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藕庄少年情事 上+番外——草示
草示  发于:2012年03月0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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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夏,又热又烦闷,一日里用多少冰都不够。”

毕丰年捋须点头:“那就多待两天,晚上叫人做了冰糖藕,让你尝尝乡味。你以前不是最爱吃么,都多少年没沾过

了。”

“哪能呢。”妇人掩袖笑,眼梢带着得色:“每年皇宫里派下贡品,我们府上都得一份的,吃倒是有的吃,不过终

归不如现来这里的新鲜罢了。”

“嗯,今年新挖出来的七孔雪藕,备着还没上贡呢,先让你尝个鲜。”毕丰年不以为意,叫胡八去吩咐下人收拾出

两间上房。胡八答应着退出去。

“等等。”毕丰年像是想到什么,又叫住他。

“老爷还有什么吩咐。”

“去问问娄致那小子怎么回事,方才瞧他捧着衣服是要上哪去?”

“呃……老爷。”胡八吞吞吐吐。

“怎么了?”

胡八站到毕丰年身旁,悄声将刚刚娄致的话及自己的猜想都说了。

“嗯……先让他住着吧。正好里院有女眷,他也不方便进出。”毕丰年皱了皱眉,挥手让胡八下去了。

“颜嫆,有什么想吃的跟舅舅说,舅舅叫人去做。”毕丰年转头笑问端坐一旁的娴静女子。

“舅舅客气了,颜嫆并不挑食。”那女子面容姣好,衣着清雅。此时颔首微笑着回应毕丰年。

毕丰年眼梢都是笑意,又跟妹妹道:“琳娘,都道女大十八变,我瞧颜嫆如今出落得是越来越灵秀端庄了。”

琳娘是那华贵妇人的乳名。自她嫁入沈家之后,多年没人唤起了,现下一听,倒是惹起几分乡愁,心中柔和许多。

她也笑着看女儿,嗔道:“我们家颜嫆什么都好,就是性子闷。这次带她来散心,就是为了叫她开怀一些。”

被唤作颜嫆的女子只含笑不语。

几人又叙了一会话,毕丰年便派人引妹妹和外甥女进厢房休憩。自己去了账房理事不提。

毕晚秋散学回来时,疾步走过娄致房间,一眼都不愿多瞧。却忽听得房中有女孩子的嬉笑声,不由顿了一顿。

“小姐,真不知这家的小少爷长什么模样?”一个娇俏的女孩声音从屋内传来,还夹杂着隐约的笑声。“这次来这

儿,我看远不止散心那么简单!夫人和舅老爷肯定是想将你们碍……噗,凑一对!哎呀,表兄表妹配成双,就跟戏

里面一样呢!您说是不是?”

“你快收拾东西吧。”一个冷清清的女声道,语气平淡。

“小姐你就是这样,自己的事都漠不关心么?”那脆声中有了埋怨的味道,只好转了话题:“您先回房,小怡这里

收拾好了自会过去陪您说话。”

“无妨,一个人在房间也是无聊。”

“嗯,我好啦。我们过去吧。”

吱呀门开了。毕晚秋躲避不及,与房中两人打了个照面。

“哎呀。”那自称小怡的丫鬟探头瞧了一眼毕晚秋,躲在小姐身后低声偷笑起来。

毕晚秋瞧着这一对女孩儿,愣在那里,不知作何回应。

沈颜嫆倒是落落大方,朝毕晚秋行了礼,温声道:“想必这位就是舅舅家表哥了,小女沈颜嫆。”

毕晚秋忙作揖回礼:“原来是沈家姑妈的女儿么。在下毕晚秋。”

女子含笑点头,眼底却并无温柔之意。

一个精致的玉石娃娃而已。毕晚秋让她笑得心里发冷。

晚间饭桌上,毕家状似一派主宾相宜,其乐融融。

毕晚秋隐忍着作陪,笑得僵硬。

自小就听爹爹提起过这个一生顺风顺水的姑母。因生得妍丽灵巧,毕晚秋祖父在世时,就将她许给了世交之子——

当年杭州知府的公子沈贺辰。这沈家公子也争气,入仕后一路通达,不久就举家乔迁到京城做官,如今正是朝廷的

二品大员吏部侍郎。沈贺辰对妻子向来百依百顺宠爱非常,即使膝下只有一女,也无纳妾之举。于是姑母一直到现

在也还带着出阁前骄纵的小姐脾气。一顿饭倒是叫她挑出百来个毛病,一个劲地提起沈府里菜肴的精美。

毕丰年倒是毫不在意,只夹菜让妹妹多吃些。一旁的玉石娃娃也只垂眼细嚼慢咽,事不关己。毕晚秋除了爱看书,

就是爱品美食。听得姑母对这些佳肴的诋毁,内心不知鼻子哼了多少声,白眼翻了多少个。

然而,这次带妹妹和外甥女前来家里消暑,毕丰年自是算好了账的。

毕晚秋天资聪颖,以后少不得考个功名。可单单有满腹诗书在官场上也不容易立脚,有个靠山就可放心得多。姑母

虽亲,但总是外人,变个法儿亲上加亲,那以后身为吏部侍郎的沈贺辰对毕晚秋自然少不了大力扶持。

毕丰年去京城处理账务事宜时,去妹妹那走了一趟,将自己的心思说了。琳娘也正愁自己无所出,只有一个女儿,

将来嫁出去恐怕晚景凄凉。听兄长一提议倒觉是个好主意,毕晚秋入赘沈家,又是自己侄儿,以后无论怎样都是自

己心腹,自己在沈家地位更加不可撼动。

于是便带着娉娉婷婷的女儿回了娘家省亲,名为消暑,实则相亲。

饭吃到一半,毕丰年忽然想起早上娄致换屋的事,就问毕晚秋缘由。

毕晚秋正埋头苦吃,听到这个消息脸色大变,差点跌了碗。

原以为是家里来女眷才让他腾出厢房给沈颜嫆的丫鬟住,没想到竟是他自己先搬了!

毕晚秋咬牙道:“他要搬就搬吧。”

毕丰年觉出儿子的失态。看来胡八说的不错,这两个小子闹矛盾了。

“可他说自己不愿做书童了,要回下房放鹅。”毕丰年笑道,毕竟还是小孩子啊,闹起脾气来都这么幼稚。

毕晚秋闷声不语,许久,才面无表情道:“随他。反正也快县试了,整天有个人杵在身边,看着也烦。”

毕丰年瞧儿子脸色发青,不觉沉吟,看来俩人不像玩闹。

“你不是不用童试么?”毕丰年奇道。

童试包括县试、府试和院试三个阶段的考试,院试合格后才可称秀才,进入官学和正式参加科举。而杜夫子早就托

人举荐了毕晚秋,免去童试直接参加乡试。

“就是早上那个没头苍蝇似的小奴才么?”沈夫人慵懒地插话,用调羹舀着汤。

毕晚秋脸色一冷,停下动作瞧着她。

沈夫人倒是没看到侄子犀利的眼神,自顾自喝汤,继续道:“我说啊,你们毕家也太纵着这些下人了。岂不知奴才

就是奴才,天生的贱骨头,不给他们点颜色好好调教不知什么叫忠心爱主。呵呵,竟有奴才敢不服侍主子的,这要

放在京城里可是骇人听闻的奇事了。”

毕晚秋眼睛眯了起来,一双拳头握得咯咯作响。

毕丰年见状不妙,忙打起哈哈:“那孩子从小跟秋儿一起长大,算是他半个同伴,两人相处自然随意些。”

沈颜嫆此时也抬起头,一双无波无澜的眼睛淡然瞧着毕晚秋,饶有兴味。

“哼,”沈夫人哪里肯容忍有人拂她逆鳞,越说越上了脾气:“那就是哥哥你的不对了,还有这样养奴才的?这越

大越发成刁奴了,到时候管都管不了!”

“别张口奴才闭口奴才的!”毕晚秋将双箸往饭桌上一拍,站了起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谁又能吃准了一

辈子富贵命?朝代尚有更替,何况于人?一个侍郎夫人,就自大成这样么?!”说罢,将椅子踢到一旁,甩袖大步

离去。

沈夫人还没明白自己触到了侄儿哪根怒弦,就被毕晚秋吼得脑子一片昏沉,好久才反应过来。气得浑身发抖,指着

毕丰年道:“这、这就是秋儿跟长辈说话的态度么?哥哥你怎么管教儿子的!”

毕丰年捋着胡须,微笑:“我竟是从小宠他比当年宠你还厉害,呵呵,哪有管教的道理。”

沈颜嫆在旁也是抿着嘴角不语。

沈夫人气不过,摔了碗,怒道:“不吃了!你们爷儿俩故意让我下不来台。我这个做姑母的一点威信都没有了!”

一只纤白的手搭上了沈夫人的手背。

“娘,别闹了。叫舅舅难堪。”细柔沉静的声音响起,沈颜嫆略带责怪地望着沈夫人。

沈夫人别扭起来,却是安静了,支吾着道:“你还没嫁出去呢,倒会帮着舅舅说话了。”

毕丰年听罢哈哈大笑起来:“你瞧瞧颜嫆这气度,竟比你这个做娘的还沉稳些。”

沈夫人撇着嘴不作声,算是妥协了。

撤了食,沈颜嫆回了厢房休息。毕丰年和沈夫人留在屋内说话。

“呵呵,我还当秋儿跟我家颜嫆似的,是个闷葫芦。”沈夫人脸上带着满意的笑容,喝了口茶。“看来性子虽然烈

了点,倒是招人喜欢。”

毕丰年懒洋洋地笑:“就猜准了你会相中秋儿,要不然我也不敢跟你攀这门亲啊。”

“唉,秋儿说的也对。”妇人保养极好的脸上忽然添了几分忧色,黯然道:“生在朱门大户也未必是件好事。这些

年来,颜嫆越大越不爱亲近人,瞧着温温柔柔的,其实冷情的很。对我都是客气三分,更别提像人家女儿拌个嘴撒

个娇什么的。弄得我跟她说话都小心翼翼的。要是以后能和秋儿在一起,以秋儿的活泼性子伴着她,只怕还能好些

。”

“笼子里的孩子都是这样啊……”毕丰年低头啜着茶水,目色沉沉。

第十八章

毕晚秋回了房间方觉自己刚才那番说辞着实不妥。

那里头不仅仅是迁怒,还有一种过于明显的袒护。可他忍受不了别人用那样轻蔑的语气提起娄致!什么奴才命,什

么贱骨头,他们根本不认识这个人,不了解这个人,凭什么就给他的一辈子作定数?

然而,替他不甘之后毕晚秋又想起娄致主动请辞的事,愤怒的火焰立即被冰水浇熄,只觉自己可笑。为他辩驳又有

什么意思,人家根本不会领情,他那么急切地逃离自己身边,仿佛躲避洪水猛兽。

也是,自作孽不可活罢了。他不是不懊悔昨夜对娄致说的话,他对那个单纯的少年太了解,太了解就明白怎样让他

最难堪,最寒心。可他当时太怕了,怕自己根本就是会错情,怕娄致嘲笑他,于是就不受控制地那样做了,将娄致

推向那个不堪的地位,来保住自己的尊严。更可恨的是,他直到现在仍旧拉不下脸来去请求原谅……

毕晚秋摊开纸笔,将《草虫》誊写了许多遍,每写一遍心里苦涩更深一分。

他闭上眼,用左手握住自己执笔的右手,跟随笔势胡乱描画着,轻缓,沉稳。然而,肩膀却忍不住抖成筛子。

不知道他在下房怎么样,可有按时温书习字……

毕晚秋第二日清晨出门,经过回廊时习惯性地往娄致房间望了一眼,恍然想起他已经不住在那里了,心中又是一阵

怅然。

然而他走过客房的时候,见门开着,便停了一停,略作思量就踏了进去。

纤秀的少女正倚窗做着女红。

沈颜嫆今日穿了件乳黄色短襦衫,配着素锦长裙。一身鲜嫩的颜色让平日疏淡的表情可爱了几分,倒是冲淡了些毕

晚秋对她昨日的冷漠印象。

“表妹起得真早。”毕晚秋打了个招呼。

沈颜嫆转头,站起身来,微笑道:“表兄早。我睡眠一向浅,听着鸡啼就醒了。”

“呵呵,乡下地方,鸡鸣犬吠的,总是很扰人。”

“没有没有,”沈颜嫆忙摇头,“这里宁静宜人,目至窗外便可见到草木葱茏,鸟语花香。我很是喜欢。”

“喜欢就好。”毕晚秋温和笑道。

“表兄可是要去念书?”

“嗯,正是。”

“那颜嫆就不耽搁了。”柔柔的声音里又是惯常的淡漠。

毕晚秋有些尴尬,只好含笑胡乱道了别便离开了。

走在路上,他有些担心。

听昨日那个叫小怡的丫鬟调笑,姑母携女儿前来必然有因,以他聪明的性子自是猜出爹爹打的小算盘。其实,他昨

晚饭桌上的举动未尝没有反抗毕丰年的意思,他看得出那个表妹对此事也并不上心,自觉与她多接触交谈,也许能

合力叫两家回心转意。可今日瞧她态度,只觉不妙。看来这个女孩冷淡到不仅会对自己的婚事漠不关心,甚至对于

违抗自己的婚事也不会有兴趣。

这可伤脑筋了。毕晚秋只觉最近烦心事如一团乱麻,绞得自己快要窒息。

故意弯到外院出门,其实原本就没抱什么希望,但看到空了的鹅圈,还是忍不住叹气。下人是要干活的,披星戴月

,哪会像少爷一般睡到天明。

私塾里,邹虎又朝他方向望。

毕晚秋甩袖回了座位。看什么看,你们家小篦子没来!

昨日这傻大个就跑到他跟前质问要人,弄得他心头起火,差点没揍他一拳。

学堂内倒是学风浓厚,不似邹虎那样心不在焉。

缘由自是因为马上就要举行今年童试第一场考试,县试了。

谢小夫子督促众人最近勤奋些,也不忙着讲授新内容,只叫他们把考试的篇目题样研究研究。自己坐了堂前翻书,

待学生有不解之处过来询问。

学生们便每日早早来私塾,埋头苦读,以邹麟为甚,午休时刻都不回家,留在学堂里温书。邹虎反正近日就要离开

私塾去武馆了,就成天捧着书睡觉。

毕晚秋横竖不用参加童试,只将书挡在面前,撑着头胡思乱想。

傍晚散学,毕晚秋在路上磨蹭半天,望着岔路口的远处,蠢蠢欲动。

挣扎了一会,还是提了书袋,轻手轻脚地靠近了大柳树下的那片水涘。

半人高的草丛掩了身形,毕晚秋扒开一条缝隙,直勾勾地望着坐在树下看书的少年。

看着他没了自己陪伴也安然恬淡的模样,毕晚秋恨得两只爪子直刨地。但又忍不住不瞧他,只好拽着青草咂摸他的

一举一动。挠头是有地方看不懂了?蹙眉是在思索文里的意思?微笑是读到了与自己心有戚戚焉的句子?

直到日沉西山,娄致拢了鹅离去,毕晚秋才从草丛中站起身来。揉着蹲到发麻的一双腿,毕晚秋望着娄致远去的背

影心中黯然。

回到毕家,看见胡八在堂前忙碌着,就问何事。

胡八左瞧右盼了一下,小声道:“老爷让老奴安排几个长工做脚力,送姑奶奶回京城。”

“不是昨日才来的么,这么快就回去了?”毕晚秋奇道,内心欢呼雀跃。

“哎……”胡八咕哝道:“姑奶奶说是这里蚊虫太多,难以安寝。”

“哼,有双层软帐还熏了艾草,屋子里哪来的蚊虫!根本就是找碴。”毕晚秋不禁冷笑。

“可不是么,”胡八压低了声音,“还不是嫌弃乡下地方清苦。瞧那位表小姐,倒没见人有半句怨言。”

“她不一起走么?”毕晚秋蹙眉。

“说是姑奶奶让她在这散散心,不急着回去。”

“……”毕晚秋陷入沉思,看来结亲的事并没有作罢。

“对了。”毕晚秋忽然心下一动,想起另一件事,“胡叔,你待会忙完来我房间一趟。”

“少爷有何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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