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笑开来,脸上表情甚至比夏青夜愈加寂寞。同样一笑而过。夏青夜没有回答,也许杨翟也不需要他的回答。
答案早在心里,无需言语。
“有时候我很羡慕你,全心全意为你奉献一切。”杨翟说着,朝夏青夜举杯。得到对方不可置否的挑眉,继续道:
“然而我好奇的是,到底什么是爱呢?”
夏青夜皱眉,这个问题确实难到他了。究竟什么是爱,他不知道。所以他摇头:“不清楚。但是爱情降临,没有人
挡得住。”
“很抽象。”杨翟似懂非懂地点头,“不过,你难道不认为天下的欲望更大?”
“天下?哈哈……”闻言,像是最好笑的笑话,夏青夜在杨翟严肃的表情里不可抑制地大笑开来。差点笑岔了气,
夏青夜这才停下咳嗽道:“天下之于我们,不过一世繁华。当你身处高位,俯瞰脚下,世界匍匐盲目着;而你转头
,身后甚至没有信任的人。这其实毫无意义。高处不胜寒,如此自虐的事情,我不喜欢。”从来没有向人解释过的
理由,看来似乎可笑至极。却是不可否认的事实。
杨翟皱眉。多年来皇位是支持他活下去唯一的理由,夏青夜的说法在他看来荒谬至极。
“那你为何而活?人生本来便是如此无趣,你活着的理由又是什么?”
“我为他死,自然为他而活。”夏青夜满上一杯,一饮而尽。杨翟眼中闪过复杂的色彩:“你像个疯子。”
继续倒酒,继续饮酒。夏青夜笑着摇着手指。“不不不,我已经疯了。”他起身,张开怀抱。风从面上呼啸而过,
青衣猎猎作响。“哈哈……我早就疯了——在知道他不会爱我,甚至宁愿娶一个女人的时候——我已经彻底疯了。
”
杨翟对面夏青夜已垂下双臂,深邃逼迫的视线落入眼底。他开口,嘴角笑容诡异:“终有一天你将了解什么是爱—
—当你失去你爱的人的时候。”深呼吸,冰冷的气息灌入喉咙,他不着痕迹地打了个寒战。
“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浇愁愁更愁。”夏青夜微笑开来,重新坐下饮酒为乐。酒过愁肠,“没有什么比这更惆怅
的了。”
夏青夜终究还是醉了。清醒之时不曾见到的人,梦中却是异常清晰。于是夏青夜微笑起来。伸手握住他的手,放于
嘴边轻吻,再无比此更满足的事情。
“我爱你。”他说着,顺手将人扯入怀中。摸索着吻向怀中人的唇角,“……只爱你……求你,不要离开我……我
的离……”
不可否认,晟帝此时是诧异的。
宴会还未结束,却意兴阑珊。突然想念起中途离席的夏青夜,百思不解他脸上的悲哀。酒力甚为,起身离去。
夜深,冷情殿愈发安静。门口守卫的太监被打发下去,晟帝推开门。却见得夏青夜倒在床里自言自语。
不着痕迹皱眉,晟帝走近。望着手舞足蹈的自家皇儿,正欲伸手为他盖上被子。不期然被紧紧握上,略是一怔,却
有温软湿润的触觉,竟是夏青夜在亲吻他……
“夜儿……”晟帝的话音未落,不设防备,在大力的拉扯下倒入床里。稍后而至的是夏青夜略带酒味的唇,以及他
的深情告白。眯起眼,肃杀的气息弥漫开来。翻手之间,挣脱夏青夜的怀抱。转身,背影甚至带上些许落荒的感觉
……
仿佛不过眨眼,晟帝已出现在寝宫。张开手掌,反复翻看,目光复杂且深邃:“……你的离,又是谁呢……?”
晟帝背影消失,林大德便出现在床前。细细检查,发现夏青夜不过是被点穴,四个时辰后自动解开。松了口气,目
光里却覆上担忧。晟帝太过聪明,怕是,已经发现了罢。
他转头,目光透过窗子。半空里烟花璀璨,望眼欲穿的美好。只是转瞬即逝,于是便成了无望。
自皇宫出来,杨翟的心情有些混乱。本想与夏青夜饮酒解愁,结果似乎本末倒置。随意散步,街中人川流不息,热
闹异常。
转身,远离人群。以为不辨方向,却是寻到了当初宣告一无所有的悬崖。突然觉得命运如此作弄,于是笑开来,喃
喃自语:“柒啊柒,当我失去你。我是否能体会夏青夜所说……”
“你从未拥有我,何谈失去。”清冷的声音。杨翟转身,映入眼中的是清冷的眸子。于是眉角异纹突然生动起来:
“如果真是这样……”
如果真是这样……那便叫我万劫不复吧。
第三四章:夏君离?
登高,望远。西风肆虐,长发迷离。大雪纷飞之下,天下覆满纯白。
有人立于摘星楼顶端,音色冰冷期然:“何时,我可以再见他。”
“海棠嫣然之时,你便可知。”那人顿了顿,余音很快便被大雪吹散,“当然,我的条件,也希望你尽早实现。”
四月一日,始端。宫中满园海棠突然盛开。一排排海棠,高及丈许。绿鬓朱颜,风情万种。忽有突逢绝艳之感。徘
徊之下,夏青夜深吸一口气。淡的馨香沁入脾肺,分外心旷神怡。
林大德微微皱眉,凝视夏青夜的眼神中带上些许凌厉以及无奈。自从几个月前澹台轩突然到访宣布“他”的消息之
后,玄主的状态一直有些恍惚。甚至会大意到除夕之夜醉酒因而露出马脚。这个“他”对玄主的影响太大了——太
大了。林大德情不自禁地叹了一口气。那日夏青夜的失误太过明显,而晟帝的如今表情却似一如既往的无动于衷。
不知道这位帝王心里的想法,下一步又该如何走呢……
这个推断林大德并没有告诉夏青夜。一来那日晟帝大约是被夏青夜的吻吓到了,离去的背影很是匆忙,是否发现究
竟是未知数;二来如今夏青夜心不在焉,说了也不过徒增烦恼。这般看来,船到桥头自然直,自己果然还是多虑了
罢。再次长叹,林大德无奈摇头。
显然。林大德精湛却又内敛的表演没有成功吸引夏青夜的注意。依然是垂眸沉思,不为所动。
“哼,有本事就再跑啊。”宁静悠然的时候似乎总有人打扰兴致。夏青夜循声望去,却见几个奴仆模样的人手执长
鞭重重抽打一个孩子……是孩子吧?这般瘦小的身躯缩在地上,一声不吭地承受着这鞭打。夏青夜挑眉,真是个固
执的孩子。
不过皇宫,不适合固执的人。这般想着,夏青夜也没多注意那个被鞭打辱骂的孩子。世界就是如此,强者生存是亘
古不变的真理。夏青夜从不花过多心思在弱者身上,即便那个孩子的倔强吸引了他的注意——仅此,远远不够。所
以夏青夜浅笑一下,迈上回冷情殿的道路。
那孩子咬牙沉默的模样似乎激怒了奴仆们。继续重重抽打了几下,直到他抽搐了几下昏厥过去才停了手。为首的那
人抬起手,讥笑道:“行了,德妃娘娘可是说了要他生不如死。哼,还真是下贱骨头。早点求饶不就没这么多事了
。”那人走近,一脚踢向那孩子。训练场的奴仆本便会些武功。而这人为在德妃娘娘面前立功,更是用尽全力折磨
这个孩子。
夏青夜只听得一声撞击与轻微的骨头断裂声,正是那孩子后背撞上大树。身体不由自主地抽搐着,鲜血从他的口中
溢出。出手之人挑眉:“居然还没死?哼,正好大爷们最近很不爽。”狞笑着,几个奴仆靠近那孩子。而那孩子只
要再承受一击,怕是命归西天了。
风突然大了起来。殷红的海棠花瓣在半空打着漩涡,随风飘落。夏青夜观得如此情景,突然想起澹台轩那句话,诡
异的感觉自心底滋生开来。视线穿过花瓣定定地落在那孩子的脸上,像是突然反应过来般瞬间大惊失色。
林大德见得这般表情,大感不妙。还未来得及阻拦,夏青夜的身影已在眼前化成残影。悄无声息地消失,连带躺着
的那孩子。空气中只留下“咔嚓”几声,还有淡淡的血腥。以及夏青夜焦急万分的声音:“快去请御医!”长叹一
口气,林大德望着树下那几个奴仆,缓缓倒地,而后保持狞笑的动作永远长眠。细看,喉咙处明显地指痕——正是
被夏青夜扼住喉管毫不留情地拧断。林大德有些头疼……传音命醉剑去请御医,而后无奈收拾残局。
莫非那个人,就是传说中的“他”?
“幽姿淑态弄春晴,梅借姿态柳借轻。几经夜雨香犹在,染尽胭脂画不成……今年的海棠开的真美……”德妃伸出
手,海棠花瓣落在纤纤玉手之中。凝望这如画卷一般的美景,德妃像是痴了。微微叹气,转身笑对许久未见的男子
:“陛下终是有时间陪臣妾赏花了么。”语带一分叹息三分埋怨六分欣喜。而德妃美丽的面容在身后满园花瓣飘舞
衬托下,更是情动异常。
“朕犹记得去年木槿开时爱妃惆怅的表情,想来正是如此。今日抽空,陪爱妃赏得这满园春色,也算弥补这些日子
冷落了爱妃。”轻轻覆上的右手,将海棠花瓣一起紧紧握进手心。这是一如既往的温柔,也是多少女子渴望却不可
得的悲哀。
德妃笑开来,恰到好处的委婉与喜悦:“陛下有心了。臣妾只要陛下偶尔惦记着,偶尔想念了,便满足再无余愿了
啊……”她怅然长叹,如此简单的愿望,竟然求而不得。世间最大的讽刺便在这里——得到了地位,却再无真心。
晟帝一笑,没有再说什么。德妃依偎进晟帝怀抱,没一如往常地迷恋。没有人知道德妃的爱慕早已陨落在时间的洪
流里。另人愉悦的,大约也只有这虚假的温情。
晟帝的眉心突地抖动了下。很是庞大的杀气,突然而然自内花园中爆发,而后又像是从未出现过悄然消失。眯起眼
,晟帝的目光异常复杂深邃。凝视着右手,晟帝不着痕迹地微笑开来:“去内园赏花,如何?”
“恩……”德妃乖巧地应着,突然脸色发白倒入晟帝怀中。皱眉瞥了眼内花园,毫不犹豫下令请御医,晟帝将德妃
抱回望徳殿。
看来,还不是时候……
夏青夜痴痴凝视躺在床里的人,眼神是从未有过的深情以及执着。迟疑着伸出手,轻轻抚摩他的脸颊,如此脆弱消
瘦另他心疼。缓缓印上唇,从眉心至唇角,一点一点轻柔吻过,小心翼翼如同对待一触即碎的玻璃珍宝。
轻闭上眼,泪水缓缓滑落。嘴角笑容却是再无更加真实。
“……终于回到我的身边了么……我的离……终于,回到我身边了……”
“东风袅袅泛崇光,香雾空蒙月转廊。赏得如此美丽的海棠,果真是此生无憾了罢。”国师府,澹台轩浅浅扬起嘴
角,面上表情正是享受。“相信我,会见到的……会见到的,夏君离……不过,不是现在啊……”
第三五章:阴谋
“……你是谁……”微微睁开眼帘,微弱的光落进眼底。有人逆光俯瞰自己,蓦然微微有些发怔。想撑起身来,发
现自己根本无法动弹。后知后觉,才有疼痛袭来,歇斯底里难以自持。
“我是,杨唯夜。”那人开口,声音温柔如春风拂面。温热的触觉在肌肤流连,像是极被珍惜的至宝。“从今日开
始,你是我的人——所以。告诉我,你的名字。”
“……蓦然……”蓦然有些发愣。那人后面所说的话他完全没记忆,只有这一句深入心底。也许多年后,他依然可
以在梦里看见那光一般的轮廓。他如是坚定地宣告着,不留分毫余地。蓦然却以为这世上再无比这更执着的温柔。
于是醒后泪流满面,终究笑颜如花日渐苍凉糜烂。
“……蓦然,蓦然……”夏青夜默念着他的名字,突然而然地微笑起来。窗外海棠花瓣飞舞飘落,归宿原来就在脚
下。“原来蓦然回首,时间竟像是过去千年……”
“哦?”德妃挑眉,艳丽的面容略带着苍白。据太医诊断,正是连日劳累不堪的后遗。据心腹凌霜之言似乎晟帝因
此很是紧张。“你说那个打翻花瓶的奴才,是被二皇子要去了?”
“……是、是的……”吞了口口水,跪着的奴仆颤抖着回答。生怕这位传说中喜怒无常的娘娘一个不爽心就将自己
咔嚓了。“还有那些奴仆……全,全部……全部消失无踪了……”
“难道真是如此……”眯眼喃喃自语,德妃突然露出恍然彻悟的笑容。起身,缓缓踱向窗口,殷红色的海棠花瓣自
窗外飘零。那么美,那么脆弱。“蓦然么……接下来,你又会怎么做……”
念及此,德妃突然眼前一黑。忙不迭抓上窗柩以稳住身体,身后凌霜眼疾手快扶住德妃:“娘娘……您这是……”
“扶本宫回房。”话音未落,便见得德妃挥手示意凌霜住口。待晕眩过去,德妃才道:“无妨。太医开的药剂,按
时间送来便可。其余的事,本宫自有主张。”她顿了顿,抬起左手。方才抓的狠了,纤细的指甲断裂,鲜血肆流看
起来异常恐怖。连心的痛楚使得她的手指微微颤抖。也不顾凌霜大惊失色,喃喃自语:“……看来,果然还是我太
天真了……”
“可是娘娘,这样下去您根本是在自寻死路……”凌霜似乎还想说什么,却在看到德妃疲惫得闭上眼后明智地住口
。认命般拿来寻来纱布为德妃包扎手指,凌霜的心情异常无奈沉重。
“霜儿,你要知道,我早已无路可退了。”德妃微笑着,泪水却簌簌掉落。
——终究,还是无可回头了罢……
“这么说来。四月一日,只有二皇子与其奴仆在内园赏花,而后便是几个仆人,以及一个叫蓦然的小武童?”挑眉
,晟帝一如既往的温和。没有人知道晟帝这笑容下掩藏的嗜血疯狂,甚至连晟帝也不清楚——人生如戏。演戏太久
,终究入戏。只是这一入,便是走入悬崖深渊,自此万劫不复。
“是。”冰冷的声音回荡在御书房,与晟帝的儒雅形成鲜明对比——就如同白昼与黑夜。
“很好。”晟帝满意得点头,微笑依然若光,“此次德妃中毒,查出来了是谁?”
“丽妃?”暗卫将罪证上呈。晟帝翻开粗略浏览,之于内容只觉啼笑皆非:“又是一个替罪羔羊呵。好了,命人将