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全误会兰真昏迷原因的青年将赤裸的躯体从水里捞起,包裹在方才找出来的干净棉被里,然后将人放到床铺上去,暗思不找些填饱肚子的东西不行,他和兰真带出来的干粮肉条还是留着之后赶路的时候吃,这偌大槐山镇,总会留下些食物的。
摸摸兰真的额,发现热度已经稍退了些,再探鼻息,发现出息入息皆很稳定,兰真根本就是累极睡去之后,这才放心离开民宅,找吃食去了。
◎
乌鸡趁此机会,溜进屋里去。
他在外头看了好一阵了,有些暗潮汹涌,该看的不该看的,他都看得一清二楚。
就算是乌鸡,也不得不承认,这屋内的两个男人,都是少见的美男子。虽然他的兴趣异于常人,可审美观却还是很正常的,他就用欣赏美丽的画或风景的心情欣赏着屋内的风光──如果在外头的是寨里的其它人,肯定早就扑进去了,屋内上眼的可不只有单纯的美男出浴而已,在木桶里的那一个,居然还在另一个的背后偷偷自慰起来,这种刺激感连身在外头的乌鸡都觉得火热不已,忍不住想念起被窝里的那个人来。
幸而乌鸡欣赏归欣赏,可美青年并不是他的兴趣。待欣赏完「美丽的风光」之后,发现其中一个跑了出去,他这才想起「正事」还是要作,于是便潜进屋里去。
一般来说,在这两军交战的非常时期,老大有令,凡是在槐山上鬼鬼祟祟活动的陌生面孔,一律杀无赦,若是那人不小心是兄弟喜欢的,那么就绑回寨里囚禁起来。
至于万一兄弟对俘虏感到腻味了,那就必须亲自将人解决掉,食人鬼军团的存在绝不能泄漏一点点给外界知晓。
要杀吗?
乌鸡考虑了一会儿,对他来说,杀掉这小相公只是举手之劳程度的事儿,可他总觉得直接杀掉这样标致的人儿实在是暴殄天物,他一时之间作不了决定,正想着是不是先回去问问蝙蝠他们有没有谁喜欢这型的想不想带回去玩玩,突然之间,躺在床上的青年紧闭的眼睛突然张开,炯炯有神地盯视着他。
乌鸡被吓了一跳,「居然醒着?」可心里却叹了一口气,被看到了脸,这下恐怕不杀也不行了。
「你是谁?」青年的声音低哑,但却隐隐听得出原来的声音应当是相当清亮的,「是苍雁的杀手吗?要来杀我了吗?」
乌鸡抓抓乱发,身为强盗的身份,他虽然不怎么关心天下大事,可对苍雁这名字,他倒是挺熟悉的,严格来说,乌鸡未当强盗之前,可也是苍鹭一族出身的平民,「我的身份……嗯,还是不要知道比较好。不过,你说的苍雁该不会是把帝国灭掉的那个苍鹭族的族长苍雁吧?」
「正是。」那青年看着乌鸡的表情实在不像是病得很重的人……此人不是演技太好,就是忍耐力超乎常人,乌鸡在心中兴起一丝恶作剧的念头──真想让他在同伴面前出个丑啊~
偷窥了好一段时间的乌鸡,自然也能推断出眼前这青年对另一个的爱意。而且好像还在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阶段,「呐,你很喜欢那家伙对吧?」
兰真愣了一愣。
他只是身体虚软,倒不是真的困了。之所以装睡,只是想避过和疏叶枫接触时的尴尬罢了,没有想到枫的前脚才走,居然就有个陌生人跑进来。
他还以为是苍雁的追兵。
对于苍雁就这样放他和枫离开,他一直有种不怎么踏实的感觉。只恨自己的身体实在不中用,没有办法跟着枫逃得再远一些……可,也因为这不中用的身体,他实现了好几个从前想望很久的愿望。
可这陌生人却不像是苍雁的手下。苍雁治军甚严,理论上不应当有像这样全身上下泛着一股流气的士兵出现,还说出让人很难不在意的话:「你……说什么?」
乌鸡嘿嘿一笑,「少装了,我刚刚都看见了。」男人呶呶嘴,露出了一个接近下流的表情,「居然自己在桶子里玩起来了……」
原本很冷静的青年脸倏地发红起来,可仍强撑着尊严,「你说什么,我可都听不懂!」
「喂,我帮你吧。」乌鸡舔舔嘴唇,「要不要试试,他对你有没有那个意思?」
真是恶魔的诱惑……对兰真来说。
疏叶枫对他,怎么可能会有意思!这种事,不是早就看得很清楚了吗!
兰真在心中这样告戒着自己,「不……」可拒绝的声音却显得犹疑。
「我可以扮作是……嗯……劫财劫色的强盗哟~不是我要吹嘘,作强盗我可是挺拿手的。」乌鸡一拍胸脯,「如何?你都要被淫辱了,他会不会救你?会不会紧张你?会不会……」恶魔的气息不知何时来到兰真的耳边,吐了一口气:「会不会因为看到你被强奸的身体,反而硬了……」
「不!」兰真一下子退缩到床的角落,警惕地看着这陌生的家伙:「你到底是谁!」
乌鸡挑挑眉,就着床缘坐了下来,「真的不想知道吗?你不觉得,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吗?」
八十七
疏叶枫没有想到,不过是想找点吃食罢了,怎么会花了这么久的时间。
或许是因为这槐山镇的居民在离开的时候收拾得太干净的关系──但这也代表了,居民们并非仓皇逃离,而是极有秩序的离开。
疏叶枫在感情上虽然木了一点,但并不是真正的傻瓜。他想,唯有战争,才会让人宁愿离开故土远走他乡,而战争的话……是否意味着有一方极可能就是他的主人日经皇子?甚至,皇子大人的行踪就在这附近?
从客观的角度来看,疏叶枫的想法已经很接近现实了。如果他的性格再狠一些,或者再更迟钝一些,可以抛下生病了兰真不管的话,说不定他能在两天内便回到皇子殿下的身边。
可他不是。他是曾被日皇子评「心太软」、甚至最后被舍弃掉了的侍卫队长。
他的同情心与正义感在一般百姓之间倒不是太罕见,可若是放在宫廷,那就是「濒临绝种的动物」了。
对于自己的「缺点」,疏叶枫倒是没有什么太多的自觉,他自小便被灌输了完整的「忠于皇子」的概念,其它什么都不需要管。仔细想想,这或许也是导致他面对感情反应迟钝的原因之一。
无论如何,这样一个出身宫闱却能继续保持正直纯洁的好青年,现在却在干着鸡鸣狗盗之事,一间一间搜索着是否有可以填饱肚子的存粮,总算让他在一间貌似酒楼的地方找到一个看来是储粮用的小仓库,里头还有半袋米,几条干硬腊肉、和一小罐腌萝卜。
将东西都揽到兜里去,疏叶枫脚步不敢稍停,自己出来已有近一个时辰之久了,兰真不知道好些没有?病情可千万别转坏了……
才刚刚来到兰真休憩处的附近,便听得一声动静从屋内传出,他呆了一呆,难道是兰真醒了?
加快脚步走进门去,「兰真,你醒了吗?」一边说着一边踏进那房内,却看见一个遮住头脸的男人正抱起了兰真,让他正面对着门口的方向,身上的衣袍大大敞开落在腰际,两膝被固定在男人的大腿两侧,身体随着男人的动作晃动着,似乎已经全无反抗能力。
疏叶枫没有迟疑,大喊一声「混蛋!」便扑了过去,男人双手一松,一把将兰真推向疏叶枫,眼睛却死死盯着愤怒的青年裤裆的部位,然后啧啧两声,反显更加淫猥不堪。
青年放下兰真,就要抓起男人给他一顿爆打,可那歹徒的武功却相当不错,让疏叶枫连了两拳都落空,情况变成疏叶枫站在床边、歹徒却站在门口的对峙局面。
「兰真、兰真,你没事吧?」疏叶枫着急地唤道,眼睛却不敢离开那个万恶的歹徒。
自己实在太轻忽了,没有想到这渺无人烟的槐山镇,居然还藏着这样危险的劫匪,还让兰真他遭遇了、遭遇了那种事!
倒在床上的青年呜咽一声,想是因为受到了侮辱,正悲愤不已。疏叶枫怒极攻心,抽出自己腰上的长剑,「该死的歹人,看剑!」
那匪徒左闪右避,身手很是滑溜,可疏叶枫是受过正统剑术训练的侍卫队长,每一个招式动作都很扎实,一般普通的匪徒,万万不会是他的敌手的。虽然之前躺了一个月的床松懈了训练,可打小立下的根基却还是很坚实的。
歹徒和他过了几招之后,发现这看来老实的青年武功居然还不错,加上手上那把长剑十分锐利,已经把好几张被拿起来挡剑的凳子劈成两半,心中浮起一丝后悔的感觉,早知是个难惹的主,就不该贪玩的──哎,这家伙看到美青年赤条条的模样,居然动都不动摇一下,还一脸正义地先来教训自己……难不成兴趣跟自己一样不喜欢美青年只喜欢美中年吗……?
想也知道不可能。
唔……就来挑拨离间一下好了……
「喂,干嘛这么生气?呼呼,莫不是那家伙是你老婆?」
疏叶枫愣了一愣,一时没听懂歹徒的话,「像你这样的恶徒,人人得而诛之!」长剑一抖,牵起一道流光往犯人的方向直刺过去。
那歹徒没有想到他居然对这话毫无特别反应,忍不住同情地瞟了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青年一眼,「好厉害的剑,老子我还是走为上策!」接着往门外一翻,等疏叶枫追出去时,人已经不见踪影。
现在可不是追出去缉拿歹徒的时候,就算是迟钝如疏叶枫也知道,他得先照顾好正奄奄一息躺在床上的病人才是。
◎
乌鸡飞扑出去的时候,实际上是用手撑了一下屋檐往上翻去。
现在才是来看后续的好时机啊!
他轻轻挑起屋顶一片方瓦,恰恰便是在那房间中间上方的位置,可以看见那青年收起长剑走进房去的样子。
原来躺在床上的青年已经坐起,敞开的衣服依旧敞开,好像还比自己剥的时候要在更开一些……乌鸡心里一乐,这美男子还真不是什么好东西啊!肯定是个作戏的天才!
「兰真!」那青年赶紧去扶全身都在颤抖着的同伴,「你伤到哪里没有?你还病着呢,快把衣裳穿上去!」
美青年的脸上带着极为悲怆的表情,就连远在屋顶看戏的乌鸡,都不自觉地开始回想自己到底是作了什么……不过是扒光他的衣服顶他几顶罢了啊……
「枫。」好像在强忍什么似的,美青年突然一把抱住了眼前人,「你去哪里了,为什么放下我一个──」
「都是我的错!」比兰真要高了半个头的青年一叹,「兰真,兰真……」除了轻轻拍着他的背,叫他的名字之外,疏叶枫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一个受到如此大伤害的人。「你别伤心,我、我一定会替你杀了那个淫贼!」
「没有用了……他都已经……没有用了……」
这台词还真容易让人误会啊,乌鸡心中感叹,能做到这种程度,也的确很不简单了。
「兰真,你可别想不开,男子汉大丈夫,方才那侮辱,你就当做是被敌人砍了一刀,好吗?」
「你让我怎么这样想?」衣衫几乎已经滑落到大腿处的美青年,将全身紧紧贴在疏叶枫的身上,那颤抖或许不是演戏能装得了的,一方面是因为天气很冷,另外一方面,嗯,大伙儿心知肚明。
「就……」疏叶枫搜索枯肠寻找安慰之词,看着兰真光滑细致的背部线条,脑中却灵光一闪,突然面色一整道:「兰真,我有件事想问问你。」
见他说得如此严肃,正进行着凄迷情绪设定中的美青年也只好暂时停止伤心,「你说。」
「兰真……你、你是不是喜欢……」疏叶枫搔搔头,觉得话有点难出口。
喜欢?难道他发现了?
兰真心中一喜,连眼神都亮了起来。
见他如此激动,疏叶枫不知道这问题到底是不是应当在这种时候问出来……可事关他要如何劝慰兰真,不搞清楚还真的不行。「兰真,我就直问了,你是不是喜欢男人?」
咦?
屋里的美青年和屋顶的强盗一起呆了呆,屋里的美青年默了半刻后道:「枫,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那日……那日我去寻你,在窗边看到了,你正在……」疏叶枫谈起这事觉得有点臊,「嗯,行房。你看起来……好像还蛮愉快的……」
喔,居然已经看过了啊……屋顶的强盗在心中默默发表评论。
兰真却沉默了下来。
如果枫早就看过自己和野猫儿的痴样,还能这样没心没肺地说出来,这不就代表了,他是真正只当自己是朋友而已吗?
自己到底是发了什么失心疯,会被一个陌生人给迷惑了呢?
他放开了疏叶枫,将衣衫整个拉起、系好,表情冷冷的,「所以你觉得我对这事,反应过度?」
「不!」青年赶紧澄清,「你喜欢男人,面对这事肯定更难过的……我、我……」
「别说了。」兰真挥了挥手,躺了回去,「我想休息了,枫。」
自从相遇以来,兰真从未给过疏叶枫这么冷漠的神色,他一直以来都是圆融温柔谦逊有礼的,可自己居然这么唐突地,这样二度伤害了朋友。
可兰真已经闭上眼睛,摆明什么都不想再说了。
疏叶枫站了一会儿,叹了一叹,将怀中的食物全掏了出来,「兰真,我找到一些材料,等等熬粥给你。」
床上的青年动也不动,也不知道究竟是真睡还是假睡了。
显然这两位对事情的理解还是有相当的落差……屋顶上的强盗盘腿坐在雪上,下了没什么用的批注。
戏看完了,该作的事还是要作。
乌鸡歪歪头,决定先回寨里讨个援兵再说。
八十八
在灶中增添柴薪,让那火烧得又红又旺,一盆冰雪很快便融成清水,没有多久,便沸腾了起来。
青年将米倒了进去,这是他第一次煮粥,往常他虽是侍卫之身,可实际还是出身于贵胄大户疏叶氏,准备吃食这类的琐事有的是仆役代劳,就算是出门在外,也多在酒楼食肆解决民生问题,因此,他现在是倚靠想象力煮这盆粥的。
水和米的比例应当是多少?什么时候把米放进去比较合适?要用多大的火去熬才刚好?
区区小事,疏叶枫作来才知道的确是有学问,小看不得的。
事实上他已经烧干了一次锅,所以现在用的是铁盆;煮了一盆米最后却变成饭,加了一点辣萝卜干做成饭团准备自己吃;这次已经是第三次,他知道火不能这么大了,用雪捂熄了一些火苗,让灶里的火呈现小火慢煨的状态,然后在米烂成粥之前,把那几条又硬又干的腊肉折成几段扔了进去,再熬个一刻钟,一盆香喷软烂的腊肉粥便顺利诞生。
他呼了一口气,将铁盆从灶上取下,盛了一碗滚烫的粥放到拖盘之上,顺手擦擦额上的汗,然后呆坐下来。
当事情都完成之后,他就没有暂时逃避思考的理由了。
他大概能知道兰真生气的原因。设身处地,如果自己是兰真,被好友这样随意认定曲解,肯定也是会翻脸的。
可……自己绝对不是那个意思的……他只是有一点点难以理解,兰真和那少年在厅中享乐时的表情他其实还历历在目,疏叶枫没有无知到完全不明白他们在干什么,他只是无法理解而已。
情爱对他来说,似乎是不重要的东西。也曾经为美丽的容貌所迷惑过──代表人物正是曾受疏叶家资助的平民将军寒山岚,可那只是少年时对容貌美丽的对象难以自制的心动罢了,后来也曾偷偷喜欢过府里长得特别好看的侍女姊姊,不过等他年纪大了,明白自己最重要的责任与工作后,他就再没多想过这些。
光是要保护好日皇子殿下,就已经是相当繁杂的事务性工作,他身为侍卫队的队长,除了要贴身保护殿下外,许多队里的杂事也必须兼顾着,没有时间去多想些其它。在高达被破之前,母亲曾经提过帮他找对象的事,他也只是不置可否,后来城破出逃,那找对象一事自然也就消逝在他的脑海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