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叫谁？到底魂零又是谁？罹艾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做什么。身体早已不受控制的往前走，心底却在疯狂的叫嚣着停下。

那熟悉的容颜，令他痴迷不已。如今却如同一杯鲜滢的鸩酒，诱骗着人饮下，虽止了一时之渴，却含有剧毒，至终让人一命呜呼。

“你爱我吗？”红影问，笑的愈发灿烂迷人。

“爱，我当然爱你！”

毫不犹豫的回答道。罹艾兮魂的眼，再也离不开红影分毫。痴迷的目光，透着令人说不出的诡异情势。

“那么，你可以去死了！哈哈哈！”

只是一瞬间，那脸突然狰狞起来。肆意猖狂的笑着，嫩粉的舌尖，妖娆的勾勒着唇瓣的形状，紫色的发随着头颅的动作，狠狠的甩在罹艾的脸上。

不知何时，那人匐在他的颈项间，尖利的牙齿，毫不留情的刺穿他苍白的皮肤，割破了他的血管。

有温热的液体潺潺的流出，原本不高的体温越来越低。第一次，罹艾兮魂尝到了那种濒临死亡的感觉。就连灵魂，也越来越淡了。

身体不受控制的摇晃着。那人纤细的胳膊，死死的圈住自己的脖子。这噬魂嗜血的妖，只要他轻轻的抬掌，一下就能拍死。可是，他舍不得，也不愿意，因为这是他的夜儿。

“夜儿，你会离开我吗？”

如果此时就这么死了，或许他是心甘情愿的。让自己的血变成他身体的一部分，让自己的灵魂，在他的身上得到永生。

“呵呵呵——”红影痴痴的嘲笑，终是放开了他，“你看不清，你永远也看不清。一万年前是如此，一万年后也是如此！”

他默然的放开魔王，缓缓的朝后退了几步。鲜滢的血润泽了他的唇瓣，显得愈发的妖媚勾人。他的眼底，不知何时渲染上了几抹哀伤。

“啊——”

他叫着朝远处奔去，血红的身影很快的就隐进了曼珠花海，再也找不到一丝痕迹。

“不要——不要离开我——”

罹艾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的身体早已僵硬，移动不了分毫。又一次，他和他错过。罹艾知道，这是在梦里，这只是一个梦而已。

然而这个梦却如同开启记忆大门的钥匙。脑海中发出“咔哒”一声响，有一道光，照亮了他的脸，遮住了他的眼。

……

第45章：倾华

记忆中有人在跳舞——

一身红衣，妖媚的舞，如一团烈火，蔓开在这天际。一点一点吞噬着他的心。一舞倾城，再舞倾世。罹艾兮魂迷蒙着双眼，痴痴的看。

右手微微晃动，白瓷的酒杯中，琥珀色的液体晕出淡淡的光泽。左手轻挑，慢捻，随着尾指扫过琴弦，有断断续续的琴音逸出。一杯薄酒，三两琴音。

红色的身影，红色的花。残阳如血似的妖艳，凄美，迷离。明明是绝艳的舞，却让人有种莫名悲伤的情绪。

紫色的发蜿蜒在花丛中，微风中吹来三川河水的气息。这是黄泉的彼岸，这是神秘的幽冥之国。

起风了，火红的花瓣被风卷着飘落远方。星星点点的红，落在那人的紫发上，更是缀上了点点色彩。

“花落了！”溟夜停下脚步，愣愣的仰头看着天际。

冥界的天空，从来都是灰蒙蒙的色彩，那种介于黑色和白色之间的颜色。永远，像是笼罩了一层阴郁。

而在这黄泉之国，唯一的色彩就是这三川途边的彼岸花海。

“是呀，花落了。可是你，却永远不会凋零。”

不知何时，罹艾兮魂走到了溟夜的身后，缓缓的，一点点的把他拥进了自己的怀中。温温的气息，暖着这冰凉的身子。

“可惜，你不能永远呆在这里陪我！”声音淡淡的，溟夜的眼底带着说不出的深沉寂~寞。

呵，黄泉的王者，可笑的竟是这个世间最为寂~寞的神祗。

“很快，我就会回来陪你的！夜儿，你忘记了，我们当初约好的！嗯？”

有温热的气息喷在溟夜的耳际，很快，莹白的耳朵就泛起了淡淡的诱~人的粉色。他不再说话，只是静静的依偎在身后人的怀中，享受着这最后一刻的静谧。

回不来了，再也回不来了。你和我——

溟夜想要大叫，却是怎么也没有说出口。苦涩的液体充盈在眼眶，酸涩的刺痛着紫色的眼眸。

一个是魔界的王，一个是冥界的界主，睥睨于天地的两个人，就这么相爱了。听起来，像是一出最为美妙的传奇。却也是这时间最为可笑的悲剧。

＊＊＊＊＊＊

从很久以前——然罹艾兮魂也不知道这个很久是有多久了。总之，自他诞生于魔界，理所当然的成为魔王，住进历代魔王住过的魔宫时，那澜沧河就已经横跨过半座宫城，蜿蜒流转到不知名的地方去了。

魔王没有好奇心，也不会无事找事做。但是，再淡定的人也有寂~寞的时候，于是有一天，他就做了这无聊事。

有人说，那澜沧河的尽头，紧连着的就是冥界的黄泉。

没人见过冥界，那个相较魔界还来的神秘的死亡国度。掌握着生死轮回的秘密。是个令人敬畏的地方。

顺着河流弯弯曲曲，看着那紫色的河水微微泛滥，魔王就这么漫无目的的走着。

天亮了，又黑了。魔王没有数过了几个日夜。或许还只是一日，又或许是过了半年。

不用任何术法，就这么慢慢走着。那河流，流出了魔宫，流到了魔界的死亡之谷。穿过死亡之谷，是一片紫色的树林。而在那树林后面，则是茫茫一望无际的平原。

魔王巡视着自己管辖的领土，突然有种骄傲盘踞在心头。

他的国土，他的魔界，原来是这个样子。

他不知道澜沧河会不会把他带到所谓黄泉边，此时，他突然有了一种执着的念头，想要见一见那黄泉，想要见一见那冥界。这辈子，他从不会到过的地方。

澜沧河的水渐渐的变了颜色。不再是那种莹莹冒着烟雾的紫色，而开始变的浑浊。淡淡的黄色，有种阴郁的感觉萦绕在心头。

一抔黄泉水，尽消前世愁。孟婆的汤药，怕就是这水熬出来的。

没想到，还真的到了冥界。

三川途边的曼珠沙华，在那一年开的分外娇艳，缠绵几千里。魔王停下了自己的脚步，置身于这绚烂的红色花海中。

彼岸花，花开不见叶。叶和花，生生世世交~缠纠葛，却是永远不相见。

魔王笑了，邪魅的脸上，第一次挂上痴痴的笑。

黄泉，花海，冥界的标志。他已经来到这神秘之国的入口，却是怎么也找不到其门而入。

不死心的徘徊在这三川途边，隔了不是很远的地方，有一座桥。桥边的石碑上书写着三个灰色的字，隐隐透着些暗光——奈何桥。

奈何桥上叹奈何，而魔王却是过不了这桥。

因为，他是魔王，一界之主。即使是死，也不会来到这里轮回，领会那生死。

就这么徘徊了数日，终于有人来了。

冷寂的三川途，西风萧瑟。淡淡的花香弥漫，带着似真似幻的诱~惑。有一人身着红衣，光裸着洁白的玉足，缓步而来。

紫色的发，紫色的眼，仿若出世的谪仙。一转眼，繁华过，已是千年。只一眼，魔王的心，就轻易的遗落了万年。

纤白玉手执一柄精雕银抦水晶宫灯。有幽黄的烛光从中透出，映照着那人的脸更是透了一份玉润的洁白。

“尊贵的客人，欢迎您来到死亡之国，我是溟夜。”

他微微躬身，换来魔王受宠若惊的回礼。

“是本王唐突了！”唐突了佳人。魔王在心里暗道。

后来，魔王才知道，那人居然是这幽冥的主人。六界之中，最为神秘的一界之主溟夜。

溟夜说，“你是我一生的劫，却是想躲也躲不掉！”那时候，他们已然顺理成章的在一起了。

魔王总是嗤笑，这不是劫，而是缘。上天注定的，一段旷古今生的缘，是谁也剪不断，割不去的。

有时候，魔王却是弄不懂溟夜到底在想些什么。那俊秀的眉眼里，总是透着淡淡的哀思愁绪，轻轻的蹙成一团，让他怎么也抹不平。

魔王大多数时候都是待在冥界的，有时也回去魔界处理一些事物。想来他那些个属下倒也能力不错，否则对于他来说，就没有了这如此的逍遥。

溟夜给了他一块紫色的木牌，他说：有了这木牌，你就能够轻松的往返魔界和冥界，再也不要走那么些许的路。

他们经常待的地方，就是这黄泉边。静静的看着遍地的彼岸花在那么一夕之间盛开，又静静的看着它们决绝的湮灭。

花开的时候最是珍贵，而花落了，就枯萎了一地，漫漫苍凉。溟夜似乎从这落花中，看到了他们以后的结局。

舞一曲霓裳，伴着三两琴音。红泥小炉，暖几杯清酒。没有月，就对着那苍茫灰蒙蒙的天空，说说情，谈谈爱。

日子倒也惬意的过着，除了溟夜时不时露出的哀伤情绪。

这一日的离开与往常想必倒也没什么不同。他们还是在这黄泉花海中亲吻，道别。

这一日，溟夜舞的格外动情。仿佛这天地之间，也只剩下自己一人而已。离别时，花落了，漫点猩红沾染了他的衣襟，让他的红衣分外的娇艳。

溟夜说：“花落了！”

魔王知道，他的小爱人又在胡思乱想了。所以，他整个的把他圈进自己的怀中，暖着他那怎么也暖不透的冰凉身体。

“花落了，而你却永远不会凋零！”

时间从来不会在黄泉之国的主人身上流逝。就算是六道破灭，灭仙，灭魔，灭人，灭妖……终是不会灭了这黄泉。

魔王的时间很长，却也很短。他有一生的时间，那可能是一万年，或者是千万年。他只有这辈子，却没有下辈子。生来，就注定了不可阻止的毁灭。

他们不能够白头偕老。

从来，魔王都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心底里下意识的不愿去想。

“很快，我就会回来陪你的！夜儿，你忘记了，我们当初约好的！嗯？”

他亲吻着他的脖子，坏心的印上深深浅浅的印记。那是宣示着所有物的标志。

他转身，带走一地猩红。而溟夜，就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三川途边，静静的看着。看着那玄色的身影一点一点的消散于他的视界之中，再也找不到一丁点痕迹。

……

第46章：倾华（2）

“你决定了，真的要这么做？”

不知何时，溟夜的身后悄悄的伫立了一个身影。女子清丽的嗓音里带着说不出的焦急，愤懑，以及微微的恨意。

“是的，我决定了！”

溟夜没有回头，只是注视着魔王离开的方向。尽管那人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了，再也觅不到一点踪迹。

三川途边，终年刮着苍凉的西风，带着那天地也透出了丝丝的萧条。

转身，离开。踩着一地莹红。徒留给女子一个孤清的背影。眼睁睁的看着那抹艳红，消散于天际之间。

“溟夜，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对我？”女子伤心的呢喃，绝美的脸上因强忍着痛苦，而显得有些狰狞，“你会后悔的，我，怎么可能让你如愿？”

明明，这人是她先遇上的。明明，这人也是她先爱上的。一切明明也早已成就了定局，却为什么会走到如今这个局面？

＊＊＊＊＊＊

又徜徨了数日，魔王终是没有再来。而溟夜却像是早已料到了似的，整个人平静的仿若一潭死水，居然泛不起一点涟漪。

那日远去的女子却是不死心，这几日里少了没来叨扰。说的话也还是那些规劝。

溟夜不答话，只是任由她说着。他心里明白，女子是为了他好，可是奈何他决心已下，就是老天爷是拉不回来的。

“兮儿，我给你跳支舞吧！”溟夜淡淡的开口。

黄泉之主的舞，凄美绝伦。认识了这么许久，女子却是从来也没有瞧见过。突然，难言的激动涌上心头，却也带着微微的苦涩。这是告别了吗？想来这舞是自己这辈子第一次得见，也是最后一次了吧！

彼岸花海早已凋零，三川途边一片苍茫。

灰蒙蒙的天地之间只有一抹艳红在翩翩起舞——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摘录于曹植的《洛神赋》，小小的借鉴一下下！）。

没有舞乐伴奏，却也跳的畅快淋漓。为这苍茫的天地，硬是画上了最为艳丽的一抹色彩。

明明是妖媚的舞，那么动人心魄。没来由的，女子的眼眶居然湿润了。晶莹的泪滴挂在皎长的睫毛上，只是眨了几下，就掉落到了地上。很快，渗进了泥土里。

“兮儿，等我不在了，你要帮我照顾他，好好的照顾他！”

溟夜深深的看了女子最后一眼，舞步停留在最为美妙的时刻。他静静的抬头看了一眼天际。身子缓缓的倒了下去。一时之间，彼岸花海像是有意识般，居然一瞬间竞相开放起来。

一团团，一簇簇如火。它们在哀悼自己逝去的主人。

冥界的天空，从来都是灰蒙蒙的一片。没有太阳，也没有月亮。就连破碎的星子，溟夜也从来没有见过。

或许生来就注定毁灭是幸福的，总好过他，黄泉的主人。生生世世，任由时光飞逝，时间却从不在他的身上留下一丁点的痕迹。仿若他于这天地，只是一个过客。花开了，而不会凋零，难道不是花的悲哀？

＊＊＊＊＊＊

事情的发展，早已出乎了人的意料，甚至是神的预料。黄泉的主人，那永不消逝的生命居然突然之间就没了。

天地间霎时乱做一团。天道轮回，生死，不期然的偏离了它原定的轨迹，就连这天地也开始动摇了，隐隐有向着毁灭发展的趋势。

凤兮冷冷的注视着溟夜的躯体。现在只是空壳一具，那里面再也没有鲜活的灵魂。那个人，再也不会淡淡的回眸，对着自己轻笑。

大脑里嗡嗡作响，痛的厉害。她漠然着用双手按住两边的太阳穴，缓缓的蹲下了身子。

“你让我做的，我不会去做！至于你，也不是想死就能死的！”她有些狰狞的说。

＊＊＊＊＊＊

记得月余前——

“溟夜，你找我？”窃喜的声音在心头萦绕，故作镇定的倾泻于口。

凤兮有些羞涩，更多的是一种无法言说的激动之情。明知道自己这个年纪，不再适合所谓小女儿的情态，可是不经意间，那抹神情就流露于表面。

溟夜定定的看着她，把他一贯的沉默坚持到底。一直看到凤兮的心噗通，噗通跳的欢，才默然的垂下眼眸。

“他的劫到了！”溟夜说。

霎时，凤兮心头一怔。她不晓得自己艳丽的脸上，此刻的表情是什么样子的，不过也能想见，必定是透着狰狞和浓浓的恨意。

她死死的看着他。想要透过那层平淡的外表，看透这人的内心。

为什么，为什么要如此对我？凤兮的心在张狂的叫嚣着。

“所以，你要帮他？用你自己的命？”凤兮不知道自己费了多大的劲，才恨恨的吐出这句话语。

“是！”溟夜也不隐瞒。他突然抬头，认真的注视着她，“兮儿，你会帮我的！”

没有哀求，只是肯定的语气。溟夜已经不容让人质寰了。他此刻的行径在人看来有些疯狂。没错，是疯狂。

用着永不陨落的生命，用着天下生死的轮回宿命，只是为了替那人度劫。改天，改命。

魔王的出生就注定了毁灭。他的时间很长，却也很短。他有一生的时间，那可能是一万年，或者是千万年。他只有这辈子，却没有下辈子。生来，就注定了不可阻止的毁灭。

而如今，这个毁灭已经迫近了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