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妄的袖口——约耳
约耳  发于:2013年05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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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觅惶急地看过去,“见到凭昆然了吗?”他并不知道自己脸上的表情有多恐怖。

对方是约瑟芬的门童,忍住惧意指了指地上的那滩血:“刚刚有个先生在这里受伤了,我见着有人拿着枪,但是一转眼就没了。”

“他、他长什么样?!伤的重吗?!”池觅总算是找回一点理智,不再只拿著名字吼。

“有人围着,没太看清,但是有另一位先生抱着他跑了,好像是要去迎往路上来的救护车,你可以去离这最近的仁爱医院,那里有个急救站,他们应该在那里。”

池觅已经可以确定那就是凭昆然了,枪伤的话,凭昆然一个开娱乐公司的,能惹上什么带枪的人。他只是没想到父亲会那么狠。不过还有希望,凭昆然现在一定在等他,他得赶快到他身边去。

他还是分出半秒说了声谢谢,车根本调不了头,他便用跑的赶去医院。

池觅冲到医院大厅,逮住穿白大褂的一个医生就问枪伤患者,对方给他指了楼层,他都等不及电梯,从楼梯间冲到四楼后,那里手术室的灯正通红着。

但是池觅没有关心这个,他看到浑身是血坐在手术室外的凭昆然。

“你哪里受伤了,医生!医生在哪儿!!!”

凭昆然正无力地抱头坐着,突然被人扑过来一把抱住,他抬头去看,只见到池觅一张快哭出来的脸。

“我没事,血不是我的。”他忙站起来,伸手去安抚青年,把对方的手按到自己胸口。

见到池觅的那一刻,他恐惧惊慌的情绪象是终于能靠岸的船只,他总算能发出声音了。

“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像有人要杀我,温子舟救了我。”凭昆然说着,象是又想起了当时的场景,脸色白了白:“温子舟大概是伤到大血管了,他流了很多血……他傻吗,为什么要扑出来。”

池觅把男人的头按向自己的肩膀,心里想的是:傻的是你,难道要让你去挨那一枪?但是池觅没有想到是温子舟替凭昆然挨那一枪,那个温和清俊的青年,竟然愿意为了凭昆然做到这种程度。他本来因为担心而嘴里发苦,这时候却觉得胸口腾起团火来。

如果不是他被截住,来救凭昆然的,应该是自己才对。

池觅把凭昆然的脸抬起来,看到男人通红的眼底和已经溢到眼眶的泪水。

他知道不合适,却还是低头吻住了男人的嘴唇。

他从没有慌张过,就算脱离池家的梦想曾经那么遥远,他也知道自己想要的一切终将握在手里。但是面前的凭昆然,是他绝不能放手的,他不敢去想,如果要他跟一个死人斗,到底能不能斗得过。

所以现在只能祈祷,那个叫温子舟的,不要给他死了的好。

手术室的门在一个小时后打开了,医生穿着蓝色的防菌服走出来,凭昆然立刻迎上去,速度之快,让他挣脱池觅的手的动作象是甩开。

“他还好吧?”

医生摘下口罩,先点了点头,才舒口气说话:“子弹取出来了,伤到的血管缝合成功,但是他的腿骨,”医生指了指腿,“腿骨的损伤有点棘手,不过如果恢复的好,不会留下太大的残疾。”

“残疾?”凭昆然拔高了声音,“他的腿……他是做模特的啊。”

主刀医生总算想起来那张看着面熟的脸原来还真是个名人,随即皱起眉来:“不要说腿骨的伤,枪眼的伤痕都可能会影响他的职业,还有肌肉创伤和软组织受损。”

凭昆然沉默下来,医生只好又出声安抚,“好好恢复的话,也不是没可能痊愈,模特又不是运动员,要求也不会太严格吧。”

凭昆然垂着头,说了声“谢谢医生。”就又转身去手术室看温子舟了。

池觅站在他身后,觉得被忽视了个彻底,脸色冷得让那主刀医生都不由多看了他两眼。

凭昆然跟着被推出手术室的温子舟来到病房,对方的麻醉还没过,人睡得死,他只好搬了椅子在一边等。

护士把点滴接好仪器连好,嘱咐凭昆然有事按铃后就离开了。

池觅走到病房门口,双手插在裤袋里,想了一阵,才对凭昆然说,“你知道是谁找你麻烦吗?”

凭昆然没有回头,只是盯着温子舟的脸:“现在不是追究那个的时候,我过后会找人查的。”

池觅抿了抿嘴唇,咽下了那句“是我爸指示的。”

房间里一时间静得只听得到仪器响声。

温子舟随后醒了过来。

凭昆然忙按了铃,倾身过去看温子舟:“感觉怎么样?”

温子舟先是茫然地转了转眼睛,把焦距定到凭昆然脸上时才回过神来,他张口想说话,口太干没发出声音来,艰难地咽了下口水才复又开口:“你没事吧。”

“我一点事儿没有。”凭昆然忙摇头,温子舟便笑了笑:“我想喝水。”

凭昆然又手忙脚乱地去倒水,这时候医生护士到了,问了问温子舟的情况,说没什么大碍。凭昆然正要去给温子舟喂水,却被医生叫住。

“因为是枪伤,医院已经报警了,待会警察就会到,你们做好准备。”

凭昆然点点头,谢过医生后将对方送出病房,这才终于正眼看了池觅。

池觅等着他说话。

“你先回去吧,我今晚就在医院守一夜,明天再联系。”

池觅看着他,眼神几乎有些咄咄逼人,凭昆然觉得很累,但是面前的青年他也舍不得让对方不安心,便伸手抱了抱对方:“你不要想太多,再怎么说他救了我的命。”

池觅也伸手勒住他的腰,在他耳边声音淡淡地说:“其他事你都别操心了,好好让那家伙恢复,以后也不用你时时想着他……我等你回家。”池觅吻了吻他的耳边,就转身走了。

凭昆然在走廊里站了一会,日光灯在头顶发出滋滋的响声。

第二十五章

池觅在离开医院的路上打了电话给自己的父亲,被挂断了一次,还是接起来了。年长的严肃男人在电话里的声音好像比平时都要更冰冷一些。

“这次横生插曲,你那情人的腿保住了。但是你如果一意孤行下去,我也不会只要他一条腿,下次就要他的命了。”池正霄比任何人都要直接,没等池觅开口问,就抖出这么段话来。

池觅没有说话。

“我生养的都是些什么儿子,女人那么多,偏要搞男人,孽种!”

“爸爸。”池觅打断了男人气急败坏的低沉吼声。

电话那头的人停下来,听筒里传来细微的呼吸声。

池觅很少这么叫池正霄,无比简单的称呼,却比“父亲”这样教条意味浓重的称呼难出口得多。池家的家族气息和意识很强,从民国时期兴起的黑道生意,抱持历代不断的信念一直延续至今的家族式帮派,这种具有一定的历史熏陶后所产生的教育模式,也必定不会如寻常家庭那般轻松,所以当池正霄听到电话那头的儿子吐出这两个字的时候,确实感受到了波动。

“爸爸,我能不能求您最后一次?不要让我回不了头。”

“回不了头?”池正霄的怒火再度被挑起来,“你想做什么?连老子的话都不听了你还想造反了是吧。池觅,你是最不让我省心的一个儿子,连你大哥离家那么多年都愿意重新回来帮池远,你看看你自己,这么多年一直在给我添麻烦,现在还学着你二哥去搞男人,你这种恶心儿子我还愿意管着,你以后会感谢我的!”

池觅闭了下眼,最后一丝称得上希冀的情绪也灭了。

“那么……别让警察去烦他,我照你说的做。”

池正霄轻笑了一声:“没出息,就跟我提这么个小条件。行,你跟那男的断干净,不然我饶不了你。”

凭昆然本来还在心里琢磨了会儿要怎么做笔录,但是左右等了颇久,警察也没来,他以为公安都怠工了,也就把这事儿抛在脑后,在医院照顾温子舟的几日都没什么事端。

他回头交代了公司和报社的人,把枪击事件压了下来,谎称温子舟因病住院。

而温子舟病了几天,凭昆然就不着家了几天,期间跟池觅通过几次电话,但一直没见面,青年在电话那头的声音有点焉焉的,凭昆然觉得心疼,可是他还没有做好准备,让这件事完全过去。

他想过,周围能跟管制枪械扯上关系的人,应该只有池觅,那小子是黑道出生,而自己与池觅的关系,惹几个仇家来,这种电影情节也不是不可能,这样一来,他一个搞娱乐的被枪击,也就说得过去了。

“昆然,你到底得罪什么人了?”温子舟靠在病床上,边小口喝着汤边担忧地问道。

凭昆然削苹果的动作顿了顿,“这我还真不知道。”他笑一下“我找人查了,你也知道,我做这行,基本没可能会得罪那些有枪的,就算我没意识到的时候得罪了什么人,也没必要拿这种手段来对付我。”他把削好的苹果放到盘子上,很不满意地看着那小了一大圈还相当不美观的水果“所以呢,也有可能是认错人了,我长的大概比较像大佬?”凭昆然冲坐在床上脸色因为失血还略显苍白的青年笑笑,对方因为虚弱,看上去比平时还要柔弱清秀,凭昆然的目光在他脸上停了一会儿,又低下头来。

温子舟心想,很多东西大概永远都回不去了。他笑一笑,把那只凭昆然削好的苹果拿过来,一边说:“我差不多好全了,你这几天都耗在医院,沙雯该忙死了,快回去工作吧。”

凭昆然愣了愣,脸上露出迷惑的表情:“谁?”

“沙雯啊,她那种不输你的工作狂,这几天肯定有的忙了。”

凭昆然“哦”了一声,微讪地笑了笑。

沙雯就是那位嗜包如命的助理小姐,以前温子舟呆在薛茗的时候两人关系不错,但是刚刚一瞬间,凭昆然竟然想不起那个跟了自己好些年的助理的名字。

凭昆然点点头:“我也该回去洗个澡了。”他伸胳膊凑到鼻子前闻闻,然后对温子舟笑笑:“都馊了。”

凭昆然走到医院的走廊上,掏出手机把电话簿打开,一个个人名滑过去,他觉得脑子越来越紧,那些汉字都再平常不过,但是透过它们,凭昆然想竟然不起那些符号中的大多数都代表什么人。

那些不对劲的过于模糊的记忆,被沙雯重复提醒工作事宜的不快感,终于在这个时候引起了他的危机意识。

脑海中突然闪现母亲多年前那张茫然的脸,望向自己的陌生疑惑的眼睛。

凭昆然握着手机的手颤了一下。

或许他早就应该做个检查了,神经衰弱睡眠不足,这些都会引起记忆力减退,但是手头的事情多,就这么拖成失忆症那就太好笑了,现在就在医院,顺道去开点药,回家叫池觅做两顿好的补一补,肯定就没事了。他可是有一个公司的人要养,还要跟池觅这小子好好过日子的,他可不能随便就这么倒下了。

母亲坐在四柱的大床上,显得身躯尤其的瘦小,看着他,问他:“你是谁?”

凭昆然用掌根敲了敲头,然后找到悬挂在走廊上的指示图,想了想,目光停在标示13楼的神经科。

池觅因为连续长假和伦敦那场走秀的旷工,积攒下来的工作量惊人,见不着凭昆然的这几天,他也乐得用工作来分散注意力。

拍片到一半,他从摄影棚走出来准备休息一会儿,正好摄影棚外面有条建在半空的通道,凉风打着旋拂过,池觅脖子上搭着汗巾,因为高热灯光一直迎面烘着而蒙了薄薄一层汗的额头被风一吹,顿时清醒了不少。

他走过去靠在栏杆上,呼吸了一阵比摄影棚内清新许多的空气,然后掏出手机来,无聊地按了几个键,不由自主地又去打开短信箱。

里面有许多凭昆然发给他的短信,无聊地叫着肚子饿或者埋怨工作忙的、猥琐地调戏他的、跟他约下班的时间吃饭的地点,还有很多条,是他在本家跟父亲斗得最疲惫的时候,拿出来一遍遍看,以此坚定内心。

【沙雯说我要老年痴呆,这种敢跟上司贫嘴的女人以后谁会要啊。】

【今天在公司加班,那家夜宵店送来的外卖难吃死了,你小子给我快点回来,大爷想你的煎饺了。】

【方河你知道吧,我那哥们,有人觊觎他媳妇儿,他小子把人胖揍了一顿,你以后给谁吃豆腐了,记得回家找老公,老公给你出气啊。】

【装深沉啊,回复不是“嗯”就是“哦”,多打几个字你手会断?!】

【公司新吸收了一批模特,个个水灵,你再不回来,我可憋不住了。】

【总算有除了“嗯”“哦”之外的反应了,你要真着急了,就赶快回来。】

池觅滑着屏幕,看见自己发的一条【我想你了】。

后面跟着凭昆然的回复:【哈哈哈哈,小样儿,回来爷会好好满足你的!其实吧,爷也想你了,亲个~】

池觅看着屏幕,自己都没意识到,就噗嗤笑了出来。

这时候他隐约听见背后有低声议论,当中提到自己的名字,便把注意力分过去一些。

“要我说,凭总才不会对这个池觅长情呢,你想想当初凭总为温子舟做的那些事,要换个人早玩完了,是温子舟实在太直,怎么掰都掰不弯,但是这回温子舟回来,摆明是冲着凭总来的,明显的后知后觉,两个人那才是虐!恋!情!深!”

“噗,你怎么又知道了。”

“废话,前两天那个模特大赛的发布会上,温子舟不是承认他部分原因是由于旧情人才回的国嘛,虽然凭总否认那人是自个儿,但是追着温子舟就生病住院了,这不,你这些天在公司见过凭总的面没?他天天在医院守着呢,这还不能说明什么?”

“那这个池觅……岂不是有点惨?”

“那没办法了,谁叫那两人是先有的一段儿,又刻个铭心的,他一个半路岔出来的,拿什么跟人争。何况这人指不定又是个借位往上爬的,你没看他升的快么?现在接的全是A模的活,他才入行几天啊。”

池觅直起身,他一动,身后的议论就止了,那两个女人似乎匆匆走开了,池觅并没有太当回事,但是他重新去翻看那些短信的时候,发现这几天他跟凭昆然除了两通不超过一分钟的电话,连一条短信都没有。

他握了握手机,然后锁屏时间到了,屏幕就黑了下来。

第二十六章

温子舟出院那天,凭昆然意外地见到了池觅。

在一队各形各色他想不起名字的祝贺人里,池觅远远站着,他却一眼就辨认出来了。温子舟被各种笑脸围着,甚至还有几个小粉丝过来找他要签名,凭昆然忙溜开,朝池觅走过去。

“你怎么来了?”凭昆然走过去,池觅就朝他凑过来一点,伸手揪了揪凭昆然的头发,凭昆然瞪他一眼:“干嘛?”

青年脸上有淡淡的胡茬,轻轻笑了笑:“没,就是想碰碰你。”

凭昆然觉得心下动了动,却还是正了色说:“你来这不好,周围指不定躲了狗仔,回头那些满嘴跑火车的又乱写。”

“你怎么知道他们就是乱写。”池觅又凑近了些。

凭昆然了然地贼笑起来,“怎么,才上一线就想着趁机炒作了?”

“可不是,”池觅的拿额头抵着凭昆然的“咱就给他们真相呗,谁是你新欢,嗯?”

凭昆然笑了笑,主动亲了上去。

不远处果然响起了快门声,凭昆然觉得好笑,打算就玩到这,可是却撤不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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