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把小朋友夸的得瑟起来,尹邶说:“那你这几天都不用做饭了,我琢磨琢磨技术,没准能跟你平分秋色。”
这场感冒来势汹汹,走的却也算快。一觉睡到到第二天上午八点多,起床后的余励徵除了感觉鼻子还有点堵,身上有点乏力之外,基本恢复了从来的状态,灌了一满杯温热的白开水,接着冲个热水澡,出了浴室就听见厨房叮叮当当的剁砧板声。
“皮蛋瘦肉粥。用压力锅煮,很快的。”尹邶瞥见进来“巡视”的原大厨,回头朝余励徵一笑。
尹邶的态度很自然,这让余励徵一时间拿不准了,难道昨晚所见到的那种专注,呃,某人脸红了一下,且满含感情的凝视,只是自己一时的眼花?
昨晚,喝了粥又洗漱之后,余励徵拿起感冒药,最后想一想还是没吃,作为医学生所受到的常识教育里就有一条:少吃药,尤其是含有各类抗生素的药物。
照例喝了温白开回到床上,白天的睡眠太多,因此他并没有很快地进入到深睡眠,朦朦胧胧间,有种很奇怪的感觉浮现,就好像一只小虫子在脊背之间缓慢爬行,麻、痒、但又暖暖的。装作不经意的翻身平躺,也没有睁开眼,那种感觉果然消失了,然后随着那人的贴近,熟悉的柠檬薄荷沐浴露的气息,温热的手替他掖好被子,他能感觉到之前那种炙热的视线在自己的脸上逡巡了一遍,忍不住弯了下嘴角,随即心里又是酸涩:傻孩子,卧室里光线这么暗,能看到什么?
带着一种酸涩却又无法言明的情绪,或许是负罪感,余励徵回到客厅,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早间新闻的女主播真早滔滔不绝地说些什么,余励徵没有心思去听,联想到上辈子尹邶对余珞的告白,他长叹一口气,费尽心思想要保护的小孩没被其他渣人祸害,倒在自己这儿栽了。罢了,既然小邶不想挑破这层窗户纸,一切都顺其自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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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7日,余励徵可能是每日遭受良心“谴责”的缘故,居然摒弃了去年把“吃顿好的”当生日礼物的做法,拉着尹邶就去了B市的“小硅谷”。
“买镜头送我?”看到对方似笑非笑的模样,尹邶以为是在开玩笑,虽然自己的零用钱蛮多,当初也没狠下心买那一套镜头,反正摄影也就是爱好而已,一万多两白花花的银子呀。
远远地瞧见那家相机专卖店,余励徵侧脸看见小朋友张着嘴的惊讶样子,心情愉悦极了。
“阿徵,”尹邶咬咬牙拉住余励徵,站定,“这个礼物我不会收的。”
余励徵愉悦的微笑在一瞬间定格:“我送的生日礼物,不要了?”
尹邶不答反问:“为什么心血来潮要送我这么贵重的礼物?”
“不用在意价格,我只是想要送给你需要的东西。”余励徵看进尹邶的眼底,语意诚恳。
尹邶摇头,说:“阿徵,你这样让我很不舒服。”好像我们之间突然莫名其妙地出现一道隔阂以及距离感。
仿佛突然一个激灵,让余励徵意识到这一做法的可笑:这算是什么?补偿?自己有什么资格对无法回应的真挚感情做补偿?比起尹邶对自己的喜欢,自己对他的这种想法和做法简直龌龊不堪!
余励徵垂下脑袋,深呼一口气:“对不起。是我没考虑到。”
“我又没说以后不收,等你成了亿万富翁再宰也不迟。”尹邶如释重负,顿感轻松,“反正也到门口了,看看有什么新产品,看一看,满足下眼睛也好~~~”
“看完了咱们去吃顿好的,附近听说有家餐馆不错,待会去尝尝。”还在自我厌恶的余励徵强打起精神,微微上扬了语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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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很劲道,回去试试,看怎么才能做成这样。”余励徵被美食刺激的稍稍恢复心情,却突然听见坐在对面的尹邶“欸?”了一声,顾不上问“怎么了?”,条件反射地回头看。这一看,倒叫余励徵“腾”地从座位上站起来。
有些日子没见到的欧辰,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走过来了。
欧辰其实在心里稍稍把自己鄙视了一通,照理说,那孩子被自己拒绝两次,放弃了,找了新的小朋友也没什么大惊小怪的,这样多好,就算人家掉坑里喽,也不是自己带进去的,不用负什么责任,原本不就这么想的吗,现在心里面的隐隐不爽又是怎么回事?!
“师兄,好巧,你也来这边吃饭?”余励徵笑吟吟地拖出一把椅子,“小邶,这是我师兄欧辰,师兄,这是我室友,也是打小玩到大的朋友,尹邶。”
听到介绍,欧辰稍感迟疑——难道他们真是纯朋友而不是自己想的那样?面上却不显:“尹邶,你好,听阿徵说你在G市住了几年?这家粤菜,做得还蛮地道吧?”
尹邶也没多想,以为面前这俩人就是单纯的同学呢,听欧辰说他因为工作好久不见阿徵,突然碰见了还蛮惊喜。就说自己也觉得很有缘,刚才看见欧辰你盯往这边看,还觉得奇怪呢,却没想到原来你就是“传说中的师兄”呐。
“我们住的还挺近的,阿徵,我还没去过‘你们’家玩呢。”欧辰干脆叫服务员把自己刚点的饭菜搬过来,他用餐的动作十分文雅,就连放下筷子用餐巾擦拭的动作也颇有欧洲式贵族风范,“不厚道啊不厚道。”
在余励徵一番道歉并承诺改天登门邀请之后,欧辰才不再玩笑,转而和尹邶开心地聊起来。
余励徵在心底哭泣:欧辰,你听我解释啊!不是你想的那样!
第十六章:出局
气氛诡异的午饭结束后,欧辰风度翩翩地向尹邶附带余励徵告辞(为什么说是附带呢?因为他是对尹邶说话,但只对余励徵瞥了一眼-_-!)。回家的路上,尹邶几次想要开口说些什么,瞅了瞅余励徵拉长的苦逼脸,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
俩人一路无言以对。几乎是一开门,余励徵立即匆匆交待一句:“我先冲个澡。” 然后像逃命似的,异常迅速地冲进浴室。
尹邶在他身后扶额黑线:老大!你跑什么!我是真没打算问你事件始末,不过,你这样不淡定,明眼人都能猜出来的。仰身倒在沙发上,尹邶盯着天花板,唇边一抹淡淡的苦笑,之前自己一直在为阿徵到底能不能接受男生纠结,得了,现在虽不用纠结这个问题了,却出现了一个异常强大的情敌!唉!能让阿徵心神不定的人,对他一定非常非常重要呢。
“那个,欸,小邶,帮我拿下内裤和睡衣……”浴室门开了一条缝,余励徵郁闷地想蹲在墙角画圈,刚才一进门就只想着怎么一个人静一静神马的,冲完澡才发现没拿换洗衣服!
“噗~~哈哈哈~”瞬时,尹邶阴霾的心情多云转晴,“好,我这就去找,你,你先等会儿。”
余励徵穿好睡衣出来,已经做好了回答尹邶随时向自己炮轰问题的准备。不管怎么样,没对唯一的挚友出柜,余励徵心里还是有些愧疚的。不等他走到面前,尹邶就拿着换洗衣服与他擦身而过,进浴室了。让某人的一鼓作气碎成了渣渣。~~oo ~~
然后洗完澡出来的尹邶连呼“困了”,打着哈欠回自己的房间。
余励徵揪着一头寸毛,未免自己生生憋死,一咬牙,也跟着尹邶后边进去。
“小邶,”余励徵摸摸鼻子,从脑海里编排好的句子选择出合适的开口:“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嗯?”
“比如?”尹邶爬到床中央,给自己掖好被子,这才抬眼看向余励徵。
余励徵一屁股坐在床边,嘴边扬起淡淡笑纹,他现在可以笃定小邶已经知道许多他未曾开口的事,“比如,我喜欢的人不是女生,而且,我们刚刚才见过他。”
尹邶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也不说话,突然,余励徵猝不及防之下被他一把拽住衣领,俩人的鼻尖中间的距离不到十公分,余励徵从尹邶的眼瞳里看到自己惊讶的表情。
“算了,”尹邶松开手,“欸,哥们儿,向我出柜,没你想得那么难吧?”
余励徵低头看皱巴巴的睡衣前襟,难道小邶生气了?不至于吧?
“没对唯一的挚友坦诚。是我顾虑太多,我做错了。”余励徵主动贴上去,手掌按在尹邶肩上,“不会有下次了,原谅我吧,小邶。”
“今年的生日真的很难忘,”尹邶从余励徵搭在自己肩上的手看到脸再到眼睛,慢悠悠开口,“一天之内要原谅某人两次,很不习惯呐。”
余励徵听出弦外之音,对小邶嘴硬心软的认识又加深了一分,揉揉小孩的脑袋,这才乐颠颠滚回房间,几乎是倒床便睡着了。
尹邶却失眠了。他没想到自己会生气,他以为那些早就知晓的事情不会再影响自己的情绪,因为自己早已做好不会放弃的决定。也许是阿徵坦白时脸上的眼神太温柔,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可那样的温柔却不是给自己的,这叫他冲动地几乎想要当场告诉阿徵:我,不可以吗?我……喜欢你,而你喜欢的那个人他虽然什么都好,却只会一直忽略你的感情!
一夜无梦到天明的余励徵一大早神清气爽地煮豆浆、煎荷包蛋、炒酸辣可口的小菜。一切搞掂之后喊尹邶起床,然后自己揣着三明治、提着保温桶去上班。
热腾腾的豆浆熏得尹邶的眼睛有点涩,他心道:阿徵你这混蛋!都怪你对我这么好,就要赖上你一辈子!
接近年底,也是他在妇产科的最后两个月,在这段时间内要完成实习报告,然后就是放寒假,忙论文,然后继续回校上课,协助自己的导师编课题、做实验、发论文,日子就是这么得紧迫兮兮,或者说有条不紊。
今天轮到余励徵早班,天还蒙蒙亮,打扫卫生的阿姨还没来上班,走廊里弥漫着医院食堂的老咸菜包子味,倒是把其他奇奇怪怪的味儿都掩了去。
值夜班的年轻住院医顶着鸡窝头挣扎着从休息室的床上爬起来,腆着脸说要分一点豆浆才有力气去早间巡视。余励徵笑说成啊,既然是师兄,就不收钱了。早间的玩笑时间短暂得似乎都不存在过,匆匆交班然后是例常的跟着师姐他们查房,巡视自己经管的住院者,妇产科这块男医生一般都是负责外科相关的工作,而余励徵因为才大五,能掺和的事也没多少,特别是他的基础工作确实做得不错,几位老师都欣慰地看在眼里,眼看着临近期末,反而没有刚开学时那么紧迫盯人。
下午从胸外那边转过来一个年纪很轻的女人,谢主任最近在忙个课题,当下大手一挥,说小余啊询问病史和体检你先去做下。余励徵看过病历,才知道原来这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女病人已经怀孕14周,因急性心绞痛入院,本来怀疑是心脏问题,经检查发现是非心源性——病人患有严重的焦虑症且有早期抑郁症倾向。余励徵听胸外那边的医生说了,本来这种情况医院一向是出面婉转告诉病人,像她这样的精神心理状态是不适宜怀孕的,不料女病人嚎啕大哭,呜咽着,大意是说肚子里的孩子是遗腹子,孩子爸爸没了她不能连孩子也失去。
一通话说得几位看惯生死的老医生都有些动容,但还是觉得要和病人家属商议之后才能下决定。陪同的家属,自称是女病人的大姐,态度很冷淡说家里本来就不同意婚事,现在还不听劝,就让她住院好了,家里人可没时间跟这耗。
询问和体检的时候,女病人神情恹恹,余励徵看不下去劝慰了几句,旁边的护士长的说话和扎针动作也跟着温和起来,出了病房,护士长说小余啊甭太过担心,院里对这类病人那肯定是重点防范的。余励徵顿时觉得心里挺不对味的,什么叫“重点防范”?不过面上只是对护士长轻松一笑,寒暄说那您辛苦了。
余励徵想到自家老妈当年也是一意孤行这才有了自己的存在,所以对于这位将成为单身母亲的女性,他由衷敬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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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欧辰邀他出去喝茶的电话已是十二月临近圣诞节的时候,下午的天空有些阴沉,天气预报说将会有场大雪。大街小巷各家精品店奏着大同小异的欢乐歌曲,玻璃门上贴着装饰用的塑料雪花和花花绿绿的卡片,个别店门口还摆着一棵挂满小彩灯和铃铛等装饰物的圣诞树,欧辰挑的那家咖啡店门口也有这样一棵。
余励徵并不太喜欢咖啡的味道,在等欧辰的那会儿就点了个英式红茶,他特意早到调整心情,虽然在上次那场尴尬的午餐结束后,他曾向欧辰打过电话解释,但对着话机似乎也不知如何去说,就怕叫欧辰嘲笑一番,怕他本没多想,自己反而叫“做贼心虚”,因此只是寒暄了一阵便戛然而止。
欧辰进门后,服务生殷勤地帮他把外穿的深灰色的排扣大衣挂起来,他身着V领的羊绒背心,里边是立领的蓝色细格衬衫,亚麻色的围巾松松的围了一圈,坐在余励徵对面,引了好几位客人有意无意朝这边看过来。
“今天你请客。”这是欧辰对余励徵说的第一句话。
服务生过来,欧辰点了一杯拿铁和一盘曲奇,看到余励徵面前已经不冒热气的半杯冷茶,撇撇嘴,让服务生回去了。
“算了。”余励徵又好气又好笑,欧辰的孩子气,有时也蛮过分的。好吧,欠人家一个解释,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了。便不再踟蹰,把自己原本计划第三次追求他的想法合盘托出。
欧辰饶有兴致地吃完小盘里最后一块曲奇,慢悠悠道:“我怎么听起来像一个游戏攻略似的,而且还是异想天开型的。”
余励徵面上发烫,为一年前自己的想法感到羞愧。
“那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欧辰促狭一笑,“其实我拒绝你不是因为你这颗草太嫩了,而是我能看出来,你说的喜欢不是我想要的,”欧辰捏捏下巴,“说白了,我很自私的,总是害怕先付出却得不到结果。欸,你现在还喜欢我吗?”
“嗯。”余励徵答得毫不犹豫。
“可是还是不到爱的程度吧。”欧辰长叹口气,“做朋友吧,只有友情才可能是天长地久的。”
关注一个人太久,那人的习惯、喜好、情绪种种自然看在眼里、记在心中,久而久之,原先的一分了解也能慢慢递增。因此,余励徵认为自己是了解欧辰的,无论是上辈子还是现在。
所以,此时此刻,在听到欧辰的这番话之后,余励徵明白,自己是真正、绝对的,出局了。可是心里除了伤感之外,居然有些如释重负。
第十九章:迟悟
三张床位的普通病房,外边两个床位的病人脑袋上也缠着绷带,唯一不同的是其中一位脖子上还固定着颈托。最里靠窗的床位外拉了薄薄的布帘,余励徵猜它可能是舅妈临行前特地要求的,医院向来不算是多么有人情味的地方,虽然它于病痛之中拯救无数人。
“胃不疼了?”躺在床上闭目养神的陈莘睁开眼,问。
“吃饱了就没事。”余励徵心道:要不是急匆匆来医院谁还在下午三点到医院食堂吃午饭啊。
“你甭操心我,现在还感觉恶心吗?头痛不?”
“还好,有点发晕的感觉,”陈莘虚弱的笑笑,“现在才知道小时候挨得打我爸都有手下留情,这次他可气坏了。难为我妈夹在中间受委屈。”
余励徵抬眼看挂着的静脉注射袋里50%比例的葡萄糖静静滴落:“该!你又不是不知道大舅的脾气,就算要说什么,也要看时机。不是打算找我商量么,怎么改主意了?”
“草!你都知道了?”陈莘神色间好似有些窘,“初二那天本打算说的,……你也见过他……不是,怕你说我先前骗你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