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寻在说什么？

「我一直……认为是我杀死健太……所以收到那张明信片之后……我以为丰喜想起来了，所以在这里把他……」

听到这难以相信的事实，诚倒抽一口气，整个人僵住。

「骗、骗人，怎么……怎么可能……你不是还邀我们一起去沼泽查证吗？如果你杀了丰喜，又怎么会……」

诚强烈希望八寻否认，反抗似地越说越激动。

「那是因为我不想在警察问起时……说我没去过沼泽……我曾来过沼泽好几次……要是留下什么痕迹，警察会起疑吧……不过也没有人找警察处理就是了……」

八寻的缜密令人意外，诚张口结舌。

他真的杀了丰喜吗？只为了隐瞒过去的罪行？

八寻也在怀疑自己有罪，跟诚一样。于是八寻为了掩饰莫须有的罪名，因而对丰喜下手。

「我在丰喜身上绑着重物……以为把他丢进沼泽里就不会浮上来……」

八寻眼神空洞地说。+

这是恶梦——诚因剧烈头疼而颤抖，就快要站不稳。过去的自己很有可能会变得像眼前这个人这样。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只是一味地逃避不看健太死去的脸。

那天晚上在公园，八寻是用什么心情倾听他的剖白呢？

发现是自己弄错而犯下杀人罪行，八寻是忍受多大的打击跟他道别呢？

「你把爱理也杀了吗？」

尚吾在快昏厥的诚身旁说，声音严厉且冷静。他平静却又一针见血地质问，用锐利的眼神盯着八寻。

「我一到这里……就发现爱理……」

八寻捂住双耳，呻吟似地说。

「她说她知道我常来这里……很开心地笑着……我也不知道……一听到她的笑声，我就有种暴力的冲动……等我回神的时候，她已经停止呼吸……」

他痛苦地叹气。

「我疯了……每次来这里，我都会觉得愤怒，变得有暴力倾向……为什么我会对爱理做出那种事……呜呜……」

八寻的话让诚也想哭，他紧紧抓着毛巾。

这么说来，之前在这附近闻到香味时，八寻跟爱理都忽然变得很奇怪。这也是食鬼草的效果吗？倘若真是如此，这种花还真邪恶。

「呜呜呜……呜咕……诚……诚，过来这边……」

瞬间八寻的样子变得不太对劲。他发出呻吟、不断摇头，东倒西歪地朝诚接近。

「过来、这里……呜呜！我的头好痛……快点……」

八寻边抓头边疯狂喊叫。

「糟糕，快跑！」

尚吾咂舌，拉着诚开始跑。

「呜啊！啊～～啊～～」

八寻发出野兽般的声音，猛然跑向两人。那眼神是脱离常轨的狂乱，充血的眼睛似乎已看不清一切。诚畏惧地奔跑，然而即便他没去闻花香，花香也已渗进他的皮肤，害他绊了一下。

「啊！」

「诚！」

发觉诚跌倒了，尚吾豁出去地跑向八寻。

「哥！」

诚尖叫，眼睁睁看着尚吾回到食鬼单花海前，迎击像只野兽般逼近的八寻。

「危险！」

八寻可是橄榄球选手，不仅体格壮硕，力气也比普通人大。而且他杀了两个人，精神早就不正常，就算尚吾比八寻高，也很有可能会出事。想到这里诚就脸色发白，他踩着蹒跚的步伐想去帮忙，爬行似地走向两人。

「呜啊啊啊啊！」

就在诚预想到最糟糕的情形那一瞬，他看见惊人的景象。

「啊啊啊啊！」

冲到尚吾面前的八寻登时消失无踪，接着传来令人不寒而栗的惨叫。诚不知发生何事，左摇右晃地靠近尚吾，尚吾则以目不忍视的表情看着地面。

「哥……怎么了……」

诚走到尚吾身边，惊讶得说不出话。

只见八寻掉进一个很深的陷阱里，粗壮的脚被细长锋利的刀子刺穿。不只如此，陷阱中还有无数的刀子竖立着，贯穿八寻的身体。

有条沟渠围绕着食鬼草丛生的地方。这究竟是什么？

「这是村人做的陷阱。」

尚吾语调平淡地说。

「村人担心不知道秘密的人误闯而设置陷阱，这里到处都有机关。健太也是不小心掉进这里面。他还是小孩子，所以当场死亡……」

尚吾的话让诚全身发抖，不自觉地流下眼泪。

掉进陷阱里的八寻虽大量失血，但还有意识。他似乎因强烈的痛楚而恢复本性，疼痛让他发出呻吟，眼神已然清醒。

「痛……好痛……」

从陷阱底部传来八寻痛苦的声音。

「真亏你能平安走到那里，你应该知道陷阱在哪里吧？」

尚吾俯视陷阱底部问道。

满脸是血的八寻呻吟着，那样子跟诚梦中的健太如出一辙。

「我……前几天……才、知道……爷爷告诉我的……」

八寻的肺部响起怪声，断断续续地说。

「你爷爷是这里的负责人，想必他也是为了你而隐瞒事实吧。只是很不巧，你突然发火失去理智，结果掉进陷阱里……」

尚吾俯视受重伤的八寻，以冷漠的嗓音说。诚受到很大的冲击，不敢相信尚吾竟然还能镇定地跟八寻对话。就算八寻做了很残忍的事，也还是他的儿时玩伴，他不能见死不救。

「哥，得快点救八寻……」

诚嘶哑地说。尚吾眯起眼睛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儿。

此时，诚突然察觉到——尚吾根本不想救八寻。

诚抓住尚吾的衬衫，想改变他的心意。

「你就这样不管他吗？你不会这么做吧！」

「这家伙想袭击你，他该死。」

尚吾的眼神很无情，诚感到畏惧，大大摇头说：「那是因为八寻的精神不稳定啊！拜托你，快救八寻！否则八寻会死的！」

「救了他又如何？反正他杀死两个人，早就没有未来。让他死不是比较好吗？那老头在处理自己孙子的遗体时，应该就会了解他们所做的事有多愚蠢吧。」

诚惊愕地看着尚吾。

他现在才发现尚吾心中有很深沉的愤怒，难道真是因为八寻想伤害他？诚一阵晕眩，但仍想着不能这样下去。就算八寻杀了人，也不该由他们来制裁。

「我想救八寻，就算只有我一个人也要救他！」

诚弯下腰，对以奇怪姿势躺在陷阱里的八寻伸出手。但是毛巾因他伸手的动作滑落，使他不慎吸入花香。他脑袋昏沉沉的，碰不到八寻的身体。

「笨蛋，不是叫你不要闻吗？」

尚吾将毛巾按在诚脸上，不得已地拿出手机。

「都是这种东西害的。」

尚吾用冷若冰霜的眼神看着食鬼草骂道。

「既然是注定灭亡的村子，那就早点灭亡吧。我要烧了这里。」

仿佛下定决心，尚吾拨了通电话。心想着他到底要做什么，诚坐在地面抬头看尚吾，接着尚吾向电话另一端开口说：

「你孙子掉到陷阱里啰，大腿和侧腹都被刀子深深刺入，再不快点来他可能会死吧。他杀了丰喜跟爱理，你别以为能永远隐瞒下去。另外，事先跟你说一声，五分钟后我会把这里烧掉。下次再发生事情我就烧了这里——我应该这么说过吧？」

说完想说的话尚吾便挂断电话。

诚目瞪口呆地看着尚吾，尚吾则开始捡拾掉在附近的枯树枝。

「哥、哥，刚才那是……」

「八寻的爷爷。之前葬礼时我曾跟他放话，说下次再发生问题就要烧掉这里。那个死老头，竟然认为光凭国民年金不够他生活。」

把一些枯树枝收集成束后，尚吾从口袋取出打火机。他在树枝上四处点火，慢慢让火变大。

尚吾要烧掉这片食鬼草吗？

「这、这么做……八寻他……会怎样……」

「烟会往上飘。这陷阱挺深的，运气好的话他会活下来吧。总之，他被刺伤得这么严重，就算把他救起来，也一定会在抵达村子之前就失血过多而死。如果八寻的爷爷不带医生来就救不了他，但是带医生来这里又会使秘密曝光，不知道那老头会怎么决定。」

尚吾说得很明白，诚无法反驳，只能脸色苍白地看着陷阱底部。

他已经不晓得该如何是好，尚吾简直像个机器人。诚感到昏眩，思绪杂乱。

「诚……对不起……对不起……」

八寻痛苦地喘息，气若游丝地不停道歉。诚用泪湿的脸看着八寻，哀伤思考着为何八寻没有依赖他。亏八寻帮他那么多，难道对八寻面言他就这么不可靠吗？

「就这样……丢下……我吧……拜托……算我求你……」

薄弱的声音传进耳里，诚用毛巾掩住脸，不断哭泣。

啪、啪……他听见蹦出火花的声音。

尚吾看了手表，陆续将燃烧的树枝抛到花丛中。不过他还是有考虑风向，尽量不让火烧到八寻那边。

星火在各处开始延烧。血海逐渐被玷污成焦黑，诚哭着看这副景象。

小小的健太在这里死了，爱理和丰喜也是，连八寻也快死了。

就为了人类的欲望，他们被红色花海吞噬。

「走吧。」

将最后一把火掷向食鬼草后，尚吾回到诚面前说。诚怎么也不忍丢下八寻而摇头，尚吾便拉他的手要他站起来。可是他从刚才就嗅到几次香味，无力的双脚完全不能站立。尚吾好像满腹怒火，他粗鲁地抱起诚，步出这个地方。

「哥……」

诚落泪凝望着延烧的食鬼草。鲜艳的花朵壮烈屈身，在火焰中狂舞，不知为何诚觉得好美。明明是会带来可怕作用的植物，在他眼中却鲜明妍丽。

「忘了吧，就当是个恶梦。」

尚吾的脚步让人感觉不出他抱着诚，他开始走回来时路。

诚默默流下泪水，但仍一直看着食鬼草，直到食鬼草消失在视线范围内。

抵达羽田机场时，天空已布满红霞。

诚与尚吾并肩走着，坐进尚吾停在停车场的车。

离开那可怕的食鬼沼后，尚吾没有回家，而是到隔壁乡镇的乡公所。他把车子停放在乡公所的停车场，把上班中的父亲叫出来并归还车钥匙。有几个人发现尚吾而引起小小骚动，所以也没时间跟父亲说太多。

看到尚吾忽然现身，还说「我把那里烧掉了」，父亲似乎也明白。他严肃地轻轻点头说「回去路上小心」便目送两人离去。

他们从乡公所搭计程车到机场。车资很贵，但尚吾丝毫不在意，他现在比较不希望有人烦他。

诚始终保持缄默，跟在尚吾后头。

他承受了好多打击。已经放弃思考。不过在尚吾催促下走路的气氛很轻松，他像是回到童年一般追逐着尚吾的背影。

尚吾事务性地订了飞往东京的班机，表面看起来很从容，片刻不离诚的身边。在飞机上时他也握着诚的手，十分关心诚的精神状态。

诚从羽田机场坐尚吾的车回家。两人在车上独处后，诚总算有种回到日常生活的感觉。

所有事情仿佛一下子就过去，他追着尚吾回到鬼泽村好像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昨天他实在知道太多惊人的真相了。

此后再也见不到爱理，跟八寻可能也无法相见。一思及此，诚又想哭了。他把他们当成朋友，现在却有种类似被背叛的空虚感。

「……你在气我抛下八寻吗？」

诚一直没吭声，尚吾轻声问道。他们就快到达公寓，窗外已是黑夜，回到家应该快十点了吧。尚吾明天还有工作，却仍为了诚这么劳累。

「不……我没生气，你是对的……八寻也希望我不要管他，这我也很清楚……我只是因为软弱而无法下定决心……让哥来扮黑脸……」

诚垂首并无力地摇头说。连自己都不了解的复杂心情，要怎么传达给尚吾明白？爱理死去、八寻杀死两个人、丢下濒死的八寻、烧掉食鬼草、他跟尚吾发展成不能公开的关系，他不知道究竟是哪一样让他这么畏缩。

「我只要能保护你就好，其他的无所谓。」

诚的答案让尚吾的表情缓和下来，轻声对诚说。

尚吾的话令诚隐约感到不寒而栗，因而注视着尚吾。

「——你怕我吗？」

尚吾的视线迅速攫住诚，诚惊讶地全身紧绷。

或许是如此吧。这一切都让他受到打击，而且发现尚吾不为人知的内心黑暗面后，或许他真的胆怯了。

诚现在也搞不懂，他失去好多东西，脑中相当混乱，他甚至觉得如今自己只剩下尚吾。

两人回到公寓，把车停在地下停车场便搭电梯上楼。站在身旁的尚吾表情一如往常，诚深刻体会到哥哥的坚强。

虽然尚吾曾经想寻死，但现在快崩溃的人却是他，尚吾反而比较可靠。

「哥……你好坚强，我真没用……」

诚不禁说出丧气话，尚吾用大手拉近诚的头。诚将脸埋在尚吾的怀里，紧紧抱住结实的胸膛。

「我不再烦恼了。我已经得到最重要的东西，不会再被其他事情动摇。」

尚吾下定决心似地断言。

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尚吾率先走出电梯。

诚随着尚吾的引领来到走廊，站在怀念的自家门前。

打开门锁、进入家中后，看见鞋子跟出门时一样散乱，诚无奈地笑了。

「待会儿得好好整理……」

诚脱下鞋子，在走廊上跨出一步。就在此时，身旁的尚吾蓦然将他逼到墙边，他还来不及回神就被深深吻住。

「嗯……」

突如其来的深吻使诚诧异地瞪大眼睛，他背后抵着墙壁，伸手想推开尚吾。

「嗯、嗯嗯、嗯……」

尚吾弯身捧着诚的头，叠上双唇深深吮吻。无预警地在走廊上被亲吻，令诚无法呼吸、头晕目眩。

「嗯……嗯……」

尚吾边接吻边用长腿磨蹭诚的股间。诚被困在墙壁与尚吾之间，就算想逃也动弹不得。而且双腿间被尚吾故意用脚撩拨似地摩擦，原本消退的疼痛又回来，令诚感到心慌。

由于吸入食鬼草的香味，诚体内深处还残留着躁热。这次不像上次那么严重，只要静下来就没事，但被尚吾这样亲吻，他的腰间又变热。

「哈……哈……」

在绵长的吻后，尚吾终于稍微离开诚的唇。诚因呼吸困难而拼命喘气，尚吾的手掌在他胸前抚摸，让他一阵战栗。

「哥……怎么在这里……」

尚吾伸出舌舔诚的下唇，诚扭身躲开，然而尚吾仍不停用脚挑逗他的下身，隔着衣服爱抚他的胸。被尚吾用掌心执拗地厮磨，诚的乳头渐渐变硬。在尚吾手里搓揉的烕觉，又让乳头变得更硬。

「讨厌吗？不想做吗？我可是一直想尽快跟你独处做这种事喔。」

尚吾用湿润的眼眸凝视诚，隔着布料使力摘取乳头。

「啊！」

痛楚传导至腰际，诚把手搭在尚吾的臂上。他想把尚吾推开，但全身上下受到尚吾的碰触已让他勃起，使不出力气。

「嗯、啊……」

两舌交缠的吻再度展开，诚的呼吸变得断断续续。尚吾将双手绕到诚背后，隔着牛仔裤使劲搓揉诚的臀部。他强力的手指压向狭缝，诚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