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教师的眼里凸显一种惊艳的颜色,他叹了口气,指尖在NAGI身上游走。
“真的很漂亮,这样的身体。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干净的人。”
NAGI没有说话。很多人都说他漂亮,说他干净,说他好像天使一样。
只有SHO从来没有说过。
SHO只会说他很可怜。不知道为什么,那人不是看上他的脸,就好像真的明白他的痛苦一样。
所以会说他只是可怜的家伙。
可惜到这一步,他还是不了解SHO在想什么,为什么懂得他。
和SHO一起的时候,那人做什么都是小心翼翼。拥抱的时候是,接吻的时候也是。
生怕他会痛一样。
其实NAGI是喜欢疼痛的人。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幸福得有点陌生。
调教师的鞭子轻轻从他手臂上青紫的痕迹上滑落,然后扬起来。
空气稀薄,NAGI仰头深深地呼吸,前胸猛然一阵刺痛。
他的身体浮出漂亮的红色,他咬着牙,头发柔软而无力地耷拉在额上。
这样罪恶的画面,却有一种无法言喻的美感。NAGI就仿佛禁断的天使,翅膀被人斩断,就算骄傲地仰着头,那锐气也终究会被磨灭。
调教师的第二鞭子迟迟没有下来。被打过的地方渗出鲜红色,NAGI张开眼看着他。
“忽然——有种不知从何下手的感觉呢。”调教师苦笑了下,放下鞭子。
NAGI叹了口气。
“随便吧。”随便吧。
这句话,他第二次开口说。第一次是清早对着社长说的,那个时候门口传来一阵急促而慌张的脚步,他听得出来那是谁的。
BAGA。真的以为没有人发觉么?
BAGA。
调教师似乎想了一会,然后放下鞭子。
他取过蜡烛,点上火。屋子里明明灭灭的光线让人心里不适,NAGI别过头去不看那根殷红的物体。
男人走到他面前。
“你皮肤怎么可以这样白?”他似乎很困惑,高高将手举起,蜡油滴下来溅在NAGI身上,NAGI一个哆嗦,咬住牙,没吭声。
SHO猛地将头抬起来。他觉得自己方才听到什么,不是错觉。心口上某个地方狠狠地颤了下。
他拉开窗户,月亮挂在天上。那一秒,他的眼睛忽然蹿出血红,牙齿越出唇角。
SHO一声长嘶,扑出窗去。
NAGI被人从解下来放在地上。他努力瞪大眼睛看着这个他所不能理解的世界,脑子很痛,一阵一阵的发着凉。
他倾斜着看世界,于是觉得这个世界本身就是倾斜着的。有人走到他面前,狠狠将他脖后的铁链提起,他痛得说不出话,嗓子好像着了火似的窒息着。
SHO急速地在城市里奔跑着,仿佛遵循一种本能,他凭借嗅觉一步步逼近NAGI所在的地方,血液在身体里逐渐燃烧至沸腾。
NAGI被兜头一盆凉水浇醒。身上布满红色的蜡油,疼痛被麻痹,已经转化为另一种笨重的不适感。
他困难地动动手脚,调教的有三个人,已经轮流休息了两次。他觉得自己眼皮很重,想要睡过去,却还是舍不得。
SHO停在一层楼下。他仰起头,眯上眼。
很熟悉的气味从里面涌出来,他摇摇头,头脑里那么多画面模模糊糊地叠加在一起。
身边忽然一声尖叫,SHO转过头去。一个女人颤抖着跪坐在地上,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SHO慢慢走上前,嗅了嗅她的脖子,然后轻轻咬住她的喉咙。
NAGI将手握成拳。身后的工具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一个劲往他身体里钻去。
他狠狠咬牙,眼前出现无数的幻觉。
那样大的雪,他紧紧地想要抱住什么人。躺在冰冷的地上,看着自己身体里的红色铺陈一地。
突如其来的不舍在心里回荡着,这样痛。这样痛。
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会突然感觉自己的身体不属于自己。NAGI奇怪地看着前方,一个满身伤痕的人睡在地上,周围全是人。一层一层都是人。
他走不过去,只能听见一阵阵悲伤的歌声传来。
从耳朵到大脑,慢慢割裂了神经。
NAGI咬紧牙,狠狠地咳嗽。
SHO慢慢将头抬起来。他擦擦嘴角的血,叼着那个女人剩下的衣物走到垃圾桶边上,丢进去。
他摇晃着仰高头,神色迷茫的继续看着那个打开的窗户。月光在窗框上来回摇晃着,SHO哀哀地低嚎了声。
NAGI一个激灵。他觉得自己听见了一声狼嚎。
周围稍微静止,所有人都听见了。窃窃私语声响起,有人走到窗边探探头又缩回来。
没人啊?他们说。
NAGI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他觉得很不妥,身体仿佛不是自己的。他觉得有种力量召唤着他要前进,他挣扎着摆脱那些束缚,慢慢走到窗边。
NAGI探头去看。
楼下的空地上站着一匹狼。
皮毛是银白的,眼睛一只红,一只绿,惊人地亮着。
NAGI怔住。他缓缓地伸手出去,身体往外倾出,夜风刮过他的身侧,微微凉。
屋里的人惊叫着扑上来要抓住NAGI。他的姿势很像要堕落一样,他的眼神十分迷茫。
他们没见过这样的NAGI。没人见过这样的NAGI。
NAGI觉得自己就仿佛要抓住天空一样。他微笑起来,张开双臂。
NAGI从楼上笔直地摔下去。
工作人员磕磕绊绊跑上来,抓住一手冰凉。NAGI好像飞翔一样闭着眼扑了下去,众人绝望地闭上眼睛。
这个时侯。
空中似乎划过一声低吟。很轻,很安静。
瞬时间窗口上腾空而起一个身影。屋内的人吓得噤了声,呆呆地看着那东西。
是一匹狼。
他们都看清楚了。一匹巨型的狼。
那匹狼狠狠跃起,仰着头,在月下划出一道弧线,叼住了NAGI下落的身体,然后再落回地上。
没有人知道他怎么能跳得这样高。
等所有人反应过来再忙着伸头去看时,那狼已经驮着NAGI远远地奔走了。
35.无尽头
NAGI迷迷糊糊地觉得自己抓着什么东西。身体上下颠簸着,胃里一阵阵痉挛着想吐。
他狠狠抱着身下的东西,毛茸茸的,很扎人,却也很温暖。
NAGI眯着眼睛,忽然一怔。
他看见自己趴在一个动物的背上,那动物的耳朵直直地竖起在他面前。NAGI迟疑地伸手过去,轻轻摸了摸那耳朵,那动物颤了下,身体一僵,耳朵朝边上转了转,却没有停下来。
NAGI呵呵地笑了笑,他也不知道自己笑什么。正常人遇见这样的情况怎么还笑得出来。然而他就是很想笑。
心情轻松极了,不明所以地傻乐着。
NAGI觉得好像在什么时候,自己也曾经这样趴在一个动物身上。巨大的,安全的,不用想任何事情,考虑任何人。
只是奔跑着,被人带着享受速度的刺激感。
是什么时候呢?他困的张不开眼睛,只能依附在那动物的身上。
“我刚才不是想跳楼。”NAGI开口,又兀自笑了笑,“我不想死,有人告诉我,我死了他会很难过。我不能死。我只是想试试飞的感觉。我从来没能飞起来过。”
NAGI的声音在夜色里很寂寞地响着。
“小时候想飞——老妈抓着我。后来是继父,后来又是这里,后来又是很多事情——但是我真的很想飞。”
NAGI坐起来,一只手抓着那动物的毛发,一只手高高举起,微笑着看着天上的月亮。
“啊,你看,天那么近,好像一伸手就能摸着一样——可是为什么,我总是摸不到它——为什么呢——”他叹了口气,将手放下来。
当微笑一隐退,悲伤就出场了。
NAGI低下头。
“我以为自己已经忘记要飞这件事了,怎么今天,还会想起来。”
NAGI将手放下来,重新睡上那动物的背。他伸手抱在那动物的脖子上,脚趾蜷了蜷,藏进它的毛里。
“你是谁啊?”NAGI对着那动物轻声问。
没有回应,只有粗重的喘息。
“呵呵,我刚才——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很奇怪的梦——”他咳了两声,“你是什么动物呢——狗?老虎?还是——”
NAGI的声音渐渐低下去。那动物的一双耳朵竖起来,灵活地转动了下,没有再捕捉到他任何的话语。
于是那动物沉默着,放轻了脚步,继续朝前奔跑而去。
NAGI醒过来时躺在医院的病房里。
外面的天是黑色,灯也没有开。他睁大眼睛定神很有一会才看清楚自己的位置。手上扎着针,身体痛的好像要散了架一样,坐也坐不起来。
他环顾一圈,目光落在握着自己的手上。SHO埋着头睡在一边,胳膊上有些擦伤的痕迹。袖子也是破损着的,不知道从哪里疯回来。
NAGI伸手过去,轻轻摸摸他的头发,没想到SHO一下子惊醒过来。
“你醒了?”
他揉揉眼睛,放开NAGI的手,转身倒了一杯水过来,然后扶着NAGI坐起身。
“身上还疼不?”
NAGI靠着他半坐着,喝了口水,抬起眼来。
“不疼了。”
SHO把他放回去,细心地折好被角,起身去收拾东西。
NAGI盯着他的背影看,看着看着忽然觉得有些模糊,他忙擦了擦眼睛,又将手收回去。
“我刚才做了一个梦。”NAGI开口。
SHO转过头来,微笑着盯着他。
“什么梦?”
“梦到一场很大的雪。”NAGI也笑,“我趴在一只狼身上,它带我跑了很远的路。”
SHO的身体几不可闻地一颤,嘴角的笑意有些挂不住,他忙敛下眼眸。
NAGI看着他,伸手出去握住他的手心,仿佛自言自语一般,然而眼睛却还是钉在SHO身上。
“它带着我跑了很远,风很大,雪一直在下。我却不怕他,不知道为什么。那匹狼给我很亲切的感觉。”
“后来——呢?”SHO低着头,仔细摸索着他的掌纹。
“后来——来了很多人——雪大的什么也看不见。我从他背上摔下来——”
“然后呢?”
“然后我好像死了。”
NAGI笑了笑,手心里的皮肤一个颤动,将他抓得更紧了些。他出神地低下眼看着两人交握的手指。
一个这样纤细,一个这样敏感。
“当时我好像流了很多血——从身体里这样喷出来。”NAGI用手画了个圈子,继续笑,“把地都染红了。其实我不想死——也不想离开它。但是这个好像由不得我。”
“它……怎么样了?”
“它很伤心,围着我转,拱拱我的头,很哀伤地对着我说话。”
“说话?”
SHO的头终于抬起来,与NAGI的目光对视。
“对,狼会说话,很奇怪吧?”NAGI用另一只空出的手抚上SHO的脸,“我也不敢相信。”
“它对你说什么?”
“它叫我的名字,还告诉我要等着他,还有——”
“还有……什么?”SHO的目光更悲伤,他凑得离NAGI更近了些,两人的鼻息轻柔的在夜色中交换。
“它让我记得,他的名字叫做SHO。”
说罢,NAGI凑上去轻轻吻上SHO的唇。
SHO瞪大眼睛,盯着与他不到零点一公分的NAGI的脸。NAGI轻轻碰触着他的唇,不带一点欲情,仿佛只是安慰着一个无措的孩子。
他一点点碰着SHO,挨着一点,吻一下,又放开,然后再靠上去。
呼吸很微弱,唇很柔软,温度很宜人。NAGI闭着的眸子很温和,他的睫一闪一闪的在空气里动着,偶尔刷在SHO的脸上。
忽然之间,NAGI尝到一点滚热的咸味。
他将头抬起,稍稍离开了些。
SHO轻轻看着远方,眼神飘忽着。他的嘴微微张开,就好像无意识地在颤抖一般。
NAGI怔住,伸出手摸摸SHO的脸,好想要确定他的确是存在的一样。
SHO开口。
“我这么多年——一直在找你——每次一找到,下一秒就会离散……为什么呢……我不懂。仙人,我真的不懂……就因为,我是狼么?”
他的声音极倦,沙哑着,没有着力点,轻飘飘地划过NAGI的耳侧。
“我一直想啊……就算我是狼,我也能做人……能和一个正常的人一样,生老病死……为什么不可以……老天为什么就是不允许……”
他低下头,静静地看着NAGI。
“仙人,你跟我说,你会来找我。为什么我等了一千年,你还是没有来?一次次地离开我……为什么?”
SHO笑了笑,将头靠过去,埋在NAGI的胸口上。
NAGI纠着眉,迟疑地,但仍旧是坚定地伸手抱住他的头。
“会好起来的。”
“会好么?”
“也许那么多次……就是为了这一次而已。”
SHO困惑地抬起头看着NAGI。他的眼很亮,却在这亮中带着黯淡的色调。
那种美丽而绝望的颜色让NAGI一下心疼得揪了起来。
“小狼。我能记起你,你也能记起我,这样就够了。真的就够了。”
“够了……么?”SHO摇摇头,忽然伸手出去,将NAGI狠狠地揽在怀里。
NAGI怔住,SHO埋在他胸口竟然开始啜泣。止不住地哭着,那声音压抑太久,爆发出来竟只是一种沙哑的呜咽。
“请你……一定要活下去……无论如何,活下去……”
NAGI安静地由SHO这么抱着他。他的手一下一下轻轻拍在SHO的背上,顺着他背部的线条往下,很温柔地安抚着。
SHO哭了很久,直到慢慢地止住。抬起头看着NAGI,眼眶通红成一片,连着瞳孔的颜色。这样无辜。
NAGI不由得扯出一个笑容。
“本来——和老君说过,这一辈子让咱们谁也别记得谁。可这是怎么了,为什么都记起来了?”
“原来是你弄的?”SHO一惊,按住他的肩膀,“为什么不要记得?”
“很痛苦不是么?就好像你刚才那样,痛苦得几乎要死掉一样不是么?”
NAGI继续笑着,伸手轻轻抚上SHO的脸。
SHO专心地看着他,渐渐坐直了身。
“这样的痛苦——是因为在一起才有的。如果不记得了,就连这样的痛苦都没有了……我不要。”
SHO将额抵在NAGI的额上。他喘出的气轻轻地抚摸着NAGI的脸,NAGI的耳朵有些发烧。
SHO手上的力气收紧,NAGI被他带过去,姿势调换得当,NAGI闭着眼睛窝在SHO的怀里。
没有月亮的夜晚,星星就显得异常繁盛。SHO抬头看着天空,凑近NAGI的耳朵,用一种十分湿润的语调说着:“我昨天,看见月亮,变成了狼,吃了一个人。”
NAGI一震,却没有回答,只是低低地嗯了声。
SHO笑起来,咬住他的耳朵,感觉他微弱地颤了下。
“怎么不说这样是不对的?你不是一直很讨厌我杀人?”
“有什么办法,你是狼啊。”NAGI也笑了笑,贴着SHO更紧了些。
“你变了很多。这么多年来,我看着你一步步变得像人,甚至像妖。而我则清心寡欲得跟个神仙一样了。”
说着,SHO的手收的更紧,让NAGI与自己之间毫无缝隙地挨在一起。NAGI蹭了蹭身子,继续微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