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由自主又想起下午在街上发生的事,更由此想到某个刻意遗忘了数年的人,安小满心情更加憋闷,几乎要喘不过
气来。
一个个说的比唱的好听,称兄道弟不知道多亲热,其实呢,一个比一个虚伪无耻。混蛋,全是他妈的混蛋!
过了一会儿,陶金山和陶小然战战兢兢地从厨房出来,他们知道刚才上门的是高天佑,只是不清楚刚才安小满与那
位招惹不起的高公子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看安小满难看至极的脸色也知道事情很棘手。
只是,安小满的脸色过于惨淡,甚至有点失魂落魄,父女俩都不免有些暗自心惊,高天佑已经不是第一次找他们的
麻烦了,但安小满从来都鄙夷之极没当回事,今天怎么会反应如此激烈呢?难道这回高天佑的刁难升级了?
父女俩正寻思间,安小满十分疲惫地哑声道:“刚才和姓高的说定了,这次的生意取消了。我累了,先回房休息去
。”说着白着脸回了房。
陶小然有些不安地朝自己的爹看过去,陶金山低声道:“小满看来是有什么心事,这小子不想说的时候嘴巴比蚌壳
闭的还紧,先别问他了,等过两天他心情好些了说不定自己就讲出来了。”
陶小然觉得有理,于是今天的事情就暂时揭过不提了。
所幸接下来几天风平浪静,高天佑既没再上门,也没有再提出新的送花要求,安小满的情绪看起来似乎也恢复了正
常,陶氏父女俩也暂时松了一口气。
浣花居虽然才开数月,但在南溪城里尤其是上层社会已经有了小小名气,一是因为老板陶金山为人本分和气重信守
诺,二是浣花居的主营花卉牡丹有几种自家培育的新奇品种,独此一家绝无分店,美人娇就是其中之一,富贵人家
为附庸风雅彰显品味,也愿意花上比其他一般品种高出数倍的价格来购买。
安小满平时对什么东西都兴趣缺缺,对莳弄花卉尤其是牡丹倒出人意料地格外有天赋,跟着舅舅陶金山学了不过三
年就大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架势,最近一年来已经开始独立培育新品种,令陶金山这个有着三十年经验的老花匠
也啧啧称奇叹为观止。
对安小满在种花方面的卓越表现陶氏父女皆是一百二十个满意,只有一点,安小满从不抛头露面送货上门,像今天
给高府送花还是头一遭,对这一点陶金山能够理解,也并不去勉强安小满,毕竟这个外甥做过十多年大富之家的大
少爷,骨子里的傲气和自尊比一般人要强,拉不下面子来做给人送货这等低级的跑腿事情也情有可原。不过眼看浣
花居的生意越来越好,只靠陶金山一人送货上门的话实在忙不过来,是时候考虑招两个伙计来帮手了。
转天来了个衣着和气势均颇为不俗的中年男子,自称姓徐,乃是瑞王府一名管事,因过三天王府要宴请宾朋而慕名
向浣花居采购一批高档次花卉作为装点庭园之用,尤其是牡丹,一定要是世面上从未见过的新品种。
陶金山与那位徐管事就具体事宜商谈了将近一个时辰,末了接过五千两的定金银票时手都有些发抖,余下五千两会
在送货当天验收合格后一次付清。
由于瑞花府要的花卉数量较多,而现招可靠的伙计帮忙时间上已经来不及,三天后,安小满不得不与陶氏父女雇了
辆大马车装了一整车的花一同给瑞王府送货上门了。
第16章:再见亦难欢
三人赶着马车到了瑞王府所在的文贤街,离那庄严宏伟的朱漆大门还有几丈的距离,就被凶神恶煞的门卫拦截了。
等陶金山诚惶诚恐地说明来意,再递上去徐管事留下的作为信物的一块木牌,那门卫才将他们领往王府的偏门。
本就来的不情不愿,被人从正门往偏门一赶,安小满的心情难免就开始走了下坡路。
在偏门外又等了两刻钟,徐管事来了,虽然三天前已经和陶氏父女及安小满见过面,身份可以确认,但还是让门卫
对三人进行了严格的搜身,马车的每个角落和每盆花也一一做了检查,连陶小然也由一名仆妇在偏门边的一间小房
子里单独做了搜查。
这次送货陶金山赔上了十二万分小心,不仅挑的是花圃里品质最高的一批花,来的路上也是小心翼翼没有半点磕碰
,饶是徐管事见多识广,对这车雍容怒放的牡丹花也惊艳不已并由衷地赞叹了几句,安小满不免有些得意,那当然
,也不看看是谁种的。
等三人真正获准进了瑞王府,已经又过了将近半个时辰,安小满的耐性几乎已经消磨殆尽,肚子里暗骂不止,不就
是个王府么,又不是皇帝老儿的皇宫,用得着这么大阵仗?个个都把人当贼似的防着,既然这么怕死,还去外面买
什么花,有本事自己种啊!
陶金山一看安小满的脸色就知道外甥心里又不痛快了,心惊肉跳下赶紧瞅了个空子小声劝慰:“小满,忍忍吧,这
可是王府,不是一般的官宦有钱人家,稍不留神可能要掉脑袋的……”
安小满不以为然地撇撇嘴,却还是勉强点了头:“放心吧,我知道轻重厉害。”
陶金山略略松了一口气。
一路行来,陶氏父女俩对瑞王府典雅大气的殿堂楼宇和华美精致的庭园布置震撼不已,觉得眼睛都不够用了,安小
满习惯性地嗤之以鼻,表示这有什么,也不过如此罢了,原来他们安家也跟这差不多。
陶小然白了他一眼,表示差很多好不好,根本不在一个档次,人家这可是骨子里透出来的尊贵气派,可不是有几个
钱就能堆砌起来的。
安小满本来想瞪回去,想到过去的安家早已经是雨打风吹富贵不再,心情随即黯然,没了再与陶小然斗嘴的兴致。
因为在门口接受盘查费了不少时间,进了园子后时近傍晚,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王府里大大小小的灯烛次第点亮,
将园子里照得明晃晃的如同白昼。因为今晚瑞王要宴请宾朋,所以王府各处做了格外的布置和装点,看起来更是火
树银花流光溢彩。
徐管事有点急,一边埋怨陶金山来的太晚一边催促几人将盆花按照预定位置一一摆放齐整,还说若是误了晚宴的时
辰,他们几个的罪过可就大了,连他本人也会受到牵连。
安小满忍了半晌才没冲徐管事翻白眼,来的时间是三天前说好的,现在晚了能怪谁,谁让你这王府吃饱了没事干整
这么高的门槛!
安小满和陶金山按照徐管事的指示合力在园中一座高台上摆放今年的牡丹新品种花满楼时,忽听旁边有座凉亭中传
来几名男子的对话声。
“各位,你们看那边那个小丫头长的如何?”
“不错啊,清新可人,小侯爷眼力不俗啊!”
“的确有几分姿色,就是看起来好象粗野了点,身条也单薄了些,好象还没长开嘛。”
安小满听到这里心里的火气腾腾窜了起来,那几人议论的小丫头无疑就是陶小然,而这个小丫头刚才帮着摆放花盆
出了些汗,此时正在安小满旁边拿着帕子胡乱擦拭头上的汗水,对自己被几个男人不怀好意地评头论足一无所觉。
陶金山目不斜视专心摆放花盆,根本没注意亭子里有人还是没人。
亭中的嬉笑议论声还在继续。
“怎么,小侯爷看上这小丫头了?您什么时候换了口味,我等竟然不知道!”
“刚刚换的行不行?吃多了山珍海味也会腻不是。”
“行,当然行!小侯爷看上了还有什么好说的,下官马上把人叫上来服侍好了!”
“就是,还等什么!”
“这恐怕不大好吧,毕竟这里是瑞王府,而且……”
后面那小侯爷说了什么安小满已经听不下去了,扯了陶小然就要往外走。
陶金山忙道:“别忙着走,还有最后一盆九重紫没摆上,等我问问徐管事放在哪里好。”
安小满沉着脸道:“再不走就走不了了!就剩一盆,他们自己想放哪里就放哪里。”
陶金山不明所以,陶小然也是一头雾水,正待再问,亭子里已经出来一个人,三四十年纪,一副贵介文士打扮,五
官还算端正,脸上露着自命风雅的笑容,指着陶小然道:“你,过来,陪几位大人喝两杯酒。”
陶金山霎时白了脸,陶小然下意识抓住了安小满的胳膊躲在他身后,因为紧张两只手也微微发抖。
安小满按耐住火气,一字一顿道:“这位大人,不好意思,我们不会陪酒,几位大人要有这个兴致还是另找他人吧
。”
那人一愣,料不到一个布衣少年居然敢直视自己说出这么一番话来,接着就有些着恼,拉下脸来斥道:“放肆!本
官跟这小姑娘说话,你是什么东西,竟敢胡乱插嘴!”
陶金山一个哆嗦,腿软得几乎站不住,想让安小满赶紧认罪赔些好话,却紧张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陶小然更又急
又羞又怕,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不远处的徐管事自然也看到这边的情形不对劲了,狠狠地剜了安小满一眼,快步上前作揖道:“赵大学士请息怒,
这三个不是我们王府里的人,只是外面进来送花的,不懂规矩,也不认得您,若是冲撞了您还请多多包涵。”
那赵大学士先哼了一声,不置可否,只是他在瑞王府里也不好太托大,所以故作大度地点点头道:“原来如此,我
说呢,瑞王府里的人哪能如此欠缺管教。”
安小满深吸一口气,略低了头缓缓道:“大人请恕罪,草民刚才只是实话实说,您大人有大量,还请不要和我们这
等没见识的小百姓一般计较。”
安小满说话的音量不大,但足够让亭内的几人都听清楚,有人站起来不无稀奇道:“哟嗬,这小子哪儿来的啊,胆
子够大的嘛,居然敢跟赵大学士你这么讲话。”
那赵大学士脸上顿时挂不住,却还是装作若无其事地嘲讽着笑道:“谁知道哪里钻出来的山野村夫,进瑞王府前可
能刚吃了熊心豹子胆也说不定。”
一句话说得亭内几人一起哄笑起来,当中一个华服锦带面相俊美的年轻男子唇边也挂着微笑,一双黑亮的眸子只是
在陶小然身上不住逡巡,神情风流而轻佻。
陶小然被那男子看得抬不起头来,抓着安小满胳膊的手更用力了。
这穿得比蝴蝶还花哨的家伙估计就是那个什么小侯爷了,另外几个帮腔的不用说跟赵大学士一样都是身居高位身份
不凡之人,有权有势的果然没一个好东西!安小满捏了捏拳头,略错一步将陶小然严严实实挡在身后,压着声音道
:“山野村夫让几位大人见笑了,若无其他吩咐,我们就下去了。”说罢也不等那几人发话,直接推着陶金山和陶
小然往前走。
陶氏父女已然知晓此处不是久留之地,连忙磕磕绊绊地和他一同往园外行去。
亭中又有人啧啧道:“还真是胆大包天,今天算是开了眼界了。小侯爷,这样就放人走了,是不是有点可惜啊?”
那锦衣小侯爷不置可否,但笑不语。
赵大学士是自告奋勇出面叫陶小然陪酒的,听了这句话更觉下不来台,看安小满也就越发刺眼,于是扬声喝道:“
慢着,谁许你们走了?想走也可以,把那小姑娘留下!”
安小满胸中戾气暴涨,热血冲头下再也顾不得许多,忽地转过身来冷冷道:“光天化日之下,大人想强抢民女不成
?”
赵大学士被安小满眼中瞬间迸发的凌厉杀气刺激得打了个寒战,略怔了一怔后醒过神来,抖着手恼羞成怒地叫道:
“反了反了,大胆刁民居然敢跟本官如此说话!来人啊——”
话音未落,园外有人不疾不徐地接道:“赵大学士,有何指教?”
这声音清朗柔和,从容优雅,听来十分悦耳,令人不由自主随着它的语气节奏放松下来,又隐隐有种让人不敢违抗
的力量。
园中众人齐齐向园外看去,安小满也不禁转过了头,却见绿叶扶苏中缓缓走出一个人来,剑眉凤目玉面丹唇,宽袍
缓带丰神如玉,唇边泛起的浅浅笑意令那几盆花满楼在内的满园春光顿失颜色。
包括赵大学士和那锦衣小侯爷在内的一干人等已经快步迎上前去,抱拳恭称:“王爷。”
安小满眼睛直直地看着那含笑走入园中的男子,恰如雷劈一般怔在当场。
第17章:紫色的诱惑
当傅晚亭一双光华流转的凤目朝园内看过来时,安小满已经迅速侧转身子低下了头,将指尖狠狠掐入掌心。
傅晚亭一边入园一边向那几人还礼:“各位来的真早,抱歉,本王有失远迎了。”
一群人连道王爷客气。
傅晚亭随意往园中扫了一眼,然后问道:“刚才出了什么事,竟惹得赵大学士都动了肝火。大学士只管将原委道来
,本王必定给你一个交待。”
赵大学士对上傅晚亭似笑非笑的表情心里竟有些发怵,不自然地勉强笑道:“倒没什么事,只是刚才见那小姑娘在
摆放花盆,还以为是王爷您府上的丫环,所以想叫她来给几位大人斟茶倒酒,谁想竟然不是,只是外面进来送花的
,所以起了点小误会,让王爷您见笑了。”
什么狗屁学士,根本一派胡言!安小满恨得牙根发痒,却不能辩解什么,只是将拳头握得更紧,不去看那个比天上
明月还要灿烂耀眼的人。
傅晚亭微微一笑,“原来只是个误会,那就好。”
安小满心里翻腾不已,暗自啐了一口,明显是官官相护一丘之貉。四年不见,这个人越发伪善得可怕了!
傅晚亭又对徐管事吩咐道:“去叫两个丫环过来伺候,不要怠慢了几位贵客才好。这些牡丹花开的不错,给他们三
个打些赏,结了帐后早些放他们出去。时辰差不多了,可以准备开始晚宴了。”
徐管事一一躬身应下,先对身边一个小厮交待了几句,然后走到安小满和陶氏父女面前低声催促道:“便宜你们了
,还不快点向王爷谢恩。”
无论安小满心中有多抵触,也只能和舅舅表妹一样朝傅晚亭低头行礼道一句“多谢王爷”。
傅晚亭轻轻颔首,忽然道:“你们的花圃叫浣花居?”说话之际视线慢慢转到安小满身上来。
安小满一直低着头侧身对着傅晚亭,听到这句话后心中顿时格登一下,继而后悔不迭,大骂自己当初不知道吃错了
什么药,居然让陶金山把花圃命名为浣花居,现在可好,被傅晚亭嗅到了苗头,这可怎么办?
越想越不安,他干脆拿整个后背对着傅晚亭,尽管已经完全看不到后者,却依然能够感受到投注在自己身上的带着
探究意味的打量目光,有如烈日骄阳般烤得他汗流浃背。
见安小满不吭声,陶金山只能诚惶诚恐地答道:“回王爷,是的。”
半晌,安小满听到傅晚亭缓缓道:“浣花居,好名字,难怪你们种出来的花都格外有灵气。本王知道有个名字类似
的地方,叫浣花台,风光也是极美的,尤其是在夜里,抬头是触手可及的明月,脚下是云海缥缈的万丈悬崖。”
傅晚亭说的极轻极缓,温柔得如同夜风呢喃。园中一片寂静,人人都屏住了呼吸,仿佛自己正置身于那风光绝美如
梦似幻的浣花台。
安小满忽然满心酸涩,他如何不知道那个地方有多美,曾经有三年他每晚都会在那里和一个人学武练功,也曾经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