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枢童一脸得逞的笑,道:“既然如此,我现在就与爹爹说,等订下婚事后,我就把线索告诉你们。”
说完,他拿起一只饺子,叼在嘴里走了。
我顿时没了食欲,放下筷子也站起来,扶疏拉住我的手,说:“我看他怪可怜的。”
我道:“我知道。”抽出手径直回了房间。
一整天我站也不是睡也不是,在山庄里晃荡来晃荡去,觉得了无滋味。傍晚荡到鲜花怒放的后花园,突然听见一阵
撞钟般的笑声。
“……自然是真的,这次祗墨哥哥回来,就是为了迎娶我的。”
几位女子迎合道:“小姐,你们真是天造一对啊。”“顾公子能娶了你,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我心里很不是个滋味。顾祗墨娶你家小姐要修八辈子,你家小姐得轮回千百辈子了。
南静黛尖声笑着,道:“今儿爹爹喊我过去我还以为要挨骂了呢,谁知道竟是祗墨哥哥来提亲了,呵呵,就知道他
等不及。”
一丫鬟道:“真是奇怪,要提亲怎么也不和小姐说一声。”
另一丫鬟道:“你真笨,顾公子要给小姐一个惊喜呀,多浪漫。”
一群人花枝乱颤地笑开了。
我听得骨头都酸了,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心里更愧疚了,顾祗墨要是娶了这女人,以后耳朵都得生老茧。
想了一想,还是决定去慰问一下顾新郎。
我构思着安慰的词句,慢慢踱着步到了顾祗墨门前。
我叩了叩门,道:“祗墨哥,一起吃饭么?”
屋里一阵笑声,有人道:“看,我就说吧。”
又道:“宇文轩,请进。”
我推门进去,却见南枢童大咧咧坐在顾祗墨的床上,扶疏抱手站在一旁。
我狐疑,这两个人八杆子打不到一块,怎么都跑顾祗墨房里来了。
我环视一周,顾祗墨却不在这房里。
南枢童道:“不用找了,顾祗墨不在。”
我道:“既然如此,我走了,你们慢慢聊。”
南枢童轻笑,道:“你不想知道他去哪了?”
我道:“不太想,不过既然你很想告诉我,那我就勉为其难听听吧。”
南枢童头偏到一边,咯咯地笑了一会,道:“果然有趣,那我就告诉你,顾祗墨在西方极乐境。”
西方极乐境,虽有极乐两字,其实却是四季飘雪的严寒山地,其中百座高山,座座直插云霄,陡得猿猴也无法攀登
。且极乐境中生长着许多奇珍仙兽,个个剧毒,凶猛嗜血。但由于只有极乐境山顶才有传说中治百病的凤凰蛋,许
多侠士不惜以身试险。
我扯住南枢童领口的衣服,急道:“他去那里干什么?”
南枢童不甚介意道:“顾祗墨自己来找我,告诉我他不娶南静黛,让我提个别的要求。我正好对凤凰蛋十分感兴趣
,便叫他去帮我找了。”
我心里揪成了一团,咬牙道:“你这是叫他去死。”
我扔下他,便往外跑。
扶疏拉住我道:“轩儿,你去也帮不上忙,韩公子已经去了。”
我奋力甩着手,道:“我不能看他去死,他是我最后一个亲人了。”
南枢童冷笑一声,道:“你现在去他早就冻成冰棒了。”
我浑身力气全被抽走了,瘫在扶疏怀里。
扶疏搂着我,轻轻地说:“我陪你在这等,好不好?”
我没力地点头,也不想着挣开他,靠在他暖暖的胸膛,觉得心里平静下来。
南枢童笑道:“那我就不打扰了。”说罢便走出门去了。
房里剩下我和扶疏。我抬头看他的脸,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他轻笑,看着我的眼睛轻声道:“我就是我。”
他的眼睛总是亮亮的,像囊括着漫天星辰,仔细看去时,他的眼睛竟是深深的绛蓝色,因为颜色太深,平时看的时
候才是黑色。
我心里惊讶万分,再仔细盯着他看了一会,才发现他的头发在阳光下也发出淡淡蓝光,像一匹柔软的深蓝色丝绸,
衬得他像天上仙人一般。
我移开视线,低着头道:“说说你的事吧。”
他想了一想,道:“从小时候说起如何?”
我一脸求知欲望着他,他轻笑,道:“我小时候很贪玩,母亲管不住我,还把我关在黑房子里。但是我用小石头凿
了两天竟然还跑了出来,我一心想跑得远远的,结果就在一片林子里迷了路。”
他继续道:“一天我坐在树上,饿得一点力气也没有,就从树上掉下来了,谁知竟摔在一个小男孩的身上。接着,
我就被他拣回了家里。”
我惊讶道:“咦!还有人比我运气好,拣到比顾祗墨还好看的。”
扶疏不住地笑起来,笑得头上紫色的发带轻轻颤动。
我看得呆呆的,问道:“你一身都是蓝色的,怎么就只有发带是紫色的?”
扶疏止了笑,深深地看着我,突然道:“你累了,快睡吧。”
我顿时觉得瞌睡虫全爬了上来,困意不止,点头道:“嗯。”
扶疏把我放倒在顾祗墨床上,我一挨着床,就昏睡了过去。
第十章 凤凰蛋
我知道我在做梦。
因为每次梦里都是那些东西,我都梦得厌了。
但这个梦里出现了别的东西。蓝衣的男子随风而逝之后,场面变换了。
秋天的橙红的树林在阳光底下发出似火的红光,我似乎躺在地上,一个像水晶做的漂亮男孩子趴在我身上,雪白的
小脸像一触即碎,两只眼睛闪着宝石的光。
我拉起他的手,童稚的声音从我嘴里发出,“你流血了!留了疤就不漂漂了!”
我从头上扯下紫色的束发带,笨拙地替他包扎起来。
男孩子举起缠得像个棉花糖大的手指,腼腆地笑了。
我猛地睁开眼,天花板是夕阳的橙黄色。
我脑中一片混乱。刚才的是什么?我的记忆里并没有这一段,难道是别人的记忆?
我顿悟,我被脏东西附身了!
我晃了晃晕乎乎的头,下了床。窗外太阳落了一半,我叫来丫鬟,问道:“现在什么时间了?”
丫鬟道:“公子已经睡了一天了,现在快到开饭时间了。”
我心里大惊,道:“和我一同来的两位公子回来了么?”
丫鬟道:“一个时辰之前刚回来。”
我道了声谢,马上往顾祗墨房间跑。
丫鬟在身后叫道:“公子,韩公子吩咐现在不能……”
我一路快走跑到顾祗墨房前,门口一个丫鬟也没有,我顺口气,刚想推门进去,却听见一阵阵粗重的喘息声。
我大觉奇异,贴上耳朵听。
顾祗墨的声音断断续续,像是隐忍地很辛苦。
“嗯,唔……小轩,小轩……”
他呻吟着叫我的名字,一会儿呻吟又变成了轻声的啜泣,伴随着一下一下床摇晃发出的吱呀声。
“小轩……唔……”
韩萱竺的声音有点嘶哑,他不住喘息,道:“不准叫他,叫我的名字。”
床摇地更大声了,频率也快起来。顾祗墨轻轻地哭了出来。
我再也忍不住了,一脚揣开房门。
“韩萱竺你这个猪狗不如的东西!你在对祗墨哥做什么!”
韩萱竺明显吃了一惊,猛地抬起头看我,下身的动作停了下来。
顾祗墨赤裸躺在他身下,身上一层暧昧的淡粉色,显得异常诱人。他漂亮的眼睛没有焦距地睁着,泪水和汗水打湿
了黑发,一丝丝黏在颈和肩上。他似乎对突然的停止很不满,咬着下唇,扭动腰肢,发出不舒服的呻吟声。
我大急,冲向前想把韩萱竺从顾祗墨身上扯下来,口里喊着:“你怎么这样对祗墨哥,你这个禽兽……”
韩萱竺扯过被子遮在他和顾祗墨下身,气急败坏大叫道:“宇文轩,你发什么神经!赶快滚出去!”
我发了疯一样胡乱扯着他,道:“不行!祗墨哥叫我呢!”
韩萱竺一听,气得头上青筋都突起来,将我用力一推,我狠狠地摔在地上。
他声音发着抖道:“宇文轩,我在替他解毒!”
我被他一摔,头上的血都涌到了屁股上,稍微清醒了些。顾祗墨不舒服地呻吟,头左右地摇着。
韩萱竺充血的眼睛盯着我,我低着头,忙站起来走出门,关上门的时候向里头扔下一句,“韩萱竺,你对他好一点
。”
像是回应我一般,床疯狂地吱呀叫起来。
我一身的血都涌到脸上,捂着耳朵,只想把自己斩成八千段扔进粪池里喂苍蝇。
过了一会,摇床声慢慢停了,又过了一会,韩萱竺穿着整齐的衣服出来了。
他阴沉着脸,眼神像想要把我砍成微粒。
我蹲在墙角,委屈地道:“我对不起祗墨哥。”
韩萱竺阴森森地说:“他被雪山媚狐咬了,中了毒。”
我扁着嘴道:“以后祗墨哥还怎么做人……”
韩萱竺道:“不想他死就只能这样……嗯?!从了我,怎么就不能做人了?”
我红了眼圈望他:“你不会对祗墨哥哥负责的……”
他急道:“我怎么就不负责了?!”
我带着哭腔道:“因为你喜欢的是慕堇。”
他飞快地接腔道:“我怎么就喜欢慕……”
他突然噤了声,皱起眉头,小声道:“我喜欢的应该是慕堇……”
韩萱竺一脸复杂,像是无法理清头绪一样。过了一会,他痛苦地撑住额头,摆摆手走了。
我被他弄迷糊了,晃晃脑袋进了顾祗墨房间,顾祗墨脸上潮红未褪,睡得毫无防备像个孩子一样。
我长叹一声。
门外一阵轻笑,扶疏走进来,道:“在想什么?”
我闷闷地说:“诗意大发。”
扶疏笑道:“轩儿,我猜你是在想着,‘同是天涯沦落人’这句。”
我被他说中痛处,哼一声道:“扶疏公子,下一个还不知道是谁呢。”
扶疏道:“那我拭目以待。”
见我不理他,扶疏道:“轩儿,给你看样好东西。”
说罢,牵着我的手往外走。我道:“不要,我要看着祗墨哥。”
扶疏别有深意一笑,道:“没事的,他只是被折腾累了,哪像轩儿这么有精力。”
我气极,一把拉过扶疏,手指顶着他的下巴,摆出猥琐的笑,道:“小扶疏,今晚可别哭哦……”
扶疏惊了一下,然后一脸欣慰地反握住我的手,深情地说:“轩儿,我就知道你会回心转意的。”
我一身寒毛刷刷全竖了起来,都快把衣服顶起来了。
我悻悻然抽回手,“咳,咳,有什么好东西?”
扶疏神秘地笑,又牵起我的手出了门。我郁闷得不行,懒得跟他争,就任着他牵着我走。
我们来到晚照亭,湖水泛着橙红的光,照得亭中成了暖洋洋的橙色。始作俑者南枢童正聚精会神地摆弄着桌上的一
颗蛋。那颗蛋和鸭蛋一般大小,却时明时暗闪着金色的光,仔细看去,蛋壳上还有金色的羽毛图案,很是漂亮。
这就是那颗差点要了顾祗墨性命的凤凰蛋了。
南枢童兴高采烈,撮着手,自言自语道:“怎么吃好呢,煎了好还是煮了好?嗯,还是炒着吃吧。”
扶疏道:“恐怕要让南公子失望了。”
南枢童奇怪道:“怎的?”
扶疏神秘地笑笑,屋里突然刮起一阵温暖春风,带着阵阵花香。凤凰蛋突然发出刺眼的金光,散发出强烈热量,一
会儿呼啦地燃起灼灼火焰。
我惊呼一声,火焰中一只羽毛闪着金光的小凤凰在仰颈啼鸣,叫声像号声一般清脆洪亮。
我呆了,南枢童郁闷了。
南枢童道:“怎么生出来了?这……还能吃么?”
小凤凰优雅地扇扇羽翼,火焰慢慢地熄灭了。
南枢童两只手指夹着小凤凰的尾巴,左右看了看,皱眉道:“我可没闲工夫养它,送你了,刚好和你家的白孔雀配
成一对。”
说着,顺手把它扔给了扶疏,小凤凰呀地叫了一声,火红的眼睛盯着南枢童看,又高傲地理了理羽毛。
南枢童抱怨道:“真倒霉,好戏也没看成,蛋也没吃成,我这活白干了。”
我道:“我们可真赚了,大力士不用娶,性命不用丢,白捡了线索外带一只凤凰。”
扶疏道:“南公子,该把线索告诉我们了吧。”
南枢童看了看扶疏,狡黠一笑,道:“宇文公子,你寻找凤凰双壁可是为了找出杀你一家的凶手?”
我道:“这和你无关。”
扶疏笑道:“宇文公子,你忘了我是谁了。我是人称江湖第一神童的南枢童,发生过的事情,我可能比拾毁玉知道
得更多。”
我道:“我可不认为你会那么轻易告诉我。”
他黑黑的眼睛直直望着扶疏,别有深意地笑了,说道:“我后悔了,我不告诉你了。这样会比较有趣。”
我本来心里痒痒的,嘴上虽然这样说,心里巴不得他赶紧告诉我,听他这样一说,我恨不得冲上去撕烂他的嘴,把
他的胃挖出来看看是不是黑色的。
扶疏安慰似的摸摸我的头,道:“那请把线索告诉我们吧。”
南枢童撇撇嘴,不情愿地道:“下一条线索就是比武大会获胜者的奖品,想得到线索的话,就赢得比赛吧。”
我又有了严刑逼供的冲动,用眼神秒杀南枢童多次后,我对扶疏说:“我们去把奖品偷出来如何?”
扶疏道:“涧泉山庄高手如云,宝物室戒备森严,况且我们不知奖品是什么,怎么偷?”
我气馁道:“比武大会还有两个多月的时间,我只能这么干呆着了。”
扶疏笑着道:“我和你去散散心如何?”
我摆手道:“再说再说。”
晚上我躲开扶疏跑到韩萱竺房里,他听我吐了苦水后,很有义气地和我义愤填膺了一阵。
韩萱竺忿忿道:“那个南枢童心肠忒黑了,顾祗墨怎么说也是他同门师兄,差点被他害了命,要不是老天显灵,我
们早就埋三尺雪下了。”
我笑道:“韩萱竺,你怎么说话的调调和老公公一样。”
韩萱竺正色道:“笑什么,这是真的。我找到顾祗墨时,他已经晕倒了,我背着他迷了路,正好碰上暴风雪和雪崩
,我就快支持不住的时候,雪却突然停了,霎时间春暖花开,冰雪消融。极乐境竟然吹起了春天才有的暖风,而且
还有阵阵花香,这不是老天显灵是什么?”
我不吭声,韩萱竺笑道:“多亏我平日多多行善,积了不少阴德。”
我道:“行了行了,我困死了,你讲个故事哄我睡觉吧。”
韩萱竺道:“讲什么故事?就讲我侠客江湖的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