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朵栀子花 下——江边一朵云
江边一朵云  发于:2013年05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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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翔摇摇头,他将烟头狠狠地摁进烟灰缸。

拨通电话,那头亲切的女声传过来,他定了明早六点的飞机。

莫翔跟自己说,如果真的避无可避,那么就让他们一起堕落。

他终于知道小义恨他的原由,那么他必须根除小义心里的误会。

第二天一早,飞机起飞。

六点二十开始,十四点到达机场。

他没有通知任何人,除了那个一直为他辛勤工作的侦探。

侦探只告诉他,小义的日程表上,今天是去他们第一次见面的那个孤儿院。

莫翔驱车往那个地方赶去。

小义的声音被他录下来,一遍一遍在车里放着。

“莫翔,你总算也尝到了被遗弃的滋味,是否觉得痛苦难当?”

小义用这样拙劣的手段报复他,浪费了大家宝贵的时间。

莫翔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握得死紧,他微微的叹气。

他赶到了孤儿院,院长出来迎接他。他焦急的寻找小义的影子,院长拦住他的去路。

他打开院长给他的盒子,里面的日期停留在那个生日,小义最后一次与他打电话的时候。

那一天的夜晚,小义在医院病发,抢救无效。

莫翔微笑的表情凝固在嘴角,他颓然倒地,手狠狠的扣在小义的墓碑上。

莫义被查出脑肿瘤,不治身亡。

身后无子女,无家眷,无遗产,只将自己葬在当初与莫翔认识的孤儿院中。

莫翔靠着他的墓碑坐在地上。

天上降着小雨,他怎么就忘记打伞。

那么这些年来,所有盒子里的东西都不过是小义用以蒙蔽他的借口。那孩子在去英国半年后发现自己的绝症,于是毅然决然的与他分离。

莫翔在小义的墓前坐了半天。

这次他没有哭,连眼泪都没有一滴。

他觉得自己的心脏空的难受,想要用什么东西探进去好好的抓一下。

他举起刀子,扎进自己的心口。血窟窿出现,然而很快就在他的面前愈合。

莫翔笑起来。

最后一次。

再去挣扎最后一次,如果这样还是不行——

他没有继续说完。

29.第九世

“啊星君,已经那么久了。”

“是。”

“你这次,还要下去见他么?”

“……”

“为什么犹豫?”

“师兄,你知道人最难过的是什么?”

“是什么?”

“是得不到和不能给。”

“凡人的情绪太多余,你不如还是回到天庭,我助你重回仙位。”

“不,我不回来了。”

“你要去哪里?”

“人间。我本就是他身上的一滴血,现在不过要回到我该在的地方。”

“你该明白,诅咒永远没有解除的时候。”

“不,有的。”

他笑起来,“有的。”

******

【少年游】

那一觉睡起来,SHO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事情。十分重要,催人心肝,然而却叫他忘记了。

揉揉头发,SHO将自己又甩回被子里。将头埋在床褥上狠狠地蹭了半天,终于还是想不起来。

他叹气,起身洗漱。

来这里很久了,久的自己也忘记了时间。

在某天忽然苏醒,发现家徒四壁,于是只身一人拎着包出门。

他还记得似乎是有那么一段小时候,无忧无虑的,抓着蚱蜢放在口袋里往回跑。回到家里母亲会微笑着为他清理头顶的草屑,然后他将蚱蜢抓出来吓唬孱弱的母亲。

那段微笑着一晃而过的日子,SHO不知为什么,觉得是那么久以前的事情。

两年前到了东京,在繁华的都市中迷失。他没头没脑的扎进一个酒吧,在觥筹交错中遇着一个男人。

男人对他温和微笑,说:“你那么漂亮,端盘子可惜了。”

就这么一句话,他就以为自己真的是屈了才。跟着男人过去才知道进了什么事务所。

懵懵懂懂的和男人上床,镁光灯在面前闪过。

他有些难堪的将脸别进墙角,以为看不见就什么都不知道。

直到很久以后,他在街上被人认出来一阵奚落才明白,原来自己和来时一样,什么都不是。

SHO对着镜子苦笑一下。

SHO两年前从事务所出来,带着一包用牛皮纸袋包好的钱,站在人流熙攘的大街上左顾右盼,不知该先踏出哪个脚步。

在外面做过一点小生意,也正正经经上过两天班。然后将那些工作无一例外的全辞去了。

某天无意中路过事务所,忽然看见一个巨大的广告牌。牌子上的男人叫做NAGI,有精致的容貌和十分冷淡的眼神。

SHO稍微停住脚步看了会,又离开了。

晚上回到家里,狐朋狗友齐聚一屋,打开DVD开始放带子。

他们肆无忌惮的一边看一边嘲弄着镜头后那个孩子的模样,然后整齐又喧闹的开始玩闹。这期间,只有SHO没有笑。

他锁着眉,紧紧抓着屏幕。

是那个白天看见的孩子,似乎叫做NAGI。说自己21岁,带着惶恐和不安。双手在膝上交错着握在一起,他的眉梢上有种让人无法正视的干净。

那一刻SHO仿佛看到两年前的自己,那么无助地隐藏着内心,矛盾却又无可奈何。

他愣在座椅上,看看NAGI,又看看面前的那群朋友。

原来自己曾经就是这样,在录像带的后面,被所有人当做笑柄。

SHO的胸口有种东西尖锐的痛起来。他别开头不去看电视上的流光溢彩,仰着头一罐一罐的喝着啤酒。

然后第二天一大早,他离开了这个住了两年的公寓。

事务所的人惊讶的看着这个漂亮的大男孩,他翘着二郎腿坐在社长面前,眼里有一种肆无忌惮的放任。

社长先是惊讶,而后微笑。

“事务所和原来不一样,进来很容易,出去很难。”

“我知道。”

“为什么想要回来?”

“为名为利,还为什么?”SHO反问,笑的嚣张。

出公寓时阳光很好,SHO站在太阳底下有些晕眩。

他买了些啤酒,走到公园里一罐一罐喝完。然后觉得指尖有了些温热。他将空罐子排在地上,放成一条直线,然后玩起小时候的游戏,踢罐子。

有几个附近人家的孩子过来和他一起玩,他微笑着站在一边看他们嬉笑。然后太阳下山,孩子回家。他一个人玩了很久,等罐子烂的不成型,才将它们一个个收好放回垃圾桶。

在玩的时候他想通很多事情,所以等收拾好一切,他再次进入这个曾经发誓再也不会踏足的地方。

SHO在说着复出的事情时,恰逢NAGI结束拍摄走出来。

社长和SHO握手,NAGI沉默的看着他们,然后又将头转过去。

SHO瞥了他一眼,发现NAGI比照片上的人更为冷淡。他耸耸肩,接过社长递过来的表格填上。

他们的第一次合作,开始于海边。

那日天气不错,SHO认真的在自己的名牌上涂写下方方正正的中文名字,翔。身边一起的新人探着头好奇的看着他写。

“那么认真做什么?”

“我要红。”SHO很简单也很直接的对他道。

叫莲的新人怔住。极少有人会有这么奇怪的想法,然而当SHO一本正经的说出来时,他觉得自己无法不去相信这一点。

SHO写好后自己欣赏了下,很满意的笑了笑,而后才发现身边传递过来的目光。

他略略侧面,阳光顺着他的侧脸安静的滑落在他的衣领上。他的样子就好像那种驯猎之前的豹子,眼神雍容,然而利齿却早已备好。

莲盯着他有些出神,于是他笑的更和蔼了些。

“看什么?”

“啊……只是觉得,很少有人会愿意在这一行红。”

SHO的脸色没有变,他只是轻轻松松的将拳头送到距莲的眉心还差三寸的地方停住,让莲感受到那阵夹带的寒风却不至于受伤。

他的唇角依旧挂着笑意。

“不要让我听见第二次,这一行此类的话,明白?”

莲惊呆。怔愣了很久,才慢慢点点头。

SHO的笑容此刻彻底扩大到整个面上,他将那只手换了个方向,一把勾住莲的脖子。

“笑一笑,他们来了。”

SHO放开他。于是莲跟着SHO一起将牌子高高举过头顶,不知缘由的笑起来。

NAGI跟在一群人后面,有些漫不经心有些疲倦的走过来。

导演在他身边悄悄提醒了声,NAGI君,笑一笑。

他稍一侧头,马上换上满脸的笑意。

演技完美,他在心里给自己打上九十九。

在眼神和SHO对上的那一刻,NAGI有些微忡。他觉得自己见过这个男人,然后想了很久,发现是那天在社长的办公室里见到的男人。

他心里一声冷笑没忍住,差点脱口而出。

男人对他笑的过于浮夸,NAGI相信自己在他眼底没有看到善意。

他上前,对SHO礼貌的点点头,取出怀里早已准备好的东西一板一眼开始问答。

这场景看在外人眼中如此和谐而美好,只有他们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你好,叫SHO么?长得好像成宫啊。”

“呵呵,谢谢,前辈真是很帅的人。”

“哪里哪里,你才是非常漂亮。”

“谢谢谢谢……”

冷笑在心里一点点升温,几次就要喷涌而出,最后却还是忍住了。

说到底,半斤八两的他们都没有资格嘲笑对方。

NAGI牢牢记得社长跟他说过的话。那男人说,这是你自己选的,千万不要怨天尤人。

所以他不怪任何人。

不怪他喜欢的那男人把他当做众多好看的工艺花瓶中的一个,不怪他将他带入这个行业无法脱身,也不怪他时好时坏的脾气还有在他身上留下的所有疤痕。

人有时候真的需要倔强一点,痴心一点,再愚钝一点。那么多骄傲放着也会腐朽,不如索性一起抛开。

NAGI记得那天他坐在社长的办公室看着SHO签约,一脸满不在乎的笑容说自己要做成这行最红的王牌,就觉得想笑。他当然知道SHO,回去后社长坐在他对面盯着SHO的简历满脸都是嘲弄。

“这人当年做过几个片子,后来死了命要离开,还在我面前发誓赌咒绝不会再回来。想不到才两年居然又回过头来,当真是穷疯了。”

NAGI沉默着听他轻蔑的语气,一点点将那杯葡萄酒喝下肚。

他觉得自己已经不会再被这个人所伤,只是还会有一点点的心痛而已,很快就会好起来。

于是他放下杯子,进了浴室。让冰冷的水从头顶浇下来,然后听见身后开门的声音。

他提起个嘴角。

“啊,想要就进来吧。”

NAGI已经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爱上这个男人的了。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做爱成为没有快感的事情。

只是在身体被最猛烈地撞击时,会从心底里漫上一种疼痛的感觉,让他无处可逃的感觉窒息。

然而他已经习惯不去拥抱面前的人,不是不能,只是知道拥抱得越久寂寞就会越强烈。于是他总是仰着头,蹬着双目望着天花板上的灯饰,一直到眼睛无法承受那种猛烈的光线,开始想要流泪为止。

而他也总能恰到好处的将那种想要落泪的感觉收回去。

NAGI不知道自己这样的姿态是不是就叫做坚强。

SHO在那天半夜的时候出了一趟门。NAGI眯着眼看他的背影,又转过头沉默的喝着酒。

摄影大叔和其他同组的演员们烂醉在一起,莲打着酒嗝走到NAGI面前,NAGI眯着眼看他。他笑嘻嘻的一屁股坐下来挨着NAGI,伸手搂住他的肩膀,对着他的耳朵大声喊:“前辈,SHO说他想红!您呢,怎么会那么红的?”

NAGI一怔,还没回答,身边的大叔就先开了腔。

“NAGI君漂亮啊,饭们都说NAGI君不笑的样子非常高贵。”

“哦!呵呵呵,NAGI君真是厉害的人!”

莲让开了。

NAGI盯着他们醉的东倒西歪的身体,忽然有些羡慕。

他很难得喝醉,以前喝醉了还有人会皱着眉一边帮他收拾一边埋怨。然而故技重施太多次,于是那个人也累了。

说真的,他也累。大家都很累,就是开不了口说再见。

NAGI摸摸自己的脸,喝的有些烧起来的感觉,然而他的大脑还是非常清醒,清醒的甚至有些疼痛感。

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出门吹吹风。

跟大叔说了声,那人眼中闪过不信任的光,很快埋藏下去。NAGI呵呵的笑着说,你还怕我跑啊,我哪都不去,就在海边溜达一圈,酒醒了就回来。

大叔嘴唇嗫嚅了会,终究没有开口说什么。

NAGI知道自己是记录不良的人,曾经出逃四次,每次都到同一个地方,海边。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真的很喜欢大海,还是因为觉得这里地势宽阔方便那人寻找,所以才次次都使用这样拙劣的手段。

NAGI慢慢的沿着海岸线走。走了没多久,海水微微涨潮,他向后退了一步,裤脚被打湿了些,他弯下腰去把裤子卷起来,然后再抬头。

他看见了SHO。

SHO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坐在海边,穿着白天那件T恤还有那条卷到膝盖以上的发白的牛仔裤。

NAGI不喜欢SHO。

这个人太闹腾,不管面前来的人是谁都一脸的没心没肺。将气氛炒得热热烈烈,他自己在其中宛如主角。然而NAGI总觉得这个人身上有那么一种摸不透的东西,会在你疯狂大笑的一瞬间自他脸上一闪而逝。

NAGI决定绕开他。他改变线路,身后的脚印从一条直线变成了一条圆弧。

NAGI从SHO身后经过,悄无声息。

SHO忽然举手,将一粒石头抛进大海。NAGI被他过大的动作惊了下,愣了愣。而后SHO转过头盯着他看。

SHO的眼睛在夜色里很亮,他和NAGI不一样。

NAGI的眼睛也很漂亮,在任何时候就会让人觉得干净而且寂寞。

但是SHO的眼睛总会习惯性的眯起来。他一直保持着一副睡不饱的样子,白天里揉着眼睛然后一边抽烟一边和人调笑。

然而现在的SHO有些过分地安静了。NAGI和他对视了会,一阵海风刮过来,带着水里的鱼腥味。

NAGI皱皱眉,寻思要不要开口,SHO却抢先了一步。

“前辈,这么晚怎么不睡觉?”

“啊,喝多了,出来透透气。”

SHO哦了声,笑容忽然浮出。NAGI猛地记起白天拍摄时,大叔一时兴起让他和SHO做的那些奇怪动作,当时倒真是被这个男人蛊惑了一样,和他一玩起来就忘了边。

NAGI从兜里摸出一根烟点上,然后递了根给SHO。

SHO接过去,用手护着烟头,凑到NAGI面前,NAGI为他点上。

这时候两个人隔得很近,头发稍偶尔不经意的交错在一起,然后又被海风吹开。

SHO深深的呼出一口气,然后抬头。

他用一种非常认真的表情看着NAGI,目光里满是崇拜和天真。

“前辈,听说您是社长的男朋友对吗?”

NAGI怔愣,蓦地从脚底抽上来一股怵意。

SHO没有住口,他就像在谈论天气或者美食一样轻松地笑着,一排漂亮的牙齿安安静静的站在嘴里。

“那么前辈这么红,是因为社长的关系么?”

NAGI低下头。他也笑起来。随后他一言不发的将拳头狠狠揍在SHO漂亮的脸上。SHO的头被揍得偏在一边,他的侧面躲在月光的背面,所以NAGI看不清楚他的样子。只有他们身边的海水层层叠叠地闪着光,好像镶上了数不清的碎钻。

“啊,好像就是这样。”NAGI直起腰,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海边。

回去的路上,SHO和NAGI间的气氛显得有些失常。

SHO将摄像头对准NAGI咧着嘴笑道,前辈前辈,来看镜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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