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沁柔死命抓着他,无法置信地失声痛哭。
耀和抱住妹妹,痛苦地流下眼泪。
经过了彷佛无尽等待之后,医生又走了出来。
「经过紧急抢救,暂时保住了令弟的生命,但还没有脱离危险。之后的二十四小时仍会隔离在加护病房。还有,我必须很遗憾地告诉你,令弟头部因为受到重创,抢救期间曾心跳停止,做心脏按摩的时间超过了三十分钟才恢复意识,这期间可能影响他脑部造成脑死,所以他即使脱离危险,也很有可能变成植物人,这点家属要有心理准备。」
耀和僵硬的身体慢慢倒在椅上,轻颤着,双拳紧握……
但再悲苦的日子也要睁眼醒来。
他早早从医院回来,梳洗过后,替妹妹准备了早餐。沁柔昨夜哭得厉害,这样悲恸的打击任谁都无法忍受,更何况是柔弱的妹妹呢?
「沁柔,吃点东西,你这样身体会受不了的。」耀和走到房里,就看见呆坐在床上、眼神空洞的妹妹,心又难过地扯了一下。
他轻轻扶起她,将她抱在自己怀里。「想哭就哭吧。哭出来会好受些。」他的声音也渐渐哽咽起来。
沁柔伏在他怀里,痛哭出声。
安抚好妹妹,他回到自己房里,无力地坐到床缘,眼神落到不远处和弟弟海文一张笑得正欢的照片,却是刺目的痛楚,他别开眼。
拿出手机,忍不住拨起那个号码。他失望地发现,云非关机了。
昨夜没按约定和他见面,现在也联络不到他,他是在对自己生气吗?苏耀和想了想,轻叹一声,按下关机键。
「哥,还是我去医院吧,你已经两天没休息了,这样不行,你在家里睡一会,我去。」沁柔看着兄长憔悴的面容,欲言又止。「哥,爸爸他……」
「他还没回来?」耀和淡声问。
「是。」沁柔应了声,父亲已经离家快一星期了。他甚至还不知道母亲和海文……想到这里,她眼眶又红起来。
耀和温厚的手掌按住她双肩,沁柔汲取到哥哥的力量,忍住伤心。
送她到门口,却冲进两个凶恶慓悍的男人。
「苏岩树就住这里?」其中一个满脸横肉,狰狞的目光盯着耀和和沁柔来回看着。
沁柔吓得躲在耀和身后,仍忍不住轻轻颤抖。
「你要干什么?」耀和把沁柔护在怀里,尽量冷静地说。
那男人上下睨他,「小子,你是他儿子吧?你老子欠了我们两百万,说好昨天还债,他竟然想拍拍屁股走人,敢放我们鸽子!」
「他最近都没回来,我不知道这件事。他不在这里,你们走吧。」
「怎么,你以为我们这样就算了?」
「老二,这屋子破破烂烂,没啥值钱东西!」另一个翻找了一下,走过来说。
「小子,你听着,父债子偿,既然你家老头跑路了,我们就找你还钱。你听着,后天我来拿钱,如果没钱,你就死定了!」
「我没钱!」耀和镇定的声音听不出什么起伏,他的表情是无惧,目光却有些灰蒙,「他欠钱是他的事情,你们找他去要,我没钱替他还。」
「小子,你不想活了是不是?」
两个人冲过来对着他们一阵拳打脚踢。
沁柔又哭又叫,惊吓得快要崩溃,耀和将她护在怀里,无法闪避,只能替她挡去那些拳头。
屋内一片狼藉,只有抱在一起的两兄妹。
「哥,哥,你没事吧?」沁柔看着满脸是血的耀和,惊恐又心痛地喊他。
耀和用力甩了甩头,让自己神思清醒起来。
「我……」他试着想站起来却一阵头晕目眩。
「哥。」沁柔急忙扶住他。
他深深喘了口气,立刻安抚妹妹。「沁柔,我没事。」
沁柔流下眼泪,「哥,我们怎么办?」
「哥,我们真要搬走?」沁柔一边整理着简单的行李,一边迟疑地问耀和。
耀和走到她身边。「先离开一阵子,去外面住几天,不能让那些人找到我们,那笔钱我们还不出。」
沁柔又红了眼圈,又气又恨地说:「我们怎么会有这样的父亲!」
耀和安顿好妹妹后,独自来到医院,但是,那两个男人已经在那里等着他了。
其中一个唾了一口唾沫,骂道:「小子,你真的活得不耐烦了,是吗?竟敢躲我们?和你那乌龟老子倒很像嘛!躺在里面的人是你弟弟吧,他倒是很好,不会像你们这样跑路,哈哈哈!」
另一个拿出手机,拨了个号码,然后递到耀和面前,冷声说:「听听这是谁的声音!」
耀和慢慢接过电话。
「耀和,我是爸啊!」电话那头传来苏岩树慌张、猥琐的声音。「快救救爸啊!他们说如果你不还钱就要杀了我!他们快把我打死了……啊……」电话里又传出一声哀号,「耀和,救我……」
「我……没钱。」耀和淡淡地说。
「你……太狠心了,要是你妈还在的话,她一定不会见死不救的……」苏岩树说着竟呜呜哭起来。
他的话触到了耀和心里的痛,「你知道了?」
「我知道,他们告诉我的,说你妈和海文出了车祸……多好的一个女人啊,我对不起云惠……」电话那头又传来他呜呜的哭声。
「你他妈的哭个什么劲!」电话那头一个男人的喝声,接着是一阵凌乱的拳脚声。
「爸!」耀和忍不住叫道。
苏岩树痛苦的闷哼声,「耀和……救我啊!救救我……」电话戛然而止。
「我会还钱。」耀和交过电话,机械地说。
第二章
海文的情况总算稳定下来,但却如医生所说,无法醒转。
耀和在隔离病房外看着自己的弟弟,曾经那么充满活力的海文,现在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只有那仪器的嘟嘟声还显示着生命的迹象。
「哥,我们来场篮球好不好?你别小看我喔,你一定赢不了我!」恍惚地,他好像又看到海文那张年轻帅气的笑脸。
他抵着玻璃的手轻颤了颤,不,无论如何,他一定要救他!
「苏先生,这我们也无能为力。医院有规定,必须先交费后治疗,你之前交的保证金已经支付完了,而这两天的医疗费用还没有支付,如果你还不能支付医疗费的话,我们只能让病人出院。」
「医生,求求你!他怎么能出院呢?那样我弟弟会死的……再给我几天时间,我一定会把钱交来,求求你!」耀和苍白着脸哀求医生,他们不能这样做啊,海文,海文,他的弟弟!
「苏先生……」老医生黯然无语,他也是无能为力,这样的病人和家属他见过很多。「苏先生,你还有选择。令弟这种情况,恢复意识的可能性并不高,如果一直这样靠仪器维系生命,你所负担的医药费将是巨额的。如果没有钱,你可以放弃对他的治疗,这样……」
「不!」耀和激烈地打断他的话。「不行!我不会放弃他。他是我弟弟,我唯一的弟弟!我不会放弃他的,无论如何,也不会……」他痛苦激动的目光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却又马上变得空洞、麻木,如槁木死灰般,连老医生都不忍看这年轻人的眼睛。
他一下安静了,不发一语,静静走出病房。
老医生看着他的背影,毫无生气,心酸得叫人想落下泪来。
城市的夜,迷离纵情。
WIDE ROSE俱乐部,伫立在闪烁的夜幕中,能够出入这里的都是有钱的贵妇,挥霍又寂寞的女人,可以在这里寻求她们所需要的慰藉。
「嗨,林!」在吧台的罗铭笑着招呼刚刚坐下的一个女人。
一双深红色的蔻丹放在木漆的柜面上,精心修饰的美丽脸孔,尽管已经遮不住年华老去的痕迹。
一杯艳红的血腥玛丽很快地摆在她面前,罗铭又体贴地为她点燃一支烟。
林芸轻吐一口烟雾,优雅地饮了一口酒。
「最近怎么样?」她环视了下四周,「我看你这里生意不错嘛!」
「那都是您的抬举啊!」罗铭笑着回答,「刚巧最近来了几个新人,都很不错,怎么样,要自个儿挑吗?」
林芸摆了摆手,「耀和呢?你叫他来!」
罗铭笑了笑,「您真好眼光,耀和来这里还不到一个月,就成了我们的最红牌,您瞧,他这会儿没空,正在陪许太太。听说,严小姐也有意长期地包下他,这样子我都得安排预约了,不是吗?」他已不年轻的脸孔,仍有着当年的风采。
他很清楚林芸的个性,火辣直率,是大富豪佟玉山前年刚娶进门的小老婆,比老爷子足足小了二十岁。
「叫他来,还有,如果是要长期指名耀和,那我是第一个。」林芸微皱了眉,她不喜欢拖泥带水,就像她鲜明而强烈的个性,她要的爱也是强烈而激情的,这点年老的丈夫根本不能满足她,所以她才来这里寻欢作乐,然后,她遇到了耀和,一个让她心动的男人。
坐在包厢里等耀和的时候,林芸依然抽着烟,吞云吐雾,想到与耀和的第一次相识。
在认识耀和之前她也来过多次野玫瑰,每次都点不同的人。
他们虽然都很不错,但没有让她叫第二次的冲动。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三十多岁的人生,她想要男人?也许,但她更想要有爱的感觉,而耀和,就是能给她这种感觉的男人。
第一次见到他,远远的,她看到他。那时她正和红牌的ROE在一起。林芸有个怪癖,不喜欢用发胶的男人,虽然大多男人都用发胶将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光光亮亮,但那是她厌恶至极的。
她喜欢看男人浓密的发,泛着自然的光泽,干净清爽,还会有一种飘逸感,也因为她这个怪癖,使野玫瑰的男人们都说她很难取悦。
但她看到了耀和,那一瞬间,她有一种惊艳的感觉,她的眼睛亮了。
「他是谁?」她问ROE。
ROE满不在乎地哼了声,「新来的,怎么?你看上他了?」
「他也什么都做?」林芸有点不确定,总觉得他和ROE有些不同。
「只要你有足够的钱,他什么都能为你做!」ROE很不屑地说。林芸却在他的话里听到嫉妒的意味,她不以为意地冷冷笑了。
然后她在近处看到了他。
耀和的眼神有点深邃,也有些忧郁,但没有光彩,甚至有一点呆滞,但却足以让她心动,她有种莫名的感觉,觉得他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他身上有种温润清澈的气息,和这里完全格格不入,有一种被污秽的感觉,于是,她点了他。
他是最温柔的情人,用他好听的声音陪她说话,陪她喝酒;在床上,他们抵死缠绵的时候,他又能满足她的渴望,让她觉得自己是一个完整和被爱的女人。
她真的喜欢上了他。
耀和进来的时候,一如往常,轻轻的,没有声响,但林芸还是一眼就看到他,幽暗的灯光,照着他有些苍白的脸,神情飘忽,彷佛一个幽魂,她莫名地有些心痛。
「你过来坐。」她轻轻说。
他顺从地走过来坐下。
「陪我喝杯酒。」她幽幽看他。
他像往常一样,安静地替她倒上酒,然后是自己的。
林芸一直在看他,发现他在喝下的时候,眉微微一皱。
她喝干自己的酒,还未说话,忽听到他说:「对不起。」就看到耀和捂住嘴跑进浴室吐了起来。
林芸有点担心,跟去看他,他正神情虚弱地跌坐在门边,靠着冰冷的大理石。
「怎么了?」她担心地用毛巾去轻拭他的脸。
他无声地接过,并不习惯这样的暧昧举动。
「对不起,今天喝了太多酒。」
耀和的胃很痛,自从来这里工作后,每天都无可避免要喝上许多烈酒,他原本就虚弱的胃有点承受不住。去看医生,医生警告他不能再喝酒,生活作息也要正常。他微微苦笑,怎么可能?
林芸陪他默默坐了会儿,耀和有些恢复过来,既迟疑又尴尬的问:「对不起,你……还需要服务吗?」
林芸笑起来,向来很少说话的他居然会这么问。
她摇了摇头,「回去休息吧。今天不需要了。走,我送你回去。」
「这……」他有点迟疑。
「我买了你整夜,所以你可以回去。」她告诉他。
耀和没有拒绝让她送他,也许因为太累了。
林芸开着车,耀和无声望着窗外。
夜幕深沉,天空里却没有一颗星星。他看着闪烁的霓红灯影,眼前却彷佛浮现出一张俊美阳光的脸。
耀和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里闪着泪光,脸上慢慢现出一抹惨然地微笑。他现在还想云非作什么?他已经没有资格了,永远都没有资格。
心里彷佛有双手在拉扯,扯破了一个又一个洞,让他觉得空空的,什么都没有了,却又感到好痛好痛,他将头贴在冰冷的玻璃上……
林芸一直默默地看着他。他的痛苦,她可以感觉得到,这令她的心有几分不忍和难受。她默默分辨自己的感情,惊讶于自己真的被这个男人套住了,但对方对她无意。
车开到他家门口,已经是凌晨一点,漆黑冷清的街上没有一人。
他礼貌地告别,「谢谢。」
「等一下。」林芸忽然叫住他。
耀和有点迟疑地回头,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林芸一下抱住他,将唇印上他的,他几乎就要反感地推开,却在睁眼时看到不远处一个身影,只一眼,他就知道那是谁。
苏耀和不再推开林芸,而是顺势怀抱住她,与她深吻起来,直吻到她气喘地脸红心跳,他才倏然推开她。
林芸眼里充满了不舍,耀和对她说:「开车小心。」
她点点头,上了车,将车驱离。耀和看着车开走,又向那黑暗处看了一眼,那个人,该走了吧。
他慢慢转过身,向大楼走去。
「苏耀和。」他听到那人冷冷的声音。
耀和停了下来,知道这一天终究会来。他平安夜失约,经过一个月,他们未再相见,云非到底还是找来了。
「平安夜为什么不来?」云非冰冷的眼直盯着他,彷佛要将他整个看穿看透。
看到俊美干净的云非,耀和甚至都没有办法看他的眼,心里那种污秽的感觉太深,深到他只有彻骨的痛。
「你都看到了,平安夜我和她在一起。」他语气带着不在意。
啪地一声,云非一巴掌打到他脸上,顿时火辣辣的痛感蔓延起来。
「你从一开始就只是跟我玩玩,根本没想认真,是吗?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他大声吼。
苏耀和慢慢地抬眼,黑暗中觉得眼前的身影是如此模糊遥远。
「是,我本想和你玩玩,谁想你会当了真。你也知道我的情况,我家里需要钱,而那个女人,可以给我足够的钱。你知道其实我是干什么的吗?我是牛郎,专门伺候女人,我……」
他话还没说完,云非狠狠一拳便揍了过来。嘴里有血腥的味道,嘴唇被打破了,却感觉不到疼痛,心里的疼痛远远抵过身体的。
「你让我觉得恶心!」云非咬牙切齿,一字一句,瞪视他的眸光已变得鄙夷厌恶,但微微抽动的双肩还是泄露了他的伤心。「你其实不喜欢男人,是不是?」
耀和接触到他的视线,那视线里仅剩的一点微弱期盼,绞痛了耀和的心,被撕裂的感觉。
他咬咬牙,听到自己满不在乎的声音又响起来,「云非,你还听不懂吗?我是牛郎,做肉体的买卖本来就很随便。不论是男人或女人,只要给我钱,我就喜欢。听说你家很有钱,你爸爸在这一带很有声望……」冰凉的指间和阵阵绞痛的胃。
他的拳头又一次狠狠地送了过来,受这一拳,苏耀和虚弱的身子跌了下去。
云非的眼神散乱疯狂,那种激烈的怨恨简直要将他吞噬。
「你……说的都是真的?」他的声音颤抖,整个人看上去就快崩溃。
耀和忍着疼痛爬起来,与他对视,看着他的眼睛。
擦一下嘴边的血,「是你自己说要和我交往的,我没想到你那么好骗,但我对你也很温柔了,不是吗?」他笑起来,那笑容在云非眼里轻浮而卑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