一种无形的积淀留了下来。

王小虎爱跟着江颜逸,也脱了衣服下河去洗。

郝伍少多年来的习惯让他不敢去沾冰凉的溪水,心中有些气闷,便坐到一旁拔着树下的青草。

郝肆奕也不会在众人面前脱衣服,自找了一棵不近不远的树坐下。

裴满衣再一次鼓足勇气上前,然而还没靠近便被郝肆奕一个冷冷的眼神击溃,坐到一旁暗自检讨脸皮太薄。

郝伍少一个人坐着也是无聊,偷偷拿眼瞧不远处的郝肆奕,见他手上白色的绷带十分突兀,竟鬼使神差地挪了过去

郝肆奕见他走近,也是有些吃惊的,只是习惯了不喜形于色,面上并未流露什么。

郝伍少有些局促地在他面前蹲下:“四、四哥……”

郝肆奕不动声色地看着他。

郝伍少搔首,薄薄的脸皮竟显了一层浅红:“谢、谢谢你救我。”

昨夜千钧一发之际郝肆奕为了救他赤手夺白刃,他是十分惊诧的。他一贯以为郝肆奕并不喜欢他,且两人相处较少

,故怀着赌气的心理,自己对这四哥的感情也是远远不及大哥二哥与三姐的。昨夜的事情其实教他有些欣喜,却也

有些愧疚,仿佛自己一贯的心理活动使得他对不起郝肆奕一般。

这一句道谢他昨夜就该说,同时还有一句道歉,只是当时受惊过度竟是忘了。尔后又缺了个契机再提,故等到此事

才鼓起勇气开口。

郝肆奕眼中闪过一丝惊喜,然而表情依旧是冷的:“不必。”

郝伍少腼腆地笑了笑,小心翼翼地问道:“我可不可以,坐你身旁?”

郝肆奕挑眉,微不可见地颌首。

郝伍少得了首肯,澄澈的眼睛亮了亮,开心地绽出一个笑容,一屁股往他身边坐下。他着力有些大了,还将郝肆奕

向边上撞了一下,郝肆奕却也不恼,看着他惶恐的表情竟有些想笑。

郝伍少大大咧咧地盘起腿,心中的担子卸下了不少:“四哥,鬼医怎么得罪你了?我看你一路都不给他好脸色瞧。

郝肆奕懒懒地斜睨他:“关你何事?”

郝伍少撇嘴,心中暗自同情裴满衣。往常他听了郝肆奕这个口气,心中定是会暗自记恨的。然而现下他却有些释然

,似是看破了郝肆奕的嘴硬心软。

他眨眼看着郝肆奕:“你回扬州以后,还去太虚谷么?”

郝肆奕阖上眼,和煦的阳光透过枝叶细碎地洒在他脸上:“关。你。何。事?”

郝伍少向他龇牙。

许是阳光的缘故,郝肆奕口中说着冰冷的话语,周身那寒气却被破除,面容还隐隐透出些温和的意味来。

郝伍少与他肩并着肩倚在树干上:“那你好歹多住几日吧,大哥逢年过节便要提你,若不是生意搁不下,他早去太

虚谷看你了。”

郝肆奕险些脱口而出:“你怎不来?”然而话到了嘴边又停了,只在喉间含糊“嗯”了一声就算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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