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陛下这句话,在下便可放心去拿那琵琶精了。”
先前在御花园中因赫连城刻意所为,那些个法师对君迟砚心生嫌隙,君迟砚对此虽不在意,但未免他们暗中使绊,还是放在眼前看着的好。于是君迟砚对那几个法师道:“在下想请诸位帮个忙,当然,以诸位的修为做这种小事是手到擒来。”
君迟砚故意表现出对那几人的赞赏,言语诚恳。果然,那几人一见君迟砚如此,便都拍胸脯保证:“君公子尽管说,我等定齐心协力捉拿琵琶精,将其彻底铲除!”
君迟砚但笑不语,一番话完,几个法师散落在赫连语飞的住处四周。
赫连语飞所居宫殿名为飞花宫,宫殿中侍候的宫女太监已在赫连城的示意下,不惊动占了赫连语飞的琵琶精而退出飞花宫。
没了那些宫女太监,飞花宫中只余无边的寂静。
一缕琴音在这片寂静中突然响起,飞花宫四周几个法师听着只觉琴音美妙动人,不禁心中感叹: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
而君迟砚的想法却大大不同,听到这琴音,他唯一所想便是:琵琶精太不知悔改了!
君迟砚举步踏入飞花宫中,果然见赫连语飞模样的琵琶精坐在上好的大理石砌成的桌凳旁,怀中抱着琵琶,忘情地弹奏着。
果然够忘情,连君迟砚的出现都未发觉。
君迟砚脚下停住,在离琵琶精几步远处开口道:“琵琶精,你还真是不见长进啊。”
琵琶精指下拨弦的动作停住,抬首看向君迟砚,“哟,是君公子呀。这才一会儿不见,君公子就来这儿找我,可是想奴家了?”
未等君迟砚说话,肩上的狐狸突然一跃而下,化作人身,面无表情地看着琵琶精。
墨白本生得十分俊俏,额间鲜红的火焰标志更衬得他英俊非凡,隐隐透出几分妖异的魅惑。但他面无表情的时候,整个人却透出一股威严,还有不易察觉的杀伐之气……
这样的墨白于君迟砚而言是陌生的,然而不待他多想,墨白冷冷地注视着琵琶精,不带丝毫感情色彩的话直指人心:“他在哪里?”
琵琶精一脸疑惑无辜,“奴家不知公子在说什么。”说这话时,琵琶精垂首随意拨弄琵琶,掩下的眸子让人看不出里面的情绪。
“不知道?”墨白挑眉,“给你机会不说,可别怪我不客气。”
墨白此时脸上遍布冰寒,不只琵琶精,君迟砚也颇感惊讶。
“这是怎么回事?”君迟砚问墨白。
墨白看也没看君迟砚,冷冷的话语生硬地道:“与你无关。”
与你无关。君迟砚被这么轻巧的一句话却说得怒了,看着浑身透出冰冷无情气息的墨白,君迟砚亦冷下了脸,“与我无关?别忘了你和我的关系!”
对君迟砚话中怒意不为所动,墨白继续逼问琵琶精:“说,他到底在哪儿?”
琵琶精嫣然一笑,风情万种的眼含怨带嗔地看着墨白,“奴家真不知公子所问何事,公子又何苦相逼?”
墨白见琵琶精如此,再无耐心,眸色微暗,琵琶精怀中琵琶突然碎裂,琵琶精甚至来不及发出惊呼,便被迫从赫连语飞身体中逼出元神。
琵琶精的所化人形是一个娇小俏丽的女子,跌倒在地一脸委屈看上去楚楚可怜,惹人疼惜。
无论外表如何,琵琶精先前的表现已经体现她的本质。何况君迟砚和墨白都非常人,又岂会如此轻易受其蛊惑?
墨白眸色冷凝,“琵琶精,你最好如实交代,我可没什么耐心。”
墨白的表情称不上可怕,偏偏让人打心底里生出寒意。琵琶精这等小角色自然无法在墨白如此气势下还能安然自若,只是片刻,琵琶精的身体开始不自觉地颤抖,却仍强自死撑,“我……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话虽如此,琵琶精的眼神却躲躲闪闪,明显有所隐瞒。
墨白正待追问,君迟砚此时却无法忍受他一味的忽视,抢先开口道:“墨白,你到底在说什么?你口中的‘他’又是谁?”
墨白本不想理会,但君迟砚既有此一问,又怎会让他轻易无视?
见墨白不理不睬,准备继续盘问琵琶精,君迟砚闪身挡在墨白面前,强势地道:“回答我!”
“君迟砚,我现在没心情陪你玩儿,闪开。”墨白冰冷无情的双眼落在君迟砚身上时,并未因他而有任何改变,不轻不重的语调却压迫性十足。
然君迟砚又岂会轻易被自己的“宠物”威吓住?何况这只宠物完全不将他放在眼里。
君迟砚的目光毫不退让地迎上墨白的,“别忘了我是你的主人,你得听我的。”
“主人?”墨白嗤笑,“那不过是一个无聊之时消遣的游戏,墨白岂是会认主之人?”
君迟砚正要说话,墨白却将他挥开,琵琶精趁着两人争论时,已逃出几步开远,纵身一跃向空中逃去。
眼见琵琶精就要逃走,君迟砚与墨白却都不见急躁,甚至身形都未移动半分。琵琶精心中一喜,以为两人正置气无暇顾及她,但这喜悦维持不久,突如其来的强力便将她重重反弹了回去。
跌落在地的琵琶精望着头顶上被她方才一撞隐隐泛着金光的结界,脸上满是不甘和愤恨。再次看向墨白时,琵琶精却似乎下了某种决心般,咬牙道:“今日我已在所难逃,你要问的事我的确知道,但绝不会告诉你!我只是奇怪,你如何得知主上的存在?”
墨白皱眉,“你身上有他的气味。”那种气味,他死也不会忘记!
“呵……我死也不会背叛主上的。”话落,琵琶精竟是自毁元神,未料到她会有此行为的墨白和君迟砚都来不及阻止,风中只留下琵琶精若有似无的叹息:“就算他那般绝情,不,还说是无情……”
墨白站在原地,平静的表面看不出任何情绪,袖下紧攥的双手却泄露了它的主人心里并不像面上表现的那般平静。
“有些事我希望你不要过问。”这句话是对君迟砚说的,墨白却未看他。话落,狐狸又安然趴在降妖师肩上,好似方才一切从未发生。
君迟砚知道就算他问了也得不出什么,索性随了墨白去,只是心中又种下了一个疑问。
传音让周围的法师收回结界之后,君迟砚轻挥衣袖唤醒赫连语飞。
赫连语飞悠悠转醒,先是见了熟悉的环境,再看着眼前陌生的男子,戒备且警惕地问道:“你是谁?为何在我宫中?”
原本被琵琶精附身后显得娇媚惑人的赫连公主如今醒来,同样的容颜,却显出几分飒爽英姿。
但无论是琵琶精,还是这有几分不同的当朝公主,降妖师态度依旧,温和却疏离的笑容习惯性地挂在脸上,君迟砚道:“在下君迟砚,是陛下请来为公主驱妖的降妖师。”
“驱妖?”赫连语飞不屑地冷笑,“又是你们这些人骗财的把戏,皇兄何时如此糊涂了?”
君迟砚但笑不语,对赫连语飞的话不置可否。他本就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如今自然不会费力向赫连语飞解释什么。
“君公子,方才我等在外感受到结界波动,那妖孽可是彻底解决了?”
突然的问话,是来自那几名法师。在赫连语飞与君迟砚的问答间,他们已入了飞花宫,正在不远之处。
赫连语飞转向那几个法师,冷声质问:“你们又是何人?”
“回公主,吾等是受陛下之命来降妖的。”答话之人身着道袍,看起来文质彬彬,不似法师,倒像个书生。
“本宫知道了,你们退下吧,本宫累了。”赫连语飞挥手示意他们离开,话语中透出淡淡疲惫,似乎是真的累了。
“公主好生歇息,告辞。”君迟砚率先表态离去,其他人也不好多留,随君迟砚之后也一同离去。
十五、拒绝婚事
走出飞花宫不远,便看到赫连城在凉亭中自斟自饮,身旁没了众多宫女太监的跟随,只有两个近身侍卫站于其后。
君迟砚一行刚走近凉亭,赫连城手下斟酒的动作未见停滞,视线仍旧专注地看着杯中殷红的酒液,口中却对君迟砚问道:“皇妹如何了?”
君迟砚未走太近,在离赫连城几步远处站定,“琵琶精已除,公主无碍,只是琵琶精附身造成疲累,休息几日便能恢复。”
“这样朕就放心了。”赫连城举杯一饮而尽,无人看出他此刻是何情绪。放下酒杯,赫连城站起身,“各位除妖有功,每人赏黄金千两,白银万两。君迟砚,朕还有事与你商量,其他人领了赏便可离去。”
几个法师跪地叩首,“谢皇上,吾皇万岁万万岁!”谢恩之后便随着一个侍卫去领赏。
余下三人,赫连城未开口,君迟砚不主动问及赫连城留他何事,那侍卫更不会说些什么。一时之间,凉亭中仅有静默流淌。
终究还是赫连城打破了寂静,“君迟砚,你觉得语飞如何?”
韩成珠微诧,不知赫连城此问有何用意,还是如实说道:“公主不但漂亮,还有巾帼不让须眉之气魄。”
“那君公子可愿娶我皇妹?”
乍听此话本该震惊,君迟砚却只表现出几分似笑非笑的意味,“皇上要将公主嫁于我?”
“没错,”赫连城的神色看来不似玩笑,“语飞是个聪慧有胆识的女子,秀外慧中,何况她又是朕的皇妹,你娶她可不算辱没了你。”
的确算不得辱没,以赫连城话中之意,这门亲事还是他君迟砚高攀了。一个是出色的公主,一个是无权无利的降妖师,怎么看都是公主下嫁。
不待君迟砚回答,旁边突然传来一道女声带着质问道:“皇兄要将我许给他?”
赫连城与君迟砚转首去看,问话之人正是赫连语飞。刚解除琵琶精附身的赫连语飞此时看上去还有些虚弱,脸色有着病态的苍白,一身白衣给人一种她随时可能会晕倒的错觉。
赫连城忙走上前去,伸手欲扶住她,关切道:“你身体还没好,怎么不好好休息?”赫连语飞侧身躲过他伸来的手,再度发问:“皇兄可是要将我许给他?”赫连语飞手指着君迟砚,“皇兄”二字被她咬得分外重。
赫连城避开赫连语飞的视线,“朕相信他会是个好夫君。”
“但皇兄却没问我愿不愿意!”赫连语飞厉声指责,苍白的面庞因气愤而微微泛红。
赫连城语塞片刻,也不过片刻,之后便是坚决地道:“长兄如父,何况朕是皇帝,皇命——不可违!”
本来情绪激动的赫连语飞听到这句话却奇异地平静下来,至少表面看来是平静了,只是面上却隐见哀戚之色,“你当真要我嫁给他?”不再称呼皇兄,赫连语飞的话中似乎有什么变了。
“是。”
赫连语飞不可置信地看着赫连城,赫连城与她对视,神色见只有坚定,不见丝毫退让和动摇。
“臣妹知道了,一切听从皇兄安排。”赫连语飞垂首掩饰脸上的苦笑,她的骄傲不允许她在人前表现出脆弱,哪怕再痛,她只允许自己在无人时独自舔舐伤口,“臣妹不舒服,先告退了。”赫连语飞说完不待赫连城反应便直接行礼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
赫连城伸出手似乎想要挽留,却任凭赫连语飞的衣袖从他指间滑落,看着她的背影出神,久久伫立,直到再也看不见那人的身影。
君迟砚颇感兴味地看着这一幕,有趣,真是有趣。
直到看不见赫连语飞的身影,赫连城才收回视线,若无其事地道:“朕要你娶语飞为妻,好好待她,除她外不能有别的女人。君迟砚,你可能做到?”
君迟砚依旧是那副似笑非笑的神情,“皇上这么肯定我会娶公主?”
赫连城面色微凝,“怎么,难道你还要抗旨不成?浦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兵,莫非王臣。君迟砚,纵然你是降妖师,也无法与朕相抗。”
“既然皇上说得这么肯定,又何必想用公主来控制我?”半是嘲讽地说出这句话,君迟砚面上看不出任何不愉。
“朕好意将皇妹许配于你,你这话又是何意?”
“何意?皇上不是最清楚么?”降妖师一双眼似乎要将人看穿般,“我受人尊崇,你对我有所顾忌,怕我的存在成为威胁,却又碍于我在百姓心中的地位不敢妄动,所以你想将公主嫁于我,以此让我在你的掌控之中。我说的可对,陛下?”
“你说的没错,”被说破另怀的目的,赫连城却不见惊慌或者尴尬,“但你只说对了一半,朕真心希望皇妹有个好归宿,朕相信你是值得托付终身之人。”
“且不说我不愿,皇上当真舍得公主嫁给别人?”
君迟砚话中所指两人都心知肚明,赫连城也不意外君迟砚能看出,毕竟他有注意,却未刻意掩饰什么。何况赫连语飞……
“舍不舍得那是朕的事,你毋需过问。”赫连城的话并不见得多么严厉,但常处上位的王者之气却显出迫人的威严。
不愿多作纠缠,君迟砚直接道:“我不会娶赫连语飞,我也无意与你为敌,虽然我不知为何我行事低调却有此名声,我也只说这一次,对于保证和解释,我一向不喜欢。”君迟砚侧首轻抚着狐狸柔软的皮毛,却不是因为不安抑或恐惧,而是为了敛下眸中的犀利,毕竟与一国之君撕破脸皮不是一件好事,他从不做对自己不利之事。
与赫连城说开,君迟砚领了属于他的那份赏钱便直接离开。至于赫连城与赫连语飞之间那些纠葛,他们往后如何,与君迟砚和狐狸都无关系。
一路走出宫门,空气都清新了许多。果然皇宫之中的浑浊不是人人都能当做享受的……
解决完所有事,君迟砚终于有时间考虑先前的疑惑。走在人群中,君迟砚对狐狸传音:“你之前问琵琶精的那个‘他’到底是谁?”
十六、红莲之火
“我说过,我的事与你无关。”同样传音过去,狐狸的话不带丝毫感情,与平日嬉笑判若两人。或者该说判若两狐……
这种态度在君迟砚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或许狐狸说得没错,它的事本就与他无关,从一开始便是如此,只是他一厢情愿地束缚它,硬要将它带在身边,宠物和主人的关系,不过对狐狸而言一场无足轻重的玩笑。
有朝一日,墨白是要离开的,或者,他从未想过留下,现在不走,不是他不想走,而是被他下的禁咒所约束,但他该明白,这个约束对墨白而言,只会是暂时的。
大街上人声鼎沸,喧哗的外界却入不了君迟砚的眼,他心中所想不过片刻,却让他生出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君迟砚正要“说”些什么,却突然目光一凝,转了方向,朝无人的深街小巷中走去。
确定四周无人,君迟砚这才开口道:“别的事暂且不提,墨白,你现身用你的化光术带我去之前那个赵府古井处。”
君迟砚从未这么正经地唤过墨白的名字,可见是出了什么事,而那个赵府……
墨白依言化为人形,先前的冷凝消失得无影无踪。墨白看着君迟砚,不问出了什么事,反而颇有几分揶揄道:“你不是有瞬身术,自己过去不就得了,还用本公子帮忙?”
这货其实是明知故问吧,啊?!君迟砚此时没功夫与墨白耍嘴皮子,他只想快些弄清楚一件事,便只是一个白眼扫去,老实说道:“那个术是有距离限制的,赵府所在的镇子与皇城相距甚远,瞬身术无法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