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出招罗。」
什、什么?
云海吃惊,当那根树枝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刺来,他完全来不及反应,虽然勉强避开,下一招又接着攻来,狼狈地躲开四五招之后他才掌握对手的速度,出剑抵挡,化解招式。
「你用一根树枝就想打败我?」云海深觉受到侮辱。
丹朱耸肩,唇边笑意更深,「至少比被我空手打败来得好。」言下之意便是,他即使空手也能打败他。
好猖狂的蛇妖,明明道行不高却十分自大,武功虽然有两下子,但也不到能打败他的程度,说不定背后有什么把戏还没使出来,云海决定使出全力一口气打败他,不让他有搞鬼的机会。
于是当真持剑进攻,以变身后的姿态全力对付他自认为道行不高的小妖怪,却没想到丹朱不是夸口说大话,当真接下他威力强大的招式,尽数化解,那根不起眼的小树枝灌注妖力之后变得坚不可摧,云海的宝剑砍不断它,甚至无法在那上头留下一丁点痕迹。
当交手数十招,每一招皆被丹朱化解之后,云海终于意识到不对劲,往后跃开与对方保持距离,目光凌厉。
蛇妖的身手不弱,妖力不高却能轻松接下他的攻击,光是这点就十分可疑,这家伙该不会扮猪吃老虎,外表看似软弱实则实力高强?
云海咬牙,「你并未使出全力?」
「哎,被你看出来了。」无论是过去或现在,丹朱对战斗从来没认真过,只因为——「我在这世上几乎没有对手,不需要使出全力。」
真正的高手擅于隐藏实力,往往外表看来最没有威胁性,实则深不可测,云海不得不承认自己看走眼,必须重新评估对手的实力。
「就算你是五百年道行以上的大妖,说世上没有你的对手也太嚣张了。」
丹朱眸底精光一闪,「谁说我的道行只有五百年?」
云海当下倒抽冷气,「你是千年大妖……」
就算涉足江湖已经二十年,就算猎杀妖怪接近百只,云海却从未遇过千年道行以上的妖怪,即使拥有长生不死的特性,在现今仇视妖怪、屠妖军横行的时代,妖怪想活到千年以上仍是非常困难,几乎不可能。
丹朱却摇头,「你错了,人类,千年于我而言不过一瞬,你永远猜不出我真正的年纪,我要杀你易如反掌,但我不想这么做,可我又不能让你伤害我的朋友,所以咱们来谈个交易吧,我开出的条件绝对对你有利。」
眼前情势根本不让云海有说不的机会,他收剑回鞘,敛去一身杀气。
「什么交易说来听听?」
25
当玄黄看到那柄插入树身的短剑和沿着树身流下、在草地上聚积的大滩血水时,瞬间整颗心都凉了。
难道是那个女孩做的?他设下的结界除了云海谁都进不来,除非有人藉着云海的帮助溜进森林,伤了无情的原身,玄黄不用想也知道那个人就是闯进他和云海打斗现场的少女。
他拔出短剑丢开,树身一道明显的口子触目惊心,不断涌出更多鲜血,玄黄用双手包覆树的伤口,施以治疗术。
再撑着点,无情,我马上治好你。
已几近枯萎死去的大树难以治愈,玄黄投入大量妖力,结果伤口虽然愈合,血不再流出,大树却仍是掉光叶子的乾枯惨状,精于种植、了解所有植物特性,却因为从未遇过这种情形而对眼前状况束手无策的男人心里开始着急。
该怎么做才能让这棵树重现生机?如果可以,他愿意付出一切代价,只求无情能安然无恙度过难关。
这棵树需要的不是妖力,玄黄只需要稍微深入思考,很快便想到答案。
它需要它的心,它的灵魂。
玄黄回头抱起无情来到大树旁,柔声道:「无情,血已经不再流了,但它伤得太重,还需要你才能完全复原。」
人儿勉强张开眼睛,先是默默注视玄黄良久,然后才移开视线望向大树,枯槁的景象与他灰败的脸色相呼应。
「它快死了?」
「它是你的命脉,你是它的灵魂,只要你回到原身休养生息,它就不会死。」玄黄催促道:「快呀,时间不多了。」
谁知无情却闭上眼睛,别开脸。「我不想回去。」
「无情?」玄黄错愕,这小子在节骨眼上闹什么脾气?
「说不定我不会死。」无情铁了心,「不试试看怎么知道呢?如果它死了我却没死,我就能够离开这座山林,你要去哪儿我都能跟着你,你也不用被迫留下来,被迫跟我一样困在这个鬼地方……」
「我是心甘情愿留下来的,没有被迫!」玄黄闻言恼怒不已,但是又不忍心对虚弱的他发脾气,只得按捺着性子劝说:「你有没有想过万一它死了你也活不成呢?没必要为了那种小事冒这么大的风险,你渴望离开风鸣山,我会想办法帮你,眼前最要紧的是先让你活下去。」
脸儿转回来,明眸瞅着男人满是担忧的俊脸,「你会帮我?」
「我保证一定帮你。」
人儿眼睑低垂,害羞地问:「那、那你爱我吗?」
深藏许久的心事终于问出口,宛如一块大石落了地,心头顿时轻松不少,但随之而起的紧张攫住了他,既期待男人的答案又深怕受到伤害。
玄黄笑了,笑得温柔如水,眉眼含情,「你这个小傻瓜,不爱你我干什么跟云海打得你死我活?不爱你我干什么在这里浪费唇舌?我不喜欢斗争也不喜欢多管闲事,更不爱在一个地方停留,结果全为你破了例,不是爱你是什么?」
美眸大瞠,彷佛不可置信,「你没骗我?」
玄黄失笑,「你这颗脑袋里都想什么?我骗你又没好处,哪里值得?」
无情心里乐不可支,表面上维持镇定,但忍不住勾起的唇角仍泄露了他的喜悦之情,这副矜持又难掩快乐的模样看在玄黄眼里真像个孩子。
「那你……会一直留下来,永远不离开我?」
玄黄明白他没有安全感,一直都明白,即使已经对他承诺过,但他还是郑重地许下诺言:「我会留下来,直到找出方法,让你能够跟我一同离开。」
「你保证?」
「我保证。」
玄黄就只差没有举手对天发誓了,无情愣愣望进他真诚的眼里,在玄黄措手不及之下,突然毫无预警地哭了。
「我从来就没想过,你会对我那么好……」他抽抽噎噎地像个孩子。
面对突如其来的眼泪,玄黄只能叹息。
「现在你愿意回到原身里了?」
无情笑着点了点头,伸出一手触摸树身,玄黄不是头一回见他这么做,无情的形体在他怀中逐渐转淡,直到最后完全消失。
26
玄黄站在树下默默地看着,片刻后,无情的原身终于有了变化,原本枯萎凋谢死气沉沉的大树在他的注视下挺直了腰杆,朝四面八方伸展树枝,绿芽儿一枚枚冒出枝头,复原之快令人咋舌,相信不用一个时辰这棵大树就能恢复原貌。
「看来已经没事了。」
身后响起熟悉嗓音,玄黄回头见是丹朱,不由得吃惊:「老大,你打跑他了?这么快?」
他对丹朱的实力深具信心,但云海也不是吃素的,不致于两三下就被打败啊。
丹朱笑着摇头,「你知道我不喜欢打架,每次都赢很没意思,所以就跟他达成协议,那家伙也挺识相的,以后不会再来找你们麻烦了。」
玄黄闻言把眉头攒得死紧,「你跟他达成什么协议?」
「那是大人的事,小孩子别管。」丹朱摆出老大的威严,伸手敲了一下他的脑袋,「你管好你的伴儿就好,难得有个让你上心的人,你可要好好守着,要是你欺负人家,我就剥了你的皮。」
玄黄揉着被敲疼的头顶倒退三步,「不要老是敲我脑袋!」
「都已经从小敲到大了有什么关系?」丹朱冷哼:「这么多年来我教你武功,教你妖术,还教你辨识植物与种植的方法,没要你半点好处,就敲几下脑袋瓜娱乐娱乐而已,你大呼小叫个什么劲?」
玄黄脸色难看,丹朱在无情面前敲他的脑袋瓜让他很没面子啊,虽然无情已经回到原身休养生息,但天知道他有没有可能看见这一幕啊?
玄黄心里很不平衡,「明旭白夜紫玉的武功都是你教的,你还教水静写上古文字,怎么没见你敲他们的脑袋?」
「因为你跟了我最久啊。」丹朱笑眯了眼,朝他勾勾食指,「小黄,快过来,咱们五年没见了,再让我多敲几下脑袋。」
「不要叫我小黄!」他是老虎不是狗!
丹朱一摊手,「不然要叫你什么?小玄?玄玄?黄黄?」
玄黄咬牙,「你就不能正正经经地叫我玄黄吗?」
「啧,那多没意思啊,我要是像你一样一板一眼又正经,不早就闷死了。」
「这是身为老大该说的话吗?」玄黄护着脑袋又退了一步,打死不肯靠近他五步之内,「好歹我也是你儿子的义父,你就不能对我尊重点?」
丹朱冷哼,「这是两回事,别跟我攀关系。」这小子也不想想自己年纪差他一大截,竟然还想跟他平起平坐,门都没有!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玄黄自认倒霉,转移话题道:「五年不见,大家都过得好吗?」
「还不是老样子,那些家伙一个比一个难缠,尤其是明旭和白夜。」丹朱头痛地揉着眉心,「那两个臭小子成天找我单挑,不打败我誓不罢休,真是一点都不可爱,还是水静善解人意,懂事乖巧,而且还会喊我师父。」
还真的都是老样子啊,话说回来,明旭和白夜也太不争气,都多少年了怎么还是打不过他们的老大?
「紫玉呢?」其他伙伴们会自己照顾自己,玄黄比较担心的是他的义子。
丹朱脸色一黯,叹息道:「他说要留在冥界,这样也好,那个男人既然承诺要帮我照顾他就一定会做到,孩子有了归宿,我也了无牵挂。」
玄黄已经很久没见过他露出悲伤的表情,心里不安,「老大……」
「我没事,你不用担心。」丹朱突然摆出严肃的表情,语气慎重:「小黄你一定要记得,妖怪的存在是为了维持世界的平衡,冥界有冥王管理,天界有天神当道,魔界有魔王当家,三界各有领导人,唯有人界是乱世,妖怪出现于乱世之中,有人认为我们会祸害百姓,是不该存在世间的异类,但事实上,妖怪背负着无法改变的宿命,我们是人类的推手,也是人类的毁灭者,当世界秩序失去平衡,就是我们出面的时候。」
玄黄可从来没听说过这种事,妖是妖,人是人,两者毫不相干不是吗?
「可惜这么多年过去,大多数的妖怪已经忘记自己的使命了。」丹朱感叹道:「假如连妖怪们都沉迷在乱世之中失去方向,到那个时候,妖怪就真的没有生存的价值了,小黄,给你一个衷告。」
他难得正经的表情教玄黄开始担心,「什么衷告?」
27
「不要独自离开风鸣山,要走,就带他一起走,走了,就永远别再回来。」
「他?」
「就是你的伴儿呀。」
玄黄脸颊一热,估计连耳朵都红了,「无情是树妖,他的原身在这里扎根,我想不出有任何方法能让他离开风鸣山,老大你可有办法?」
丹朱睨着他微红的俊脸,没想过这小子还这么纯情,居然会害羞?
「办法自然有,就怕你舍不得用。」
一听说有办法,玄黄双眼一亮,急切问:「什么办法?」
丹朱慢条斯理道:「置之死地而后生。」
新容器历经一个月终于打造完成,村长十分满意,命人抬进山神庙,放置于木制基座上,村民们围在山神庙外七嘴八舌讨论,神情兴奋。
所谓的新容器竟是一艘宽六尺、高四尺、长十二尺的木船,使用风鸣山上的树木制成,坚固平稳,美观耐用,最重要的是它有着非常可观的容量,当木船在基座上固定后,村长便命人往船内堆放石块,务必塞满每个空隙。
「真不愧是村长,如此一来就不怕黄金不够分了。」
今天又是山神赏赐黄金的好日子,村民们莫不期待夜晚的到来,村长决定这次要加派人手轮流守夜。
一整艘船的黄金会是何等壮观哪!看来今晚会有很多人兴奋地辗转难眠了。
此时有人忧心忡忡地说:「村长,大家都到山上砍树盖房子,村里的房子愈盖愈好也愈盖愈大,可是昨天我上山时却发现,山神留给我们的树都砍光了,再加上前些日子发生森林大火,山上已经没剩多少树能利用了。」
以前山上花草林木生长茂盛,甚至浓密到寸步难行的地步,必须挥刀披荆斩棘才能通行,可是现在的风鸣山,放眼望去别说一棵树,就是一根草都没有,必须走上好一段路,前往更高的山上才能看到几棵稀稀落落、树皮焦黑树叶枯黄、枝干惨遭摧折几近乾枯死去的树木。
荒凉可怖的景象令人忧心也令人害怕,这会不会是不祥之兆?
「风鸣山上没树可砍,那就到别座山上砍树不就得了。」村长不以为意地说:「总之咱们只要不越过山神划下的界线就不会有事。」
「这正是我所担心的,村长,森林大火时你不是组织灭火队上山灭火吗?你猜他们在半山腰上遇到谁了?」
村长顿时有不好的预感,「谁?」
「是小筑姑娘,她神色慌张,匆匆忙忙奔下山,喊她也不理,就像是做了亏心事,我怀疑是她放的火。」
他就知道是她搞的鬼!村长火冒三丈,「那个丫头就是反骨,履劝不听,万一山神怪罪下来,不肯再赏赐黄金,咱们的损失可就大了。」
「可不是吗?大火发生至今半月有馀,山神若是要惩罚我们早就行动了,迟至今日没有动静,恐怕是因为他早就决定如何惩治我们。」
村长闻言脸色乍变。「你是说……」
「明天早上当我们打开庙门,那些石头还会再变成黄金吗?」那个人阴沉地说:「如果石头没有变黄金,村长可得想个好办法平息众怒,不是我在吓唬你,贪欲没有获得满足的人类是最可怕的野兽……」
这番话对老村长造成不小的影响,他整夜辗转反覆无法入眠,天未亮就来到山神庙外徘徊,守夜的人看见他出现都有些吃惊,但随即想到村长可能和其他村民一样兴奋地睡不着觉,早早赶来庙门前抢好位置,等着时辰一到第一个跑进庙里拿黄金,于是也就不惊讶了。
愈接近寅时聚集的村民愈多,大家都想占据最前头的位置,其中不乏许多外地人也来参一脚,使得这次争夺黄金的人数创下新高,大伙儿你推我挤,现场弥漫着一丝随时可能引爆的火药味,高度期待的气氛紧张且紧绷,每个人无不摩拳擦拳,严阵以待,彷佛即将上战场的士兵。
寅时一到,庙门在众人眼前缓缓开启,还不等全开,村长头一个冲进去,拖着一把老骨头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还不等跑到木船前就愣住了。
28
蜂拥而入的村民,还有妄想捞好处的外地人,全都跟村长一样的反应,围着木船发傻,不明白究竟哪里出了差错。
这回,石头并没有变成黄金。
只有包括村长在内的少数人心里明白,山神果然为了森林大火震怒,不给他们黄金了。
一阵错愕的沉默之后,群众开始窃窃私语,没多久那些耳语就变成质问,如愤怒的潮水般不约而同涌向一个共同的目标——村长。
「你故意把我们的金子藏起来,再换成石头吗?」
「山神的黄金在哪里?」
「我们要黄金,快给我们黄金!」
村长被失去理智的人群包围,不禁心生恐惧,要是给不了大伙儿一个交代,说不定连性命都有可能不保。
「大家冷静点听我说……」情急之下,村长把所有过错全部推给一个人,「是小筑,都是她到山上纵火冒犯了山神,所以山神不肯再给我们黄金了。」
是小筑,小筑冒犯了山神,害他们没有黄金可拿!
愤怒的群众立时找到怒气宣泄的出口,「那个女人在哪里?」
他们绝对要她付出代价!
丹朱离开之前跟玄黄要了一样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