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星 上——lienQ
lienQ  发于:2013年05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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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自己抛弃了眼前这个少年……结果绝不会只是月皇子黯然失势而已。

日皇子长年浸淫议政听,哪里会不明白斩草要除根的道理。

两位皇子的相争延续,自己实在太天真了。将军苦笑,然而他又能如何选择?

瞧将军沉吟下来,兰节不禁也急了,「恕兄,以大局为重啊!」

实在是兄弟们已箭在弦上,只等将军点头了!

大局吗……?

这种时候,自己所思所想,还不是夜烛百姓安危、还不是兰氏兴衰、还不是……兰真的安危!

选择日皇子也不能说有错,而且两全其美。那么,他又有什么好犹豫的?

再看一眼站在高处的皇子,纤细的身躯包裹在肥大的毛氅里,如此孤高,如此寂寞。

将军咬咬牙,于是点头。

事情究竟为什么会变成如此?

这点一直到月皇子被锁至房里前,他一直想不明白。

皇兄分明已经退让了。兰恕分明已经答应了。甚至,连校阅的士兵们,不都大声称「吾皇万岁」了吗?

之后发生了什么?

几个无礼的士兵扑了上来,将他带下校阅台,他还不及呼喊反应,便见不远处,兰恕正一脸同情地看着自己。

呸!不过是个无信无义的叛国贼!

然后他便被带离校场……而现在,远远地,他仍能听见那震耳欲聋的万岁声,就可笑至极!这帝国唯一的万岁,就在这里啊!

他们呼喊的是谁?难道是攻陷都城的狗贼苍雁!?

还是……那个卑鄙至极的伪善者日经!?

对苍雁的恨意来自于国仇家恨,对兄长的恨意,就来自于月纬本身。尤其他一向看不起的人,而今却竟要取代自己!

这叫他要如何忍受!

望着被拴上的门锁,月纬越想越恨,一把抄起藏在床垫之下、曾受到三郎觊觎的、镶满了黄金宝石的剑,往门锁狠狠挥下。

他要亲自问问,你们这些人,究竟有何面目见我!难道还能杀了我不成?

房门很快地就被皇子殿下踹开,门外果然围了一列士兵,都用着惊疑不定的眼神看着冲出来的月皇子。

这下可好,挡也不是,放更不成!

皇子千金贵体不能伤,可士兵们也明白,若真放月纬皇子过去,只会让事情不可收拾。

只是在一方不敢出手,一方却又拼命挥剑的情况下,实在无法有效阻挡发怒的皇子前进。还在僵持不下,远方的欢呼声赫然停止下来。

没有多久,日皇子的马车,便来到了将军府前。

披散着发怒睁着眼的月皇子,恨不能一刀杀死眼前缓步下车的兄长,表情一如往常地带着温柔笑意,彷佛他的所作所为,都是天底下最正确良善之事。

「日经你这骗子!」眼睛布满了血丝,月皇子在士兵的压制下激动欲狂,「你自己说过什么?没有诚信的混蛋!」

「月,你太急躁了……身为上位者,若不能体察民心,又要如何治国?」

「哈!不先取回帝国,遑论治国?你这没有胆识的伪君子,偏安夜烛就很满足了吗?懦夫!」

「月,你还是不明白吗?」日经皇子的表情依旧非常柔和,「帝国武将之首,莫敌大将军的位子,比较适合你呢。」

「日经!!!!!」月皇子几要发狂,不知哪来的一股神力挣脱了压制他的士兵,宝剑一横,便要冲将上去。

谁知才到日经眼前三四步的距离,便被一个男人给挡格下来,男人眼神带着凶气,双刀带了两下,左刀挑落了他的剑,右刀顺势便要插入他的胸口。

「住手!野……!」日皇子惊道,险险在刀没入胸口前半寸停了下来。

「何必惺惺作态?日经,要杀就杀!」月纬挺直胸膛,大声道。

「月,你毕竟还是我的亲弟弟……」微微叹了一口气,日经道:「也许你不相信,我并不想杀你。」

「废话少说!」

「月,我愿意给你自己选择。」日经端正了表情,「在场各位都能当个人证。」

「呸!」

「月,你可以选择待在夜烛,或是选择离开。待在夜烛,你可以成为将军,依旧有机会上战场杀敌报仇。但若离开……你将不能带任何士兵走,只能孤身一人。如何,你要选择哪一项?」

二十六

对月纬皇子来说,这世上如果有一种人可以被他视为真正的「亲人」,是自己人的,除了已经死去的莫敌大将军,不知生死的母妃花漫氏外,就只有一母所出的姐姐藤萝公主。

藤萝公主只大他一岁,生得纤细美丽,个性却很善良大方,只可惜三年前,被父皇和亲出去,嫁给北方的蛮族首领,换得北方边境一时之安宁。

月纬一直无法接受这一点,帝国并非积弱之国,何必要牺牲自己的公主呢!

更何况,将这么知书达礼貌美如花的公主,嫁到葛瑞德草原以北这种天寒地冻的蛮荒之境,实在太委屈了!

理智知道这是比起穷兵打仗,对帝国来说更加「划算」的生意,但那种把公主卖掉的不悦感,一直都存在月纬皇子的心中。

藤萝公主刚刚和亲出去的时候,他时常想起姐姐。藤萝和他的年岁差不多,一直被保护的很好,他时常会有藤萝是妹妹的错觉,对她不自禁升起一股保护欲。可惜姐姐出嫁不久,双皇子的斗争正刚刚开始,随着日渐白热化的程度,他念起姐姐的次数,越来越少。

而在此时此刻,皇子殿下突然想起了姐姐。

自己一步错,着着错。要他在日经手下听命行事,不如叫他去死。

帝国的主人如果不是自己,那么他绝不承认那是真正的帝国。他坚信这点,从不会动摇。

但他也不会轻易言死,死了就是输了,是懦夫的行为。

有时他可能逞一时之气大叫你干脆杀了我吧!但如果有选择的余地,他不会真的想死。

他还有太多责任与仇恨背负在身上。除了自己,还有谁会去救可能仍被圈禁的母妃外公?除了自己,还有谁会想到要替莫敌师傅报仇?除了自己,还有谁能带领帝国开创新局?

他只知道,日经绝非是那个人!日经精于内政文治,对内斗斗臣下可以,对外要如何抵御外敌?没有足够的武力魄力,他能压制得了四方世家诸侯?标准降到最低来看,他打得过苍雁的苍鹭族骑兵团?

一时拿到皇位又如何?只不过是一场短暂的白日梦罢了。

所以他向日经要了一匹马,一袋粮食,一些盘缠。

孤身一人,在隔日的清晨离开夜烛,头也不回。

即便已经达到目的,日经的表情仍是那么假仁假义,让人恶心。

「月,你不多考虑吗?独自离开太鲁莽了,我们兄弟齐心复国才是上策!」

说的这么好听,把条件开出来的人,不就是你自己吗?

他不愿再跟自己的兄弟言语,不,从今尔后,他们不会再有任何兄弟之情了。「若有再见之时……」月皇子冷淡道,「我誓拔刀相向,绝不留情!」

「月……」日皇子终于收起他那伪善的面具,酷似其母疏叶氏的妍丽脸庞透出一丝冷意,「再见了。」

「哼。」一个响鞭,月皇子策马狂奔,很快地便不见了踪影。

「结束了……」野狗站在日皇子的身边,「皇子大人,喔不,现在可得称您是皇帝陛下了呢……」很想一如往常地用戏谑的口气开些玩笑,想说哎哎大爷我居然每晚都能被皇帝临、喔不对、是去临幸皇帝陛下呢。

但看着日经的表情,野狗说不出这些话来。

那表情很难形容,硬要没什么文化的强盗举例说明的话,野狗会想起槐山山腰一间香火鼎盛的观音庙里观音的表情。

那不是一尊露出悲天悯人表情的菩萨,而是一尊严肃庄严,教人难以亲近的神像。你只能匍伏在他的脚下,不能站在他的身边。

可野狗是何许人也?

他是旧帝国时代通缉榜上列名第一的强盗头子,烧杀掳掠无一不精,从不曾将官府看在眼里的罪犯。如果他不想看到这村庄还是完整的,他就放火烧掉它。如果他想要上一个美人儿,他就不会考虑这美人说不定是寨里兄弟的老婆。

如果他不想看到皇子大人这样的表情,那么就直接打破它就是。

可才正要偷偷揽过对方的腰,日经却突然放松了脸上的肌肉,让自己向后靠在野狗身上。

为了送月纬离开,他拒绝让兰恕其它人在场,只坚持带着野狗、小石、霸子等人,目送月纬是「真的」离开。

「有他们护送我足矣。」看着兰恕将军欲言又止的表情,日经轻笑,「将军多虑了……我……是不会现在杀月纬的。」起码不会在夜烛城里。

将军和他自然都知道这个道理。

「还早呢,野狗。」他允许自己先休息一下下,在这个男人的怀中,「这才刚刚开始而已。」

彷佛作了一场恶梦。

醒来之后,他仍骑在马上,还在前往夜烛城的路上。

可惜方向却已经相反过来了。

他又是孤身一人。

只有一个人的话,其实什么都办不到。

他只有一个选择──寻找属于自己的军队。

没有了南方的兰恕,他还有东方的沙碧玺,西方的寒山岚可以选择……才怪。

如果他是日经,现在就派杀手杀了自己。当皇子只有一个,将军们的选择就也只剩下一个。

可日经是个伪君子,所以他不会真的在此时此刻派兵追杀自己,这点他自信还算了解日经。

日经只会作一件事:放出自己的死讯──无论死法究竟有多么荒谬可笑!

所以恐怕在自己到达东方或西方之前,月皇子的死讯会更早到达二位将军的耳里。

不用马上杀自己,可以得到同样爱护兄弟的兰恕将军的信任。放出自己的假死讯,则可以更团结帝国将士们的忠诚之心,相信聪明如兰恕,不可能不了解,肯定会全力配合日经卑鄙无耻的计谋。

月纬皇子殿下,就是在此时,想起了姐姐。

不曾听说过姐姐的生活是好是坏,只能说,不曾有过坏消息传回,姑且便能相信也许姐姐有得到幸福。

姐姐嫁的人,是狼族的族长。是一个令他的师傅莫敌大将军谈起都会正容,带着佩服的口气形容的人物。

以前他并不是很注意,只把那个人,当成是抢走姐姐的恶棍。

狼族不似帝国,拥有丰富的文化与物产,严谨的阶级与礼教,帝国人说起这来自北方的狼族人,都会皱起了眉头,说那是人和野兽逆伦相交后繁衍下来的野蛮种族。

这或多或少也说明了,狼族人战斗能力之强,会让帝国人将之划归为让人不寒而栗的野兽。传说他们骑马不用鞍,吃肉必见血,若是父亲过世,儿子竟能将母亲娶回作妻占为己有……种种传言充斥在帝国大城小镇之间……

月纬也不是没有见过狼族人。他犹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狼族人的讶异之感。

帝国人多是黑发黑瞳为多,越往南发色瞳色越黑,北方的颜色较浅,可至多也就是较深浓的灰色罢了。可真正的狼族人,居然是褐发蓝眼!?

那褐色的头发在光线照射下有时候像金色、有时候又像茶色,简直和狼的毛皮颜色如出一辙!蓝色的眼睛像两只泛着青光的兽眼,情绪激动时便整个瞪大,几乎可以看见瞳孔里像豹子一样细细的瞳线。

那狼族人说着月纬听不懂的北方草原通用语言,听大臣们说,是来迎娶姐姐的族长使者。

除此之外,狼族的著名传说还有二。

一是他们的佣兵。对草原民族来说,打仗像是家常便饭,就算自己的群落没有战争,他们有时为了赚取更多的金钱,愿意替付钱的人打仗。

二是狼族族长的富有程度。传说狼族领地里有一座盛产黄金的矿山,狼族的贵族喜以各式黄金饰品装点自己,身份越高,装饰得越华丽,而狼族族长更不用说,可能是这个世界上,拥有最多黄金的人。

当月纬皇子想起藤萝公主的时候,同时也想起这些。

姐姐结婚后第二年,还曾经千里迢迢送了一枚黄金戒指给自己。可惜当时自己正与日经斗得正凶,没有时间想起要托人回赠礼物给姐姐,顺便打听一下公主究竟过得好不好。

但能送自己这么一枚礼物,相信应当是过得不错。

现下的他,也只能这么想。

这很现实。

孤身一人,是什么都办不到的。

没有钱,也是什么都办不到的。

从帝国的最南方开始,月纬皇子殿下的漫长的借钱借兵之旅,这才正要开始。

二十七

今年对马贩三郎来说,可真是倒霉的一年。

两匹母马卖不掉,让他超乎预期一直走到接近南方的地方;明明做好事救了人,那人却忘恩负义,偷溜让他损失一笔不小的医药费外,还偷骑走他的一匹小母马;这也就算了,听说住的药铺当天还遭到强盗洗劫,因为寄住药铺而先押在掌柜的那里的几张银票,也跟着没了。再加上回家的旅费,准备要带回家的钱一下子少了大半,让三郎不禁头痛起来。

于是他决定带着剩下的钱和仅存的一匹瘦弱母马,一边打点零工一边往北回家,至少要补足损失的部分才好。

身为一个马贩,三郎对于马的了解自认不会输给任何南方人,最适合他的工作,自然就是马医了。从帮人钉换马蹄铁、替母马接生到替生病的马找草药之类的,勉勉强强赚了损失的一半左右,距离预定回乡的时间,已经晚了一个多月。

就在三郎感觉再不启程,回乡的路就要被冬天的大雪覆盖的时候,霉运又再度降临了。

这天是雨日。

南方多雨,涓涓滴滴下个不停,一直是三郎分外不能习惯的婆妈天气,搞得人都快发霉似的。想着再过两日雨若能稍停他便要上路去了,忆起家乡妻子的大嗓门,他这才觉得好过了一些。

「听说……这儿能替人更换马蹄?」

还道雨天不会有生意,没想到还是有客上门。三郎赶紧接过客人的马,将人请到跟人借来做生意的小茅草亭下坐坐。

「我的马跑了好些天,马蹄都磨损了。」客人边摘斗篷雨笠边道,一路冒雨而来,理应要更狼狈些才是,可这位客人似乎天生有一股贵气,令他再怎么头发濡黏衣着重湿,看来也还是只有好人家才养得出来的细致少爷。

不过这绝非是三郎看见这客人真面目愣住的原因,三郎发了一小会儿呆的原因,乃是因为眼前这家伙就是那个忘恩负义的偷马贼啊!

虽说没看过他清醒过来的模样,不过眼前这眉眼,不正是那昏倒了还紧紧握着剑的少年?

好啊,这下他可有机会抓贼把马牵回来了──尽管只是一匹卖不出去的瘦马。

可当少年将马交予他,他却发现了两条疑点。

一是,少年交予他的马,是匹比他被偷的母马好上百倍的骏马,另一则是,少年似乎并不认得自己。

这两点就有点尴尬啦,都是让他很难振振有词地「讨债」的理由!

「喂!我说我要换马的蹄铁,你在发什么呆?」皇子殿下不太满意这个「马医」的愣头愣脑,见他只是看着自己发呆,忍不住出口训道:「动作快点!」

「啊、喔、喔、是……」三郎被一命令,不自觉就动了起来,等他自我怀疑干啥这么听话的时候,已经快要钉好马的最后一只脚了……

「一共两百枚帝国币。」哼哼,既然如此,他干脆就把这少年欠他的钱一并算进这次的收费里好了!

少年露出一个古怪的表情。

对月纬来说,用钱从来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可这次与日经决裂之后,他却不得不深深理解钱与谋略的重要性。尤其是钱,离开夜烛时,拿到的钱袋里约莫有五百枚帝国币,以皇子完全不知道计划的花法──这也不能怪他,皇子殿下过去在皇宫内是没有用钱机会的,吃穿又都是用最好的,当然不会有这方面的概念──很快地,就阮囊羞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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