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的永远是赤裸裸的欲望。

仰头亲吻，将最脆弱的心脏和脖颈让出。唐志轩细致的咬啮他的身体，不轻的力量带来更大的快感。

那么汹涌，接近死亡。

身体交换了温度和液体，交织在一起不分黑夜或者白天。唐允诺狠狠缠在唐志轩身上，如同妖娆的藤蔓与树枝，较量着谁会先一个失养死亡。

那么，到底有谁能分清楚他们之间的胜负，到底是谁先勾引了谁，是谁先沦丧了守地。

无论如何，喘息混杂，使空气中的暧昧有增无减。潮湿的呻吟和低呼，夹杂了极愉时候的啜泣。唐志轩每一次推进都用尽全力。只怕自己爱的不够，要一次将几辈子的遗憾都补足回来。

唐允诺抓着他的背咬着他的肩，没了力气挣扎与说话。除了被动的承受一波又一波的冲击，身体似乎是被毁坏的器具，机械的感受着那人的暴虐和不经意的温柔。

然而，他们都沉迷其中无法自拔。

那次的性事过后，唐允诺躺在唐志轩的胳膊弯里，笑嘻嘻的说，哥，你把我当什么了。

唐志轩纵容他在自己胸口拿手指一段段的起舞，蔑视道，你是我娘子。

“什么娘子？”唐允诺翻身压倒他，“我可也是个男人。”

唐志轩盯着他好半天，直到唐允诺那种不服的表情回敛，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才将那种摄人的眼神收回来。

他长臂伸出，紧紧抱着唐允诺。

“唐允诺，你记住你永远都是我的。”

“你这人……怎么那么霸道。”

笑。

笑意收不住，唐允诺将头靠在唐志轩的胸口上偷听他平稳的呼吸声。

好日子一过仿佛就没了个头。逐渐的两人放肆起来，外人面前公然搂抱不加掩饰，唐家的名声在十里八乡迅速败坏。碍着他们唐家的产业根基太重，外面人虽是嫌弃，却不敢支声。长此以往，上门提亲的姑娘少了一大半，偶尔几个痴心的也各自黯然神伤。

唐允诺起初有些顾虑，然而唐志轩却肆意妄为的多。

他似乎想通了，似乎又怀着别的心事。唐允诺没往深处想，说浅了他是有一天过一天，说深了是不敢。

唐志轩对他是好，好的无微不至。然而这样的好却叫他心惊。那人的举动就好像补偿一种日后可能的亏欠，其实他不需要那么多，一点点已经足够高兴。他不知道唐志轩明不明白他的所求。

雨声更大，唐志轩走到一个屋檐下站着。雨水在面前倾盆。

身后的门开了，一个和蔼的老太太探头看看他，叹口气让他进屋。唐志轩微微欠身道谢，转身提脚。

身后一声急促而刺耳的刹车响起来，一把赤色的雨伞在阴冷的蓝色雨天中砰然升高又缓缓降落。那对比过于强烈，刹那扎红了唐志轩的眼睛。

呵，于是想起来了。他们是这样分道扬镳。

唐允诺被城里黄家才购进的汽车撞倒，就在唐志轩转身的那一瞬间。身体扬起，面色有些惊恐，也有些迷惑。

唐志轩记得那时自己转身的角度和现在分毫不差，刚刚好一个侧身，瞥见他降落的样子。

心脏的血液倒流回头部，他颤着身不能动弹。医院的警笛鸣响呼啸，他跪在医院门口祈求苍天的宽恕。

唐志轩那时便对天发誓，只要唐允诺好起来，他就离开。

再也不敢了忘了……

我再也不敢了忘了……

他声嘶力竭的朝天喊着这两句别人不懂的话，无视路过指点的目光，任凭悔恨的泪水夹杂在雨中一起掉地。

他惶恐，他惊骇，他面色哀恸，他悲伤欲绝。

他怎么就幸福的忘记了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哪有资格享受这一时半刻的温柔和美好。这教训来的猝不及防却又深刻入骨。

呵，叫他怎敢再次忘记。

【唐允诺】

唐允诺对于唐志轩的记忆清晰的有些可怕。他缄默不语的完成唐志轩派发的任务，从十岁长到二十四岁。

这十四年中，每一天他都能见到唐志轩，于是每一天都能感受到那人的冷漠如影随形。

唐允诺不是没有怕过。就算那么笃定在自己转身的某些瞬间唐志轩的眼神一直黏在他背上，然而那么长时间的等待与探试也会磨损一个人的自信。

每到唐志轩外出那段日子，唐允诺就会莫名的焦躁。等到他回来，身边跟着没有别人，他才又逐渐放了心。

不知道唐志轩明不明白他的感觉。

那个晚上他的确醉酒。不是很糊涂，只是长了些胆量。脚步不清楚地浮进唐志轩的屋子，见那人若有所思的坐在床上看着远方，那表情让他摸不着猜不透，心里猛地就窜上来火气。

压上去是勇气，亲了下是平生最大的勇气。摸着被揍的脸仔细衡量，原来心里还是更痛一点。

那一分钟只能坐在地上傻笑，心里的话突然再也收不住，统统倾倒出来。

唐允诺从来没有后悔自己在祠堂跪着的那一晚。父亲的脸在灯光中泛白，挑起的眉和生前一模一样。

唐允诺觉得自己下肢酸痛，脖颈上的筋骨仿佛就要断裂。他感觉得到唐志轩就在他的身边，只是那人固执的不肯出来见见他。

就好像那时候在法国留学，林玉秀说他总有一段时间心不在焉。他感觉得到唐志轩的气息，那时候起他就知道这个大哥到底在想什么。

后来那大半年的幸福汹涌的叫他手足无措。

唐志轩待他至好，本该下人做的事情也一应全做了。唐允诺受宠若惊的体会这种变化，唐志轩的眉目近的骇人，带着压迫的味道袭来。他从没想过自己能和他这样一起。

于是他们曾经在汗水淋漓的中途停下来，短暂的谈过一次。

那次他知道了个秘密，这个秘密叫他心惊胆寒，却又无法不去相信。

唐志轩说，自己已经找了他一千多年。

那人说的时候很认真，于是他也当真起来。唐志轩撩开他的袖子，指着他手上那块淡的几乎看不清楚地痕迹说，这是他留下来的。

欲望一点点消退，然后随着故事的进行，寒冷席卷了全身。

唐允诺想，自己其实不应该相信这种荒诞之谈，这个世界哪有什么神魔鬼怪，他是彻底的唯物主义者。

然而唐志轩的模样那么悲切，一瞬间就打破了他的疑虑。

他窝在唐志轩的身边拿被子裹了身，唐志轩的声音在浸过一层空气，音调变得不好琢磨。

唐志轩给他说的故事很长。

从天地之初，大地尽头长出一棵参天大树开始。那棵树上开了各种各样的花，躯干笔直，高耸入云。

后来树下来了个人，那人本是天将，因太过寂寞和神树惺惺相惜，于是背弃了自己的责任，放神树一条生路。

后来人受到天谴而死，树在他死的那瞬跟着枯萎。

唐志轩认真的说，我是那个人，你是为了我而死的树。我们本来是一体，后来在千年的轮回中被迫分开。

唐允诺知道了那个可怕的诅咒。

他看着自己手心上模糊得看不清楚的痕迹，盯着唐志轩说，你再给我一个标记吧，不要再找错人。

唐志轩笑了笑摇头，说，我的牙太利，我怕你痛。

唐允诺急了，掀开被子跪坐起来。他的身体常年缺乏血色，皮肤干燥光洁，皮下的血管清晰可见。

唐志轩盯着他皱眉，唐允诺指着自己的腰。

“哥，你就咬这里，不会很痛，但是会留疤。以后你得一直来找我，不可以因为没了印子就偷懒耍赖。”

唐志轩出神的看着他良久，于是俯头上去。

唐允诺第一次看见唐志轩的牙齿，颗颗锐利凶狠的长在嘴里。他开口，咬在唐允诺的右腰上。唐允诺一声叹息来不及吐出，唐志轩收口。

血流出来，唐志轩舔了舔帮他弄干净。唐允诺低头，看见右腰上一块伤口深可见骨。他笑起来，抱着唐志轩打滚。

那么是谁说的，幸福一定是因为美好的事情？

唐允诺将头埋在唐志轩的胸口上，腰伤痛的他说不出话，而嘴角的笑容却越来越明显。

回忆被玉秀端来的咖啡暂时打断。唐允诺收回神色，微笑着接过杯子对玉秀说，你先睡了吧，我还有点事。

玉秀微微点点头，表情埋在灯光后叫人看不清楚。

唐允诺将杯子放在桌上，又转回去。

过了一会，他忽然觉得身后的人没有走。唐允诺回头来看，玉秀还站在原地没动静。

“怎么了？”

“我——我想和你谈谈。”

二人结婚至今，已有五年。然而夫妻间的氛围一直不咸不淡，就好像隔着层什么东西。

唐允诺点点头，拉了玉秀坐在自己身边。

“想谈什么？”

“昨天我回家，妈说想抱个孙子。”玉秀咬咬牙，抬头看着他。

唐允诺轻轻挑眉。

“孩子的事咱以后再说，现在唐家的生意正是关键的时候，我不能分心出来管孩子。”

“咱结婚已经五年了——你经常不在家，在家的时候也忙生意。我就想有个孩子陪陪。”

唐允诺神色一凝，心上生出许多愧疚。他拉了玉秀过来靠在他心口，温柔的抚摸着她的发丝。

“秀，这些年是我亏待你了。”

玉秀摇摇头，保持着一贯的安静。

“我今年二十九——的确是该考虑孩子的问题了。”

玉秀的身子似乎一僵，又逐渐放松下来。唐允诺亲亲她的眉目，女子身上那种温婉的气息很能平定人烦躁的心事。

唐允诺苦笑一下。

哥，这就是你想要的吧。

八个月后，唐家小少爷唐甯出世。虽未在母亲肚子里留足十月，然而唐甯出生时依旧不比别家的孩子瘦弱。

林玉秀躺在床上抱着唐甯，表情虚弱却又满足。唐允诺守在她身边，当即取名为甯。

唐家大喜。

林玉秀被唐允诺接回家中请最好的医生护理，唐允诺脸上的笑容也因唐甯的来到增添许多。

唐甯满月时林玉秀的身体好了些。唐允诺派发喜帖，宴请亲朋来参加小少爷的满月席。

喜帖中，自然备了唐志轩一份。

当日，唐家热闹非凡。唐允诺有些心神不宁的抱着小儿，眼睛死死的盯着大门。

直到下午，众宾尽兴的差不多了，庭中一阵喧哗声忽然静默，唐允诺抬头去看。

唐志轩高挑的身材出现在门口，对他点点头。

唐允诺死死的盯着唐志轩，唐志轩紧抿着唇走到唐甯面前，抬起唐甯一只小手看了看。

“这就是我的小侄儿？”

“是，大哥。”

话落，二人均是一怔。何时开始兄弟间如此疏远，礼节越全感情越淡，唐允诺生硬的扯出一抹笑来面对着唐志轩。

唐志轩皱眉，避开他的笑容，拉起孩子的手放在鼻下闻了闻。

“我不喜欢他的味道。”

“大哥这是何意？”

唐允诺挑眉。唐志轩抬头轻扫他一眼，挥挥手让奶妈领走唐甯。

“方才经过偏厅，看见阎闻喜。”

“他？”

唐允诺暂时放下不快，有些疑惑的看着唐允诺。阎闻喜一直是他生意上的对手，长了他十岁，性子乖张叫人弄不清底细。唐家与阎家素来交恶，并没有什么私人来往。

唐允诺不明白的看着唐志轩。

“你请他来的？”

“没有啊？”

“奇怪了。”唐志轩低头想了会，“这孩子是八个月就出生的？”

“是。”

“玉秀呢？”

“她还在房里，我让她多休息，免得出来着了凉。”

唐志轩缄默。唐允诺在他缄默时仔细的打量着他。

唐允诺摒弃了一直习惯的长衫，穿着黑色西服。头发服贴的梳在脑后，低敛的眼十年如一日的亮着。

末了唐志轩抬头，与他的眼对上。唐允诺一阵心寒，他从唐志轩眼中仅仅找到一种疏离的味道。

24.归零

“在美利坚那么些年，还是喜欢中国的东西。下个月开始我回来住。”

满月酒的第二天，唐志轩对唐家上下宣布。唐允诺惊大了眼，林玉秀抱着唐甯坐在一边听，始终垂目。

而第二天，唐家大少唐志轩回来的消息传遍太原，晋商联合会上唐允诺很快让位于唐志轩，山西商事瞬息万变。

此间，国民北伐战争开始，阎锡山因改投国民军使山西免过战乱浩劫，天下表面依是太平盛世。

唐志轩从来对国家大事不感兴趣。人间纷争在他眼中如同蝼蚁相斗，帮助唐家成为山西第一的大商户才是他的最终目的。

然而这一切计划中，让他无法控制的还是唐允诺。

唐志轩始终记得他准备离开时的情景。

自从唐允诺出院后，唐志轩开始刻意的冷落他。到了后来甚至带着姐儿回家谈商，当着唐允诺的面给他指花楼里活最好的姑娘。

唐允诺咬着牙微笑着听唐志轩说，他紧紧抓着那人的眼神不放。唐志轩看的明白唐允诺眼中那么清晰的恨意还有绝望，尽管他们都知道这是为了什么。

再后来的一天，唐允诺故技重施。他在喝的微醉时进到唐志轩的房里，抱住那人默不作声的痛哭一场。

唐允诺在月色晴朗的晚上盯着唐志轩，问：“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么？你到底在怕什么？”

唐志轩不耐烦的推开他，呵斥道：“本就是同你耍耍，大家男人各有所需。这么当真给谁看。”

唐允诺不甘心的说：“你分明说过找了我一千年。”

唐志轩冷笑起来，揪着他的衣领盯着他的眼，一字一顿：“这种床上说给姐儿听的话，别告诉我你也信。”

唐允诺被唐志轩叫来的姐儿请出房间，他在房外站到双腿麻木天色微白，唐志轩房中的淫靡之声始终没有停下来。

然后唐允诺终于绝望了。

他也开始出入花楼，学着与姑娘调笑买醉。

生意被他荒废，唐家两个公子卯足了劲一样的荒唐下去，终于某天唐志轩先开了口。

“你不小了，老爷在时同我说过，要你在本命年找个好人家的姑娘娶了，继承家业。别说大哥霸着唐家的祖产舍不得撒手。”

唐允诺瞪大了眼听他说。

“早些时候我去林家提亲，林玉秀那小女孩好像挺喜欢你。下个月初八是好日子，你们就把这事给办了，算了老爷一桩遗愿。”

唐允诺听的心口发麻，他的唇张合好几次，才讷讷的吐出一句：“为什么？”

唐志轩喝了口茶，掀眉道：“你的人生我已经安排妥帖，你只需照着这条路走，不用有其他什么疑惑。”

唐允诺敛下眸子，神采在那一瞬消逝。唐志轩的眼飘向远方，似乎远处有什么流光溢彩在吸引着他。

末了，唐允诺无声的笑了笑：“好。”

唐志轩起身，吩咐下人进行婚礼的准备。

唐允诺盯着他的背影，轻轻道：“这也是你想要的，我说过，你想要的我都会做到不是么？”

唐志轩的脚步顿在门口，唐允诺的声音蓦地拔高到一个自己也无法控制的程度，他索性放声大笑起来：“你这个懦夫。”

而唐志轩侧了侧身，想说什么，终究还是没有开口说出来。

一年半后，唐甯已学会侧着身子下台阶。那孩子一双眼精明透亮，却少了唐允诺的温和。林玉秀整颗心放在孩子身上，与唐允诺之间交流更淡。

而唐允诺专心的跟在唐志轩身后，看那男人意气轩昂的将唐家生意做大。

偶尔目光接触就当成是一场意外，他保持在唐志轩三米外的距离安分守己，再无非分想法。

这样平安无事的一直到了唐甯三岁，能流利背出床前明月光那一天。

某日。

唐志轩与唐允诺双双外出，一个去了花楼一个去了警察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