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煜坐起来,低下头,“爸,我不是不懂,你说的我都懂。可是……”
狠狠攥住拳,指关节用力到全都变成白色,但是他却还是一句话都说不出,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单群没有再逼他,
只是站在那里沉默地等着,等着单煜说出嘴里的话。
“可是,只要我一想到会永远失去他,我就没办法接受。爸,”咬紧牙关,颓然地倒在床上,之后大口喘息,像是溺水的人,“爸,我也不想这样,可是,我真的没办法……”
酸涩的眼角终于滴下一滴泪珠,单煜蜷缩在一起,慢慢开始无声抽泣。
单群挺直的脊梁像是突然变得疲惫般微驼下去,这样显得他更苍老了些。他叹了一口气,深深地看着表情痛苦的单煜,眼神的变化却没人能看到。仰起头,闭上眼,面对着这样的景象,他无法不动容,无法不痛心。
“你还是不能回去。我不能看着我的儿子去,送死。”说完这句话,单群马上转身离开了房间。没有看一眼此刻的单煜。
而单煜,听到单群的话,掌中的指甲陷得更深了些,但是他才不在乎那点痛。因为,他已经能想到,等过不了多久,等时间再过去一些,储辰就会慢慢,慢慢的忘记他,而那时,他的痛苦,比这肯定痛的多。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仰躺着,嘴角轻轻上扬,眼神迷茫,眼角甚至还挂着些许泪痕,但是,一切,都已经无所谓了。
不是吗?辰……
单煜看着头顶上那么苍白的颜色,伸出手在虚空抓了抓,“我抓不到你,辰,我抓不到你……”
单群站在门口,听着单煜的笑和呓语,缓慢的挺直脊梁,一步一步慢慢的踏着步子,走下楼梯。
“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我们的儿子再这样下去。你放心,你放心……”
“主子,该早朝了。”因为着储辰的命令,北溟鸠只能在离单煜房间十米之外高声喊道。
听到北溟鸠的声音,储辰睁开眼。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脖颈。
没想到昨天他就这样睡着了,醒来的时候,他还是保持着昨晚的姿势。手肘撑着座椅的扶手,右手微微蜷起顶着额头,左手随意搭在左边扶手上。因为一晚上都这样睡着,所以现在感觉身上有些难受。
站起身走到门口,然后回头看着单煜的脸,打开门走向北溟鸠。
“主子,您是在哪里洗……”
“你找个人去回,说本王今天身体抱恙,不便去大殿。洗漱的用具拿到这里来吧。”
北溟鸠一愣,但是储辰却已经走开,但是他回过神刚想去吩咐下去,储辰的声音又传来。
“让府里的厨房弄些清粥送来,记得弄些补品。”
北溟鸠低头往回走,明知道的事情,储辰根本不需要再重复一遍。虽然他时刻谨记自己现在只是个奴才,但还是……
“都准备的怎么样了?”一人背窗负手而立,出口说道。
“回太子,都已准备就绪,再一月时间,便可只待东风。”单膝跪地的人回道,声音
里充斥着兴奋。
“很好。”那人转身,却原是北溟太子北溟红,“你先下去吧。”
“是,太子,臣告退。”
北溟红慢慢嘴角慢慢勾起,弯出那个古怪的弧度,“只待一月,这天下,就属于我北溟了……”
“查不出来?影一,你的能力越来越不能让朕相信了。”储天云放下手中的奏折,“最近发生的事,你统统查不出来。”
“卑职该死。”影一依然跪在地上,“请皇上再给卑职……”
“够了。下去吧。此事朕自有打算。”
储天云的话音刚落,影一便消失在了原地。
“北溟,这次你又有什么阴谋?”
第二十五章
自清醒以来,储辰没有去上早朝。但是碍于皇上并没有说什么,所以所有朝臣都只能私底下小心议论一番。
华中看着周围的大臣在皇上走了之后聚在一起窃窃私语着,不由心中冷笑。‘当初安亲王被冤入狱的时候,全部都如此落井下石,现在竟还想攀上高枝。不知所谓!’
而储未则是在储天云离开之后便马上也抬脚离开了大殿。之后华中紧跟而上,很少一部分人跟着华中一起出去。随后就是三三两两说着话,陆陆续续的离开大殿。
储未离开大殿后,却没有回太子府,而是吩咐车夫前往安亲王府。当他赶到安亲王府进去之后,却看到本应躺在床上养病的安亲王正和两个人坐在桌边喝酒聊天,看起来还算高兴。哪里有一分病人的模样。
“大哥?”储辰听到脚步声,侧首看去,竟是储未,“你怎么来了?”
储未快走两步,在储辰面前站定,“四弟,你的胃症还没有好,怎的又喝起酒来。”
储辰放下手中的酒杯,站起身,而华飞和邱明已经离桌并跪下行礼,“见过太子殿下。”
“嗯。”储未无意识的摆摆手,然后坐在储辰身边。“四弟,你有没有……”
“大哥,太子妃的事可有办成?”储辰打断了他的话,示意北溟鸠再去取一副碗筷与杯盏,然后给自己斟满,“为了此事,我可也费了一番功夫。”
储未看出储辰不大想听,又听到储辰的话,眼神黯了黯。
“因着你那天昏了去,只待了一会儿我便回来了。或是我与她无缘吧。”
听了储未的话,储辰略微笑了一下,然后皱眉道,“为何大哥不再前往拜访?”
“我那次如此失礼,再去,恐怕不好。”储未摸着杯沿,一圈一圈,然后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虽然不知大哥那一次是否失礼,可我却能看得出,那温小姐对大哥,还是有些爱慕之意的。”储辰摩擦着指上的扳指,回想着百花宴上的场景,“不然我也万不会私下定论,让大哥前去温府。”
储未睁大眼,一向温文尔雅的人竟变得如此,让储辰着实有些好笑,“若是大哥真的不愿,那此事就此作罢也无……”
储辰还没说完,储未猛地站起来,“四弟,我还有些事,便不再和你细谈,等日后闲来无事,再与你把酒言欢。”
话落,也不再多说什么,直接跨门而出,直奔大门而去。
储辰看着储未离开,然后回首,却看到邱明一脸情绪不明的看着门口,眼神闪了闪,然后拿起筷子夹了点冬笋,“继续吧。”
华飞听了储辰的话,立刻高兴的笑起来,“王爷,您不知道,北溟的人被我们漠城的兄弟打得片甲不留,现在都龟缩在城里不敢出来。”
储辰喝了一口酒,看了一眼华
飞,然后隐晦短促的笑了一声,“华飞,看轻敌人永远是一个人最大的臆测。”
华飞疑惑的看着储辰。
“你的敌人,永远是你最大的绊脚石。只要他没有死透,你就永远没有嘲笑他的资格。”
华飞一怔,邱明也明显的一愣。
“永远,不要小看你的敌人。”
说完这句话,储辰站起来,似笑非笑的看了华飞两眼,然后慢步离开。
华飞和邱明对视一眼,俱都没看懂此刻对方的眼里究竟是什么神色,尽管他们如此般的形影不离。
储辰走得很慢,他低着头,仿佛在用脚步测着走路的距离,每一步都迈的很均匀。突然他停步,然后抬起右手曲起食指按压着额头,喃喃自语,“最近头疼得越来越厉害了。”
过了一会儿,储辰慢慢迈步,回想着刚刚的场景,不由笑出声。
我储辰,何德何能?何德何能?何德何能……
推开门,房梁上却突然跳下一个身影。那人一身黑衣,单膝跪地,“暗夜。”原是暗一。
回身把门关上,然后走到一旁坐下,“怎么样?”
“明面上……”
“直接说结果。我要的不是表面,而是我需要的东西。”储辰打断他,略显不耐。
“是,暗夜。”暗一低下头,压下心中的疑惑,“北溟秘密的调动了大批兵马。而且,据暗二所查,在储朝有一些北溟的神秘力量。但具体人员,还在观察。”
“还在观察?”储辰摩擦着手上的扳指,似乎是在思考,“尽快查到,如果没有其他的事,下去吧。”
“是,暗夜。”
微微抬头,储辰敛眸似乎是思考了一会,然后站起身走向内室。他已经把单煜的‘身体’放到了自己的寝室。
但是这一次储辰却没有坐在单煜床边的太师椅上,而是直接和衣躺在床上假寐。
“邱明,你有没有觉得王爷好像哪里变了。”华飞和邱明并肩走着,看着两旁热闹的场景,随口问了一句。
“你觉得呢?”邱明倒没有四顾张望,只是随着华飞的步伐走着。
“我总是觉得王爷好像变了。”撇撇嘴,华飞无趣的踢了踢脚下的石子。“但又好像没有变。”
“嗯,王爷变了。”
邱明难得说出一句回答他的话而不加上冷嘲热讽的言语,所以华飞转头看了看他,然后接着说,“到底是哪里变了呢?”
“不知道。”邱明还是没有看他,只是抬起头望着天呼了一口气,像是郁结的叹息。“但是我相信你也不会想知道,而我却不愿意知道。”
邱明语气中带着的惆怅很明显,就连没怎么注意他的华飞都能感受的到。华飞怔在原地,愣愣的看着他。邱明从没用过这样的语气说话,就像,就像是即将……
走出几步的邱明回首看了看,
皱眉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华飞回过神,然后走到邱明身边,“没什么。”
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却依然没有动作,跟上华飞,慢慢攥住拳。看着他的侧脸,邱明的脸上依然什么神色都没有变化。
而华飞,走的步伐略微快了一些。
羁绊太深,像一个沟渠般阻在我们之间……羁绊太深,像一个沟渠般阻在我们之间……羁绊太深,像一个沟渠般阻在我们之间……
储辰睁开眼,狠狠地皱眉,曲起食指按压着额头。而这句话却在他的脑海里回响了一遍又一遍。
单手支起身子,翻身下床。
头痛得越来越剧烈,梦里的场景却越来越真实。甚至有一次,仿佛他就是‘储辰’,储辰就是‘他’。就像是他亲身经历着,又一次轮回……
轮回。
按压着额头的食指顿了顿,储辰嗤笑一声,复又继续手上的动作。
我命由我不由天,就算是轮回又何妨。
走到门口,推开门,看了看悬挂正中的太阳,光芒耀的刺眼。原来他已睡了这么久。
“北溟鸠。”倚靠在门上,储辰借此缓解了一下刚刚的眩晕感,“午膳就在这里用吧。”
每日的午膳储辰并没有要求太多,只四菜一汤。用完午膳,北溟鸠端来一碗药粥,储辰接过,挥手示意北溟鸠可以出去了。
一手拿着粥,一手有些费力的把单煜扶起倚在自己的身上,一勺一勺的将碗里的药粥喂到单煜的嘴里。
尽管失去了灵魂,但所幸还拥有吞咽的本能。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粥单煜喝的很快,一碗粥似乎不够,很快就到了底。想了想,储辰把单煜慢慢推扶着靠在床头,然后起身走到门外支会北溟鸠再去乘一碗。
北溟鸠的速度很快,只一会儿就端着药粥回来了。看着储辰接过手里的药粥,北溟鸠这次没等储辰有所动作就直接躬身告退。
喂完了粥,储辰看着躺在床上的单煜,脑中恍惚了一下,“思家……”出声之后,储辰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烦躁地抬手按着太阳穴。
或许时间过去了很久,也或许只过了几日。但是储辰日复一日的重复着生活的节奏,没有丝毫察觉。
“暗夜。”
“嗯。”储辰没有睁开眼,他坐在庭院的摇椅上,难得的享受安逸。
暗一却似乎很犹豫,储辰等了很久他都没有开口说话。
“什么事?”
储辰突然出声,暗一踌躇着说出情报,“储朝皇帝今日早朝时突然吐血昏迷,现在太医还在医治。”
储辰猛地睁开眼,然后站起身,走到跪着的暗一面前,“原因是什么?”
“属下不知。”暗一依然跪在地上。
储辰抬脚狠狠地踹向暗一的胸口,暗一没有抵抗,甚至没有用内力护体。所以
被储辰一脚踹飞出去,落地时立即吐出了一口血。
“原因是什么?”储辰再次走到暗一面前,他的怒气已经开始外露,明显那一脚没有让他消气。
“属下不知。”暗一勉强爬起来然后跪在地上声音依然铿锵。
储辰怒极反笑,然后又一脚甩向暗一的脸,暗一又被踢飞出去。储辰又走到他的面前,“我最后问一遍,原因是什么?”
暗一以手撑地,踉跄着试图再次爬起来,但是挣扎了几下,终于瘫在地上没了知觉。
储辰见状,刚运功欲把他打醒,但是一旁闪现出的黑影让他暂时转移了注意。
第二十六章
“暗夜。”
储辰负手转身,“暗二?告诉我,怎么回事?”
暗二被储辰怒极的语气惊得僵了身子。他刚刚赶到,没有看到之前的情况,但是看到暗夜罕有的发了那么大的火,他也差不多能猜出一二。
原本,暗十三已经观察到储天云的面色有异,似乎是中了某些毒,但是暗一却一再阻止任何暗去禀报暗夜。
暗一是跟着暗夜时间最久的,所以理所当然的感情也最深。在暗部里,暗一从来都是对自己最苛刻的一个,没有之一。他时刻都牢记着暗夜的救命之恩,一时一刻都不曾敢忘记。
暗二清楚的记着,暗一那天对他说的话。
“主子救了我的命,给我机会让我报仇。自我报仇之后,我的命,就属于主子。就算是死,没有主子的命令,我也不能去死。”
“那为什么……”
“现在皇帝已经毒入骨髓,如果皇帝死了,主子就不会再有羁绊。到那时,我死而无憾。”
“你!你怎么会知道?!”
“身为暗一,我怎能不做到耳听八方。”
“但是,你这样做,何尝不是伤了主子。”
“长痛不如短痛,主子做不来。我来帮他做……”
……
“如果以后再有这种事发生,就给他收尸吧。”他确实想杀了他,这个念头浓重的几乎让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暗二听到储辰的话,低垂着的头略微扬了扬,虽然控制着幅度很小,但是储辰却依然看到了他嘴唇咧着的细小弧度。
忍住嗜血的欲望,储辰直接越过暗二走了过去,“暗成员所有,暗窟,三个月。”
“是,暗夜。”暗二的声音里没有明显的透出喜悦。
储辰没有理会暗二,他直接快步走向马厩,然后翻身跨上一匹黑色的马,直奔皇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