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珞“毫不在意”的面具终于碎裂,她不再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站起来个子不低的她,此刻像一只发狠的大型犬一样龇起牙:“咨询师都像你一样冷血么!”
欧辰不再微笑,他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镜,很认真地直视余珞:“那你想要通过手术,改变现状吗?”
余珞可能被这突如其来的郑重感染到,甚至忘记了生气,说:“想过。”
她的手指死命抠着沙发坐垫,但还是坚持抬起头与欧辰对视,“但是即使那样也不是真的变成真正的自己,不是么?”
她的声音清晰明亮,没有颤抖。
“你说的没错,那么你还在烦恼什么呢?”欧辰端起手边的杯子喝了口水,道:“在大多数人还在懵懂时,你不就很了解自己了么。”
余珞却在这时笑出声来:“老师,你真有意思。”笑得眉眼弯弯的她看起来还很稚嫩,然而她注定要比大多数同龄人成熟。
“彼此彼此。”欧辰从办公桌后站起身,转身从柜子里找了只干净的杯子,头也不回得发问:“茶,还是咖啡?”
“我最讨厌咖啡了。”
“好巧,我也是。”
欧辰不算腹黑吧,只能说是心理医生的职业需求?!(口胡!)
这家伙的智商非人,当然简历也很华丽——
本科在N大医学院,研究生和博士在牛B哄哄的X医大,取得医学博士(M.D.)学位时他才24岁。
紧接着的5年在Princeton,取得Ph.D. in Psychology(心理学博士)因私人原因,归国。
所以18岁的余珞见到他时,此人已是个30岁的大叔了。
客串S大的心理咨询师一年,后来自己开了家心理咨询中心。
大四的某天,尹邶,这个实验室的“常驻”人口决定去参加一次学校的同乡会。(-_-|||)大学时他错过的事情,如果可以,他想经历一次。于是在公告栏前伫立了N久后,在2009年9月的一个周末(周六,天气晴)下午5点半,他决定去一次除寝室、食堂、实验室以外的地方!
然后这位小哥,华丽丽的在S大的校园里,迷路了。
“请问TY楼怎么走?……嗯,然后向右么,哦,谢谢。”尹邶犹豫了N分钟后,还是拦住一个学弟问了路。
不得不说,长期以来最多和室友交流、脱离群众的尹邶还是有些宅人属性,所以当他看到活动室里扎堆的人群,他突然想转身就跑。
“同学,在这儿写下你的名字好吗?”可爱的工作人员妹子笑容可掬地递出签字笔,指着摊开的簿子道。
“好的,谢谢。”尹邶同学接过笔,对这妹子笑了笑,内心深处泪流满面//~~
“呃,哥们,我说,你个大四生在这儿凑什么热闹呢?”
耳边响起一声蛮好听的女低音,尹邶扭头看见,一个穿着比较中性化的女生(?)朝他撇了撇嘴。
余珞一直觉得自己有人脸识别障碍,对于自己记得某路人的脸这种事,她也有一丝讶然。要知道
上次见到这叫什么来着的哥们时,她还在上高中呢。好吧,可能是因为这孩子长得还是蛮俊的,嘿!小白脸。
“余……余珞?”尹邶犹豫着发声。似乎是余叔叔家的女儿?是吧,应该相信自己的记忆力。
余珞惊讶得张开的嘴都没合拢,看起来这么书呆子实际上也是个书呆子的某人居然知道自己的名字?!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地球实在太危险了不要拦着我回火星啊……
“呃,抱歉哥们儿你叫什么名字?”
“……”
后来尹邶突然发现,识人障碍这可大可小的毛病,终于在余珞工作半年后神奇的“康复”了。余珞得意洋洋地告诉他,只要每天睡前对着那些部门领导、同事、公司客户的证件照猛盯两遍再念两遍名字,就可以得到完满解决!
尹邶默-_-!你确定,这样,不会做,噩梦么?
不久后,尹邶又见识余珞另一强大的属性——路痴。
俩人约好了11点在某地见,结果让他悲愤的是此人打来电话问路问了8次!8次!
“我擦!”远远看见那不辨东西最后还是跑到马路对面的人,从来斯文的尹邶难得的爆了粗口。
8点出门并且准时在11点抵达目的地的余珞深有感触:“我就不该坐公交车来,果然我只能打的。”
“你以后买车一定要装最好的GPS。” 尹邶闷闷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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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邶同学也是个理科天才。其实他天性并非内向,只是幼时家庭变故后他就“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了。也是一种变相的逃避现实吧。这样一来的他有些懦弱和优柔寡断,所以作为朋友的余珞想要保护他,但有时也是恨铁不成钢的。
他可能很早开始就喜欢余珞了,但是性格使然不敢下手。
然后在赵鑫的穷追猛打下终答应交往。
男人,这样的性格可真不讨喜。
黎缘认为最近的生活即是她的名字的真实写照——“游离在违法犯罪的边缘”。
继老胡(普外科某医生)、老吴(心胸外科主治)、老何(脑外科主任)后——
“她这次牛掰了,爬上了赵副院的床!”某女人甲用的肯定语气好像她亲眼所见。
“真不要脸!我还听说啊blablabla……” 某女人乙继续添油加醋。
黎缘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些流言蜚语了。这些女人(肯定也有男人!),难道认为在厕所八卦别人是非很有安全感么?!难道他们认为被他们八卦的人不需要生理排泄么?!
黎缘蹲在马桶上,从包包里拿出一支烟点上,妖艳的面孔上毫无表情。(缘姐:放、屁!你蹲大号时没表情啊喂!)
她在这一瞬觉得自己度量很大,她只是在脑子里重复演示哪些人鲜血淋漓肝脑涂的景象,真是太伟大了!
这家二甲医院几乎每个行政人员和医护人员都听说过外科的小黎护士,有广面上和私底下两种方式。
小黎护士好歹也是从北京某医院专门定点培养的某医学院高级医护专科毕业后,直接分配到这里的,为什么会在民间传说中如此那啥呢,实在和她裸妆也能电死人的长相太有关系了~~~你想想看,制服诱惑加上毫不清纯的面孔,是人也不相信这姑娘不被潜那个规则一遍又一遍!
但是,我可以负责任的告诉你,这妹子,和男人,连啵都没打过一个!
因为她是个L打头的某群体人员啊。详细分类的话,她是个T。
而且她还有个在卫生局工作的爹,凭什么,会被潜那个规则一遍又一遍啊!
2012年5月的某天的某聊天室,ID为“人猿泰山梨花开”的某人发了一个狂放的咆哮贴《尼玛!姑娘潜的是你爹啊!》,引来路人围观。
黎缘发完帖,心情大好的准备开游戏,这时有个ID叫“棒槌当了绣花针”的敲了她的私聊。
黎缘认得这个ID,和自己的一样无厘头,从前也聊过几次,但对方是个T,所以也是主动一方的的黎缘还没想过见面。
“棒槌当了绣花针”发来一段长长的笑话集,其中不少个小段子黎缘是第一次看到,HHP被墙裂戳中,捶桌大笑。
「棒槌当了绣花针:心情好些了吧?」
「人猿泰山梨花开:多谢你的段子,心情好多了\/~你旅行回来啦?」
「棒槌当了绣花针:还没,我还在日本,要手信么?」
「人猿泰山梨花开:行啊,你把温泉带回来吧~\/~。」
「棒槌当了绣花针:好吧,你等我快递。」
「棒槌当了绣花针:明天一大早还要去一个展会,我先去睡了,おやすみ。」
黎缘看了下时间:21:41,骗鬼啊,这么早睡觉!#还有温泉也能快递么!最讨厌那些把承诺当玩笑的人了!
缘姐一不小心傲娇了。可她忘记了日本和中国是有时差的。心情变得更差的她很快投入到杀怪泄愤的工作中……
一个礼拜后,黎缘收到来自S大的同城快递,她一边回想哪任女朋友在S大念书,一边趿拉着拖鞋去找剪刀。但她没想到当初设置聊天室个人资料时,她想着反正是租房住,有麻烦了大不了搬家,所以她的住址对聊天室好友是可见的。
她拿着剪刀拆开包得很严实的包裹,发现里边装着好几十只温泉浴盐和海泥的小药包。
黎缘也不清楚号称冷血的自己怎么会突然变得神经纤细,这一瞬间她心动了,难道自己之前就对“棒槌”有好感?抱着就算对方是个T也想去尝试着去交往一下才不遗憾的想法,敢说敢做的姑娘当晚和“棒槌当了绣花针”私聊的第一句话就是——“我要和你约会!”
网络那头,余珞一口水喷在防水键盘上,不过她想起欧辰兄的建议,而且确实蛮喜欢这个姑娘,所以她决定尝试着去和这个女孩谈恋爱吧。
「棒槌当了绣花针:好啊。XX大厦下的茶座吧。离你住处很近。」
「人猿泰山梨花开:这个周六早上十点半。」黎缘想,如果对方看得过眼,可以一起去吃午餐。
「棒槌当了绣花针:嗯。我在⑦号桌等你。」
周六是黎缘轮休。她仔细考虑后还是没化妆,长这么大她难得在意别人会怎么想。挑了套比较休闲的T恤加短裙,扎了个高马尾就出门了。
余珞没想到在网上大大咧咧的“人猿泰山梨花开”还能让自己惊艳了一把。
黎缘更加意外:“你是男的?!虽然你长得很帅但是我还是很想扁你。”
直到现在,想起刚见面的情景,黎缘还是控制不住地心率加快。但是她不后悔和余珞分手。做决定的那天是2015年8月24日,也是余珞的生日,难得看到余珞面具背后的真实,突然就得到了久违的轻松和快意。
她可以忍受意乱情迷时突然被推开的尴尬,可以忍受许久不见对方消息的“情侣”关系,甚至可以忍受一个她以往最讨厌的没有承诺的未来。
三年,黎缘想,我爱上这个总是喜欢伪装的混蛋,居然这么久了。
但她最后还是没法忍受一件事。
自己也不确定的问话后,那人嬉笑的表情突然冷下来。
“余珞,其实你一直喜欢欧辰,对吗?”
余珞,你可以喜欢别人,但是不可以把我当成逃避的对象。
我喜欢的人,不该是一个自私的胆小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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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姐是个胸大有脑的御姐,还是个让很多人羡慕嫉妒恨的“官二代”,照理说,她可以靠关系选择更好的更清闲多金的工作,但她却默默在做一个认真负责的外科护士的工作……好吧,我本来准备深刻探讨“官二代是否都是社会排遗物”这个话题的,但是就在刚才,缘姐告诉作者,当护士完全是她兴趣使然。这位边吃饭边看《死神来了》并且乐不可支的女人,作者是惹不起的。在这位面前,那啥上辈子都是断翼的血肉模糊啊有木有啊有木有!
至于余珞,在这段关系里她当然对不起缘姐,缘姐因为爱她在很多方面体谅她(包括OOXX,余珞是不会允许他人触碰自己隐/私的,俩人基本是柏拉图)。可余珞不仅没有努力让自己对缘姐的喜欢成为爱,还有她在向欧辰他们介绍“我女朋友黎缘”时,难道没有也把缘姐当成一个欺骗他人的幌子的想法吗?她就是个渣T。
但是身心错位,余珞她自己何尝不是个杯具?
第二章:哥哥?!
二月份,在省城一高当语文老师的陈叶放了寒假。她从小体质就不太好,早在一个月前就打了产假条,可是学期末事情多,一直拖到现在。初次怀孕的她从怀孕一个多月到现在的整三个月里,下↓体一直断断续续地有些血性分泌物。最初她还没注意,直到前几天翻了《家庭医生》杂志,才知道这可能是流产前征。
陈叶赶紧告诉丈夫余波,俩人都紧张不已,急忙来医院做检查,今天即是来拿产检报告的日子。
医生指着产检报告说是母儿双方免疫不适应,可能会因母体对胎儿的排斥而致流产,建议尽早做决定是否中止妊娠。
心疼媳妇的余波听说中止妊娠越早越对媳妇身体好,恨不得立马签字做手术。
但他还是蹲下来,对视坐椅上媳妇的眼睛:“叶子,我们还年轻,医生都说了……”
“我不同意。”说起话来轻声细语的陈叶很坚持,她的眼眶发红,“余波,这是我们第一个孩子,你,也不舍得吧。”
一句话就把余波接下来的劝说都给堵上了。医生也只是建议,具体的决定也要看这夫妻俩,因此,在医生表示可以再观察一个月,小夫妻俩才回了家,陈叶第二天就向学校打报告休了产假。
陈叶此举,不仅是因为自己和丈夫都舍不得,作为一个媳妇的她考虑的要比丈夫余波更多。
余波是从乡镇农村考到省城的大学生,毕业了进了机关工作。那时候城镇户口难得,更不用说在市级机关工作了,这里头跟余波自己努力有关,但也不能说没有靠自己在市委的父亲的关系。余波那在乡镇部门工作20多年的妈毕海霞怎会不清楚这点人情世故,所以表面上对儿媳妇是客客气气,其实心里边还是有些不对付。你想想看,在80年代,儿子考上一个名牌大学可能就意味着好工作好前程,可是这却可能是儿媳妇娘家提拔的,这让一向心高的毕海霞觉得窝气,对媳妇也是不咸不淡的,打个电话过来,听着是媳妇接的,干巴巴几句完了就说 “我跟余波讲几句”。
陈叶担心流掉孩子,会让本就存在的婆媳矛盾激化。
陈叶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这天晚上毕海霞打来的的电话,除了询问小夫妻俩的生活外还重点提及了她一个年轻女同事的事情。
“……哎呀,流掉了才知道怀孕一个多月了,小丫头现在哭断肠子又管什么用了。你看你们年轻人走路也晓得小心点,这拐着碰着都不是小事!陈叶现在放假了,过几天就过年了……不然这样,我明天就过来照顾陈叶?欸我这年货还没打理好呢,要不找个保姆?你回家也勤快些,别老在办公室待着。”
“妈,”余波心里头有些急了,但还是耐着性子说,“您要不放心,我明天就去找个保姆?”
在儿子和媳妇再三保证下,毕海霞才勉强同意找个靠谱的保姆照顾怀孕的陈叶,她在挂电话前还多次强调:“要找个年纪大经验丰富的,挑人时要多问问这方面问题!”
放下电话,余波和陈叶小眼瞪大眼,“噗嗤”一声俩人都笑了。
余波道:“我妈就这样,二十多年我都习惯了。”俩人是从大学三年级开始恋爱的,可结婚不过一年,小余对着媳妇说起自己的妈,还是有点别扭。“嗨,不说这个了,叶子,今儿在医院走个半天了,泡个热水脚不?”
陈叶笑眯眯地看着他: “好啊,你烧开水,那我去卧室躺躺。”
把显然没多想事的老公打发去厨房烧开水,陈叶慢慢的走进卧室,忧愁,不知不觉就爬满了她的眉间。
1988年3月的一个周六下午。
做了多年妇产科医师的刘敏早先就注意到面前这对小夫妻,他俩从医院大门进来开始,一下午,那个女的坐在椅子上就没挪过位,她丈夫一直在小声地劝慰她。
刘敏摘下听诊器,他皱紧的眉头让夫妻俩本就沉重的心情跌入谷底。
“刘医生……”余波勉强发出声音。
“胎音不是很清楚,现在只能照个B超看看,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胎儿可能发育得不太好,” 刘敏对面前年轻的夫妻俩微微笑了一下,“小伙子,结果还没出来前什么都不作数,你俩先松松气也别太紧张过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