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若只如初见 下——元祖雪月饼
元祖雪月饼  发于:2012年03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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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吓坏了,赶快报了官,可官府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来。这房间邪门倒是人人都知道了,自然是没人敢再来住。空置

了半年,小的父亲就将这房子改成了仓库,存放些日用品什么的。但被这件事影响,小店的生意是越来越不好。”

说道此处,老板口气里忍不住带出不满之情,见屋里的人没再说什么,便接着又道:“小的父亲死了,小的便接管

了这小店,将客栈改成了酒馆,这房子便又当了段时间的柴房,生意好的时候,则又当了段日子酒窖。后来,酒馆

生意也不是太好,小的便将这屋子连院子一块租了出去,住过几个不知情的外乡人,有几个客商,还有几个不知干

什么的混混,人粗鲁点,倒也还算规矩,没赖过几次房租——这种房子,有人租就不错了,哪还能挑人不是?有一

阵子,还曾住过个漂亮的女人,居然一个人住一个院子。后来才知道她是个暗门子——”

“什么是暗门子?”

屋里人终于出了声,才知道他竟一直在仔细的听,店老板暧昧的笑了笑:“爷您是斯文人,不知道这种腌臜事体。

暗门子就是暗娼。”

屋内灯光一晃。

不知内情的人还在继续:“那女人还真是有几分姿色,在这种犯过血光之灾的地方也敢接客。乖乖,还真有不少不

怕死的人上赶着来呢,真是俗话说的:‘牡丹花下死,作鬼也风流’啊。那段时间,这里真着实热闹了一阵子,教

人都几乎把前头的事情给忘了。谁知后来,那女人不知道是勾搭了哪家贵人,那人的娘子好手段,把那女的骗进了

府里去,竟活生生给治得……唉,那女人抬回来已经快咽气了,后来……唉,这屋子这回可真见过死人了。您说小

店这倒霉吧?有人说是窗边横着的那株病梅的过,小的一气,便将这梅花给砍了,索性就把这屋子给锁了。这一晃

,也有三四年了。”

一代君王,竟就血洒这一掊尘土上?让人怎肯信,此地,便作皇家陵阙哭国殇?

可若不信,又是哪里来的这泪这心伤?!

到底是为什么,会有这般窒息的痛?!

所有思考、所有追问、所有质疑,忽然都统统如潮水般退却,涌上来的只是满怀怆痛满怀悲凉。

可怜这泪千行,究竟为个何明目?愁万状,却怎与这人间天上讲?

——说朕是谁?说我是谁?原来这落魄十年,已是生死两茫茫……

帝王的血泪,一滴一滴落在那积尘朽败地面上,一点一点渗入那化碧之土恨未央。

七哥——

这一声唤不知有没有出了声,却是一口鲜血喷在了那曾经碧透的地面上。

几乎同时,一道人影从门外飞扑进来,一把揽住那委顿在地的人。

动作太快,人们环顾发现旁边少了谁,这才知道飞奔入屋的乃是随侍在侧的老太医。

“七……”一声呻吟微弱的响在耳边,沾血的手在人脸上划过,鼻息之间尽是血腥,漆黑的废屋里,歪道一旁的灯

笼透出微弱的火光,照着那血色褪尽的双颊,一双黑如曜石的凤眸冷如死灰,沉沉的,又是一声,“七哥……”

话音未落,手却被石今一把握住,灯笼也被老太医一脚踢了出去,灯焰骤灭,化为袅袅一缕青烟,像是一声欲诉还

休的叹息,转瞬为黑暗吞没。

外头众人忙要上前查看,却被猛然关上的屋门狠狠一挡,里面传来一声低吼:“退下!”隐约是皇帝的声音,只是

沙哑低沉。众人虽忧心,但闻声也只得守在门外。

门内,伸手不见五指,所有的血红和惨白都沉没于一片浓黑。这世界都似乎再不会有光亮。

凤离棠睁大了眼,却只见到一片无穷无尽的深暗,如那不可触及的幽冥……想再探出手去,却被紧紧握住,是谁的

手亦冷如冰霜,将他按得那样紧,将身体里的那把火一点点的浸入冰水。

“陛下——”沉黑中,老太医两手摁着那悲痛欲绝的帝君,一字字道,“是他自己杀死了自己。他的死,不是你的

错,不是。”

他感到满手的濡热亦慢慢冷却在那紧握的冰手里。这世间唯一还有热度的是从眼角仍无休止滚下来的泪,一滴一滴

不知落在了冥冥中的哪里。他抬起眼来,一点莹亮滑脱于那黑暗,声音似笑似哭:“谁说他死了?……朕不信,朕

永远都不会信!”

只是,泪水,又是为何流个不停……

折腾到第二天天亮,废屋门才打开。老太医当先出了门,才见胤帝出来,面色恍白,一如雨后初现的天光,怎样也

掩不去曾经浓云的痕迹,但总算尚平静。

回了宫,他还如常上了早朝,但一下朝就病倒了。问他哪里不适,只是摇头,触着额头已是滚烫。从此,人便莫明

其妙的一天天的衰弱下去,药石罔效。不到一个月,还在盛年的皇帝已然形容枯槁。此时,虽还对外宣称是偶感风

寒,但世人都已发现南内华阳殿里的烟香已逐渐变成了药香,这比烟香更令人悬心得多。

时近晚秋,雨总连绵,淅淅沥沥如愁思,点点滴滴坠在红墙黄瓦,不紧不慢的晕开,似泪痕。

除了太医院首石今,所有的太医都已对胤帝这场突如其来的重病暗暗做好了最坏打算,虽面上还尽心竭力的开方、

换药,但心里已然是在提心吊胆的过日子,生怕哪天陡然变天,各自作着各自打算。唯有老太医仍不眠不休的为皇

帝诊治。

一直守在病榻前的,另一人便是绍后,悉心照料几乎衣不解带。本就姿色平庸的女子如今疏懒了修饰,便显得愈发

平淡无奇了,但人们接触到那双剪水眸中的目光的时候,却还是会不自觉的一震,倒比先前更敬畏这位皇后了,因

为那眼里仿佛有一盏灯,光华,始终不灭。

在这样的殚精竭虑下,胤帝的病体竟然渐渐有了起色,窗外层林尽染的时候,他居然可以下床了。而此时,绍后已

然累得病倒在床,老太医的头发也已变成了全白。

病愈后的胤帝神色越发宁和了,但性子却还是不改的说一不二,不顾全太医院的反对,坚持上了朝,又召见了几个

股肱重臣进宫,在朝阳殿里忙碌了一天,将堆积的朝政都大致处理了。一直商量到晚上,皇帝精神都还很不错,但

朝臣们却不敢再多呆了。反复劝谏之下,胤帝才停了政议,休息下来。

用罢晚膳,照例又服汤药,胤帝忽然瞥见端药上来的老太医的一头银白,心里一动,面上却还是淡淡的,问道:“

听说皇后病了?”得了肯定的回答之后,便起身前往皇后寝宫。

一进门,远远的便见绍后倦倚榻上,云鬓凌乱,香腮微红,睡得正沉。凤离棠见了,不由微微一笑,示意了四下默

声,自己便走到了榻边坐下,望那容颜。夜风轻拂,纱缦飘拂,四角莲花宝盏映照之下,他自己的面色也很憔悴,

可看着那女子的目光却很明亮。

他似乎是第一次这般凝望这已跟自己同床共枕了十余年的女子,第一次看在眼里她的容貌:黑如鸦翅的云鬓,细长

的眉眼,薄唇含朱如胭脂,平日里素淡如一朵寒梅,但偶尔的那一瞬展眉笑,便烙成人心头一颗永不化的朱砂痣—

眉眼宛然依稀。

然而,到底不是。

都说是年年岁岁花相似,总也只是相似而已,他其实一直知道,这世上,落了的花不会再开一次,唯一的便只是唯

一。

千江流水千江月。可那一点奢望却总难灭,不为人知的在最深处顽强的燃着闪着:究竟哪一夜的风月,能将人再带

回十多年前的那些旧梦里?

想着,帝王的眸子越加清明平淡了,蓦然勾起一笑,他伸出手来,想是去拂那唇中的嫣红,动作却被一阵急促的脚

步声给打断——

皇帝倒也并不生气,因为敢在内宫这般肆无忌惮的普天之下只有一人,便是那唯一嫡出也是硕果仅存的皇长子。

虽未被立为太子,这皇长子仍然是明珠无两,被一宫上下捧在掌心上,平日里被娇惯惯了,只要是不在君前,便是

在皇后面前也敢嬉闹放肆。此时一阵风似的奔进殿来,口里嚷着:“母后,您看——”当头却见父皇在前,唬得立

刻矮了声,缩在一旁,规规矩矩的跪下,行礼,讷讷道:“儿臣给父皇请安。”

这一闹腾,绍后也醒了,忙起来要请安,却被胤帝阻了。两人便一椅一榻的坐着,看十一岁的儿子究竟是来献什么

宝。

“拿出来吧。还藏呢?父皇早就看见啦。”绍后温柔的几句话教眼珠子正滴流乱转的皇长子很快安静了下来,虽脸

上腾出一片尴尬红晕,但只能将藏在身后的东西给拿了出来,低着头瓮声瓮气的说道:“母后,这个……不是你的

吧?”

小掌打开,一股金钗颤巍巍的垂着,流苏黯淡,已不复当年光华。

绍后呆了一呆,见那股金钗式样陈旧,当真并非自己所有,正思量儿子来意,却听一旁砰的一声巨响,转头看去,

不由大吃一惊:“陛下?!”

胤帝身后木椅翻倒,想是他起身过猛所致,只见他面色煞白的走向儿子。

他的脸色让皇长子吓得浑身瑟瑟,连声父皇都叫不出来,只能张了口,看他一步步走过来。

胤帝从他手里拿起了那股金钗。

似有股不知名的细流随他抬手而被引至眼前,绍后只觉一丝凉意袭来,连忙起身,只见对面皇子已然吓得小脸都变

了颜色。

“你从哪里找到的?”夜风幽凉,灯焰凄舞,晦明了问话人的双眼。

“回……回父皇:是在朝阳殿里。”

“哪里?”胤帝却又问了一遍,四下静极,连每一个人呼吸的声音都听得清清楚楚。

“父……父皇,就在……就在朝阳殿西面书柜……书柜的最顶上的那个抽屉里……”

人似乎都清楚的听到了什么东西碎裂成齑粉的声音。

一阵夜风席卷而入,扑面而来弥漫的潮意,让人几乎以为是那股细流化成的巨浪,定了定神,看见地上的点滴,才

知是雨。

然却无人敢去关窗,人们仿佛都为那怔立原地的皇帝感染,都愣愣的站在一边。

只孩童无知,“下雨了……父……”皇长子轻轻的说,开始想叫离得近的父亲,但见了他呆若木鸡的样子,又改了

口,“母后。”

孩子正靠窗跪着,袍角已然被雨水打湿,一双眼里又惊又惧。绍后忙下了床,走过去。

“母后!”孩子扑到她怀里,“孩儿做错了什么吗?我以为这是父皇和哪个坏女人的……”

胡说!她用眼神对儿子说道,一把捂住了他嘴。她不知这钗究竟是扣触了皇帝心上哪一重机括。但直觉的,她感到

狂风骤雨在逼近,只能下意识的搂紧了儿子,任后背被雨水打湿了一片。

却有一只手伸了过来,仍有些凉,但稳稳的扶住了她母子俩,抬起头,看见胤帝含笑的眼:“起来吧,跟等着受罚

似的。朕何时责怪你们了?”面色还有些未缓过来的白,却衬得那笑容愈发柔软。

她从未看见过他这样的笑,不由一怔。

孩子却已如蒙大赦,从方才的担惊受怕里一下子又恢复了原样,嘻笑着叫道:“父皇——”

胤帝嗯了一声,温和的笑意令他看起来满面春风,方才的恍白似乎都在一瞬间褪去了,拉过儿子的手,边走边道:

“你都快十二岁了,可不能老将自己当孩子了,要学会懂事了,知道吗?”

“是。”皇长子忙点头,“父皇。”

她的目光追随着父子俩的背影,看见迤逦过宫殿那耀目的一片明黄。

“知道就好,咱们天家可不比寻常人。父皇像你那么大的时候,已经能拉开这么大的弓,能写这么厚的书了,再过

几年都要中状元了。”胤帝边比划边对儿子说着,“那时,朕的七哥,就是你七伯,先头靖帝,他身子骨不如朕,

不爱习武,于是朕七岁的时候就跟他说:朕将来要练好武艺,作大将军,保护他和凤朝。”

“呵呵。”孩子听后就笑了,他的父亲就也笑。

“七哥这人吧,就是和朕完全不同,他这人太顶真,太倔强,但人……还行,对朕……也还行。母妃说,朕刚生下

来的时候他还抱过我呢!呵呵,他那时候也就四岁吧,那么丁点大的一小人儿,先帝和母妃是怎么敢让他抱的?朕

居然没被他给摔咯!”

孩子便又笑,皇帝也仍笑。

她默默的跟在他们身旁,看他从宫殿的这头一直走到那头,看见雨丝拂上他霜花斑驳的鬓角,看见他抬起头来望着

檐下淋铃的铁马,看见他眼里映出殿外的无边的落木萧萧,也看见他脸上一直不变的微微的笑。

听见他从出生时起细说从头,每一段里都离不了那个人。她其实从未见过他口里所说的那个人,可是今朝却仿佛就

在眼前般明了。那一字一句,她知道说的人其实并不要人听懂;那故事里的一思一念,一颦一笑,她也知道:他更

不要人知道。

她只是有些疑惑了:在他的叙述中,那个传说里冷峻如高岭雪的人究竟于何时竟曾露出过这些故事里的春风般的笑

?那被外头称为昏君暴君的人又是何时在说故事的人心里烙下了这千般好?

“七哥生得极俊,清莲之名远播北国,平日里峨冠博带朝服严谨。没人比他更适合穿戴我大凤朝的衮服,那种纯黑

仿佛就是为他度身定做。于是朕啊,就故意偏不爱穿朝服,朕穿素袍轻缓飘逸,着劲装则英气勃勃,呵呵,总之,

就是比他好看就是了……”

给孩子说故事的人渐渐笑得比孩子都大声了,笑声飘散在雨里,化作一片淅淅零零。窗外的雨又大了几分,似因畏

寒,缓缓的,胤帝转过身来,好像是因笑得身子轻颤,手却紧紧的抠在窗台。

原来,他一直都是在与他比呵。他清高淡远,不和光同尘;他便平易近人,礼贤下士。他清倦慵懒,疏淡绸缪;他

便励精图治,孜孜不倦。他痴心不悔,宁情天恨海;他便笑傲花丛,最倜傥翩跹……想到此,女子不自觉的拢住了

双肩,潮凉水汽似能从窗外一直扑到她立身处来。

她不知自己是何时流下的泪,也不知自己是何时发出的那一声惊呼:“陛下——”

在喊出那一声的同时,她的身心也被什么完全的给冻住,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巍峨如山的身躯在她面前轰然倾颓。

天地一震,远处隐约似亦一声轰鸣,如百年江山崩塌碎裂……

天享十年十月二十日,凤胤帝昏迷。

连续十天,他都没有醒来。

太医们想尽了各种办法,都不能使皇帝清醒,最后只好让皇帝身边的人一一去呼唤,想拉回那缕不知飘荡在何处的

心魂。

先是皇后和皇长子,后来是诸位嫔妃,再后来是亲信重臣,一一试过,都未见效。

这一次,终于连老医正也拦不住了,人人都开始做最坏的打算。

老太医看着皇帝寝宫内从人满为患逐渐变成了空空如也。心里倒也不怎么难过。“陛下……”待人都走光了,他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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