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那些同志孩儿——藕姨
藕姨  发于:2012年03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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迅速擦干眼泪,手忙脚乱地把饭菜给尔冬端了上来,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还强打起笑容招呼父亲一同坐下来吃饭

。但是,父亲根本无视尔冬的存在,根本就没想到对于尔冬今天是多么重要的日子,依旧是不依不饶一副不肯善罢

休的样子,继续着他的骂声,从他骂的内容里能够听出,无非是一些不值一提的鸡毛蒜皮的小事。

尔冬匆匆扒了几口,根本不知道自己吃的是什么,然后不顾妈妈的阻拦,扭身逃出了家门。

七月流火,当午骄阳把地面都快烤焦了,尔冬心中却感到一阵阵寒意。在学校的大门旁,看到一个考生的一家三口

,妈妈在左边给撑着阳伞,右边爸爸用扇子给扇着风,考生手里拿着的冷饮瓶里有半截没化掉的冰,一家人亲亲热

热的。看看人家,想想自己那个没有任何温情的家,父亲从不曾对自己给予丝毫的重视,用了几年时间好不容易缝

补起来的自尊心此时又被无情地撕裂了,尔冬突然万念俱灰,觉得自己是个一文不值的人,真不知道不知自己的努

力有什么意义。

浑浑噩噩走进考场。下午的这科本是尔冬的强项,几次会考这一科都几近满分,但此时面对着考卷怎么也找不到感

觉,耳旁是不绝于耳的父亲的怒骂声,大滴大滴的泪水砸到了试卷上,……他狠狠地用笔尖戳着那被泪水洇湿了的

字迹,恨恨地对自己发誓:我不再是一团可以随意捏塑的粘土,这粘土已经在今天变得坚硬起来。我要独立,我要

摆脱他,我要活出个人样给他看。

后来很多时候年轻人一起回忆着自己的青春时光时,有些人总是会说,自己的少年时光不知何时就结束了。但是,

尔冬永远清楚地记得,就在高考那天的下午,那懵懂的青春就在这一刻结束了。

分数下来了,成绩自然受了影响,父亲看到分数单,没等到他张口,尔冬就预感到了多少年来他会冲口而出的那些

责骂,不由得握紧双拳挺胸抬头,上牙咬着下唇对着他怒目而视,虽然仅仅一秒钟,但那目光却象一把利剑,寒光

闪闪地把父亲那惯性的怒骂声逼了回去。父亲第一次看到儿子的这种眼光,心里一惊,但是,不知为什么,觉得这

种眼光比看到儿子低头默默不语的样子反倒让自己受用些。那默默不语对他来说,总像是怒火中烧时,却一拳打在

了软软的棉花包上的感觉,让人更加恼火。他突然意识到:儿子长大了,儿子有钢性了。同时也模模糊糊意识到自

己和儿子之间有了一道难以填平的壕沟,于是破天荒第一次没有喋喋不休的恶语相加,而是默默地转身走了。

那一年正赶上高考改革,先考试后填志愿,权衡一下分数,全国名校尔冬是考不上了。但是上一所北京的重点大学

还是不成问题的。但是,尔冬不顾妈妈的苦苦哀求,第一志愿毅然决然地填写了外地的大学。从此踏上了独自一人

的征程。

尔冬上大学走了,妈妈曾经为了儿子能有个完整的家庭,默默忍耐了二十年,没有和尔冬的父亲提出离婚。如今她

看不出再继续自己的婚姻还有什么意义,就毅然地和丈夫办了离婚手续。正巧那时丈夫单位最后一次福利分房,再

次成为独身的无房户就有了分配住房的资格。于是丈夫就搬出了这个家。就这样,一个三口之家解体了,各据一方

有那么多离婚了的女人,都动不动回忆自己失去的的那份感情,但是莲姨不会,她自己的婚姻本来就不是因为爱情

而起,所以自从她有了儿子,就把全部的感情放在了儿子身上。自从自己娘家的长辈去世后,她的精神世界里更是

除了儿子,再也装不下别的。她是个很少回头看的人,她只知道往前看,满心满意地把心扑在儿子的未来上。她常

常想象着儿子娶妻生子的美好前景,莲姨觉得会有很多的好日子在前面等着她呢。

7

尔冬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抬起头盯着房顶的一个角,虚眯起双眼缓缓地说:“妈,今天我看到,爸爸已经老了。”

声音里带着一丝沉重。等了一会儿见妈妈没有反应,就又接着说到:“当我看到他那近乎满头的白头发,我对他的

怨气就都消失了。妈,你也不要恨他了,这么多年我也想通了,其实当时爸爸那样对我们,并不是因为恨我们,而

是他自己无法正确对待这个社会的压力的一种懦弱。他只有把压力释放到当时更弱小的我们身上。现在我已经长大

成人了,理解了他,也就不恨他了。”尔冬从墙角收回了目光,神情变得有些茫然,若有所思地说:“其实我当时

坚决要离开北京,也不完全是因为我爸爸。”

听了这话,莲姨心里又是一惊,觉得自己真是越来越不懂自己的儿子了。她没有追问儿子当年离开北京的另一个原

因,只是仔细地端详着儿子的脸,突然想到,儿子小时候那乖乖的表情,是什么时候不知不觉地没有了呢,曾经柔

和的线条如今变得那么棱角分明,那么刚毅,上唇下颌那曾经的柔柔的绒绒毛已变成了硬硬的胡茬。意识到自己的

儿子已经由一个男孩儿长成一个大男人她当然高兴,但同时又感到有些惶惑,有些莫名的恐惧,儿子似乎离自己越

来越远了,远到令自己感到陌生了。真怕哪一天他像那断了线的风筝,飘呀飘,飘向远方……

莲姨对尔冬说:“回来这么多天,咱娘儿俩也没说说你今后生活的打算。”

尔冬沉吟了一下,终于鼓起勇气问妈妈:“妈,我以后过什么样的生活你会比较高兴?是不是不管具体的生活方式

,只要我生活的高兴、快乐你就会高兴?”

莲姨没有犹豫,果断地说:“话不能这样讲,你快乐我当然高兴,但是那也要看你过什么样的生活了,起码要符合

大众的生活方式吧,万一你要选择单身,那我怎么能高兴呢?”

尔冬问:“我选择单身你为什么就不高兴呢?如果我单身很快乐呢?我比较喜欢自由的生活。”

莲姨回答:“自古都是这样的,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也不应该违背这个规律吧?”

忽然莲姨用充满自责的口吻说:“是不是我的不幸福的婚姻,让你对婚姻产生了恐惧?”

“不不不不!”尔冬忙不迭地矢口否认。他很怕妈妈这种自责。忙搪塞说:“我就是随便这么一说。你千万别乱想

。再说我刚满30岁,一来还没玩儿够,二来还没做好担起家庭重任的准备,妈,答应我,等我到了35岁再说吧”

莲姨口气坚决地说“那不行,35也太晚了。再给你一年时间。要不明年你回来时给我把结婚的对象带回来,要不然

,明年你就回到妈妈身边工作,一切我来替你操办。尔冬,你是个懂事的孩子,妈前半辈子不容易,你不会让妈今

后再过伤心的日子吧?”

尔冬暗暗地叹了口气,心想:我爱妈妈,我何尝不想在妈妈的晚年守在她身边?但是,可我也不愿过自己不想要的

生活。我的生活方式她能接受么?会不会给她伤害?唉,以后的路真不知该怎么走下去……

8

尔冬回到自己工作的城市以后,不知为是么,和以往每次探亲后的感觉不一样,这心总是静不下来,很多这几年已

经蛰伏心底的东西,又开始浮现。

这次回去,虽然不多,也见了几个儿时的同学和亲友。一晃儿都到了而立之年,同学们大多数已经结婚甚至已经有

了小孩,没结婚的几个也在张罗婚事,夸张点说,还有的同学甚至已经准备离婚了。大家见到自己,最多的话题就

是问有没有女朋友,问什么时候结婚?搞得尔冬心情很郁闷,心想,这跟你们有关系么?你们就不能问点别的?

妈妈临别时的几句话也给了自己很大压力,为了妈妈,我今后的路到底应该怎样走呢?我结了婚就真的能给妈妈带

来幸福么?

这些还都好说,可以暂时忘掉。尔冬知道最让自己心里平静不下来的,还是那次和永明的相见。那敦实的身体,那

憨憨的笑,一直在自己脑海里晃动。

那天傍晚在电视台录节目候场,不知怎地就又想起了永明,尔冬心潮又是一阵涌动。他习惯地点上一支烟走到落地

窗前,虽然从节气上说春节过完就已经是春天了,但实际上这北国的冬天还远远没有结束。外面,雪花大片落下,

让他有一种向上飞的感觉。尔冬望着鹅毛大雪 细细地翻检着自己的心事。

突然手机响了起来,打破了沉寂,尔冬被吓了一跳。

“喂,你好,哪位?”

“哥,是我啊,你还好吧”?

“哦 ……是……永明吧,”尔冬马上就听出了那个熟悉声音,心不由收缩了一下。“我……还好,你在哪儿?”尔

冬变的语无伦次了。很复杂的情绪一齐涌了上来,有些激动兴奋,还有些伤感和想念。电话在问候中进行,他的声

音一直显得很不自然。

“怎么了,哥你”?

“哦,我感冒了”。尔冬搪塞说。

“哦,没什么事,就是挺想你的,你好好休息,有空就回来看看,我挂电话了”。

“好,再见面我请你喝酒!嗯……那就这样,再见”!

挂上电话尔冬想:在我想他的时候,他也想我,我们还是那样心心相印。

多年前身体里那渐渐冷下去的火种呼地,又升腾出一个小火苗,尔冬这才知道那火种并没有熄灭,小火苗暖暖地舔

舐着尔冬的心,心渐渐融化,融化成一股清泉,从眼中流下。

其实,当年尔冬离开北京报考外地的学校,除了因为父亲的恶劣性格,还有另一个想让他立即逃离那个城市的原因

,那就是永明。

在刚进高中时,尔冬对自己的性取向内心还不是很明确。由于自己上的是重点校,开学以后时不常就会有个别学生

通过各种渠道转学进来。永明就是后转来的。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年永明第一次走进教室,穿的什么衣服,怎样做

的自我介绍,甚至一笑就会露出小犬牙的表情,尔冬至今还历历在目。就在那一刹那,尔冬就莫名其妙地对他产生

了好感。后来就爱在私底下悄悄地观察他,愿意去接近他,就连他的贪玩、不爱学习,在尔冬眼里也是那么的可爱

。尔冬庆幸自己就可以借在学习上帮助他这个理由,多和他接近。自从那次为了永明和外校学生打了一架以后,两

个人就成了形影不离称兄道弟的好哥们。

虽然永明和好多男孩子在一起时,难免会议论班里女同学,甚至开一些过火的玩笑,而且在高一的时候,班里还传

言永明和能歌善舞的班花北北处朋友。但是尔冬和永明两个单独在一起时,永明却从来不提这些。这使得尔冬很是

受用。甚至怀疑,他是不是也和自己一样,对女孩子根本不敢兴趣。会不会和自己一样,谈论那些只是为了在大家

面前装装样子,是为了掩饰自己和别人的不同呢?因为据他观察,永明和北北碰到一起时,根本就是目不斜视,他

们两个怎么可能是那个意义上的朋友呢?

为了和永明有更多在一起的理由,尔冬主动地把有限的课余时间,用来学习那些和永明兴趣相投的东西。永明吹、

打、弹、拉、唱样样拿得起,尔冬就开始刻苦学习唱歌,没想到后来这些年,唱歌竟成了牵挂永明唯一的方式,进

而成了赖以生存的看家本领。

那次高考完毕,尔冬知道永明的分数不可能上一本,为了能不分开,就使劲地翻看各种招生资料,苍天不负苦人心

,终于发现有几所北京的一本学校是同时开办了大专班的。这个发现让尔冬心里又升起了希望。

为了离开父亲,他本已下决心离开北京,如果永明愿意,最好他们报考外地的同一所学校。一起远走高飞。但是尔

冬知道永明是不可能报考外地学校的。“和他上同一所学校”------这是能把尔冬留在北京的唯一一个理由了。

学校放假,两个人好几天没见了。这天中午吃过饭,尔冬抱着一摞招生资料来到永明的家。一路上编纂着说服他的

理由。

刚一进门,尔冬就觉得永明与平日不同,表情又兴奋又有些羞涩,两眼放着掩饰不住的快乐的光芒。永明把尔冬拉

到自己的房间,还转身关上了门,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

看到永明这幅平时很少见到的模样,尔冬的心情也被他感染了,一扫近日心中的阴霾,笑着问:“你怎么啦?说呀

,你怎么啦?”。永明关上门,转身就虚张声势地给了尔冬当胸一拳,并且就手搂住尔冬的肩膀,压低嗓门贴着尔

冬的耳朵说:“哥们,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他的这个亲昵举动,让尔冬近日来思念的的心膨胀了一下,甚至有一种想就势搂住他的冲动。但他还是克制住了。

“北北答应我了,和我一起报同一所学校。”

“你们俩?”

“是呀。听我跟你说。”

原来那天班里好多同学去学校打听分数,北北在远处的一棵大树下和一个女同学在聊天,班里几个最调皮捣蛋的男

生打赌,说大家都要分手了,班里的北北还名花无主,分手前哥几个谁能和她交上朋友,大家就凑钱请他撮一顿。

永明当时就拍着胸脯说,看我的!大伙都不信,说北北最恨你了。

听到这儿,尔冬插言说:“她恨你?真的么?为什么?”

永明红着脸说:“我一直没跟你说过?她真的恨我。本来刚上高一的时候,我们两个关系还不错,你没听大家起哄

说我们两个交朋友么?有一次吃完饭大家去洗碗,那天人不知怎么那么多,大家排着队,刚刚轮到我,她就挤了过

来,理所当然地说让她先洗。我最讨厌那种拔尖的女生了,好像全班的人都得让着她似地。本来我就因为着急去打

球,她加塞儿我就有点不高兴,咱班的男生还在旁边起哄,结果我俩就僵在那儿了,谁也不让谁。最后是我把她挤

一边去了。她自尊心那么强的的人在大家面前丢了面子,所以就恨死我了。”

尔冬虽然在听着永明说话,但是心里却觉得不自在起来,似乎觉得有点儿不对劲,但又说不明白到底怎么不对劲。

永明还在兴奋地说着:“打那以后,这三年高中我们几乎都不说话。”

“哦,从没听你说过。”尔冬出于礼貌不得不接着下茬。

“呵呵呵,但是到后来,我经常觉得有一双眼睛在后面看我,我有时候故意假装蹲下系鞋带,偷偷回头看,好几次

都发现是她。”永明故意停下来看看尔冬的反应,看他是不是被自己的话题所吸引。没想到,尔冬一点都不兴奋,

永明只好自顾自地讲下去:

“我和那几个同学说,你们不相信我是不是?你们等着!我就朝北北那边径直走了过去我就当旁边那个女同学不存

在,直截了当地对北北说:咱们两个交朋友吧。结果你猜怎么着?”

永明又看了一眼尔冬:“她当时愣了,瞪着两只眼睛看着我。忽然,我和北北同时哈哈大笑起来。她一下子拉着我

的手,转身就往教学楼里跑……”

后面,尔冬虽然知道永明还在继续说着什么,但是他什么都没听明白。他只觉得自己身体里面有什么东西慢慢在变

凉,很明显地,一点一点在凉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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