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为是姜顺的废话,水轼便没有理会,所以站在沙发后的人只能尴尬地抓抓刘海,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最后,他
还是鼓起勇气提高声音再尝试一遍:「那个……水轼……」
这一声鼻音让沙发上的人听真了,只见他停止了手上的动作,却也没有回头。
——是略良,怎么办?
水轼愕然,刹那间既恐慌又紧张,不知如何是好。
见他久久没有答话,炎略良轻轻掂了他的肩膊一下,「……水轼?」
「……啊……」听到水轼气管急速收缩的声音,同时肩头剧震了一下,手一松,那旧手机先丢在皮鞋上再跌落地上
。
「水轼?你没事嘛?」炎略良感觉到他的颤抖,掂着他的肩转到他脸前去想看他的脸色。
「别碰我——!」水轼拾起灰银色的手机,同时退了开去。
「水……轼?」
看见略良一脸受伤的表情,水轼的心忽然很痛……非常痛,很恼自己怎么这样反应了。
半年不见,炎略良将头发拉直了也剪短了,却又跟少年时的那个金毛造型不同,染成奶茶色的秀发做了点蓬散的造
型,让太阳穴两边看起来宽一点,令温润的瓜子脸看起来多了些气势。
可是水轼的脸色比上镜的难看多了,甚至带着隐约的灰色,眼腔陷了进去让一双大眼睛有点凸出,一圈青黑色围在
周围,看起来非常憔悴。
水轼呼吸急促得有点气喘,双手捧着手机放在胸前,一开始看了炎略良一眼之后就垂了下去,全身抖得不象话,双
脚抖着退了半步、又半步的……
炎略良皱着眉,伸出去的手却也没有收回来,这时不自禁又踏前了一步,「你没事么……」
话筒里的姜顺也听到了水轼的大喊,正在咆哮着叫他接话,现在炎略良站了在水轼原沙发的位置旁,所以能够听到
。静得出奇的大堂里,只有姜顺的声音像被困在甚么地方一样,模糊而沙哑。
「不接话吗?」炎略良柔声问道。
须叟,弯腰拾起沙发上黑色的手机,恍然地发觉款色不一样,可是,他手里的一部却是两人共有的原来一部……是
怎么回事?
看到水轼颤抖着脚步不前不后的,瞥一眼来电显示后,炎略良才将手机放到自己耳边去:「啊……姜顺,那个……
」
『凉爽——!?』另一边嚎叫起来。
「啊……啊……是的。」自己不是真的那么讨人厌吧?
可是这天早上他才给姜顺打过电话,约他开个饭局介绍些同期演员给他认识,那时姜顺还挺乐意的。话说,姜顺打
来给水轼难道是为了这个?虽然自己想搞这些饭局就是为了见到水轼,但这两个多月来,在饭局里一次也没遇过他
——这个当年的发起人。
『水轼怎么了?为甚么不接话?』姜顺急道。
「那……那个,他可能……见到不想见的东西吧……」
『东西?那东西是你?』
「啊……可能……嗯。」虽然他一点也不想承认,但表面证供都指向这个方向。
『那个……』姜顺心道不可能吧,口中却道:『可以找他接话吗?』
「如果可以的话……」放下手机,提声道:「那个,水轼……」
「……啊……啊……哈?」微抬头,并一边闪躲着炎略良的眼神,水轼的声音几乎弱不可闻。
伸手递出手机,「是姜顺,他找你。」
「噢……噢……是小顺吗……?」却没有半点要接过电话的意图。
「嗯。」
看到水轼畏缩的样子,炎略良索性走到他的前面去将手机放在地上,然后倒着退回去:「没事的,你快点接吧,他
担心。」
保安员看着这莫名奇妙的两人,一个倒着走,跟另一人拉出距离,一个放着地上的手机不顾。
炎略良摸着额前刘海,让人看不清眼神:「我有事,先走了。」终于回身不再倒着走,可是才迈出两步,又忍不住
又回头看了一眼,这样的水轼,让他窒息……
只是,摸着刘海的手,一直也没放下来。
待炎略良的身影消失在升降里面后,良久,水轼终于弯腰拾起手机,「我又惹他生气了……」沉吟半响,才对住话
筒道:「顺……」
『啊,水轼你终于接了,还好吗?』姜顺着急地问。
「小顺,可以……可以让我静一下么?」揉了揉眼角,眼睛有点发酸。
『这个……』姜顺想起他刚才跟炎略良遇面了,确实会需要这个时间,『当然可以,不过我想找个人来接你比较好
,你留在原位告诉我在哪里?』
「我不想见人……」
『我只是来送你回家,你当打的吧。』平日姜顺虽然有点吊儿啷当甚么都没所谓似的,但其实坚持起来跟炎略良的
牛脾气没两样。
用左手手背贴在额上揉了揉,水轼无奈,叹口气不再争辩,交待了自己的位置就挂线去。
放下左手来看了看,水轼想起,这个摸额头的毛病,是无数他们互相传染的小动静之一,好像无奈时摸额头、说谎
时摸鼻子、尴尬时摸耳背……由于是发小,两个又太亲近,究竟是谁先起的头,已经不可考究了。
只是不爽、难过、无奈、说谎、尴尬等等,只要炎略良想掩饰时,他都会惯性摸刘海,这个,水轼怎样也感染不到
。
……因为他太在意这小动作了。
结果是穆清和姜顺一同杀到,很容易便在大堂的沙发上发现捧着手机的水轼,正木无表情的在发呆。
车上,只得水轼一个说着无关痛痒的话题,好像刚才在录音室怎样被整,陈唯哲又介绍了哪个音乐人给他认识等等
,非常活泼的说个不停。另外的两人也不好意思开口再问,况且,他那样子看起来也挺好的,只得先送他回家,然
后再到欧阳宇开的餐厅去开个作战会议。
不过临走前姜顺还是笑着加了一句:「想吃饭就找我吧~我最近闷得发慌。」
水轼笑着应了。
遇到水轼后的第二天早上,炎略良被万事加的最大股东兼董事,万斐请了去谈话。其实话还是那几句,就是叫他跟
盖是雅检点一些,不要太过高调。话说他们上周去吃饭又被媒体拍到,怎么说也太不小心了,就算公司没有否定他
们的关系,也不代表可以这样乱来。
「唉,如果是水轼就不会让你这样乱来了。」
「啊啊,因为他有强逼症。」炎略良冷冷地道。你知水轼好还这样对他?先将我们的关系告诉我们家人,再拿我的
事业前途人生来要挟他,不让他辞呈却逼他跟我分手,这算甚么?
「没想到你还在恨我。」
就算现在水轼跟自己分手了也好,这笔帐,他偏生不能不算。
「不是,站在营运立场,我认同你大部份作法。」
白了他一眼,翅膀硬了,现在万斐已不知道凉爽的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了。
「营运立场,嘿,说得好啊……」头发花白的万斐摇摇头,矮小的身材坐在宽广大班椅里有点不协调:「你合约在
万事加,钱在东娱,真以为我不知道吗?」
「老爹,当年《美侦》之后,我跟你签了十年死约,我跑不掉的,至于我赚到的,想怎么使可不到你管吧?」《美
侦》就是让水轼人气飙升的《美少年侦探》。
「东娱又没有上市,你怎么入股?别以为我不知道是福文典捣的鬼,他多想你进东娱行内谁人不知。还有最近你跟
大厂过从甚密,是甚么回事你心里清楚。」稍顿,「……可是你,就真的这么恨万事加吗?」福文典就是那位殿堂
级唱作人兼东华娱乐的其中一位主要股东,跟炎略良是忘年之交。
「『股票市场有风险,投资应谨慎。』我只是奉机关呼吁罢了~」摊摊手,跷起二郎腿,「福头不是你想的那种人
,他就一介音乐人,我见他也不过聊音乐喝酒为主。投资东娱,是因为万—事—加—」稍顿,似要让万斐想一下甚
么才一字一音地道:
「—不—行。」
「……哼!」
「老爹,要不是念在你带大我们,我也不会说出来,等万事加破产那天,你猜我会怎么做?我念甚么的你别忘了,
我这样说可不止为了气你。」
「你那个MBA可是我让万果配合你的档期让你念完的!」
「我知道,所以我感激你。」
就知道炎略良的牛脾气,他决定了的,五级飓风也刮不走,早在他不需要公司帮忙,一个人考进运大时万斐就觉悟
了。那种情况下还能以高分考进运大,这人铁定是个疯子。
所以跟水轼拍拖,为了这段「禁忌之恋」,他就要铺好后路,读书、开餐饮、搞投资,全都为了万一事情曝光,可
以有下一手应变,亦即是说,输掉甚么也没关系,就是不能输掉水轼。谁不知道炎略良最爱的除了水轼,就只有钱
……岂料,一个盖是雅将甚么都反转了。
炎略良接道:「可是,万果她 out 了,别的不提,就说水轼,水轼红了为甚么不捧他?为甚么不砸资源?最后让
肥水都流给大厂了,干甚么?为了出气?做生意不是这样的,趁老爹你还没死,让她醒醒吧,这样的公司,我才不
屑去投资。」说罢就站了起来。
「哼!臭小子,你在咒我吗?」
戴上墨镜,炎略良冲万斐蹙起嘴角笑了一下。
「不要给我添麻烦,要知道你能爬到这里公司投资了不少。」
「我明白,工作的度我还是知道的。」转身拉门离去。
开车回自己的录音室途中,因为是非繁忙时间所以车辆很少,抱着兜风一样的心情开上高速,听外国的CD想放松自
己,看着开阔的路面,却想起了和水轼的往事。
自跟水轼进入平淡期以来,他已经很少想起曾经的甜蜜了,不是吵架就是相对无言,于是勾起的也尽是不好的回忆
。
可是,跟盖是雅在一起很舒服,没有和水轼拍拖时的压逼感。盖是雅看起来虽然温和,但骨子里却是烈性子,只要
觉得是对的就会勇往直前,所以他们对爱情、对工作的看法都很相似。许多时候在闲聊之间,往往能更坚定自己的
看法,只是,最近却也觉得有点累了,两团火烧在一起,有时烧得他也觉得没能源了。
相反,因为和水轼的过去,炎略良总觉得在亏欠他甚么的,所以一直都不自觉地让着,且战且退的感觉。
——是让着……吗?
也许更多时候是水轼让着自己吧?
他认识的水轼活泼、开朗,爱有事没事都毫无形像的乱笑一通……却从甚么时候起,变得像玻璃一样……
虽然自己一直以为那是防弹玻璃,无论撞多少次都不会碎;
可是昨天看到的,分明是精细的工艺玻璃,一摔就碎。
——不,早在听到《你说……》的时候,他就动摇了。
不是动摇,也许是一种更深层次的回响。
他依旧想要他的水轼,管他是恋人还是发小。
不过,现在那个又好像不是他想要的水轼……
炎略良想不懂,他只知道他不喜欢这样的水轼,水轼那样子会令他感到不舒服,就像他不喜欢看他哭;如果两人不
见面,也许真的对双方都有好处。
「吱——」一声,紫蓝色的蓝宝坚尼猛地急煞,炎略良的脑袋几乎撞上了方向盘。
深灰色的猫咪嗖一声跳了过去,蓝宝坚尼也没撞倒,大家都平安无事。
不过如果刚才冲出来的不是猫咪,大概无论他怎么煞,也救不了。
灰猫咪闪出来的一刹那,他觉得看到的竟然是水轼那部手机,连带闪出来的,是一起买它的回忆,水轼第一次拿在
手中时的笑容,刺眼得他几乎看不到路。
那份天真无邪,世上大概再没有第二个笑容能比拟。那是水轼才拥有的,绝对的……纯白色。
『——为甚么不笑了?』
追忆似水年华,耀目得要刺盲人的眼,却偏偏是最美好的东西,令人禁不住回头神往。
炎略良抱着额头挨在椅背上,刚才剧烈的摇晃让挂在后视镜上的装饰「叮咚」作响,是盖是雅挂上去的。
他不是那种紧握着回忆不放的傻瓜,因为只要努力,明天一定会比今天更美好,他一直这么深彻地相信。
可是水轼的笑容,却怎样都看不够、不够。
过不了几天,《军师战》便开镜,虽然水轼的戏份会延到七月才开拍,但这是绝密的安排,为免舆论他依然有去参
与拜神仪式,紫水兰亦然。
而此后,他还会继续在片场晃来晃去以杜绝不必要的臆测了。这种大制作造型、剧情一向绝密,所以开镜仪式后,
一般娱记都会合作撤退,而在没有特别情报下,狗仔队也不会特意到偏僻的拍摄场地去,因此除了戏中的工作人员
外,这特别的安排应该不会被外人知道。
由于台前幕后由大陆到台湾、香港甚至日本的也有,所以也加入了切烧猪的仪式。水轼喜孜孜地捧了好几大块来给
穆清,说广东的特色小吃要多吃,可是自己却只吃了一小块。穆清问他,他说不饿,然后回头又去拿最大杯的茶。
『究竟谁是经理人啊?』于是穆清迷惘了。
不一会,他又拿出自带的DV拍起工作人员来,然后甚么烧猪的眼神,猪皮的毛孔之类的都不放过,当然,早前切猪
的时候就叫穆清帮忙执机拍他有份切的「盛况」。
这人是来拍戏的吗?八成是来旅游的,不过,这个月内他也确实不用拍摄……于是穆清无语了。
至于早几天的事,已不能在水轼身上看到一丝痕迹,穆清为此也安心了不少。
话说,那天晚上他们去欧阳宇的餐厅碰头,听到姜顺的说法后,穆清有点担心是抗抑郁药引发出其它病征来。
跟大家说明过后,当中以欧阳宇的反应最大,若弘最沉默,最后几个决定由若弘去游说水轼「戒药」。虽然水轼捧
出了因为大宗购买有打折的大药瓶出来,说买多了不想浪费,但当若弘说出可以赔他钱的时候水轼就立时摇手了,
加上他一向不想被当成病患看待,游说还是相当顺利的。
但是说得上是「戒药」当然有一定风险,又碰着他必需到河北这边来,众人唯有将一切都拜托到穆清头上了。
「你也不是看起来那么没用嘛~」欧阳宇翘起一边嘴角笑道。
歪歪嘴,惯性使然,穆清是不会跟这些大牌较劲的。
「其实这事还要感谢穆清够细心。」姜顺笑道,「不过这样子不吃药成吗?」
「嗯,我查过,抗抑郁药的疗期半年已经算很长了,很多人停不下来是因为停药后的反噬很大。」穆清道。
「话说你念心理学的?」
「一半吧,其实是经营心理学……」
「哦……那做经理人这么失败是为甚么?」这是欧阳。
「我没找到商社才来这里的,经理人不是我本愿!」穆清也有点火了。
「唷唷,发发脾气才像个男人,我还没一个会对我发火的经理人呢~」欧阳宇笑了。「不过你失败没关系,你的负
责艺人够厉害就成了,就算你找不到工作还是会送上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