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王妃,正是夏侯桐的亲妹子夏侯薇,也是因为有着这层姻亲关系,使得夏侯桐和皇上的关系显得更为亲厚。夏侯
桐一直不曾娶妻,这位外甥他从小看到大,便如亲生儿子一般。
林北涯落生之时,六王爷依惯例请人为他批八字,曰“以排行为小字,可补命之不足”,他上有二兄二姐,故此乳
名五儿。因这名字,他虽为林青石第三子,王府内却皆以“五公子”称之,渐渐的,这称呼便叫开了。
十四岁那年,林北涯偷偷溜出王府,独自逛到花街柳巷,并大摇大摆进了一家妓馆,在那里,他遇到了他平生第一
个男人——十八岁的阿建。半年后,他为阿建赎了身,带回府中做了自己的男宠。
此后便一发不可收拾。
京城里,好男风并不是什么新鲜事,有些贵公子还以此为时新风尚,在府中养娈童男宠的也大有人在,所以一开始
,王爷、王妃对此并未当回事,想着儿子年纪还小,由着他乐上几年,也没甚么打紧。
于是林北涯特地搬到了王府中最为宽敞、僻静的东跨院,在此独守一隅,日子过得很是丰流快活。最多的时候,他
身边共有男宠九人,无论行游踏春、望雪寻梅,都是呼啦啦好大一群,而这位丝毫不知避忌的浪荡公子哥无论人前
人后都是左拥右抱,一副人不风流枉少年的恣意做派。
时间一长,五公子林北涯好渔猎男色的名声,金陵城里尽人皆知。
岁月如梭,转眼间林北涯已到了及冠之年,眼看爱子仍是整日只喜欢和男人厮混,对母亲故意安排在他身边的俏丫
头看都不多看一眼,更不用提有宠幸之举,六王爷和六王妃这才有些着急起来。
寻了个由头,林青石将林北涯唤到跟前,语重心长地劝,五儿,你也不小了,该收收心了,难道你这辈子就只和男
人胡混,不打算娶妻生子了么?你也不想想,再这么下去,哪家的闺阁千金愿意嫁与你为妻?
不料林北涯听了这话,也收起脸上一惯玩世不恭的笑容,说自己一早就曾表明,只喜欢男人,压根就不曾有过娶妻
之念!又说若真成了亲,反倒是误了人家姑娘的终身。
林青石沉了脸,说你莫要胡闹,如今已有人来为你保媒,姑娘的画像就在你母亲房里,你这便去看看,不看又怎知
不喜欢?
林北涯却坚决不肯。
说来说去,最后林青石忍不住发了火,勒令林北涯立即将身边所有男宠全部遣出府,然后老老实实听从父母安排,
选个合适的姑娘娶进门来,踏踏实实过日子。
林北涯当即在父亲面前跪下,说,爹,孩儿求您老人家莫要逼我,我就算将身边的人都送出府,娶妻一事也难从命
!爹若执意如此,孩儿宁愿一死!
这句话直把林青石气得浑身哆嗦,忍了又忍,还是扬手一巴掌甩在儿子脸上,骂道,你这小畜生,真真被宠得无法
无天了!别的事情由着你的性子也就罢了,这件事决不能再任你胡闹下去!我再问一遍,你听是不听?!
林北涯上面虽然还有两位兄长,但皆是侧室所出,所以六王爷和六王妃对这唯一的嫡出爱子那真是宠到了骨头里,
别说是动手,就连高声说话也不曾有过,故而之前才会那样由着他为所欲为。如今六王爷在气头上的一个巴掌,似
把林北涯打得懵了,他停了半晌,忽然一本正经对父亲磕了一个头,道,孩儿明白了,孩儿这就回去,照爹的意思
办就是。
林青石这才松了口气,以为自己真生起气来,儿子还是怕的。再看到儿子脸上清晰的巴掌印,不免有些后悔,觉得
自己是不是下手太重了,正想安慰几句,林北涯已经转身出了屋子。
原以为事情圆满解决,不料林北涯回到东跨院之后,先是将所有男宠都遣出府,然后将自己反锁在屋内,不吃不喝
,也不许任何人进入。
听说林北涯以绝食相抗,林青石再次勃然大怒,说好,既然如此,谁都不许劝他,让他扛着,我倒要看看这孽障能
扛到几时!
一日,两日,三日……
到了第四日晚间,恰好夏侯桐过府,听说此事,不由得连声埋怨,忙不迭亲自带了人赶到东跨院,撬开门锁闯了进
去……
事后,夏侯桐破天荒头一遭对妹妹、妹丈大发脾气,说若非五儿自小习武,身子骨比一般人强健,此番恐怕是回天
乏术!
林青石没想到儿子执拗如此,仔细一想也有些后怕,因此心中纵有一千一万个不满,也不敢再拿儿子的性命开玩笑
,再加上夏侯桐在旁劝慰,说有些事急躁不得,慢慢开导或许还能行,若来硬的只会适得其反……林青石听了之后
良久无话,最终长叹一声,挥了挥手,说随他去吧!
转过年的二月,林北涯年满二十,行了及冠礼。
六王爷林青石乃是当今皇上唯一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在朝中地位非同一般,因此想投靠倚仗者甚多。林北涯是六王
爷唯一的嫡子,舅父又是皇帝身边的红人,他本人亦是丰流潇洒,一表人才,若能将自家女儿或妹子嫁给他,那简
直是天大的美事!所以,尽管明知道这位五公子好流连烟花之地,渔猎男色,家中曾有多名男宠,那些心中打着如
意算盘的人们还是纷纷把目光盯准了他,尤其在他行了及冠礼之后,六王府每日里少说也有三两位媒人登门,各个
待字闺中的官家小姐画像摆在案头,足足摞起有半尺高。
不过这一次,六王爷不敢再贸然对儿子提起娶妻之事,每每和王妃夏侯薇说起,总是长吁短叹。夏侯薇倒好像另有
打算,说王爷不必心急,容妾身慢慢想办法。
他们这边还未商量出子丑寅卯,林北涯那边却又有了行动。
之前林北涯遣散身边所有男宠之后本来不曾再将人收进府里,只是经常去青楼逍遥一番罢了,没想到才过了半年多
,他就故态复萌,又将一名美少年留在了身边。
此人名叫凡尘,不仅有倾城之貌,且武功高强。
第4章:神秘男宠
“老爷,凡尘虽然武功不输于阿道,而且也算得上……自家人,但是他毕竟来历不明,让他跟在老爷身边,怕是不
妥吧?”此时钱叔听主子说想要凡尘做贴身侍卫,虽不好直接反驳,语气中的顾虑却十分明显。
林北涯与凡尘到底如何相识,夏侯桐并不很清楚,他只听说林北涯救过凡尘,还曾为他摆平了人命官司,许是出于
报恩的想法,凡尘就这样留在了林北涯身边。
表面看,凡尘亦不过是林北涯的男宠,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林北涯待他与之前的那些人截然不同。自从有了凡尘
,林北涯再不曾流连青楼妓馆,也再不曾对别的男人多看一眼,他说,此生身边能有凡尘相伴,足矣。起初大家都
觉得,凡尘容颜绝世,之前那些人加起来也不及他一分,所以五公子才会为他神魂颠倒,但也不过是一时新鲜。
可如今一年过去,当初的丰流公子竟真的收心养性,一心一意对着身边那人。大家这才不得不承认,看来五公子对
凡尘是动了真心。就连六王爷和六王妃似也无可奈何。
唯一让大家心存疑虑的,是凡尘的身世来历。
凡尘说自己从小父母双亡,是师父抚养他长大,教他武功,可他从不说师父的名讳也就罢了,就连偶尔提到,语气
中也全无半分作弟子该有的尊敬,反而会流露出一丝怨恨,这就不免令人生疑。
实际上,凡尘也并不似众人想象中那么神秘,江湖上像他这样的少年人很多,独自一人浪迹天涯,谁又管你出身何
地父母何人,只是在京城腹地,官宦之家,才会看重这些。
不过这里别人不清楚凡尘的来历,夏侯桐却自有想法。
夏侯桐曾在王府东跨院看到过林北涯和凡尘一起练武,当时凡尘手中使一条六尺来长、通体黝黑发亮的软鞭,如乌
龙一般上下飞舞。正是这条软鞭,让夏侯桐蓦然想到了一个人,近而对凡尘的来历猜到了些许。
那人名叫蒋力,在江湖上素有“神鞭”之称。
夏侯桐并不认识神鞭蒋力,不过他曾救过一个叫马尚东的人,此人和蒋力是结拜兄弟,关系十分密切。从马尚东那
里,夏侯桐知道了蒋力的一些事情,比如此人性格暴戾,好娈童,其门下弟子均长相俊美,大都是自小被他或骗或
拐来的孩子。虽然蒋力在江湖上名声不好,但他在教习弟子武功方面倒肯尽心竭力,且弟子年满十八岁后便放他们
自由闯荡。因为那种令人不齿的关系,从蒋力门下出来的少年几乎都不肯说明师承何处。
久不在江湖走动,夏侯桐对江湖上的事情也不甚在意,听过了便抛在脑后。现在想来,凡尘的师父很可能就是神鞭
蒋力。只是让夏侯桐略有不解的是,凡尘手中的软鞭依稀便是蒋力的那条由天山乌蚕丝打造的乌蚕鞭。习武之人对
兵器看得甚重,蒋力为什么会把自己的乌蚕鞭给了他人?是因为对凡尘特别宠爱还是有别的原因?
尽管尚有疑问,夏侯桐对此并不在意,甚至凡尘这个人究竟来历如何,他也不是十分在意,他想要凡尘来顶替阿道
做自己的贴身侍卫,只因为他作为旁观者,发现凡尘对林北涯也动了真性情,对于这一点,他相信自己绝没有看走
眼。
所以他对钱叔道:“老钱,凡尘到底是何来历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对五儿是真心相待,五儿与我情同父子,就算
爱屋及乌,他也必会竭力护我。”
主子如此言之凿凿,钱叔不便再有异议,不过他又提出了另外一个问题,“老爷既说此人可信,那便无妨。只是此
前阿道一直住在府中,晚间也不离老爷左右,换成凡尘,就算他肯,五公子……会肯吗?”谁不知道林北涯与凡尘
白日比肩同行,夜里同榻而眠,几乎形影不离,他怎么舍得让凡尘住到别处。
夏侯桐微微点头,“唔,这倒也是,不过老夫要凡尘过来也只是一时的权宜之计,毕竟再去找一个如阿道那般合适
之人非一朝一夕之事,但眼下老夫身边又不能没人,情势所迫,五儿他该当明白,不会不答应。等我身边再找到合
适的人手,自然会把人还给他。”
“老爷说的是。”
“这事就先这么定了,你待会儿便亲自去趟六王府。”
“小人遵命。”
挥挥手,让钱总管退下,夏侯桐在书案前坐下,以手支额,不知在想些什么,良久,他拿过一张信笺,一边思索,
一边提笔在上面写着什么……
门口脚步声响,小丫头在帘子外面轻声回禀,“老爷,药煎好了。”
“送进来罢。”
门帘掀起,小丫头端了托盘进来,轻手轻脚将一只彩釉细瓷碗放在了案上,又躬身退出。
屋子里浮起淡淡的药香。
六王府东跨院的后花园里种了很多丁香和四季海棠,此时丁香花期刚过,空气中似乎还能闻到那清新馥郁的花香,
中间那棵最大的海棠树下,正席地坐着两个人,一人背靠着树干,用手拾了落在地上的海棠果去打那树上的花,每
打一下,都有一朵粉红色的花落下来,他身上那件玉色的衣衫上已是乱红点点,煞是好看;另外一人压根就不肯好
好坐着,而是头枕在坐着那人的腿上,用人家的衣襟搭在脸上,睡得正香。
坐着的人低头看了看,脸上浮起促狭之色,抬手又是一枚海棠果打上去,这次落下的却不是海棠花,而是更大的一
枚果子,不偏不倚,正好砸在睡着那人的脸上!只听“嗳哟”一声,那人摸着鼻子坐了起来,万分不情愿地瞪着对
方,“凡尘,凡大少爷,凡少侠,求你莫要总是在人睡觉的时候搅乱好么?”
凡尘笑了,“林北涯,林五公子,林小王爷,你再睡下去,真要变成一头猪了!我简直不明白,当初你师父是如何
忍受你的,才练不了几下就说累,才坐下休息没半刻就躺倒,才躺倒了就呼呼大睡!”
林北涯看看他,忽然扑上去一把抱住,“凡尘,当真你笑起来的时候,比这海棠花还要好看得多呢,你若肯在我陪
你练功的时候多笑一笑,莫总是板着脸,我便再累也不觉得了!”
凡尘哼了一声,重又板起脸来,没好气地说道:“要是那样,我怕你没练几下就练到床上去了!”
“哈哈,”林北涯大笑,“知我者,凡尘也!”说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面前绝美的容颜,双手牢牢圈在对方腰
间,忍不住涎着脸往上凑,“好人,让本公子香一个……”
凡尘伸手一指重重点在那登徒子肋下,用力挣开他的怀抱,吼道:“林北涯!拜托你擦擦口水,顾忌一下自己的形
象好么?还说有正经事要和我商量,我就知道,你这种懒猪加色狼还能有什么正经事?”
一语提醒了林北涯,他揉着肋下坐正了身子,讪笑道:“哎,我的确有事要和你说,谁让你上来就要我先陪你练功
的,我一累了,自然什么事都忘了。”
“有事快说!”凡尘不耐烦地催道。
“阿道前些日子突然死了……”
“你说什么?阿道死了?”凡尘似是也被这消息吓了一跳,瞪大眼睛看着林北涯,“你说的可是夏侯桐身边那个贴
身侍卫阿道?”
“自然是他,不然还有哪个!”
“他……怎么死的?”
“听说是中了毒,却找不出线索,舅父怀疑此事和去年遇袭有关,因此不敢掉以轻心,然越是如此,他身边越不能
没有人,所以他想……”林北涯说到这里停了下来。
凡尘接口道:“他想怎样?莫不是想让你这亲亲乖外甥去给他做护卫?哈哈,他也不想想,就你这三脚猫的功夫,
能抵的了什么用?若刺客真的……”
“他想要的不是我,是你。”
凡尘愣了一下,才慢悠悠问道:“你是说,夏侯桐想让我代替阿道,做他的贴身侍卫?”
林北涯点头,又急忙补充道:“舅父说了,这只是权宜之计,等他找到合适的人手,自然不会再麻烦你。”
“你答应他了?”
“还没……我说要问问你,不过……”
“不过你希望我答应,是不是?”
“凡尘,你知道舅父对我极好,便和亲生儿子一般,我七岁那年……”
“你七岁那年生了一场大病若不是夏侯桐衣不解带竭力救治你早就死翘翘了!”凡尘再次没好气地打断林北涯,“
这件事我都听得耳朵长茧子了,直接说重点吧,你想让我去夏侯府保护夏侯桐,对不对?”
“对。”
凡尘低头不语,半晌,才极认真地问道:“懒猪,夏侯桐对你,当真就如亲生父亲一般重要么?”
林北涯也极其认真地看着凡尘,极其认真地回答:“是。我不管他在别人眼中如何,至少他对我是极好的,有些事
情,若不是他时常劝解着,我爹和我娘根本不会容得我如此……现下他有了麻烦,我又怎能袖手旁观?凡尘,我知
道你不喜欢他,但是我希望……”
“好了,你不用说了,”凡尘轻轻叹了口气,“我答应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