储未皱皱眉，没有注意储辰的称呼。他看到地上腹部还在流血的宁妃，然后看向储辰

怀里的储念。

“四弟，怎么回事？”

储辰无所谓的逗弄了一下怀里的小东西，说道：“臣弟也是刚到，并不知发生了何事。但是，这个女人，她该死。该死无全尸，该死无葬身之地。该将她挫骨扬灰，任千万人踏之。”

饶是储未直接间接的杀了不少的人，但是看到宁妃如此狰狞的面庞和听到储辰以如此平淡的语气对着死了的人说着这样的话，还是不由的头皮发麻。

“四弟……”

“如果皇上没有什么事，那么请容许臣弟告退回府。”储辰说着，然后将手里抱着的储念递给赵可。

可他转身刚要走，就听到储念一声比一声高的哭声。难耐的皱眉，然后佯作无事的离开湘云殿。

踏出殿门，储辰扫了一眼右边花丛处，然后北溟鸠从阴影中走出来。

“回府。”

北溟鸠点点头，然后不一会儿牵来两匹马，一匹赫然就是储辰的夜影。

抬脚跨上马背，摸了摸夜影的马鬃，双脚微一收紧，它就立马奔了出去，遥遥领先于北溟鸠。

手刚一碰上房门，储辰却感受到外室里竟有一个人。现在时间尚早，暗七应该不会来，那么……

猛地推开房门，却看到单煜手肘抵着桌子，手微蜷缩着扶在额上。似乎是听到动静，单煜睁开了眼。看到储辰，单煜站起身来，“辰。”

储辰走近几步，然后看着单煜，“什么时候醒的？”

“有些日子了。”

“为什么没去皇宫找我？”

“因为我觉得那个时候，你不需要我。”

“所以？”

“所以，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储辰没有说话，因为他昏了过去。单煜有些惊恐的扶住储辰，然后把他扶到床上盘膝坐着。坐在储辰的身后，手抵在储辰的背上，但不论他输入多少内力，都没有用。

收掌，扶住储辰软倒的身子。过了一会儿，他慢慢将储辰转了个身，然后掌心相对，“魂眼，开！”

过了一会儿，单煜面色发白的睁开眼。那明显杂乱的魂，储辰能坚持到现在已经算是个奇迹。而若不是有储家的玄机，储辰应该早就……

翻身下床，然后慢慢将储辰放倒在床上。坐在储辰坐了无数遍的太师椅上，单煜等着储辰醒来。

修复魂，储辰必须是清醒着的。不然风险将会更大。他宁愿再多等一会儿，也不愿让储辰的魂直接归于虚无。

可能是因为每天坐等着储辰回来精神有些疲累，看着储辰在身边，单煜的精神略一放松，靠在宽大的椅背上，竟慢慢睡了过去。

储辰醒来的时候，单煜还没有醒。为了不吵醒他，储辰微微侧头，便没有了动作。

用眼神描绘着单煜的轮廓，储辰发现单煜的魂虽然回来了，但却比没回来前更瘦了些。虽然不甚明显

，可双颊都有些凹陷下去，让储辰微微皱眉。

可能是储辰的眼神太过苛责，只见单煜的眼睑动了动，然后慢慢睁开了眼。转了转脖颈，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关节，然后才看向储辰。

储辰已经站起身，透过窗看了看外边的天色，已近黄昏。然后他对着身旁立着的单煜说道，

“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三十章

单煜看着储辰，“上一次我帮你融合，但是中途似乎融进了一个不明物。我想要把它剔除，但是不论我怎么努力，都无法阻止。后来，我输入的魂力太多，却不知道为什么会被我爸得知。所以才……”

储辰转身走向门口，“所以你这么多天，都是被伯父困住了。可为什么又会放你回来？”

“因为，我爸说，他宁愿我活在这里，也不愿意看着我死在家里。”

储辰抬起的手一顿，然后继续推开房门。“所以伯父愿意放你回来，是因为你差点死在家里，对吗？”

单煜垂首，无声的点了点头，却没再说些什么。

见状，储辰也没再问，只是说道：“那么我现在头痛的频繁，是因为那个不明物？还是因为其他别的原因？”

“是因为没有融合完全，上一次的融合因为我后来没有看到，所以不知道之后发生了什么。”单煜说着，“可是如果任由这种情况继续下去，那么，不出半年，你的魂将彻底分裂开来。”

“所以，需要再次融合是吗。”储辰停下脚步，然后转头看着同样停步的单煜，“什么时候开始？”

“最好，是现在。”

“那刚才为什么不告诉我？”储辰皱眉，“回去，开始吧。”

可单煜却没有动作，“因为，如果再次融合，你会很危险。跟上一次不一样，这一次，如果一旦有什么差错，你的魂就会永远消失。更何况，现在又多出一个不安定的因素。”

“可如果不融合，一样会分裂不是吗？我可不希望我变成那样，像是人格分裂一样的存在。”储辰背过身，看着庭院里的树。

攥住拳，“可如果融合了，你可能会死！”

“死？”储辰嗤笑一声，“我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那又有什么可怕。”

“对，对于你来说，你死了并没有什么？”单煜走到储辰的面前，“可是我呢？我好不容易能再回到这里，你有没有想过我？如果你死了，我该怎么办？”

储辰一愣，把脑海里的冷情想法抛了去，然后说道：“煜，我明白，但是……”

脑海里首先出现的，是‘你怎么办关我什么事’，这样的话以前的储辰确实说得出来，但是现在的储辰却绝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所以，这就是魂将要分裂的前奏吗？

单煜别过脸，“让我再想想，让我再想想。”

“究竟怎么回事？”北溟红猛地拍了一下桌案，然后站起身来，“为何这么久了，本太子还没有听到任何消息。你们怎么还没有动作！”

“属下办事不力，请太子责罚。”跪着的黑影说完后垂首，然后沉默。

北溟红脸色变了变，然后坐了下去，“再给你半月，半个月内如果还有差错，提头来见。”

“是，太子殿下。”

离

上一次谈话已有一月，单煜已经想了一个月，但看起来还是毫无头绪。在这一个月里，两人都默契的没有提起这件事，仿佛已经不再担心。

一个月里，储辰头痛得越来越剧烈，那胜似针扎的痛苦几乎每次都让储辰忍受不住。单煜每次见到储辰这个样子，嘴唇都会颤抖着动一动，却每次都不曾说一个字。

直至今日，储辰又一次痛得蜷在床上。天色还没亮，外面漆黑一片，甚至连星都隐了去，只有一轮散发着淡淡荧光的月牙儿。

单煜终于忍不住，“辰，今天就融合吧。”

储辰正痛得厉害，听到这句话，刚想回答，但是因为一直忍痛，所以只发出了一声难耐的闷哼。

声音不大，却也不是很小，单煜听得清清楚楚。他上前扶住储辰，然后缓缓导入自己的内力，看着储辰的表情慢慢变得平和，然后昏睡过去。

“上穷碧落下黄泉，永世不离。”平静的说出这句话，单煜低下头看着储辰，脸上的神色浸没在阴影里，显得模糊不清。

第二天天刚亮，储辰就听北溟鸠说赵可已经等在大堂中不少时辰。他先是皱眉，然后快步走向大堂。

赵可看见储辰，刚要行礼，储辰一摆手，“不必多礼，坐吧，究竟什么事？”他最近没有早朝，又吩咐了暗不许打扰。所以现在有什么事，他还真说不上。

赵可没坐，反而跪了下去，一叩到底，“王爷，您可要劝劝皇上啊。”

“赵公公，你起来再说。”储辰站起身亲手把赵可扶了起来，“皇上怎么了？”

赵可站了起来，然后躬身行了一礼，“王爷，您有所不知。半月前，北溟突然派兵攻打我储朝，因为来势汹汹且兵力众多，所以一些城池当日便失守。皇上初闻此事，派兵前往增援。但北溟怕是预谋已久，兵力丝毫没有减退，更是源源不断。华将军和邱将军也启程前往漠城，守住这个最重要的边关。”

“这与皇上又有何关系？”

“王爷莫急。现在京城的兵力除了御林军之外，已经寥寥无几，皇上这几日收到的军报大多败绩，所以想要御驾亲征。”

储辰摩擦着指上的扳指，“为何不派人来告诉本王？”

“皇上有旨，这件事不得打扰王爷，奴才这也是趁着皇上乏了之后冒死前来禀告王爷，请王爷务必劝劝皇上啊。”

说着，赵可膝盖一软又要跪下，但被储辰扶住。

“好了，本王知道了。随本王进宫。”单煜在一旁刚要说话，被储辰抬手打断，“不用多说了，不在乎这一时半会儿。”

单煜闻言皱了皱眉，却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跨上夜影，储辰没有可以放缓速度等待身后的三人，他一马当先的奔了出去，不一会儿就到了皇宫。

“皇上呢？”

门口站着四个宫人，其中一个太监听到储辰的问话，忙回道：“回王爷，皇上刚刚才醒，容奴才通禀一声。”

“不必了，四弟，进来吧。”储未的声音透过御书房的门传到了储辰和四个人的耳朵里。

直接推开门，然后看到储未正端坐在桌案之前。储辰这一次倒没有跪下，只是抱拳于胸微微弯了弯腰，“臣弟参见皇上。”

“四弟，你……”

“君是君，臣是臣，这是臣弟必须做的，免得落人诟病。”

“这……”储未被噎地无话可说，“罢了，罢了。你想怎样，就怎样吧。你这次来，是赵可去了你府里吧。”

刚刚他不过眯了一会儿，醒来再喊赵可竟不见人影，现在看到储辰便知他肯定是去了储辰那里。

“是。”储辰不在意的回了一句，然后说道：“但是皇上御驾亲征这件事，臣弟想请皇上三思。皇上乃一国之君，万不可冒此大险。若是被奸人所害，您要弃您的臣民于不顾吗？”

“你不必多说，此事我早已定夺，君无戏言，不可更改。”储未站起身走到储辰身边，然后示意储辰一同坐在一旁的软榻上。

宫人端上两杯刚沏的茶，储未端起来轻轻闻了闻，“四弟你尝尝，这茶是新贡的大红袍。”

见储未没有谈下去的兴致，储辰也就没有自找没趣。端起手边的茶水抿了一口，然后点点头，“确实不错。”

储未见状，高兴地笑了笑，“那就给了你吧，我素来都喝不得这茶，许是喝惯了别的茶，不喜这味道。”说罢，就命人将茶叶取了来。

站起身，储辰躬身道：“臣弟谢皇上。”

“哎？坐下坐下，怎的这般生疏，”储未不悦的皱眉，“我送了你些茶叶，用不着这样。”

“君是……”

“那朕就命你以后不得如此。”听到储辰又要重复一次，储未有些恼怒的打断了他。“这是圣旨。”

“臣弟遵旨，谢皇上。”说完这句话，储辰随意的坐在软榻上，借着喝茶的功夫，不意外的看到储未欣然的脸，“那么，大哥，御驾亲征对你来说，确实危险的很。”

“为什么又提到这个。”储未一挥衣袖，然后将手搭在桌子上。

“大哥既要我随意些，那么我便和大哥说些家常。”储辰将杯子放回桌上，“身为我的大哥，您该为您的弟弟着想；身为所有妻妾的丈夫，您该为妻妾着想；身为皇帝，您该为所有臣民着想。大哥，听我一句劝，您真的该坐于高堂把持朝政。”

储未皱眉，却没有再说君无戏言之类的话。

“如果您去了战火不断地边关，那么皇后该怎么办？她才刚坏了龙种，正是需要您的时候。您这时去了远方，那么您让皇后情何以堪？”

储未眉头愈发紧了起来。

“如今

新旧更替，朝中政事本就繁多，如果您去了边关，那么多的军国大事需要谁来定夺？您要朝臣情何以堪？”

储未的手收紧，攥住桌子的边角。

“父皇才刚刚仙去……”

“够了！”储未抬起头，“这些我都明白，可如果我不御驾亲征，边关的那些将士怎么办？现在我们正节节败退，如果我再不给他们一些士气，那么不久的将来，储朝定会成为北溟囊中之物。”

“请皇上放心，臣弟即刻启程，定能在三日内赶到漠城，然后带领我朝将士，杀他个措手不及，夺回我朝江山。”

“可是，你……”储辰的病症他都了解，所以一开始他宁愿自己御驾亲征，也没有打算让储辰去边关守城。

“大哥，你放心吧。”储辰笑了笑，“只要我还在一日，就一定保你稳坐庙堂。我一定会还你一个更加幅员辽阔的储朝。”

第三十一章

刚刚的谈话以储未的妥协为结束。

尽管他说出了那么令人心动的话，但储未依旧不放心他不时发作的头痛与胃症。这让储辰微微勾起了嘴角。不是礼貌刻意的冷嘲热讽，只是淡淡的噙着一抹浅笑。

“虽然头痛有些麻烦，但是还有不少时间的不是吗……”就这样笑着，储辰竟自言自语的喃喃说道。

慢慢踏在御花园的石子路上，储辰慢慢走向宫门口，现在单煜应该会在那里等着。其实本来储辰是跟储未说即刻便启程，但是储未却固执地要等早朝时宣布，让他风光前往。

突然旁边传来一阵哭闹的声音，刺耳的感觉让储辰抬手按了按本就隐隐作痛的额角。住脚偏头看去，摇床里躺着一个两岁左右的婴孩，四周围满了宫女太监，虽然都很努力的想要把他哄好，但可惜，明显都不怎么成功。

储辰转身慢慢走向储念。

储念似乎是因为哭的时间太久，憋得满脸通红。但不知为何，储辰一来到他的身边，哭声竟慢慢停歇，周围的宫人面面相觑，百思不得其解。

储辰也皱眉，他没想到上一次宁妃死之后，这个小东西竟会把他当成潜意识中的依赖，但是，虽然是这样，与他又有何干。

储念大概是累了，眨了眨眼就睡了过去，储辰看了他一眼，然后一甩手快步离开这里。宫人见储辰走了之后这才站起身，然后看着已经睡熟的储念，纷纷聚在一起开始窃窃私语。

至于在短短几天之后出现的各种闲言碎语，现在的储辰自然是毫不知晓。

“怎么样？”

“我会代储未去漠城。”

单煜低下头短促的笑了一声，“果然……”

“你说什么？”

“因为储天云死了，所以你也没有心情活下去了吗？”单煜的声音很平淡，似乎说出口的话如此的不引人注意。

“我……”

“或许你自己感觉不到什么，可是我一直陪在你的身边。所以我感觉的到，”依旧是淡淡的，“你的心死了，身体还活着。”

“我早该明白，不论储天云是死是活，你的心永远在他那里。”明明笑得那么欢快，却依旧透出清晰无比的绝望，“可我只想你活着，就算只是为了自己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