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正的目光黯淡了几分，继而燃起了灼灼的怒火，他沉声开口，声音里满是怨毒的恨意，“只是因为玫儿生来便通宵飞禽之言，就被这些武林正派认作是妖女，三年前的今日，她就死在后山的悬崖边，连尸首都没留下！”他垂在身侧的手握紧成拳，“若非当时我身处千里之外无法折回，我定会将那些逼死玫儿的人当场斩杀。我等了这么久，策划了整整三年，今日是她的忌日，我就让所有人给她陪葬！”

“你可知我何时知晓了你的企图么？”慕容泠烟闻言，仅仅只是动了动眉头，好不经要的样子，他从怀里掏出了一瓶药递给了楚云飞，“莫……姑娘中毒甚深，先以此药压制住，我稍后再做对策。”

说罢，他转头看向秦正，“有人写了一封信给我，虽然字迹有所掩饰，但我可以肯定，那是玫儿写来的无疑。”

“不可能！”秦正立刻否认，却又想要去相信慕容泠烟的话，“你……此话当真？”

“你自己看罢。”慕容泠烟掏出一封信扔给了他。

乍见信封上娟秀潦草的“慕容泠烟亲启”几个字，秦正就如遭五雷轰顶般怔怔失了反应。莫非……真的是……

慕容泠烟唇角一勾，倏地掠至秦正面前，“解药何在？”他并没带任何武器，但仅凭手中这一根银针，他就可以将秦正的生死完全掌握。

秦正似是无所畏惧般冷笑，“除非玫儿真的活生生出现在我的面前，否则你就是掘地三尺也不会有解药的。”

慕容泠烟皱眉，他确实可以自行配出解药，只是不知那位扮作女装的莫公子能不能撑得下去。秦正为了不伤害到秦霓雪，将毒下在了她绝不会碰的点心里，甚至连自己不喜甜食这一点也算在内，可谓是面面俱到了。不过，依此情形看来，整个庄子里的仆人都对秦正惟命是从，否则这毒也不会下得这般不露破绽。

一旁楚云飞怎么都捂不热莫惜华冰凉的手，心中一阵慌张过后，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将莫惜华小心地扶到了椅子上，而后转身走向外头。

“楚公子想去哪儿？”秦正看向他。

单手持剑的楚云飞回头，逆光的眉目不甚清晰，但那目光却冷得像冰，一下子就刺了过来，“若惜华活不成我必不让秦小姐活着。到时我所尝之苦，秦庄主自能亲身体验一番。”

秦正脸色一青，斥道：“你好大的胆子！”

“楚某言出必行，就是拼去这条性命也在所不惜。”楚云飞与秦正对视，半步不退，两人僵持不下，气氛凝滞得让人连呼吸都觉得有些困难。

正在此时，秦霓雪在重樱的搀扶下慢慢走入了大厅。重樱一见着慕容泠烟就露出了再灿烂不过的笑容，“泠烟！”要不是还扶着秦霓雪，只怕此时已经扑上去抱住他。

“阿樱，扶着霓雪立刻回去！”慕容泠烟沉声道。

但楚云飞的剑已然出鞘，重樱本能用凤舞剑去挡，却被他轻易挑开了剑。重樱低呼一声，还不及反应，就见楚云飞剑花一挽，剑尖直刺秦霓雪。

看着有些眼熟的剑法让慕容泠烟有了一瞬间的怔忪。而他身边的秦正已飞身掠了过去，在楚云飞的剑伤到秦霓雪之前，侧身护住了自己的妹妹。

第六章

秦霓雪本就苍白的脸色此刻更加惨白的没有一丝血色，她清楚看见楚云飞的剑穿透了秦正的肩膀，剑尖近在咫尺，她惊得睁大了眼睛。

“……哥，哥，你怎么样了？”她的眼泪一瞬间就涌了出来，她想要给他的伤口止血，可又无从下手。

秦正拍抚了两下秦霓雪，对于自己的伤势置若罔闻。继而转头愤然道，“楚云飞，你对毫无武功的弱女子竟也下的去手，你可还有半分武德？！”

“与你下毒害人比起来，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事。”楚云飞抽回剑，带出了一串血珠，剑身不染血丝，雪亮如昔。他看了一眼陷入昏迷的莫惜华，焦急关切之情毫不掩饰，口吻却还是平静的，“我说过，若惜华死了，我不会放过秦小姐。”

“此事与霓雪毫无关系！”

“惜华也是无辜的。你没资格为令妹开脱罪责。今日你意欲毒害在场武林人士，他日若有人前来寻仇，令妹想必也是难逃一死。”楚云飞收剑回鞘，“把解药交出来，秦庄主。”

秦正环顾四周，已有不少人开始打坐调息，他冷笑一声，“‘天雪’，越是内力高深之人，中毒越深。”他又看向已经陷入半昏迷中的莫惜华，“莫小姐么，只是贪嘴了些，否则也不会落得如此情形。”这几天的点心大多都进了她的腹中，所以此时她反而成了最可能丧命的人。这本就不在他计划之内，但要他轻易交出解药，却也是不可能的。

楚云飞的下颌线条倏地绷紧，冷硬无比，“解药。”

“我早已毁去，不过若玫儿能在一个月后的此时出现，我就交出配方。”

秦霓雪闻言，却是一僵，慢慢低下头去。

慕容泠烟心知秦正已经做出让步，不再强逼，转而去看大厅中其余人的情况。

“惜花，惜花。”重樱伸手去碰莫惜华冰凉的面颊。楚云飞不怎么高兴地扫了她一眼，她吓得立刻收回手，无措且无辜地看着他。

楚云飞将莫惜华揽入怀中，掌心贴在他的后背处，缓缓将真气输入他体内，想护住他低到骇人的体温不要再下降。

莫惜华昏沉着的两个时辰里，慕容泠烟已经暂时稳住了所有人的情况。

秦正肩头的伤口是秦霓雪含着眼泪亲手包扎的，秦正始终怔怔出神，眼底隐约有一团火焰在燃烧，“霓雪……”他轻声唤道。

“怎么了？是伤口疼么？”秦霓雪连忙问。

“……玫儿，玫儿她会来的罢？她会回到我身边的，对么？”秦正终于将投于虚无之处的视线转向了自己的妹妹，“她没有死，既然她没有死，她为什么不早些回来？”

秦霓雪勉强笑了笑，神色僵硬，“玫儿姐姐许是有什么原因罢。”

“会是为了什么？我现在已经有了可以保护她的能力，她为何不回来？”他伸手抓住了秦霓雪的肩膀，连伤口因为用力过度而再度裂开也毫不在意，秦霓雪痛得低呼一声，秦正好似猛地回神一般，立刻收回了手。

“我说……秦、庄主……”有些虚弱的声音响起，秦氏兄妹同时转过头，莫惜华眨着那双依旧灵动的眼睛，泛紫的嘴唇弯了弯，“若真是这么在乎玫儿姑娘，你为何不亲自去寻？”他依靠在楚云飞怀中，全身软绵绵的，没有起身的力气。

秦正抿唇，沉默了下来。

莫惜华吸气吐纳，让自己的声音中气足些，“秦庄主，你认为我说的……可对？”

楚云飞伸手抚了抚他的脸颊，微凉的触感让楚云飞不禁皱了下眉头，“惜华，才醒就别说这么多话，休息会儿。”

“没事儿！”莫惜华晃晃头，慢慢支撑起身子，“下次我再也不想吃点心了……”他恨恨地嘟哝着，孩子气的模样令楚云飞的唇角终于有了一丝笑意。

“莫姑娘。”慕容泠烟的声音一响起，莫惜华立刻高兴地转过头去，眼眸晶亮。

一袭朴素白衣的慕容泠烟美得如同谪仙，他姿态优雅的走来，坐在了莫惜华身旁的椅子上，“在下不才，尚未有应对之法，只能累莫姑娘你再等上一些时间了。”

绝色的容颜近在咫尺，莫惜华早已有些飘飘然，哪还顾得上分辨对方说了些什么。光是听着那低柔婉转的声音，就忘了自己姓甚名谁了，止不住的对着面前这张美丽不可方物的脸蛋傻笑。

楚云飞习以为常地叹息，代为回应：“有劳慕容公子了。”

慕容泠烟微微一笑，摆了摆手，“我还得多谢莫姑娘近日来对内子的照顾。”

此时莫惜华终于是回了神，他摸摸头，呵呵笑道：“应该的，应该的。”

“楚公子，可否借一步说话。”慕容泠烟转而看向楚云飞，眸光流转间，光彩动人。

楚云飞颔首，随他一同走了出去。

“慕容公子可是有何要求？”楚云飞开门见山道，“但说无妨，只要是楚某力所能及的，定是在所不辞。”

慕容泠烟笑了笑，“那我也不绕圈子了，我想请楚公子帮我找一个人。”也不等楚云飞出声问，他就接着说了下去，“我的师兄，颜玉舒。”

楚云飞思索了片刻，扬扬眉头，“据说他失踪已久，慕容公子要楚某找他，是因为惜华中的毒需要他的帮忙么？”

“正是，他的药酒可解百毒，而若我另行去寻药材配置解药，可能未必赶得及时间……”慕容泠烟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阴翳，“若他愿意悬壶济世，这‘神医’之称本该是他的。”

对于这个颜玉舒，楚云飞也略有耳闻，知他是个性情冷漠之人，救人与否全凭心情而定，“但不知他可愿帮忙。”自己与颜玉舒素不相识，如何能劝说对方施以援手？

慕容泠烟从怀中去除了一块玉，羊脂凝玉，质地细腻温润，而慕容泠烟持玉的手白皙秀美，竟硬生生将那玉也比了下去，“将之与他一看，他会明白的。”他抬眼望入了楚云飞的眼底，“麻烦了，我与他的联络并不频繁，只能肯定他此时并不在中土，但也离得不远。”

将玉小心收好，楚云飞慎重地点头，“楚某会全力以赴，这段时间还望慕容公子多照顾下莫惜华，如果可以，请别让他父亲知晓，惜华自幼丧母，莫世伯对他宠爱得紧，我担心——”

“在下明白。”慕容泠烟伸手将被风吹至颊边的发丝拨至而后，“莫姑娘这段时间就住到赤炎谷去罢，莫大侠那里我会去信解释一下。”

“那我明日就启程。”楚云飞考虑了会儿，说。他至少要跟惜华道个别，按惜华的个性，没有两三个时辰，是安抚不了的。他心中想着，对慕容泠烟抱了抱拳，旋即转身回到大厅。

“楚公子长得与我的一位故人颇有几分相似呢，尤其是眼睛。”随风吹散而来的，是慕容泠烟似真似假的话语，低低的，几不可闻。楚云飞的脚步有了片刻的停顿，他半回过头，扫了一眼站在原地不动的慕容泠烟，而后转回头，迈步离开。

楚云飞抱着莫惜华离开大厅时，厅中恢复精神的武林人士正中气十足地叫嚷着要处置秦正。他充耳不闻，径直离开。若不是为了给莫惜华做个照应，有所依靠，他或许都不会亲自踏足江湖。

此时，这个平日里片刻不得安定的人儿正依靠在他的怀里沉睡，只有这个时候他才是安安静静的。可楚云飞宁愿看到精力过剩的他到处惹祸而后让头疼不已，也不想……看他这般荏弱安静。等找到颜玉舒就好了，只要找到颜玉舒，惜华就会康复。楚云飞在心里想着，低头看看莫惜华分外稚气的睡颜，微微一笑。

莫惜华啊莫惜华，恐怕这辈子我都得被你赖定了。把你交付给任何人都会觉着不放心。怕你赌气跑出去美人能找到你，怕你又在勾栏流连被世伯责备，怕没人会因为你心血来潮而半夜出去给你买你要吃的宵夜……

“我饿了。”莫惜华睁开眼时说的第一句话就让楚云飞不由地笑出了声。

“要吃什么？”楚云飞问，难得的眉目柔和，声音低缓。

莫惜华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又嘟着嘴道：“又不想吃了，云飞你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罢？”

愣了一下，楚云飞点点头，“我明天就得出远门了，惜华，这阵子你就随慕容公子回赤阳，安分些可别让我担心了。”他握了握莫惜华还是有些凉的手，“等我找着颜玉舒你的毒就可以解了。”

莫惜华转转眼珠子，“我保证下次再不乱吃东西了。”

楚云飞伸出手指点点他的额头，“知道就好。”

“云飞，让我抱抱你，抱完我就去休息。”莫惜华对楚云飞这样说到。说完，不等对方点头，莫惜华就已经伸出手来抱住了对方精瘦的腰，将脸贴在了他的胸口上。莫惜华对于楚云飞将要离开自己一阵子感到极为不舍，连带着声音也是闷闷不乐的，“云飞，自己小心些，可别在路上被谁谁给占了便宜。不过如果看上了哪家姑娘可得和我说一声，我替你提亲去。”当然，一般的庸脂俗粉她是不会同意将云飞给出去的。

“莫惜华！”楚云飞哭笑不得，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对方的头，借此忽略了自己心底在听见最后那句话时，骤然闪过的一丝酸涩。

莫惜华闷哼一声，捶了他一下以示抗议，“知道我只是开玩笑你还下这么重的手！”他抬头瞪楚云飞，离别的伤感之色在他的脸上是半点也见不着，反倒是羞恼的意味更重。

楚云飞揽住了他，明明比自己年长了几岁，可这身形模样，全然是十七八岁的少年模样，青涩纤细得紧，却又生机勃勃得让他移不开眼，“惜华……若我，若我……”若我说我喜欢的是你，你会不会……

“什么？”莫惜华追问。

“若我喜欢的女子，你看不上眼，不让我娶该如何是好？”楚云飞咽下了差点出口而出的话，换了个话题。

第七章

“揍你！然后给你找个更好的！”莫惜华想也不想的说到。

“那你说的更好的女子，是如何的？”若是等不着莫惜华开窍，他也不介意孤身一人过一辈子，什么娶妻生子，他从未多想，就是双亲那里不太好交代罢了。他早已习惯了莫惜华的没心没肺，权当莫惜华的话是在开玩笑，并没有难过的样子，反倒是接着莫惜华的话头问了下去。

莫惜华想了想说：“无盐女不行，徒有其表的不好，性子火爆的不可，武功太好的也不可以。”

前三者他可以接受，但最后一项就……“为何武功不能太好？”

莫惜华眨眼，说得理所当然，“笨！若她欺负了你，我不能替你出头可怎么办？”

楚云飞勾勾唇角，“也是。”

“不过，如果你找不着意中人，那就……”莫惜华用手支着下巴，用那双灵活的大眼睛看着对方。

那目光看得楚云飞心里不由一震，而后加速跳动了起来，“就如何？”

“像现在这样，跟我一起过啊。”莫惜华微笑。

“就这么说定了。”楚云飞按捺下了心情，面上的笑容依旧如常。

莫惜华开心地咧嘴一笑，“云飞果真待我最好了。”他躺回床上，自行盖好薄被，“我睡了，明天走的时候就不用叫醒我了。”他说完闭上眼，一副准备入睡的样子。

“嗯，我先回房了。”莫惜华听见楚云飞离开时轻轻关上门的声音，他咬咬唇，强迫自己入睡，却怎么也睡不着。

他心知自己此次中毒非同一般，若不然慕容美人也不会让云飞去找帮手。就不知道是谁会比慕容美人更厉害了……这么胡思乱想着，莫惜华竟也迷迷糊糊睡着了。

翌日清晨，楚云飞换上了便于远行的劲装，长发一丝不苟的束起，越发显得英姿勃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