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藕庄少年情事 下——草示
草示  发于:2012年03月0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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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头望去,却是空空如也,陌生而寂凉。

每至这个时候,他就要拼命压制住自己的冲动,跑回毕家的冲动。

可一想到毕丰年暴怒而鄙夷的眼神,看自己就如在看什么肮脏不堪的东西,心中就失了勇气,畏惧不前。

于是,日子一天天过去,这份进退两难的念头便折磨得他越来越深。

邹虎刚从外面回来,就瞧见娄致坐在木架下,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心中笑了两声,便趁他走神,悄悄走到他身后

,忽地拍了他一下肩。

篮中的豆粒立刻撒了一地。

“邹虎。”娄致惊然回神,忙弯身去捡。

邹虎也蹲下帮忙,笑问:“你一个人坐在风口不冷么,想什么呐那么入神?”

“不冷啊,太阳照着,挺暖和的。”娄致笑笑。

两人正说着话,院门吱呀开了。

“哥哥,今日散学散这么早!”邹虎抬眼看见邹麟立在门口,有些意外。

“嗯。”邹麟答应着弟弟,望了一眼蹲在地上的娄致,默了一下便进去屋里。

黄昏吃饭的时候,邹母端了炖鸡汤进堂屋。

“阿麟,过两天就该府试了,多喝点鸡汤补补脑子。”说着便盛了一碗黄澄澄的浓汤给大儿子递去。

“谢谢娘。”邹麟乖顺接过来。

“娄致,你也喝,身子还未大好罢,喝了鸡汤好得快些。”邹母笑眯眯又盛了一碗给拘谨坐着的少年。

“多谢邹大娘。”娄致双手接过,赶忙道谢。

“哥哥!你要府试了?”邹虎从饭碗中抬起头,口中讶异道。

邹麟胸口起伏了一下,白了弟弟一眼。不耐烦低声道:

“什么记性,昨晚就跟你说过了,还咋咋呼呼的。”

昨夜就寝时,邹麟就跟邹虎说过自己明日会早些散学,休息几日便要去参加府试。嘱咐弟弟在自己不在家的几日好

好照顾爹娘,别贪玩误事。不料这家伙竟忘了个一干二净,成天不知在想什么东西。

“是么……呵呵。”邹虎抓抓脑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娘,怎么不给我盛一碗,忒偏心了。”

“臭小子,成天赖在家吃白食,要喝自己盛去。”邹母拍了儿子脑袋一下,回身去厨房端菜。

邹麟起身给父亲也盛了一碗。

“唔,总算有人记得我啊。”邹父佯装生气道:“阿虎,晓得你娘为何偏心了么?”说罢摆了笑容看儿子。

“哥哥最会讨巧了。我才是真孝顺。”

邹虎躲过邹麟拍过来的巴掌,赖皮地朝众人吐了吐舌。堂屋里一阵哄笑。

其乐融融。

娄致笑着瞧邹家人笑语喧哗,默默低头喝了口鸡汤,嘴唇被烫得生疼也浑然不觉。

晚间,娄致洗漱好后,安寝入睡。

隔壁模糊略带嘈杂的人声带着温暖的气息遥遥送来。娄致听着这些细碎的声响,心中像长满了荒草,如何都提不起

劲来。

来邹家这么久,娄致这段日子可以说是安宁幸福的。邹虎待自己自是没话说,邹家二老于他也如亲儿子般和善体贴

,邹麟虽说成天冷着一张脸,可也没再刁难过自己。

可……无论邹家对自己如何友善,那份多余的感觉依旧盘根于心中挥之不去。毕竟,这不是他的家。

这个世上,能填补这种荒芜感的,能让他有家一般温柔心情的,只有那个少年。

夜愈安静,这噬人的牵挂就愈强烈。

娄致翻覆着,好容易迷迷糊糊入了睡。

堂屋一侧的房间里,邹麟还借着油灯翻书。

邹虎铺好床,却迟迟站着,张望着门外。

“怎么了?”邹麟望一眼弟弟,问。

“呵呵,没事。”邹虎缩回脑袋,开始磨蹭着解外衣。

刚解下衣带,邹虎又顿住,似是下决心般嗳了一声,捞起衣带又胡乱绑了腰上。

“我去茅房。”邹虎眼神闪烁着,急跑出门。

邹麟望着弟弟急匆匆离开的背影,挑了挑眉。

安谧的房中,忽然响起“咚咚”几声。

见屋内长久没有回应,高个少年迟疑了一下,还是推门进去了。

“小篦子,睡了么?”轻声问道。

少年走至床边,望着床榻上的人已然入眠,不禁失望地叹了口气。

原本想过来与他道句安寝,再说上几句话来着……

邹虎垂了垂眼,预备轻手轻脚地离开。

然而转身后却又不由自主地回头瞧了一眼。

床上的少年睡得貌似很不安稳,平日温和的两道疏眉此时微微拧结着,仿佛积郁其间,淡色的双唇紧紧抿着,像是

忍受着什么苦痛,看了让人心疼……又觉可怜可爱。

邹虎心中忽然泛出些焦虑,喉咙也干渴得不行。

稍稍靠近一些,又唤了一声小篦子。

床榻上的人睡意沉沉,毫无动静。

邹虎咽了口口水,举目四望了一下。

弯下腰,双臂撑在少年的两侧,望着床上人的睡颜,缓缓低下头去。

娄致的嘴角有些肿,留了些褐色的结疤,还未痊愈。

然而,逼近了看,却像是诱惑般直引人亲上去。

邹虎微微噘起嘴来,小心翼翼地触了一下青肿处,立马像被炙火烫了一般又缩了回去。

邹虎感到胸腔里跳动的那团火球已经疯了,噗通噗通全然失了节奏。

“小篦子,别醒啊……”低声呢喃了一句,邹虎舔了舔干燥发烫的嘴唇,朝着那两瓣柔软全部压了上去。

黑暗的不远处,一个纤瘦的影子像是要跌倒似的猛然一晃,扶住了门框。

夜色里,影子的呼吸声急促慌乱,像是见到了什么可怖的东西,急忙转身离开。

邹麟疾步往回走着,心头全是翻涌着的震惊和无措。

难怪弟弟对那个娄致如此尽心尽力,细致入微。这哪里是朋友之谊!这,这明明就是……

怎么会这样?他存了这个隐秘心思有多久?

去聿合前?在学堂时?还是、还是当娄致还是个牧鹅的小孩子,阿虎就已经不自觉对他生出了情意?邹麟越想越乱

,脑中闪现出方才屋里弟弟偷吻娄致的模样。

那样地小心翼翼,以至卑微。

邹麟忽然平静了下来,心底不知怎的浮出那日老槐树下的背影和期待……

邹麟用力摁了摁额角,忽然有种想指天骂娘的冲动,想到弟弟总是快乐无忧的笑容,又想到那个人与娄致十指相扣

的情景,心底抑制不住地涌出一股股寒凉的可悲和怜惜。

第四十八章

第二日,娄致起身打水洗脸,正巧见到高个少年站在井边背朝自己。

“邹虎!”娄致朗声唤道,与他打招呼。

高个少年正一脸水珠,听到喊声转头,又急忙扭了回去,拿布巾猛地擦干脸。

“你……怎么了?”娄致讪讪望着他,觉着好笑,“干嘛那么用力,脸都擦红了。”

邹虎支支吾吾应着,眼睛不敢直视对面的少年,只觉脸颊与耳朵如刚出笼的包子,直冒热气。

“我洗好了。给你。”邹虎将木盆递给娄致,脸却偏过一旁。

娄致歪头凑过去,笑问:“你躲甚么?”

邹虎猛见娄致忽然挨近的脸,踉跄退了几步。

娄致愣了一愣。

高个的少年与自己拉开距离站着,面上泛着异色,躲躲闪闪,一副忸怩难安的模样。

这是怎么了?为何邹虎突然间对自己避之不及了?

娄致困惑地望着他。

那个样子,就像是有甚么难言之隐似的。

娄致看在眼里,心中咯噔一紧。忽地也僵在了原处。

莫非……邹麟都与他说了?

娄致面上失了笑意,不自觉咬住下唇,神色渐渐黯淡下去。

突如其来的安静叫邹虎愈加尴尬,却又不知如何化解。只得偷偷抬眼瞥看对面的少年。白净的面容,低着眉眼,微

微咬唇,似乎带了些忧悒。

目光如被吸附住一般,不自觉就凝滞在少年抿紧的唇间,流连不去。昨夜偷尝得那份温软触感似乎又鲜明起来,邹

虎觉得自己嘴上像被细小的飞蚁钳了一下,麻痒难耐。

“你都晓得了……”抿紧的双唇忽然微启,温和略带低落的声音打破了静默。

“啊?”邹虎被问得莫名其妙,睁大了眼疑惑地望娄致。

娄致瞧邹虎疏远躲避的态度,心下了然。

可也无法苛责于他,这种事……于谁都该是骇人听闻罢?邹虎若是懊悔交友不慎,想与自己撇清干系,那他也无可

辩驳。

然而想起邹虎以往对自己的热忱仗义,再相较如今情景,心中难免有些失望难过。

“你心里若是觉着不适,想与我绝交……我自是能够体谅。”娄致低声道,眼角忍不住有些泛红,“这些天来,劳

烦你了。”

“啊啊?”邹虎被“绝交”二字惊得一跳。手足无措地立在原处。

好端端地为何说出这种话来?!

坏了。难道、难道小篦子觉出昨夜之事了?

“不是,小篦子,你听我说……我不是……”邹虎一旁急得团团转,却不晓得如何解释,辩解自己不是故意的?笑

话,对于昨夜偷吻芳泽的举动自己可是一百个诚心诚意。

“娄致。”气氛正僵时,突然响起一个冷清清的声音。

两人闻声望去,只见文秀的绿衣少年正端着面孔立于近侧。

“哥哥。”邹虎对邹麟的自行出现颇觉讶异。

自从小篦子在家里住下后,哥哥便成天呆在屋中看书,能不出房便不出房。

“邹公子找在下有何事?”娄致也有些意外,自他来的那日后,除却吃饭时候,他与邹麟都一直很有默契地避开彼

此。

“能否借地说几句话?”邹麟没有理会弟弟,只一双冷目直直望向娄致,眼中似乎暗示自己休要再与邹虎谈下去。

娄致扭头望了一眼迷惑不解的高个少年,跟着邹麟去了院中。

紫藤架下,绿衣少年背对着自己,沉默不语。

娄致盯着干枯蜷绕在木架上的老藤,也不吱声。

忽然,邹麟转过身来,出声便是寒冰一样的冷硬。

“你可知这些日子以来,毕晚秋从未去过私塾?”

娄致浑身猛然一颤,屏住了呼吸望他。

“听说……”邹麟忽然垂下眼,抿了抿唇,一脸颇不甘愿的表情:“他在家中,久拒进食,如今折腾得只剩一口气

了。”

娄致忽地睁大了眼睛,上前就攥紧了邹麟的袖角,手腕都在发抖。

“邹公子,此话当真!”焦急的声音像是要哭出来。

邹麟甩开衣袖,冷声道:“你愿信不信。我只予你一句,阿虎并不知晓你与毕晚秋之事,你莫要错怪于他,也休要

让他卷入你们的事中。”

娄致只怔怔愣在原处,双眼乞怜地望着邹麟,满是无助的神色。

“邹公子,求您告诉我,晚秋他怎么样了?晚秋、晚秋他——”

邹麟听得少年惶急颤抖的声音,像是忍受不住似的涌出一阵烦躁,闭眼按捺住胸中怒气,狠狠剜了一眼娄致。

“你好自为之!”邹麟断声喝道,不想再与他废话,拂袖离开。

娄致失神地立在原处,呆呆望着绿衣少年疾步离去的背影。

“晚秋……”口中低声叨念着,肩膀微微哆嗦起来。

邹麟怒气冲冲地回了房中,简直想狠命掴自己一耳光。

真是够贱。与自己毫无干系的破事,为何还要主动牵扯进去?

想他邹麟向来就招毕晚秋嫌恶,却还热脸贴人冷屁股似的去帮他。他的死活,与自己又有甚么相干?他们俩惹出的

腌臜事,凭什么还要叫他邹家来承担,不仅替他养着姘头,甚至还巴巴地去探了消息告诉他,隐秘地期望如此事态

便可有所转圜。

这样的自己简直就是、简直就是……邹麟抓过案上的一卷书,狠狠朝地上摔去。

那个娄致,真有那么好么……为何连弟弟都一副痴迷于他的模样?邹麟想到昨夜之事,不禁由怒转哀。

昨夜邹虎回房就寝时,自己侧身向内装作睡着。

听到身旁弟弟翻动的窸窣和压抑的闷笑,邹麟只觉心酸。

于是,一宿都未合眼。

第二日清晨,邹麟趁着天蒙蒙亮,借口私塾缺席之事去了毕家打探虚实。

毕家的下人却并不让进门,个个面色忧戚,只道少爷身体不适,近日不能去私塾,还望他替他们家少爷向先生告假

,自是感激不尽。

邹麟听罢只得拱袖告辞,刚转身,就闻得一个嘴快的长工小声抱怨,“少爷几天不吃不喝,命都快没了,哪还有闲

情去什么私塾。”

邹麟惊得回首,沉默了一瞬,便皱眉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邹麟只觉自己脚步虚浮,心头一团乱麻。

毕晚秋居然为了娄致如此颓靡,甚至还绝食……他居然蠢成这样!

邹麟咬牙攥拳,怒气一波波涌上心头。

不过是个毫无姿色的家奴,值得他将命都赔进去么!?亏得杜夫子还为他保荐免去童试,旁人求之不得的东西他竟

然毫不珍惜,反而抱着这种虚妄之事要死要活,好没出息!

然而心中的惶急并未随着心中咒骂而消减半分。

他怎么能死……不行,自己还未与他在功名场上一决高下,他怎么能够轻易去死?

邹麟心境起伏了许久,才微微平静,脚步不自觉就慢了下来。

可有甚么办法呢?自己又无法去劝阻毕晚秋,他没这个立场,更没这个资格。

如今能救他的,恐怕只有那个家奴了罢。

邹麟挣扎着念头,待内心定了打算,才默默按捺住涌起的不甘。

推门回家,就瞧见那人与弟弟站在井边。不禁心中冷哼一声。

走至跟前,却正巧撞得二人两相尴尬的情景,只言片语入耳,略略思索便知晓发生了何事。

心中对娄致误解弟弟颇为愤懑,又瞧弟弟傻愣愣的羞赧模样,更替他不值。

于是,忙趁娄致还未挑明赶紧将他拉至一旁。真要开口,却又迟疑起来。

待娄致知晓了毕晚秋近况,倾泻而出的焦急心痛……是那般毫不掩饰。

就好像毕晚秋的苦痛生来就该由娄致来担忧,天经地义。

邹麟吐纳着胸中闷气,心里的邪火莫名消释,只留下一片惨淡。

明明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自己,这又是何苦……

弯下腰来,默默去捡那卷被自己丢在地上的书。

“呵。”

安静的房中,恍然响起一声短促的嗤笑。

笑声中夹杂的嘲讽不羁却是熟悉又陌生。

邹麟猛然抬头,周围却是空无一人。

低头望去,翻开的书页上,密密麻麻的批注昭示了自己的夜夜辛勤。

“谢枫,你又嘲笑我么。”邹麟轻声道,垂敛的双眸里漠然无光。

第四十九章

站在门外的少年踟蹰不前,神色颇为纠结。

方才猛然震动的余感还萦绕心头,教他迟迟迈不开步子。

昨夜自己的举动恐怕已经被发觉了罢?所以才惹他说出那般绝情的话来。

邹虎心中如吊了七八个水桶般忐忑不安,忍不住就叹息了一声。推在门板上的手也使不上力气,只能望着自己脚尖

发呆。

邹虎知道自己现在此番模样,要是被师傅瞧见,定然少不得一顿劈头责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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