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查到了又怎样，想翻旧帐还是要跟我分手？」耀和不去看他，苍白的神色里藏不住痛苦。

「为什么不说？为什么要骗我？」云非忍不住抓着他肩膀摇撼，语气也变得激动。

当初他那么绝情的话语让自己有多痛苦，以为被他玩弄了感情，以为自己爱上了不该爱的人，那些伤害又怎么算？

「我没有要骗你，云非，求求你不要再提以前的事好吗？我还没有……」

「你放弃了我！你可以告诉我，或是向我求助，我们一起想办法，但是，你选择了放弃！」云非截断耀和的话吼起来，这是他最不能忍受的地方，不管对方是为了何种理由，但当时他选择的是放弃他们的感情，他发觉自己无法原谅。

「我……」耀和愣住，一时间竟不能回答他的责问。

「看着我，你现在还会放弃我吗？我父亲知道了我们的事，他不许我和你在一起。我选择了你，所以他要把我所拥有的全都收回去，我很快就会变得一无所有，甚至身无分文，这样一个我，你会不要吗？」

耀和心中震动，没想到他父亲如此激烈的反对，也没想到云非会为了自己，舍弃拥有的一切，他是在告诉他，在金钱与地位面前，他选择了自己吗？

「苏耀和，快告诉我！说你不会离开我，不会背弃我，不会因为我一无所有了就不要我！快告诉我！」云非的神情激动的像要燃烧了，低沉的吼声凶悍又强硬。

这激烈的表白，激起耀和心底最深的动荡，他的眼眶好热，心也好热，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自己不能笑上一笑呢？

云非这么情绪失态的模样，眼神里不是坚定与温柔，而充满了暴风雨的气息，他这样不顾一切的要和自己在一起，到底是对还是错？

因为自己，真的要让云非失去一切吗？

云非现在所拥有的，是他喜爱的事业、他的名誉、他的地位，还有那让人艳羡的家世，为了自己，值得吗？

耀和觉得自己是那么微不足道的一个人，还有那样不堪的过去，真的配得上云非？

为什么心里有着深深的不安呢？

他好害怕，害怕云非有一天会后侮，会觉得自己做错了。

理智下的浓浓焦虑压迫在炽热的感情之上，变成了无法响应。

这无法响应落在云非眼里，变成了退缩，就如同在他心上重重的敲击，苏耀和让他好失望。

为什么在自己炽烈的表白之下，这个人是这种反应呢？不是应该紧紧地抱住自己，感动得哭泣，或是拥抱在一起，说着不离不弃这样的话？

为什么他现在就露出了这么茫然、软弱的表情？

「你以为那个牛郎会跟着你一起吃苦吗？」

「好啊，你去追逐你那自以为是的廉价爱情，等那个牛郎抛弃你的时候，会让你认识到你犯了怎样的错误，到时候不要回来求我！」

父亲冷酷的话语忽然在他耳边响起，云非下意识地打了冷颤，伸出手拥住耀和，紧紧的和自己贴在一起，嘴唇压在他头发。

「苏耀和，你不能和我分开了，如果你再逃离我，再一次对不起我，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云非的父亲果然采取了行动，撤销了云非在公司的总裁职务，又动用董事会的力量，让云非离开公司。

云非试图去别的地方找工作，却因为云父的干涉与人脉，使得业界稍大一点的公司都不用他。

云非咬牙痛恨父亲的手段，却只能接受一次又一次的拒绝。

他想起父亲轻蔑的脸，说着才华在背景势力面前一文不值的话，这时刻戳痛他的神经。

耀和可以察觉云非越来越焦躁的脾气，却不知该怎么安慰。两人之间的气氛越来越紧张，有时云非会因为他无意的一句话而暴跳如雷。

他知道他这些天承受了很多失败、打击，只要想想他从那么高的位置变成一无所有，耀和便无法再对他有任何怨言。

云非是因为自己才变成这样啊！他能做的，就只是陪在他身边，支持他、守护他。

在作品被人第一次扔到地上的时候，云非气得冲上去想痛打那经理一顿，结果出动了警卫被赶出公司，云非感受到深刻的侮辱和挫败。

搭捷运回家途中，他心中突然充满了愤恨。他讨厌这满是人群的车厢，讨厌四周难闻的气味，讨厌这一切的一切；他想念自己宽敞的跑车，想念曾经住过的豪宅，和过去那些意气风发的日子。那时他的才能受到肯定，所有人为他实现自己一个又一个的梦想，谁知到了今天，被人肆意的丢弃在地上，成了最不值钱的东西？

烈酒入喉的刺激直达神经，慢慢腾起灼热的感觉，彷佛麻痹了一些东西。

云非仰起头，又咕咚咕咚的猛喝了几口，这才舒出长长的一口气。果然，酒是最好的东西，有了这个，他可以忘却一些侮辱和伤害，感觉飘然松弛，不是那么紧绷了。

在酒精的晕眩里，忽然想起信用卡和账户全部冻结，再下去自己连买酒的钱也没有了，云非恨很地将手边的酒瓶掷了出去。

耀和回到家的时候，又是空无一人，屋子被弄得很乱不说，散落在地上的酒瓶也令他头痛。

一看就知道云非又喝了许多酒，这样下去不行，一旦开始酗酒，只会让自己更颓废丧志而已。

云非跌跌撞撞进屋的时候，耀和正坐在沙发上。

屋子里伸手不见五指，耀和并没有开灯，这令云非觉得烦躁，他不喜欢漆黑的家里。

「干嘛不开灯？我饿了，晚饭做了吗？」因为喝多了酒，云非的声音沙哑粗嘎。

「云非，你过来坐。」耀和在沙发上抬起头，幽深的视线让云非觉得不快。

他有点赌气地在他身边坐下，口气不善的说：「我很饿。」

「你今天喝了多少酒？」耀和看着他的眼睛问。

「你管我。」云非瞪了他一眼，不想看他没有笑容的脸，而且对他管自己这件事觉得烦。

「你不能这样下去，」耀和盯着他，「酒喝多了对身体也不好，你会变得越来越依赖它。」

「你懂什么！」云非恼火地叫起来，「在外面交际怎么可能不喝酒？拜托你不要管我好不好，我每天应付那些恶心的家伙已经够累了，回到家还要看你的脸色吗？你也体谅我一下，我什么时候遇到过这种事。」

云非说到最后有点委屈起来，想起来自己一直是大少爷，现在也沦落到要看人家脸色，并且一直和那些人虚与委蛇的打交道，自傲的性格，又怎么忍受得了。

耀和因他的话感到心疼，愣愣地瞧着他一会儿，想到他是因为自己才和父亲决裂，失去了事业和骄傲，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心上的难受不亚于云非，但是，无论如何艰难，他们必须一起度过，不能就这样认输啊。

想到这里，耀和轻轻握住云非的手，看着他的眼睛。

「是我不对，没有好好的体谅你，我并不是要对你说教，云非，我只是担心你的身体，你能不能答应我，以后尽量少喝点酒，就算为了我。」

云非听他柔声的话语，心里的火气减少，仍是有些闷闷的，看着他咬着嘴唇像个孩子似的赌气没有说话。

耀和轻轻一叹，倾身过来抱住他，双手都环上他后背，那样温柔地抚摸着，安慰道：「没事的，我们云非那么有才华，没什么可以难倒你的。」

「耀和、耀和……」云非在他怀里闭上眼，心里充满脆弱，不知如何消减。

「我去做好吃的给你吃好不好？吃完了洗个澡，好好休息。」耀和心疼地说。

「嗯。」云非乖乖地应了声，不再反驳他。

昏黄的室内，充斥着一股疲惫的宁静，那是被现实所压迫的感觉，虽然两个人之间互相谅解，压力却没有减少。

云非依旧感到沉重。

晚上躺在一起的时候，连做爱的心情也没有，只是静静地抱着那个人，渴望一点心里的平静。

「云非。」

「唔。」他闷闷地应了声。

「我有个提议，你听了不要生气好不好？」

「什么？」云非心一跳，不知他要说什么，直觉有些危险。

「如果你愿意的话，来花店帮我好吗？」

「苏耀和，你这是什么话！」云非像被刺到，陡然放开他，黑眸闪着愤怒的光。

「你别误会，我只是觉得，与其你一直碰壁，受到你父亲牵制，不如先做些别的事情，也许会减少一些些压力……」耀和不知怎么对云非解释，他只是觉得这么做可能对云非比较好，可以转移云非的注意力，也让他在做事时发现别的乐趣，总比一直因挫折而借酒浇愁要强啊。

「闭嘴！」云非恶狠狠地说，那神情让耀和心痛。「苏耀和，你当我是什么人？我为什么要去你那小花店做事，还是你现在嫌弃我不赚钱，要你来养，所以你受不了了是吗？」

耀和心上像被利刀戳了几下，怔愣地看着云非，半晌才说：「我不是这个意思，如果你不想就算了，对不起，我说了不该说的话……」

「你给我听着！」云非使劲扳过他的脸，手指粗鲁的扣在上面，视线严厉地盯着他说：「再给我听到这样的话，我们就分手！我不需要一个处处管我的恋人！如果你真的爱我，就该好好的支持我不是吗？我父亲就算再厉害，我也一定可以摆脱他的桎梏，重新获得成功，你对我连这点信心都没有吗？还是你不能和我一起过苦日子了？」

耀和苍白了脸，幽黑的眸一直看他，似乎有隐隐的水光浮动，但云非被怒气所蒙蔽，没有注意。

「我没有一点退缩的意思，也不介意和你过苦日子。」耀和低哑的声音轻轻地响起。

云非心中抽痛，却无法相信他。「不要对我说漂亮的话，你刚刚不是这个意思吗？苏耀和，你不要叫我再一次失望，就算爱你，我也无法再原谅你一次！」

他的视线冷凝，盯着自己的恋人。

他是认真的，如果耀和再一次背叛自己，那么，他绝对不会原谅他。

耀和心中疼痛，被完全的曲解和误会，又无法解释一个字，因为对方根本不相信他，这样的感情他们又能走到哪里呢？

想去爱一个人，守护一份感情，为什么总是如此艰难？

第六章

「云先生，这是大少爷的近况。」助理将一迭文件交到云父手上。「因为您打了招呼，所以一线的唱片公司，都不敢用大少爷的作品。」

「他现在很受挫？」云父扔下文件，转过椅子，看着自己的助理。

「是，大少爷情况不是很好，据说经常喝酒，情绪也很不稳定，似乎被挫折打击了。」

「是该让他吃点苦头，看他还敢不敢违逆我！臭小子做什么不好，喜欢男人不说，居然还找个肮脏的牛郎，难道还妄想让他进我们云家的门，哼！」云父冷哼。

「是这样，不过大少爷目前依然衣食无缺，所以……」

「你是说，现在那牛郎养着他？」云父冷凝的眼看向助理。「我倒是低估了他，没想到云非身无分文了，他竟然还肯跟着他。」

「他经营了一家花店，生意也还不错，所以暂时维持自己跟大少爷的生活没有问题。」助理回答他。

云父皱了眉头，「看来这人真是个大麻烦！」

「虽然老爷的计划是让大少爷吃了苦头便会乖乖回家，但现在情况不是这样。大少爷在外面碰了壁，却还没到绝境，似乎和那男人的感情也很稳固，这样下去，只怕大少爷还会执迷不悟。」

「哼，区区一个牛郎，还妄想攀着我儿子？我要所有他们过去的数据，明天以前拿来给我。」

被云父脸上的严厉表情所慑，跟随他多年的助理也感到了压力，连忙应声。

耀和整理完花材，直起酸痛的腰看了看时间，已近黄昏，最近因为店关得早了，而失去了不少客人。本来他都要营业到晚上九点，但是现在和云非在一起，他无法营业得那么晚，一来要做晚饭给他吃，二来担心他又喝酒。

准备离开的时候，电话忽然响起来，耀和拿起电话，却没想到电话那头居然是云非的父亲。

赶到约定地点的时候，耀和有些气喘吁吁。

云父是忽然约他见面的，而且是这种声色场所，令耀和觉得有些意外。

这是一家高级的俱乐部，进进出出的帅气男人令耀和有些难堪，他猜到这里额外提供的服务，他不明白云父为什么会约他在这种地方见面。

云父严厉充满威慑的面孔和耀和想象中一样，虽然年纪已近六十，看上去仍然很年轻，眉宇间颇有几分像云非的样子。

耀和很是紧张，坐到他对面的时候，只觉浑身不自在，因为他的眼光。

云父在打量他，如同一件商品。他旁边还站着一个人，一个非常英俊的男人，年纪与耀和相仿，云父淡淡地说：「这是我的助理，Fran，打个招呼。」

「嗨，你好，我是Fran。」英俊男人微笑着向耀和打了个招呼，化解了一些尴尬的气氛。

「您约我见面……」耀和想云父一定要谈和云非有关的事。

「别紧张，先喝点饮料吧。」那位英俊的助理将一杯淡蓝色的鸡尾酒递到耀和面前。

耀和其实一点也不想喝，但看了一眼云父冷漠的面容，似乎也在等自己喝下去，他便只好低头喝了一小口，虽然是鸡尾酒，却仍有些刺激的味道。

「我约你来，你应该明白，是为了云非。」云父开了口，语调冷淡。

耀和默默地看着他，听他说着，只觉这冷硬威严的中年人，看自己的眼神充满了鄙夷轻蔑，那种完全不尊重的态度令他觉得很难堪，他似乎已经可以料到他后面要说的话。

「你预备缠着我儿子到什么时候？先不说你和他一样是男人，你以前做过什么自己最清楚，以这样肮脏的身分还妄想在我儿子身边吗？」

毫不留情的话令耀和脸色有些发白，手指在桌面下绞在一起，指甲掐痛了手心，他仍觉得窒息。

「云非现在很惨，一下从云端跌到了谷底，他大少爷什么时候受过这种苦？这只是我给他小小的惩戒而已，要他明白，这个社会光有才华是不够的。我既然可以给他一切，也可以轻易摧毁，如果他选择不要做我的儿子，那么我就让他永远不能翻身。」

「云先生，请别这样……」耀和听得残忍，他不想再看到云非受挫。

「你离开他！」云父盯着耀和的眼睛，冷冷地抛出这几个字，「你离开他，我自然会去管我的儿子，为了你这样低贱的人，还不配破坏我们父子之间的感情，他只是一时迷惑而已。」

耀和觉得不能呼吸，对方强势又残酷的一直逼迫着他，他觉得有些头晕，身体有些发软起来。

「云先生，我不能。」耀和强自镇定自己的精神，清澈的眼眸看着云父。「之前是我对不起云非，这一次我绝不会再做逃兵，如果他要我走，我自己会走，但不是他的意思，我是不会离开的。」

「放肆！」云父忍不住一巴掌甩过来，打在耀和脸上。「你想要什么？是想要钱吗？你以为霸占着云非的人，总有一天我会同意你们，然后云家的财产就有你的一份？」

「我不要钱。」耀和的脸上泛起清晰的指印，感到火辣辣的痛楚，但他仍镇定地看着恼怒的云父。「我和云非不是您能懂的。虽然您在外面让云非到处碰壁，但是挫折对他并非不好，苦难可以使人成长，而且您也不要以为失去您的支持，云非就什么都不是，云非是有能力的人，失去您一个，并非不能够再遇伯乐。就算您的势力再大，也不能只手遮天，我会和云非在一起，面对所有的困难。」

云父见他说得毫不畏惧，气势不输自己，心中已经气得快要炸开。纵横商界这些年，已经很久没人敢这样对他说话了，况且还是这个微不足道的牛郎。

「好，我等着，我等着看你怎么后悔，后悔你今天的选择和你说过的话！」他几乎咬牙切齿地说，说完他站起身，怒气冲冲的转身离开。

耀和见他走了，才像失了所有力气般瘫软在沙发上，低垂着头，感觉自己的身体都在轻轻颤抖，他不知道为什么很不舒服，方才那些话也是用尽了全部力气，说着这些话的时候，却想到云非对自己的不信任，连心也在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