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无非心喜地抬眼看去,入眼的却是——
脸色苍白到无任何血色,而且嘴唇泛紫,原本清秀绝色的容颜长满了奇怪的红斑,竹宁宣此时此刻双目无神,像是
个病入膏肓的人。
他的美丽灭迹了……
第十章
竹宁宣的容貌被毁了?
所有人在看到他那张脸的时候,都惊讶万分,就连醉仙楼的人也着实被吓了一跳,不过一会儿都心想着竹宁宣不知
何时玩起易容这一招。
“我已经没了样貌,还有可能将病传染他人,这样一个人你也要?”竹宁宣黯然神伤,本是一双冷冷淡淡的眼眸,
却被水汽蒙住,看起来不像是在演戏。
竹宁宣靠近刀无非,刀无非的身子在颤抖,向后挪动了几步。
“得了不治之症的人……你也要?”竹宁宣问得楚楚可怜。
刀无非没有出声,只是双目瞪圆地盯着那张病容,好些街坊都在看到竹宁宣那一刻被吓跑了。
竹宁宣笑了,笑得凄凉。
这人不过是贪图我的容貌罢了,谈何真心!?
“哈哈哈……我总算心死了……”没有人会跟他一样,甘愿沦落,没有人有这样的勇气,忍受世俗的眼光。
突然,有个声音闯了进来:“我要!”
不是刀无非,不是别人,那是柳清宇的声音,他从里内出来,俊美的容貌染上了愁思,眼里同样泛着水汽,只因眼
前人让他心疼,让他心酸,柳清宇毫不顾忌地上前握住了竹宁宣的手,郑重道:“我要你,我柳清宇要你竹宁宣,
我不管了,我只知道自己喜欢你……道德伦理也一边去,同样是男子没有什么不好,我不介意了,我不介意了,我
只要你留在我身边,我这心为了你都疼得不像样了……宁宣……我对不起你……让你难过了……你能原谅我吗?”
“你……不介意我没了样貌?”
柳清宇摇头:“你还是你,无论你变得怎样,我喜欢的只是你……”
“……你不介意我出身风尘?”
“不介意,不介意,我从来没有介意过,好宁宣,我要的只是你啊……”柳清宇把竹宁宣往怀里拉,紧紧地拥住他
,说得字字真切、眼眶发红,“求你了……不要当作没这回事……我喜欢你啊,喜欢得心疼……”
柳清宇抱着竹宁宣一个劲地表明心意,他怀里的竹宁宣虽然被他搂得透不过气来,但是一时间心里却暖暖的。这一
刻,才知道什么叫做幸福。
还跪在原地刀无非起身,盯着竹宁宣那张脸,已经彻底失望了:“本大爷不要有病的人!”说罢,带着迎亲队伍离
去。
这迎亲一事变成了一场闹剧,竹宁宣眺望逃走的刀无非,这个人不过尔耳……
事情总算是解决了,大家都没有想到竹宁宣会想到装病毁容这一招来吓跑刀无非,想来刀无非这个人不过如此,只
是一个贪图竹宁宣样貌出众的俗人。
“宁宣,我服了你了!”夏尹清和范锦平相望一下,齐声道。
竹宁宣笑了笑,轻轻推开柳清宇的怀抱,却没有想到自己连站都站不稳,柳清宇连忙扶住了他,其实竹宁宣本想说
他根本不是在装病,没想到柳清宇这时一碰他的身子,惊讶道:“宁宣,你的身子好烫!冷妈,宁宣他……”
“什么?”
“我……不是装的……”竹宁宣淡淡地说,两眼一翻,便不省人事。
“宁宣——!”众人蜂拥而上。
柳清宇抱起了竹宁宣,心急如焚地进了醉仙楼,冷妈也赶紧回到里面,夏尹清和范锦平则跑去医馆找大夫,六个侍
女守在醉仙楼的大门口,不让任何人进来。
楼内正在下棋的云影和凌烟见竹宁宣“竖着出去横着进来”,而且个个冷妈和柳清宇表情焦急,立马放下棋子跟了
上去……
琴韵阁。
柳清宇小心翼翼地将竹宁宣放在床上,摇了摇他的手,可竹宁宣却不见任何反应,反而身子越来越烫,全身的罗衫
几乎被热汗浸湿,其他人看的提心吊胆的。
“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就病了?”凌烟皱着眉头,突然明白为什么刚刚竹宁宣出去的时候,不拿正脸瞧他了。
“什么病啊?会死人吗?看样子好像是天花……”云影苦着一张脸。
“不许提这个字!”冷妈横云影一眼,两手不知所措地搓着,焦急道,“大夫怎么还不来?”
一说曹操,曹操到,只见夏尹清和范锦平领着大夫急急忙忙地闯了进来。
“大夫,快!”
大夫是一位年过花甲的老人,他不慌不忙地坐在竹宁宣身边,探了探他的脉搏,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叹气,一会儿
摇头,冷妈等人看着大夫的表情,心都提到嗓子眼了,没有一刻不担心的,冷汗已经浃背,可是大夫却未曾吐过一
个字。大夫探了脉搏之后,又翻了翻竹宁宣的眼皮,观察了他的脸色,最后还是皱眉摇头叹气。
“大夫,到底怎样了?这什么病啊!?”冷妈急切地询问。
大夫喟然长叹,“恕老夫无能为力,这位公子的症状……老夫治不了……”
“是天花吗?”柳清宇小心翼翼地问,眼眶发红。
大夫摇摇头:“看似天花却非天花,这位公子不是得病,是中毒,只是……解毒不是老夫的本行,这毒会自身传染
,却不会传染他人,老夫行医多年不曾见过这么奇怪的毒,怕是那毒侠吕赦的独门。”
众人脸色大变。谁都知道这世上能解得了吕赦的毒的只有药仙,问题是药仙已经销声匿迹那么多年……
“真不知怎么医治么,大夫?”冷妈看着床上昏迷的人,揪心。
大夫摇摇头:“恕老夫无能,但可以肯定,十日之后,此毒会入侵五脏,那时就算是药仙在世,也难以救活啊!”
一下子,所有人脸色都变得苍白,冷妈更是一阵痉挛,软倒在椅子上。
“各位还是尽早替这位公子准备身后事吧,老夫告退。”
这个时候,他们已经没有任何精力去理会其他人了,竹宁宣快要死这个噩耗已经将他们击溃到遍体鳞伤。
泪,模糊了冷妈的视线。
柳清宇至始至终紧紧握住竹宁宣的手。
其他人紧咬着唇不放,但是唇上的疼痛远远不及受伤的心。
“好好的一个人,怎么会……”冷妈哽咽着,此时脑子一片空白。养了十年的孩子,怎么突然说有事就有事!早知
如此,她前两日就不应该让竹宁宣出这醉仙楼一步,可是哪里来的早知啊,这世上可没有“后悔药”!
“我还想听他弹琴……他不能就这样抛下我们啊……”范锦平的下唇已经被咬破了,泪最终决了堤,嗖地一声趴在
床边哭泣。
凌烟心疼地伏在夏尹清背上,揪紧衣襟,不敢开声,像是随时会崩溃一样。
“宁宣哥……呜呜……”云影哭得凄厉。
琴韵阁内弥漫了一阵悲伤。
叩——叩——!这时,有人敲响了门,引起其他人注意,来人是冷子仙,他已经回来了。
众人看了他一眼,无语地别过脸,又沉浸在伤心中。
“怎么了?一个个哭成这样,我才刚回来……”冷子仙满脸疑惑。难道是因为他几天没有回来,他们在为他哭丧?
看样子也不像!
其他人连理都不理他。
冷子仙好奇地走近一看,看见床上病得只剩下半条人命的竹宁宣,顿时,胸腔仿佛被什么抽了一下,他半眯着黑眸
,微微翕动嘴唇,但没有人注意到他在讲什么。
忽然,范锦平抱住冷子仙的脚,哭喊道:“子仙,你经常在外面,你一定这是什么毒,对不对?对不对?你知道解
药对不对……求求你,救救他吧……”
冷子仙轻轻地把范锦平扶了起来,轻轻地拍拍他的后背,眼里露出难得的温柔:“别急别急,我确实知道……”
此话一出,所有人态度一变,密密实实把冷子仙围了起来,等待他接下来的话。
换作平时,冷子仙肯定会欠扁地吊人胃口,但是现在情况特殊,冷子仙一下子将自己所知的说给大家听,据说竹宁
宣这种毒名为“似天花”,因为发作的症状有点像天花,故此命名,而使用这种毒的当今也只有吕赦一人,这种毒
无色无味,虽然毒性很强,但是发作性很慢,让人不易察觉。
柳清宇拍案而起:“该死的吕赦!我去杀了他!”他说得逼真,怒意十足,完全忘记自己不喜欢动武这一回事。
“你未近他身,恐怕已经中毒了。再说,你一介文人,拿什么去杀他?现在官府都拿他没办法!”冷子仙好心提醒
。
“难道就任他毒害人吗?”冷妈口气一凛,“总有一天要将他绳之以法的!”
“先别理这个!子仙哥,药仙不是会解吕赦的毒吗?你认不认识药仙,你知道他躲在哪吗?”云影扯了扯冷子仙的
衣袖。
冷子仙点点头,“没有必要麻烦药仙啦!我回来一路上撞见了药仙之徒,我猜他应该四日之内会到达白玉镇,到时
候麻烦他就行!”
“真的?”众人将信将疑。
冷子仙对着这么多双怀疑的眼光,不满地抗议:“喂喂喂,我怎么会拿宁宣的性命快玩笑!怀疑我的人格!”
众人对他虚眼,那幽怨的眼神白纸黑字写下来就是:你的人格本来就有问题。
冷子仙瞧着这阴沉的气氛实在难受,又瞟了床上痛苦不堪的竹宁宣,对屋里人说道:“既然宁宣有得救,你们就别
再这么担心啦!整理好心情,醉仙楼还要继续营业呢!”
什么?其他人一致瞪圆了眼珠,实在不相信这人会没心没肺到这个地步,明知道竹宁宣剩下半条命,叫他们怎么有
别的心情去招待客人啊!
冷妈狠狠一掌正往冷子仙头上劈去,当然,冷子仙很灵活地避开了,让她拍了个空,冷妈气结跺脚:“臭小子,你
娘我义薄云天宽容大量宅心仁厚……怎么会有你这样无情无义没心没肺的儿子?”
冷子仙掏掏耳朵,不疼不痒地反问:“我哪里无情无义没心没肺了?”
“宁宣现在昏迷不醒,哪里有心情去招呼客人啊!”柳清宇呢喃,实在不相信那般无情的话会是冷子仙说的。
被人指责的冷子仙“恍然大悟”,拍拍自己的额头,无奈地笑:“你们都没有宁宣心细!”
额?此话怎讲?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都被冷子仙无头无尾的话搞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我知道了!”最先反应过来的凌烟突然叫道,细长的凤眸笑得眯了起来,“醉仙楼的确应该继续开着,否则我们
叫谁来救宁宣啊!”
冷子仙摸摸凌烟的头,笑得温和,“妖小子,不错啊!”
凌烟得意地扬起脸。
经凌烟这么提醒,大家都恍然明白,因为醉仙楼是天下第一楼,在扬州乃至天下名气都很大,任谁都会上醉仙楼来
看个究竟,如果此时醉仙楼关门不做生意,那么药仙的徒弟就会上别处去,也就不会跟他们碰面,救竹宁宣的机会
就少了一点。
“原来如此啊!可是,子仙哥,你直说就好了嘛!干嘛要卖关子啊!”云影不明所以。
“你不知道他欠扁啊!”范锦平咬牙切齿。
冷妈抿了抿唇,正要说什么,可是,冷子仙却说出让众人差点扑上去掐死的话——
“哎,我怎么知道你们这么笨啊!好心当成驴肝肺,我好可怜好可怜啊!我幼小的心灵受到严重的创伤。”冷子仙
捂着胸口,自怜自爱个没完没了,“我如此聪明绝顶,怎么有一群笨蛋家人呢?!”
“冷子仙,你——”
冷妈正欲破口大骂,冷子仙却竖起食指放在嘴边,表情是前所未有的正经。“娘,您又想用您那比地震还吓人的声
音来骂我啊?我是无所谓啦,但是宁宣现在可受不了您这般攻击哦!”说完,指了指躺在床上痛苦喘气却又昏迷不
醒的人。
冷妈深深地看了竹宁宣一眼,把骂人的话生生咽了下去。
冷子仙得意地扬扬下巴,随后把所有人都推出了琴韵阁。“宁宣这样子不能受任何骚扰的,就让他一个人在里面躺
着吧,谁也不要去碰他,虽然说他身上的毒不会传染给他人,但是这么多人把房间挤得水泄不通,会让宁宣体内的
毒加速入侵五脏的。”
几句话让所有人一颤,大家都明白事情的严重,自然不敢有半点疏忽。
“怎么你那么清楚……”
“这是江湖阅历……好了,都散了吧!”冷子仙摆摆手,像个当家的似的,等所有人散了,才大摇大摆地离开,心
里却暗道:一群反应极慢的呆子,都不问我药仙之徒的名字及长相……
夜凉如水。
听雨阁内的冷妈又是难眠,拉着春花下棋,一边举杯消愁,却是愁上加愁。
“冷妈,上回您一愁,足足赢了我二十八目,今儿愁上愁,就赢了我四十目。”春花帮冷妈的空杯里斟上一点清酒
,收拾着棋盘上的黑白棋子。
冷妈长叹。竹宁宣的事是一愁,这另一愁是……
“你倒说说我心里的另一愁。”
“今日一早宁宣公子问谁要他那得了不治之症的人时,柳公子不是出来回答了吗?主子,您定为这事愁,您说过不
喜欢公子们沾染男风。”春花分着黑白棋子,说出心中的猜测。
冷妈胸口一紧,喟然一叹,“春花,你不愧是我多年的心腹,就你最懂我……”冷妈拿起酒杯,端详杯中的液体,
说得心疼,“其实,我也不是反对他们……只是这一个个孩子……他们都已经那么苦了,为何还要再让他们走那一
条坎坷不平的路呢?当年,宁宣被卖入临安颐明馆后,一直宁死不从,被打得浑身是伤,我见着了都心疼,若不是
他逃了出来,这一生就毁了……我已经将他从那里解救了出来,我就绝对不会再让他受苦!”
“可是,春花觉得柳公子会好好对待宁宣公子的,而且他们两个彼此有意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今早见他俩都
哭成那样,主子,您还忍心拆散他们吗?”
“我……”
冷妈唇方启,就听见有人在敲他的房门,春花放下手头的活,过去开了门,来人却是柳清宇,那张俊美的脸,盖上
了深深的哀愁,整个人无精打采的。
因为竹宁宣的事情,他怎么也睡不着,所以上来找冷妈谈谈,没想到却听到了冷妈和春花的对话,一时心急就敲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