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丝奔到灯铺前,颇有兴致的捡起一个莲形灯船问道:“这个,怎么个玩法?”
小贩笑笑,颇有耐心的对着情丝说道:“公子想必不是京城人,这放灯船乃是京城特有的风俗,每到惜缘节这天,
城内男女便到这环河边,将心愿写于船上,然后放入河中随水而流,若有幸流到河神那里,便可帮你实现心愿。只
是大多数人都困于情字,到后来也就直接写上心上人的名字,指望河神看到,帮着撮合这段姻缘呢。公子年纪轻轻
,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想必也定有了心上人罢,不如买个灯船,纵是不是求姻缘,求平安求安康也都是可以的。
”
情丝本就被说的心动,一听那“平安”二字更是心头一颤,颠颠手上的灯船说道:“就要这个了。”说罢转身看向
清欢问道:“你可要也来写一个?”
第 二十九 章
清欢笑笑,点点头,他自是不相信什么河神天仙的,不过,很多事,重要的无外乎过程罢了。
接过情丝递过来的笔,清欢看着手上半月形的灯船,突然有些怔然,心上好似重重挨了一拳,又闷又痛,他怔住的
不是不知该如何写,而是,竟瞬间便想到那个人。
“唉,想什么呢?我都放好了。”情丝从岸边跑上来,推推发愣的清欢,不满的说道,见他灯船上仍是空无一字,
暧昧的笑问:“难不成不知该写哪个?”
“呵呵,被你看出来了。”纵是清欢想的入神,听他这么一说也不由笑开,心想要真是如此倒也好了,压住方才的
不适,抬手两挥,一个“二”字晕开,而后抬步走向河岸,俯身将灯船轻巧的扔下,船便随水而飘,逐渐远去。
饶是情丝再玲珑剔透,也想不明白那“二”字所谓何意,举步蹦到清欢身边,拉过清欢的左臂搂在怀中,撒娇般的
小声问道:“当家的,您心上人竟唤作‘二’?”
清欢奇怪的看他一眼,神秘一笑,不予理睬,扯下他的手转身沿着河岸往前走去,心下微有些无奈,这人也只有在
有求于他的时候才会把他当成主人,不过,他偏就不告诉他。
情丝转步跟了上去,嘴上叫嚷道:“你这人!真是……”未出口的话顿时卡在喉咙,尾声一瞬间消失的彻底,情丝
好似被人下了咒般,定在了没走几步的位置上,眼睛睁得老大,死死的望着远处的拱桥,脑中嗡嗡作响,好像也随
着人石化了,做不得任何思考。
清欢走了几步,便觉身后静的诡异,心道这孩子生气了不成?缓缓转身,便只看到情丝一幅石化的模样,眼却死死
望着某个方向,露出的情感也很是怪异,好似震惊好似狂喜又好似害怕好似担忧,变幻莫测的叫人看着眼花。
他好奇的随着他的目光望去,不望还好,一望他自己的眼竟也一瞬的变大,墨绿的眸子泛出诡异的光,苍白了的面
孔在冬夜的风中微微冒着寒气,心突的猛烈跳起来,好似要撞破他的胸膛,直奔到那人面前。
这么多年不见,他仍是身姿挺拔,气宇轩昂,天生的王气自是难掩,今夜他一身玄衣,脸虽是更加俊美惑人,那层
寒意却没有丝毫退减,似乎更甚当年。只有清欢明白,这张俊美深刻的脸,笑起来,是堪比日辉般的绚丽醉人。
清欢深吸一口气,暗道出门不利,抚住心口,拉过情丝躲到树荫下,复又抬头望向桥面,这才细细观察起来,那人
负手站在桥上,只是静静的望着河面,四周虽有不少秋波肆无忌惮的递过去,他却仍是不为所动,面上亦看不出任
何表情,清欢微微失笑,真不明白这河有什么可看的。又移开目光看向他的身后,其中一人他认得,是他的贴身侍
卫陆天,还有几个人,想来也应是侍卫之流。
这边清欢暗自揣度着,那边为首的人却突然转身,向桥下走来,清欢这才发现,他身边还跟了一个人,不同于其他
人的深色衣料,那人一身白衣,眉目如画,俊逸出尘,清清淡淡的一笑宛若春风,令人通体温煦,清欢这才察觉,
那白衣男子竟对着那人笑,两人看起来也不见有多生分。
“清欢,宫主……在他手里,那个人……就是上次来的高手,你记得么?”情丝这才回过神来,颤抖着声音说道。
原来是幻梦宫宫主,真是个出彩的人物,清欢不由想到前些日子听到的传言,微扯情丝道:“莫要轻举妄动,先随
我回去。”
“可是宫主在他手里,我好不容易才见到他,我不能……”情丝焦急的说道。
“你看他可有一点受苦之象?”清欢撂下一句便急急扯过情丝朝另一个方向离开,情丝回头望一眼,挣扎良久却也
已随清欢走了很远。
那边清欢远去,隐于人潮渐渐消失,这边一群人已从桥上走下,为首的那人又突然的站定,不知在想什么。
“主子,可要继续看看?”陆天站在煌炘沐的身后问道。
煌炘沐恍若未闻他的话,仍是一动不动,冷冽的气势也让众人不敢再多说半句。
什么也没有,他莫名的有些失望,想了半晌,蓦地转身,对着众人道:“回宫罢。”
煌炘沐走在前头,这才想起身后的洛羽在桥上时好像对他说了什么,似乎还笑了,只是自己当时有些心事,没怎么
在意,便转头问道:“方才在桥上你可有说什么?”
洛羽漾起浅笑,淡淡说道:“属下不过说些无关紧要的话罢了,这煌月的惜缘节热闹非凡,到让属下想起不少陈年
旧事。”
煌炘沐看他一眼,又向前走去,行了几步方道:“过些日子,待你伤愈了,是去是留,你自己选罢。”
洛羽一怔,待缓过神来,前面那人已走远许多,不得不加紧了步子跟了上去,心下不由想到了几个月前的光景。
那人一身玄衣,负手立在殿前,声音冰冷的冒着寒气,自己跪在青石板上,不得不承认周身的冰冷。
“你身为幻梦宫之主,忘了真正的本分,一心扩张势力,诱得宫中人歹心四起,招致祸患。人心本就难测,几十年
的基业终抵不过一念之差。”
“属下知错,任凭发落。”除了这些,洛羽不知自己还能说什么,横竖怕都是一死罢,作为天家人,要的是绝对的
忠诚,更何况是面前这位老宫主都忌惮的人。虽然这些年幻梦宫发挥的作用越来越微弱,与皇家的联系也越来越少
,以致他以为自己可以稍稍放开点手脚,但是就算是一根丝也还是相连的,所以,如今他没有半分怨言,只是有些
不舍。
“事已至此,要毁就要毁的像些,那时你若还能活着回来,便从轻发落罢。”
那人悄无声息的离开,洛羽仍保持着那个姿势,俊逸的脸上却尽是无奈与痛苦,那人虽是深沉难测,这句话他还是
懂的,若要幻梦宫毁的彻底,他这个宫主自然首当其冲。
浴血奋战,死里逃生,终是换得了这句话,洛羽几不可闻的叹了出来。
第 三十章
清欢一踏进自己住的院子,便急急拽着情丝往楼上走去,行至二楼,将情丝按在凳子上,却见他仍是一副痴傻的不
知所措的模样,便叹口气,径自走到铜镜前,用药水轻轻抹在脸上,而后撕下一层薄皮,用清水开始净脸。
待得又换了身水蓝云袖开襟长衫,方才走到情丝面前坐下,一手搭在他的肩上说道:“平时你到是机灵,这会儿竟
失了方寸成这样。”
情丝缓缓抬起低着的头,失了神的目光终于渐渐汇聚,看到眼前这张绝美却熟悉的脸,担忧害怕委屈全涌了上来,
再也难以控制自己,一把抱住清欢,伏在他肩上哭了起来,本就是二十都未到的孩子,又经历这么多事情,清欢难
得的也有些心疼,微微一惊后便也伸手抱住了他,轻拍他的背说道:“你不是见着他了,也没见缺胳膊少腿的,红
红润润的只怕过的比你都好,你这么的哭法又是为哪般?”
哭了好一会后,声音总算渐渐变小,吸吸鼻子,情丝抬起头哽咽着说道:“你不明白,世上那么多事原想着是定不
会做的,可真是到了时候,哪容得了自己控制?我原想着见到他我该是多么快乐,多么幸福,却没想到要先哭一场
才痛快,况且,他现在落在那么厉害的人手里,也不知,是敌是友……”
清欢笑笑,递给他擦脸的绢帕,等他抹干净了脸撕下面具不再出声,方道:“现在心里可痛快了?苦了我这才换的
衣裳。”
情丝脸微红,偏头看着清欢肩头的一片濡湿,忽想起什么问道:“清欢,为何你什么衣裳都是这一种颜色?”
清欢此刻已起身,又从柜子里又取了件衣裳往木屏走去,回话的清越声音飘过来,“看着干净。”
情丝闻言又是一阵困惑,这人如此出尘高华的气质,衣服穿在他身上还怕看着不干净?不过只是无关紧要的事情,
情丝略一疑惑便不再细想,现下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清欢,你认识那人对不对?他究竟是何人?”
清欢从屏风后转出,身上仍是一身水蓝,只是料子略有些不同,沿边银线勾勒出荷叶纹底,更显素雅,配上那么张
美的过分的脸,效果出奇的惊心动魄。
清欢笑笑,往火炉中添了些炭方道:“故人。”
微翻炭块,火焰腾地蹦出,将房内立时照亮了不少,黄滟的光印着清欢如玉的容颜,情丝迷迷蒙蒙的看过去,那双
碧潭般的眸子射出诡异的流光,却觉得他整个人有近乎死灰的绝望,仍是那样的美,却美的凄艳,哀伤。
情丝不由自主的挨过去,将身子紧靠着那个不甚温暖的躯体,轻声说道:“清欢,你怎么了?”
呆看了焰火好一会,清欢撇过头笑笑,拉过情丝的手,问道:“他上次来的时候,怎么轻薄你的?”
情丝一愣,看着自己被握住脉门的手,道:“好像……就是…….这样。”
清欢给他的药虽能让他看起来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但倘若有心之人仔细测测他的脉象,便能发现不对劲之处,
他当时也注意到了这点,只是那人未有什么反应,便以为自己侥幸逃过一劫,现下听清欢提到这细节,想来事情没
那么简单。
果然……清欢放下手躺倒榻上,微叹一声说道:“罢了,这也怪不得你,他那种修为,什么把戏能逃过他的眼。”
“他若是知道我服了药压下内力,怎么不当场拆穿我?”声音不由有一丝焦急,因为他想到另一种可能性,“清欢
,你不是说过那药是你自己制出来的,世上怕是无人再有这种本事,那他岂不是……来寻你麻烦的?他是你故人,
你却没说是仇家还是友人,若是友人,怎么不立刻问我这药的来处?怎么不急急寻你?”
清欢被他一连串的发问弄得愣住,而后摇摇头笑道:“你还有闲心管我,关于仇人这点,你到是可以放心,至于我
和他么,也不是一时半会说的清楚的,只是他若找上你了,你千万别说出我,随你编个什么世外高人,糊弄过去也
就罢了,若仍是糊弄不过去……”清欢偏头想了一会儿,忽的碧光一闪道:“就说给你药的人是离舞,离舞找的东
西应该就在他那。你说离舞去了西阑,找‘灭世泪’去了,他应是不会再为难你了。”
情丝听他说了一串话,越来越疑惑,不由问道:“离舞本不就是西阑人么?若西阑有‘灭世泪’他还跑到中原作甚
么,你不想见那人,也不必撒这么个难圆的慌吧?况且离舞现下还在阁里,难不成你要把他弄走?”
“离舞来这里本就是寻‘灭世泪’的,现下有人在他回家的路上把东西送到他手上,他还有什么理由留下来,该是
时候回去陪他姐姐安安稳稳的治理西阑了。只是,我到挺舍不得他的,没了他的舞,这阁定要少不少客人。”清欢
颇为可惜的说道,一脸的为难。
“哼。”情丝嗔他一眼说道:“你到好意思舍不得人家,他却白白做了你的替死鬼。那人最后必会发现被你骗了,
盛怒之下我和离舞都要跟着遭殃。不明白你到底执着什么,既不是仇家,见他一面又何妨?你这么不愿见他,倒也
不像情人,莫不是你的情敌?”
听他这么说,清欢一愣,而后大声的笑开,面上璀璨生辉,声音清朗若泉,不过情丝听着甚是刺耳,笑了一阵,清
欢慢慢敛起嘴角,却仍有隐隐的微笑,“情丝,你真是有趣,世上还有什么你不能想象的事?”
情丝一阵瑟缩,嘟起嘴闷闷道:“谁叫你这么神神秘秘的,什么也不肯说,我只好瞎猜呗。我只问你一句,只要你
回答这一句,我就再不管你和他有什么纠葛,一切都照你说的做可好?”
第 三十一 章
“好。”清欢答应,心下却叹道,时间真是可以改变一切,原来不可一世的自己,现下却也能容忍别人和自己谈条
件了。
“那人,就是寒天里陪你喝梅花酿的,对不对?”
墨绿的眸子转向发问的人,波光流转了好一会,清欢扬起一个弯到眼里的笑容,轻轻点了点头。
情丝惊觉眼前这个人亦仙亦妖,那面上从心底冒出来的笑,真是要把他魂魄都融化了。
放下心,情丝端起茶杯,茶还未入口,秀气的眉又忽的皱起,“清欢,他真的不会对宫主怎么样么?若是如此他又
留着宫主作甚么?”
听他提到这件事,清欢才想起自己心中的疑惑,问道:“情丝,幻梦宫是你们宫主自己一手建立的么?”
略微迟疑了一下,情丝摇摇头道:“自是不是,宫主是从老宫主那里继位来的。幻梦宫在江湖上最少存在二十年了
,宫里藏尽天下珍宝,更有人人垂涎的‘幻梦诀’,却是除了宫里人无人知其方位,因是这么多年倒也相安无事,
是江湖上一个神秘未知的存在。可是防的住外人却难防自己人,加上宫主即位后有意扩大势力,在江湖上走动多了
,自有人歹心生了出来。”
“藏尽天下宝物和‘幻梦诀’……难怪杀红了眼也要争夺。”清欢喃喃道:“你们老宫主是何方神圣,竟有这么大
的本事。”
“清欢,你这么说,我到觉得也有些奇怪。”情丝细细思索,方道:“我虽为左护法,却觉得宫里没有我看起来的
那么简单,那些个所谓的宝物我是影都没见着。以前我想过,或许宫里有我不知道的力量,不知道的使命,可是,
这么多年,我也没看出什么切实的地方。
便是这次也甚是奇怪,世人都道落霜楼无事不知无事不晓,却不知江湖上什么事能逃得过幻梦宫的眼睛?我不知道
那些事宫主如何得知,只是宫主经常拿来和我说笑,我便明白,宫里定有强大的情报网。可若是如此,右护法做的
那些事宫主岂会不知?
宫主失踪后,我能动用的力量也是微乎其微,宫中人是死了不少,却大多是下人护卫,那些个堂主长老之流的,只
死了一两个,其他的却跟消失了一般,真是越想越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