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狼崽子此刻小脸煞白，有一半都溅上了污泥，衣服早就湿透贴在身上，手上也是血迹斑斑，一只鞋已经跑掉，整个大半个身子都染上了泥浆。

王三叔有点惊骇的说：“这狼崽子不会追着你到这里吧？”

祁青几乎说不出话来，手有些发颤的摸上小狼崽的额头，火烫！祁青死死咬着嘴唇，他怎么就丢下小狼崽一个人出来了？他明知这崽子离不了他……

王三叔这时候说：“二牛，小狼崽烧的不轻啊！咱得快点回村里。”

祁青直到此刻才嘶哑着声音说：“不行……三叔！齐……齐辉这烧的不寻常……他跑了一路，肯定没吃上东西，又淋了雨……天……天知道他在这水塘里昏了多久……送……送医院！”

三叔这时候傻了，他都这么大岁数了，也没进过医院啊！而且医院在哪里？在镇上！他们一路都走了那么久，难道还要走回去？

王三叔为难了，看着祁青说：“二牛啊！这都走到这里了。先回村里，去卫生站吧？”

祁青此刻的脸色也是惨白，他是医生，知道小狼崽子现在的情况绝对不容乐观，不是村里卫生站能有这条件治的。而且从这里直接去医院，和到村里的路差不多，万一要是村里卫生站治不了，那么就得耽搁一天！

小狼崽子平时没病没灾，可一旦病了，那就是个大事。万一耽搁烧成了肺炎，那就糟了。

祁青知道这时候他说这样的话是为难了人王三叔，而且村里人恐怕这辈子进过医院的人还少有。祁青从王三叔手里接过小崽子，对王三叔说：“三叔，这是小崽子的命。他烧成这样，要是转成了肺炎，就糟了。三叔，二牛求您了。把小崽子送医院吧！”

王三叔看看祁青又看看小狼崽子，心里犹豫的很，本还想劝祁青几句，哪知道祁青抱着崽子居然就给跪下了。王三叔吓了一跳，一旁盖在油布里的玲子这会也哭了起来。她知道狼崽子病了，还病的不轻。他们也是一起长大的，平时玩的不多，可也不少。总有感情。

王三叔手忙脚乱的想拉起祁青，祁青看着王三叔，语声带着哏咽道：“三叔，求您了。送齐辉去医院吧！”

王三叔这时候抹了一把脸，用力拉起祁青，说道：“行了行了！三叔又不是说不送！你这是干什么呢？折你三叔的寿啊！走走！快点，上镇医院去！”

祁青欣喜的应了“是”，抱着小狼崽子就跳上了骡车。

王三叔拽着骡子转了车头，又一点点的朝着镇上走。

祁青抱着狼崽子又回了油布里，这会他也是全身都湿透了。玲子倒是没淋多少雨，就是头发有点湿，没什么大关系。所幸油布里干燥，也没外面那么冷。这时候，王三叔从外丢了块毛巾进来，那是擦汗用的，一直裹在雨褂里到也是干的。

祁青赶紧把小狼崽的湿衣服给脱了。玲子羞的转过头。祁青顾不了那么多，拿毛巾把小狼崽上上下下擦了干。然后也不顾忌那毛巾上粘了不少土，就着干净的地方，祁青也给自己擦了把脸。

因为身上是湿得，祁青也不敢抱小狼崽，就放在了种子堆上。祁青焦急的不住摸着小狼崽的额头，又翻翻他的眼皮。可怎么办？烧的越厉害了。

没一会，小狼崽子难受的开始哼哼，祁青急的眼都红了。

这时候，玲子也管不了那么多，转过头就问：“二牛哥，狼崽子怎么样了？”

祁青心里发酸，摇着头一句话都说不出，就死死盯着小狼崽子。祁青的脑子里现在一片空白，他都干了什么！为什么要丢下小狼崽？他完全可以带着齐辉一起出来。这才几年？狼崽子能恢复成这样他就该谢天。

他怎么就忘了，狼孩的狼性是不会那么轻易变的。他念了那么多书，还是医术，都丢哪里去了？怎么就觉得小狼崽子好养，懂事，就认为理所应该了？齐辉才多大？多跟着他几年又怎么？就算这辈子都跟着又能怎样？

祁青心里不知有多悔自己干的这蠢事。

小狼崽这时候突然咳嗽起来。祁青吓了一跳，赶紧凑在身旁。小狼崽全身都有些痉挛，嘴唇也冻得发抖。

祁青一看这情形冲着外面的王三叔喊道：“三叔，能在快点么？不能再等了……”

王三叔回头看了眼，见小狼崽咳成那样，也急了，说：“这骡子也跑了一天了，再快也快不起啊！”

祁青心急如焚，四下看着想找些能给狼崽子取暖的东西。突然他脑子里灵光一闪，然后就立刻拉过身边的一个种子包，开始解上面扎的绳子。

玲子凑了过来问：“二牛哥，你干什么呢？”

祁青心里急，手都有点抖，拉了几次绳子结都没解开。玲子接过手说：“二牛哥，你要解开么？”

祁青忙点头，声音还是发着颤：“玲子，快点解开这绳子。”说着，祁青自己把全湿掉的衣服也都脱了只留了条短裤。

玲子偷瞄了眼祁青，脸上红红的，总算是解开了绳子，然后就侧过脸说：“二牛哥，好了。”

祁青说了声谢谢，赶紧就把那袋种子撒了出来，种子干燥吸水，祁青捧起种子往身上擦了擦，身上就干了。接着他用力把那麻袋的种子倒空，就抱起小狼崽子整个躺在了种子上，然后拉过那个大麻袋把自己和小崽子都裹了起来。麻袋和种子都戳人，但是这么一弄，还真就暖和了。

玲子惊讶的看着这一幕，说了一句：“二牛哥！你真聪明。”

祁青勉强挤出一丝笑，怀里的小崽子烫的火热，却还是冷的瑟瑟发抖，不时咳几声。但是到了祁青怀里，显然小崽子就舒服了点，祁青的体温和熟悉的味道，让小狼崽子下意识的往他怀里钻，小脸就贴在祁青的胸口，那种滚烫的感觉，几乎把祁青的心都烫热了。

牢牢抱住小狼崽，祁青虽然还是担心，可心里却莫名的好受了点。他低下头，脸颊贴着小狼崽的额头，低声道：“好了。我回来了。没事的。齐辉，你撑着点啊！我们马上就去看医生。没事的。我再也不走了。哪都不去。齐辉，你可别吓我，你可好好的啊。”

祁青低低念着念着眼泪就出来了，一滴滴的掉在小狼崽脸上，然后顺着就滑了下去，有那么几滴流进了小狼崽的嘴里。

玲子在旁边呆呆的看着，也不说话。

祁青就死死抱着小狼崽，拼命用身体的温度暖着他。就这么披着麻布袋不知过了多久，祁青也有点昏昏的，可撑着又不敢睡，担心小狼崽有点什么变化。

可这时候，小狼崽低低呜鸣了两声，惊动了祁青。祁青吓一跳，以为小狼崽又有什么不舒服，不料小狼崽这时候皱着小眉头挣了两下，竟然就睁开了眼睛？

这下把祁青给高兴的，口中低声唤道：“齐辉？齐辉！听到没？”

小狼崽眼神一开始很迷茫，但在听到祁青的声音之后，才开始有点焦距，等对上祁青的双眼，小狼崽一下变的有了点精神，但是小崽子还是全身发软，根本没法动弹。不过这时候的小崽子眼里流露出一抹让人心疼的惧怕，他的小爪子抓着祁青的手臂，火烫。

小狼崽子张着小嘴，咕哝了几声，祁青也没在意，倒是怕小狼崽浪费体力，就说：“别说话了，好好闭上眼，休息。我们去看医生，你就好了。”

哪知道小狼崽根本不理祁青，仍是张嘴，声音哑地像是憋出了几声。可那几声听在祁青耳里却犹如一声惊雷，只听小狼崽说：“青，青……”

祁青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看着小狼崽，他居然……他居然会说话了？他……他叫了自己的名字！

祁青声音发着颤，问：“齐辉……你……你在叫我？你……你在说一次？”

而这一次小狼崽的声音虽然低却非常清楚：“青……不走……”

下一瞬，祁青紧紧搂住了小狼崽，哑着声哏咽道：“不走，我不走。你……你……”祁青竟说不下去。

玲子这时候也在一旁惊讶的说：“二牛哥！小狼崽会说话啊？”她一直以为狼崽子是个哑巴。

祁青这会儿又哭又笑，点头说：“他当然会说话！他哪能不会说话呢？”

至于小狼崽像是得到了祁青的保证，没醒一会后，又陷入了昏昏沉沉，只是那小爪子死死扒着祁青的手臂，一刻都没放开过。

第十章：跪求

终于，摇晃了一路，到医院的时候，已经大半夜了。

祁青把差不多半干衣服又穿了起来，然后抱着小崽子就往医院里跑。王三叔嘱咐了玲子看着骡车，不放心也就跟进去了。

王三叔也是第一次上医院，根本没个方向。倒是祁青直奔急诊。这大半夜的，也就急诊有人。可是当祁青跑到急诊挂号的地方时，猛的愣住了。他……没带钱啊！

祁青在这一瞬几乎腿都软了，抱着小狼崽子差点就摔了。王三叔见状急忙扶着祁青，伸手抱过小狼崽子，说：“二牛，你可悠着点！别摔了！”

不过王三叔看着祁青傻愣着，又问：“这是怎么了？”

祁青一个冷颤，抬头看向王三叔，说：“三叔……我……我没带钱……”

这回王三也傻了，他摸着自己的口袋，里面也只剩下两块多钱。他都掏出来给了祁青，说：“这……这些够不？钱全买了种子，没剩下啊！”

祁青接过那两块多钱，哏咽着说：“谢谢，三叔！我……我回去就还给您。”

王三叔叹了口气说：“你这说什么话呢？行了，快看这崽子可怎么办吧。”

两块多钱，挂号是足够了。祁青交了钱急急拿了挂号单，就冲向急诊室。王三叔抱着狼崽子跟在他身后，看祁青挺熟悉的样子，心里还纳闷，这二牛什么时候到过医院？

急诊室里坐着一个中年女医生，看到祁青冲了进来，满脸的着急，就问：“呦这谁家小孩？怎么了？”

祁青对着那医生就一连串说：“是我弟弟，他发烧了！应该有六个小时。已经开始咳嗽，很可能转成肺炎，他应该有十多个小时没吃东西，走了很久，又淋了雨。很可能引起电解质紊乱，低钾……哦！还有，他有一点外伤，脚上也有软组织挫伤……医生，麻烦您，快点给他打吊针……葡萄糖、钾……”

“等……等等！小鬼！你……你到底是……”医生听了祁青一连串的说辞，整个人都愣了。这小孩在说什么？

祁青被医生打断话后，才意识到自己居然已经急的都忘记他现在还只是个小孩，可不是当年的医生了！祁青暗骂了自己一句，拍拍脸让自己清醒点，忙改口道：“对……对不起，医生，我急糊涂了。病的是我弟弟！在这里！三叔，三叔！”

王三叔这时候刚把狼崽子抱进来。

医生虽然疑惑，但是看着抱进来的小孩似乎确实咳的很厉害，就马上站了起来，指挥王三叔把小孩放到病床上，问了几句小孩的情况，祁青急忙一一作答。

医生倒是有些惊讶，这么小的一个小孩居然能够独自行走那么久，还是不吃不喝。这简直太让人惊讶了。祁青看的出医生的疑惑，忙道：“医生，这小崽子从小是喝狼奶长大的，所以比一般小孩要强壮一点。”

医生听了更有些吃惊，她还是第一次听说用狼奶养孩子的。不过医生倒是没怀疑这小孩是个狼孩。毕竟那种狼孩什么的事，太罕见了。更不会有人跑去养狼孩。

祁青的话也算给了医生一个解释。于是她拿着听筒听了听内脏各器官，又伸手探了探小孩的额头，翻翻眼皮，这才皱眉说道：“怎么那么晚才送来？再这么下去，就要转肺炎了！”

不过说完这话，医生也忍不住看了眼一旁站着的小孩，她并不是没听清小孩刚才在说什么。可这小孩居然也能这么准确的判断病因？而且得出的结果几乎和她的诊断相差无几。甚至这小孩还考虑到了电解质紊乱这种可能性。

王三叔听了医生这话也是一愣，不禁瞥了眼一旁满脸焦急的二牛，这娃说的竟然和医生一个样。看来还好是真的送医院来了。王三叔也知道，卫生站怕是治不了肺炎的。

医生坐到座位上，刷拉拉开了几张单子，递给了王三，说：“你是亲属吧？拿着这个去交钱，然后尽快拿药，晚了可不好。”

王三叔接过药单，倒是有点僵。祁青立刻上前，拿过单子，看了两眼后，才有些为难的对着医生说：“医生，我是这崽子的哥哥。这位是送我们来的同村大叔。那个……这些药……大概……大概多少钱？”

医生倒是愣了下，明了的说：“原来这样，这些药差不多有八块钱。”

一听到“八块钱”祁青整个人都僵了，他手里死死拽着王三叔给他的两块，挂了号之后，也只剩下这些了。

王三叔这时候也是有点为难的看着祁青，不知道接下去要怎么办才好。

祁青僵着脖子，对那女医生说：“医生……我……我家崽子病的重……拖不起……您能不能……能不能先给他打针？药钱，我明天给您。成不成？”

医生一看祁青这模样，心里也就明白了。这小孩眼看着就不是家里富裕的。这会估计是没钱了。这事医生也不是没碰上过，医生就叹了口气，说：“小朋友，这可不行啊。药品都是有控制的。要是没交上钱，可拿不到药啊。这么吧，你手上有多少？我先给你弟弟用上药？”

祁青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他真的从来没有想到过会因为八块钱而让自己陷入几乎绝望的境地。小崽子的病哪里还能拖？就算打上两块钱的药，根本就不顶用。可是……现在，他又该怎么办？

祁青咬着牙看着医生，说：“医生，您也知道，我弟弟这病拖不得！他平时很少病，可这回却是肺炎，一旦恶化，就是有生命危险。钱，我明天铁定给您拿来。求您，先给我弟弟用药吧！”

医生叹了口气，道：“小娃子，我知道你心疼弟弟，但是医院也有医院的规定。我也不好违反啊。”

“可是，救死扶伤不是医院的责任么？难道就因为不够钱就不救么？”祁青一字一句的说着。可他心里也清楚，这个问题在国内延续了几十年都没解决。所有都是先看钱才有治。这也是祁青为什么会离开医院的原因之一。那时候的他无力改变，也不能改变，那么就只有离开。

可现在，祁青遇上了同样的问题，还是发生在小狼崽身上。他不能失去小狼崽！祁青心里清楚这一点，就在这两年里，他在小狼崽身上付出的感情甚至比他上辈子加起来都多。小狼崽是他一手养的，他打从心眼里疼这崽子，就像……就像自己的孩子！世界上没有哪个父母能看着自己的孩子身陷险境而不焦急的。

医生沉默的看着祁青，这小孩的问题让她根本没法回答。医生的神色也变的难看起来。

王三叔在旁看的心惊胆颤，他从没想过从二牛嘴里能听到这样的话。这小孩几年来脱胎换骨似的乖巧听话。又悉心的照顾着小狼崽子。平时，还帮着邻里们看看孩子。从没让人操过心。但小娃毕竟是小娃不是？可现在看看二牛稚嫩的小脸上，神情是从没有过的严肃，说出来的话更像个大人。王三叔心里感叹，这孩子将来恐怕出息大了啊！那狼崽子要是能过了这个坎，将来可就有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